聖歷2109年9月12日,「永久之謎」。
「依維斯!」璐娜終於從沉睡中甦醒了過來,一個人爬起床,連鞋也不穿便走出房間。璐娜的功力比依維斯淺了很多,直到這時才醒過來也是很正常不過的。
好久沒有呼吸到新鮮的空氣了,站在門口,璐娜覺得精神為之一爽。手術之前還濃綠一片的樹林,現在卻變成了一片金黃。璐娜大有景物尚且如此,人何以堪的恍如隔世的感受。
剛醒的時候璐娜還不覺得筋疲力盡,此刻在門口呆了一會之後,她才想起自己已經有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雖然期間都有青華給的藥物維持體內的營養補充,但畢竟胃口空虛,璐娜幾乎就要軟綿綿地坐倒下去。
「璐娜!」莫問快步地向著璐娜走了過來,眼見璐娜快要倒下,急忙伸出雙手,扶住了她。
「莫問!」璐娜無力的一笑,「依維斯怎樣了?」
「他?」莫問覺得心裡一陣刺疼,但卻不敢對璐娜說實話,「他醒過來了,他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璐娜滿足地笑了笑。
「璐娜,你餓了吧?」莫問關切地問道,「還是我先扶你進去坐著,然後給你拿些東西吃,早就已經燉好了呢!」
「莫問,謝謝你!」璐娜感激地望著莫問,「可是,這四周的氣氛怎麼會如此怪異?」
確實如此,整個「永久之謎」都包含在一大股濃重的恨意和怨意之中。就連達修和羅素所在的「幻嵐」部隊也感受到了,達修幾乎忍不住要順著這股氣體發射的方向上溯回來,但是,卻又放心不下尚未打點完畢的「幻嵐」部隊,深怕有負師父青華的期望,只好竭力地忍住。甚至,閉關之中的青華有好一陣子也被這股莫名的怨氣擾亂,好在他及時收回心神,不然的話,鬧不好恐怕就要走火入魔了。
而且,這股怨氣是功力越高,肌膚感受性越強,便越容易受到侵害。
莫問掩飾道:「璐娜,其實是你身體剛剛恢復,還比較虛弱,才會有這樣的感覺的。」
「哦!」璐娜迷迷糊糊的,再加上聽到依維斯已經復原的消息,心裡也十分欣慰,也沒有多加分辨,便在莫問的攙扶之下,走回自己的房間。
「璐娜,那我去拿東西了,你在這裡等我啊!千萬不要到處亂走!」莫問看著璐娜憔悴消瘦的臉頰,心酸得幾乎掉下眼淚,心裡忍不住把依維斯罵了好幾十遍。
「好的。」璐娜點了點頭。
「依維斯,只要你好我也就很好了哦!」看著莫問的背影,璐娜想道。
※※※
「永久之謎」裡面的人都感受到的那股怨氣自然是從依維斯身體散發出來的,重新回到密室的他,一刻也沒有停止悔恨和憂傷。他不停地叫著阿雅的名字,痛不欲生,而且,越是想念便越加深了他的這種痛苦。往事一幕接著一幕地在他的腦海裡重演著,他怎麼樣也無法接受那麼活靈活現、美麗清純的阿雅死去的事實。
「啪」,依維斯有點驚訝地抬起了頭,一道亮光從門口劈了進來,莫問滿面怒容地出現在依維斯的眼前,門兀自動盪著,光影也隨之搖晃不休。
依維斯又低下了頭,憂傷地望著自己的手背,看來,並沒有打算率先開口,而莫問也好像是鐵下了心要依維斯先說話。
死寂,黑夜一樣的死寂,房間裡有幾隻蚊子在飛來飛去,可是,就連一向喜歡「嗡嗡」亂叫的它們,好像也被這種氣氛懾住了,此刻也保持緘默。依維斯和莫問就這樣紋絲不動地僵持著,時間在他們的心裡先是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地過去,接著是一分鐘一分鐘,再後變成了一秒鐘一秒鐘,越分越小,卻越來越是難以度過。
終於,暴躁的莫問還是忍不住了,大聲嚷道:「你看看你像什麼?你以為你這樣子很酷嗎?告訴你,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墮落的人,你是一個懦夫,徹底的懦夫!」
莫問越說越是生氣,「鬱鬱寡歡,成天苦著塊臉,好像這世界的人都欠了你一樣,哼!我真是後悔,我莫問怎麼會有你這種朋友!本以為你會變,但你拿鏡子照照你自己,意氣消沉,死前是這樣,活過來仍然是這樣,早知道還不如讓你去死了算了,免得大家看著心煩!」
依維斯連臉也沒有抬,他又怎麼不知道莫問對自己深厚的友誼和恨鐵不成鋼的心情呢?只是,他不認為自己有振作起來的理由,苦笑了一下,不言不語。
「本來,我還覺得他們把整個世界放在你肩膀上太重,對你太不公平了。但現在,我只認為你根本就救不了世界,你只不過是一個連自己都無法面對的懦夫!」
「你難道不記得你曾經對半獸人說過,要拯救他們嗎?你還算是個男人嗎?我看不起你!呸!拯救他們,你省省吧你,你就是連擦乾自己臉上的淚痕也無能為力啊!」
「為了你,青華前輩耗費了多少功力!直到現在還在閉關休養;天行前輩、你師父、你的兩位師兄、我師父、甚至還有藍達雅的羅素長老為你日夜守候,想不到你好了之後卻是廢人一個!你捫心自問,你還是人嗎?你對得起這麼多人嗎?」
莫問的話如同連珠炮般向著依維斯發射而去,可依維斯卻是不為所動,世間的榮辱對他根本就起不到作用,他完全當莫問的話是耳邊風。兩個人心中都沉陷在矛盾的深谷之中,絲毫也沒有注意到門口不遠處還站著一個人。
「我真替璐娜不值!」莫問咬著牙一字字地道。
璐娜?璐娜又怎麼了?依維斯雙眼直盯著莫問,「璐娜?」
「為了你,為了你這個無用的人,她連自己的心也無怨無悔地奉獻出來了!剛才醒來的時候還在問你怎麼樣了。」莫問恨聲連連,「而你呢?你為她做了什麼?你除了讓她傷心之外,你還能幹什麼?」
「不!璐娜把心給了我?」依維斯雙手抱著頭顱,「不!」
「沒有她的心,你以為你是神仙啊?你以為你還能活過來嗎?你早就死翹翹了。」莫問口不擇言地說道。
「我要去找她,帶我去找她!」依維斯表情複雜地看著莫問。
「要去你自己去!我才懶得陪你這種懦夫!」莫問冷冷地說道,頭腦裡充滿了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念頭,也忘記了璐娜見到依維斯就很可能會有危險。
依維斯無奈地笑了一笑,「那好,我自己去。」
莫問嘴角譏笑般地撇了一撇,心裡卻是翻騰不已,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變成了這副模樣,他又怎麼能開心得起來呢?在辱罵依維斯的同時,他內心所受到的痛苦和折磨又怎麼會輕呢?
「莫問,我知道我沒用,對不起!」走到門口,和莫問擦肩而過的時候,依維斯看了莫問一眼,說道。
莫問也不搭理,只是默默地站著。
「慢著!」正在此時,天行跑出來阻攔。
依維斯剎住腳步,看著天行,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不能去見璐娜,依維斯!」天行接著說道。
莫問一聽,也立刻醒悟過來,內心後悔不迭,自己一時衝動,幾乎鑄成大錯,也趕緊站在依維斯面前,點了點頭。
「為什麼?」依維斯臉色慘然,「璐娜不想見我嗎?」
「不是,你一見到璐娜,璐娜就很可能會死。」天行面色凝重。
「為什麼?」依維斯大惑不解。
「璐娜的心給了你,青華為璐娜換了一顆玻璃心。」天行繼續解釋,「一旦璐娜感到幸福,這顆玻璃心便會破碎,璐娜便會香消玉隕。所以你不能去見璐娜!」
「什麼?」依維斯大為震驚,望了望莫問。
莫問只是沉默,有時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璐娜,璐娜,你好傻!你真的好傻!」依維斯喃喃自語,如癡如醉。
「你還是躲回你的密室去繼續你的懦夫生涯吧!」莫問譏嘲地說道。
「我要去見她,我要去見璐娜!」依維斯語氣十分堅決,「我一定要見到她!天行前輩,莫問,讓我去見璐娜!」
「你自己行屍走肉一般還不不夠嗎?還想害死璐娜嗎?懦夫!」莫問怒氣沖沖。
沉默了一會,依維斯近乎哀求,「我只希望能夠遠遠地看她一眼。」。
「你能保證你不會衝動到跑到她面前,讓她發現你嗎?」天行看了看依維斯。
「能!我能!」依維斯說道,「我依維斯又怎麼會想害死她呢!」
「跟我來。」天行看了依維斯一眼,歎著氣。
※※※
吃完莫問給的東西之後,璐娜就從屋子裡走出來,一直站在山岡上,翹首望向遠方。山巒起伏不定,彎彎曲曲,雲朵伏在半山腰上,那些山,有一些地方生長著密密麻麻的樹木,也有一些地方有顯眼的赤色土塊。
而另一面則是茫茫大海,無邊無際,像是籠罩在一片迷霧之中。
「依維斯,也許我們這一輩子再不會相見了吧!」璐娜默默地想,「然而,無論如何,請你相信,我無怨無悔。」
「失去感受幸福的權利,卻使我明白其實沒有幸福雖然痛苦,但在付出的時候卻得到了最大的滿足。也許,我得到的滿足已勝過了世間一切的幸福呢!依維斯,我知道你心裡永遠只有阿雅一人而已,我甚至擔心,你是否願意接受我的付出呢?」
沉浸在浮想聯翩之中的璐娜絲毫也沒有感覺到,在自己的背後,正有一雙飽含著內疚、淒楚的眼睛在無言地看著。
「璐娜,對不起!我辜負了你!」依維斯想道。
「但你不該為我這樣的人付出自己一生的幸福,不值得,真的太不值得了。我是一個不幸的人,只能給別人帶來噩運,從未使在我身旁的人得到絲毫的幸福、絲毫正面的影響。而為什麼上天要生下我,給別人帶來傷害呢?」
「就連阿雅的死我也脫不了干係,我愛她,愛便變成了傷害,如果我不愛她,她一定能活得更好。卡亞師兄、甚至是坎亞的死也都是因為我。而對於你,我只有深深的愧疚,我不知道我身上有那一點值得你去喜歡。一個連自己都討厭都憎恨的人又有什麼地方值得別人去愛呢?
假如沒有我,你會活得更好更健康,在埃南羅繼續當小店的老闆,然後找一個喜歡你的人,過著幸福而美滿的生活。假如沒有我,世界上千千萬萬的人便不會舉起刀拉互相殘殺。我是一個魔鬼啊!
我很自私,一向只在乎自己的感覺,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我卻一直在利用你對我的感情,不論是有意還是無意。甚至,我沒有替你照顧好叮噹,叮噹雖然不是我所殺,卻是因我而死,我對不起你!而你卻為何要對一個如此十惡不赦的人如此之好呢?你難道不覺得你太善良了嗎?你難道不覺得你應該唾棄我嗎?
莫問說得對,我是一個懦夫,十足十的懦夫,我根本就面對不了自己,更面對不了別人。我的一生都在不斷地逃避之中,而且,我還不停地給自己找借口。而一個人的墮落、頹喪實在怨不了任何人,只能是怨自己。
璐娜,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不知道怎樣去償還,我一無所有,兩手空空,就連靈魂也枯竭無比,比最不堪的乞丐還更貧窮。我總是在索取、索取,因為我很窮,我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付出。
璐娜,我剝奪了你的幸福,不敢乞求你的原諒,只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碰到像我一樣卑微下流的人。我曾經說過要拯救世界,但是,最終,世界卻因我的出現而變得更加糟糕,哈!我不過是個口出狂言的紙上談兵之徒罷了。」
「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莫問追問道,「璐娜為了你,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而你呢?」
依維斯點了點頭,深情地望了望璐娜的背影,失魂落魄般轉身離去,腦海裡時而出現阿雅抑鬱的眼光,時而又晃動著璐娜深情的雙眸,一片混亂。
※※※
依維斯跌跌撞撞地行走著,莫問緊隨其後,臉孔繃得緊緊的。密室又近在眼前,門還開著,彷彿是在等待著依維斯的到來。
依維斯再度走了進去,門也沒關,直直地趴倒在床上,好久也沒有動彈。
「你已經不是我當初認識的依維斯,他真的死了,徹底地死了!」莫問語氣中透露出無限的失望。
「我本來以為你見了璐娜之後,會好起來,可是,你的表現只讓我絕望。」莫問憤怒之極,反倒平靜起來。
「這是你當初給我的秘笈,現在我還給你,你好之為之吧!」說著,莫問從懷中掏出了那本書,扔在依維斯的床上,轉身,頭也不回的離去,門「砰」地關上,顫動著。
「對不起,莫問!」床上的依維斯喃喃地說了一句,然後把秘笈拿在手上,翻了翻,又無奈地放下,現在,他實在沒有什麼心情去看書。
「爸爸?媽媽?」依維斯腦袋裡盤旋著這個問題,對於自己的身世之謎,至今,他還是沒有半點頭緒。煩惱大概也喜歡湊熱鬧,偏偏都選在依維斯最悲傷最混亂的時候湧上他的腦門。
「假如你們不把我生下來,那該多好!」有那麼一剎那,依維斯甚至這樣想道,「我就不會有這麼多煩惱了。你們生我下來,卻又棄我而去,讓我孤身一人在這廣漠無邊的人世無休止地漫遊,這是為什麼?」
舊愁未斷,新愁又接踵而來,復活之後的依維斯陷入了一個接著一個的煩惱之中,難以自拔。
※※※
聖歷2109年9月13日,埃南羅境內。
早晨,整個埃南羅都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之中,戰馬迎風長嘯不已,車聲轔轔,灰塵滾滾,埃南羅押送軍隊行進在大公路上。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人流猶如一條蜿蜒不絕的河流,從西邊滾滾不斷地湧來,一直向著卡拉平原方向奔去。根據巴蒂的命令,所有的居民都將撤到卡拉平原,以避戰禍。
不管居民們內心之中或者口頭上有多少抗議和不滿,最終,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戰略性遷移行動還是就這樣開展了。摩肩接踵的人堆之中,有人趕著馬車、牛車、驢車,滿載著大箱小箱;有的人氣喘吁吁地扛著衣櫃,寸步難行;還有的人身無長物,優哉游哉地行走在人群之中,好像這場搬遷根本就與他無關,他只是一個觀光者一樣。
婦女們一隻手抱小孩一手提著沉重的行李在堅硬的土地上步履蹣跚,時不時跌倒,然後又咬緊牙關站起來,孩子在懷裡嚎啕大哭,淚水縱橫,母親滿面愁苦,卻不敢哭出聲來。同樣淒涼的還有佝僂著腰的老人們,他們眼裡充滿著茫然和痛苦,有些人甚至低聲地咒罵起來,「為什麼我不早點死?」「這個破國家,快要滅亡了!」「國將不國,人何以堪?」自然,也有一些樂觀一點的看法,「也許,不久以後我們便可以搬回來了。」「埃南羅軍隊一定可以奪取勝利。」但是,這些微弱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在絕望的深淵之中。
大部分人都是一副漠然的神色,對他人的愁苦,他們根本就一點也不關心,甚至對於自己的命運,他們也同樣漠視。戰爭,讓每一個人的心靈都變得麻木不仁。
押送人民的士兵不時地嚷幾句鼓勵人心的話,比如「相信未來,埃南羅一定可以度過難關。」「你們今天的犧牲是為了埃南羅的明天。」「明天,太陽將照樣升起,而埃南羅將重得光明。」但是,喊到最後,士兵們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在如此炎熱的天氣之下,他們的喉嚨實在經不起摧殘,更重要的是,他們也被這種絕望的氣氛感染了,覺得勝利實在毫無希望。
另一方面,埃南羅的軍隊和一塌糊塗幾乎毫無秩序可言的搬遷車隊擦身而過,以煥發的軍容和整齊的隊列向著邊境方向開進。馬蹄聲驚天動地,衣甲摩擦的聲音鏗然,使搬遷中的平民們竟然燃起了一絲希望,並齊聲嚷著「埃南羅必勝!把『前進軍』趕回他們的老窩」的口號。自然,隊伍之中也有一些堅持不懈的悲觀者,他們在洶湧的人群中顯得十分醒目,耷拉著腦袋,沉著臉,彷彿是在說:「省省吧!他們不過是去送死,不然的話我們也不用搬遷了。」
中午時分,陽光更加猛烈,似乎要把土地曬得燃燒起來,也不知道誰是始作俑者,行進中的平民開始傳播著一個消息:「前進軍」三路大軍,風楊、傑倫、星狂已經在皮爾瓦拉城匯合,隨時有可能發動攻勢。這個消息引起的騷亂,大大地出乎人們的意料,人數不多的士兵左支右絀,根本就無法維持秩序,最終只得乾脆坐在地上,聽之任之。
好在這些平民們雖然人心慌亂,卻沒有放棄前進,因此,總的來說,隊伍還是在不停地前進之中。
到了下午,有一些受傷的士兵出現在隊伍之中,他們滿身血污,哀聲連連,於是又有新的消息四處傳播:「『前進軍』已經開始進攻我們!」
「我軍無法抵擋,邊境之處的城池全部被攻破,死傷無數!」
「巴蒂元帥?好像陣亡了!」
「聽說他的兒子也沒有倖免呢!真可憐啊!」
各種各樣的謠言四起,越傳越是誇張,到了最後,聽起來好像是埃南羅已經全軍覆沒,而「前進軍」也已遍佈埃南羅各地,即使順利逃到卡拉平原,仍然無法倖免於難。而實際上,這些傷兵不過是在偵察時和黑暗鬥士發生了小衝突,打了一場遭遇戰,倉皇而逃回來的,「前進軍」根本就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發動進攻。
遠在卡納亞的佛都聽說了這些話之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謠言,就危害性而言,有時比戰爭還要巨大。」
※※※
聖歷2109年9月14日,皮爾瓦拉。
一大清早,星狂便被一陣陣吵雜無比的聲音從睡夢中驚醒,當他還在揉眼睛,睡意朦朧之時,維拉像一個冒失鬼一樣衝進星狂的房間,大聲地嚷道:「星狂團長,風楊團長、傑倫團長已經到達皮爾瓦拉!」
儘管事先已經有人通知,但星狂還是象被蜜蜂蟄中一樣從床上興奮地彈了起來,大嚷:「來了,他們終於來了,又有仗打了!」
此時,傑倫和風楊的大軍正魚貫而入,士兵們高喊著「『前進軍』萬歲」的口號,雄壯無比,聲音震耳欲聾,整個皮爾瓦拉好像快要被這聲浪轟上半空。而歡迎軍隊進入皮爾瓦拉城的儀仗隊也不甘示弱,把鑼鼓敲得震天價響,軍號胡吹亂吹。據後來統計,當天,共有一千面鼓的鼓皮被敲破,另外,有一千三百個銅鑼被敲破,單看這數字,就可以知道那些人在當時是多麼瘋狂了。
十分鐘之後,議事大廳。
「傑倫、風楊,你們終於來了!」星狂滿身戎裝,興高采烈地走上前,用力地拍了拍傑倫和風楊的肩膀,「好小子,又壯了不少。」
「壯?你這是在諷刺我吧?」瘦兮兮的傑倫非常難得地呈現出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星狂,你倒好像成熟了。」風楊打量著星狂,覺得星狂滄桑了不少。
「哈哈哈哈,廢話少說,咱們也很久沒有碰面了。」星狂打了個哈哈,「今晚,我們幾個來一個一醉方休。」
「喝酒可以,但是適量便罷!」風楊可沒有忘記正事,「別忘記我們就快要開始打仗了。」
「適當的娛樂一下,也無傷大雅。」傑倫卻是偏向星狂的意見。
「對了,風楊,你從阿爾斯山過來,有沒有聽到關於依維斯總統領的消息?」星狂問道。
「我也想知道。」傑倫一聽立刻活躍了不少。
「沒有。」風楊搖了搖頭,神色凝重,「西龍也正在奇怪為什麼請學軍師現在不發信件過來的,致使我們對依維斯總統領的消息一點都不清楚。」
狂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前一陣子我在普蘭斯的時候,不是說快動手術了嗎?真讓人擔心啊!」
傑倫、風楊也不覺臉色黯然。
「閒話休提,還是來談談我們的軍務狀況吧!」風楊轉移話題道。
接著,便開始統計各方人數、軍備各方面的狀況。星狂的東部兵團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編修、徵召,士兵總數已經達到100萬,風楊的北部兵團則有75萬,傑倫西部兵團也有75萬,總兵力為250萬,在人數上大抵與普蘭斯軍隊持平。要是再算上魔武的黑暗鬥士兵團的話,在兵力方面,「前進軍」並沒有落在下風。
另外,三方合計有戰馬100萬匹,也就是說五分之二的士兵都能分配到戰馬。皮爾瓦拉城內糧食囤積兩萬二千噸,而從「永久中立之地」還源源不斷地運輸過來,因此,糧食對「前進軍」來說根本不構成問題。武器、衣甲方面也綽綽有餘,整個戰備情況都很令人滿意。
「那麼,現在,我們就該推選一位前敵總指揮了。」末了,風楊說道,「我個人覺得星狂是最佳人選,一方面,他最先來到皮爾瓦拉,另一方面,他以前在埃南羅當過兵,對埃南羅士兵的習性、各地的情況都比較熟悉。」
「我也沒意見。」傑倫表示贊同,「咱們三個人當中,當屬星狂打仗最多,積累經驗也自然是最多的。」
「不,不,不!」星狂連連擺手,為了大局著想,他少有地顯示了自己的謙虛,「論率領騎兵衝鋒陷陣,風楊不如我;但論三軍會戰,決戰大局,運籌於帷幄之中,我不如風楊遠甚。因此,這個位置非風楊莫屬。」
「也行,風楊的確是比我和星狂都冷靜,不會輕易頭腦發熱,正是做總指揮的料子。」傑倫沉吟道。
「我風楊本來是埃南羅人,率領軍隊跟自己國家打仗已經是違背人倫了,要是親任主帥,祖宗有靈,一定不會饒恕我的!」風楊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星狂和傑倫的好意。
「風楊,你未免太多慮了吧!」星狂聽了風楊這一席話,羞愧得面紅耳赤,因為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也是埃南羅人。
「是啊!我也聽說當初要不是依維斯總統領,風楊團長怕是就要死在埃南羅了,對這種國家,風楊團長何必去愛它呢?」維拉插了一句。
「哪壺不開提哪壺!」星狂訓斥道,他心中知道這可是風楊最大最深的傷疤。
「無論如何,我是不可能當這個總指揮的。」風楊臉色變了一變,但很快又恢復正常,斷然道。
「總之,擔任這個職位的人要在你們兩人之中產生。」傑倫說道,「總不成讓我這樣的人來當吧?」說這話的時候,傑倫想起自己以前僅僅是一位投降「前進軍」的敗兵之將,能在「前進軍」中混到如今這種地位已經是心滿意足了,哪裡還敢有什麼非分之想?
「哈哈哈,就是你了。」風楊很難得地大笑了幾聲。
「我和風楊都各有苦衷,傑倫老弟,這個總指揮你非當不可了。」星狂笑嘻嘻地拍了拍傑倫。
「可是,我的身份,還有我以前那些劣跡……」傑倫遲疑著,「我當這個總指揮,怕是難以服眾。」
「大家都知道,你當初背叛『前進軍』只不過是權宜之計。」風楊很嚴肅地說。
「可以說,你當初要不是背叛『前進軍』,就沒有今天的你了,從這個角度來說,未嘗不是好事一樁。傑倫老弟,你就不要推辭了。」星狂笑了幾笑,「正所謂擇日不如撞日,維拉,快給我們上酒,慶祝總指揮傑倫今日就任!」
「遵命!」維拉精神颯爽地應了一句。
「可是……」傑倫百口莫辯,雙手亂擺,漲紅著臉。這個總指揮可不好當,一個人肩負著250萬個士兵的重責,無論是誰,都難免忐忑不安。
說話之間,維拉已經斟了三杯酒,分別塞在風楊、星狂、傑倫的手上。
「來來來!大家乾杯。」星狂高舉了一下杯子,也不等傑倫做出反應,便碰了碰他的杯壁,然後又碰了碰風楊的杯壁,仰起脖子,一乾而盡。
「乾杯!」風楊也學著星狂的樣子,把酒喝乾。
「乾杯!哎!」傑倫語氣之中包含著無盡的苦澀,如同一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一樣。
「傑倫老弟,哦,不,傑倫總指揮,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別這麼愁眉苦臉嘛!我先祝我們旗開得勝,所向披靡!」星狂爽朗地大笑,又讓維拉把三人的酒杯斟滿。
「是啊,傑倫,該歡天喜地才是。」風楊再無負累,心情大為舒暢。
「哎!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勉為其難了。」傑倫可不覺得有任何值得高興的地方,「只不過,以後有事你們兩位都要多多提攜我才行。」
「放心啦!」星狂說著又碰了碰杯,把酒喝了下去。
於是,在一陣陣「乾杯」的聲音之中,傑倫被推上了前敵總指揮的位置。也許,這是史上被升任的人覺得最委屈的一次。而其他兩位同樣大名鼎鼎的團長則明顯興致勃勃,盡興而散。
「維拉,星狂怎麼了?」會後,風楊把維拉拉到了一旁,悄悄地問。
「風楊團長何出此言?」維拉不禁佩服風楊的觀察能力。
「我看他眉心中間積聚著一股憂鬱之氣。」風楊說道,「想必是有未了之事。」
「沒,沒有事啦,星狂團長軍事繁忙、日理萬機,煩心的事情自然多了。」維拉掩飾道。
「真的沒事?」風楊皺了皺眉頭,「以前的星狂可不是這樣子的,要說有軍務,那個時候也不會比現在少啊!」
「真的沒有。」維拉虛應了一句,他可不敢對風楊說實話,不然的話,要是星狂怪罪下來,那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那就好。」風楊哂然一笑,心裡雖然老大不相信,卻也不想再多問,自顧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