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李成搖頭歎氣,宗澤也點頭歎道:「雖然皇上不願抗金,但是作為大宋的臣子,老夫都會堅持抗金,否則如何去面對天下百姓?更何況,你我生為大宋的子民,尤其是老夫身肩百姓和將士們的無數希望,若是因此而放棄,恐怕自己也很難面對。」
李成看他眉頭緊皺,也忍不住搖頭道:「大人乃是罕見的英雄,不知對將來有什麼看法?」
宗澤看了一眼李成,沉默了一下,搖頭道:「將來的事情,老夫恐怕已經管不了許多了,如今身體漸感不適,不知還能支持多久,將來的事情恐怕是要交給賢侄這樣的年輕人了!」
李成知道,歷史上宗澤在靖康之恥後不久便去世了,所以,一直都非常擔心宗澤的身體。這段時間,看他每天在軍中忙碌,似乎沒有什麼疲憊的樣子,正覺放心一些,這時聞言,心便立刻懸起來。
不禁失聲道:「宗大人一定要多多保重啊!大宋抗金,離不了大人!」
面對這位一手培養出岳飛的一代民族英雄,李成除了尊敬,更多的是對一位老人的關心。尤其是這位老人還是肩負著無數人抗擊金兵的希望。
看到李成臉上真切的關心,宗澤苦笑著搖了搖頭,負手沿著小小的一泓碧水,向前走去。
李成也知道眼下的局勢,宗澤要面對多麼巨大的壓力。只是,這些壓力都來自與宗澤內心的民族大義以及對自己國家和民族的無限熱愛。李成自覺作為一名軍人,在戰場上,他可以毫不猶豫地為了勝利而犧牲。可是當從戰場上走下來,面對親人期盼的目光,面對權力和金錢的誘惑,他自問,很難堅持做到宗澤這樣。
面對宗澤剛毅的面龐,他總有一種自卑的感覺。每當看到宗澤那迎風飄拂的雪白鬚,他總是能感覺到一種難言的心虛。
看到李成沉默無語,宗澤歎了一口氣,低聲道:「若是當真無法堅持抗金,老夫不知會有多少大漢子民淪為異族的亡國之奴,可憐大好江山,無數黎民,卻要遭受這樣的滅頂之災!」
李成並沒有這時代這種強烈的民族感,不覺搖頭笑道:「就算金人得了天下,想必也不會為難普通百姓。大人何苦如此?」
宗澤臉色一變,停下腳步,望著李成肅然道:「少侄此言差矣。五胡亂華之後不過區區數百年,當年慘景卻依舊歷歷在目。這些異族,哪裡懂得百姓不過是想活下去,才會忍辱偷生!他們看到的,只是一個懦弱的民族,一個沒有骨頭的民族,會更加欺凌踐踏!不要忘記,這些異族只會給百姓帶來無盡的苦難。更會使中原的繁華摧殘殆盡!」
李成苦笑一聲,想要反駁宗澤的這種言論,仔細想了想幾次異族南下給中原文明帶來的災難,卻覺自己竟然無法反駁。雖然這一切,是中原的統治者窮奢極欲,昏聵無能而造成的。但是,這些腥風血雨之中,百姓的苦難,就如一朵朵鮮血中綻放的玫瑰一般妖艷兒刺目。
宗澤其實並不是忠心於趙氏王朝,或者說,面對千年的歷史,他更關心的是金兵南下,給大宋和中原百姓帶來的滅頂浩劫。
看到李成眼中的凝重和驚訝,宗澤讚許地點了點頭,低聲道:「李少侄一向目光如炬,數次舉薦都奇準無比,想必也早已對將來的形勢有所考量,不知賢侄今後作何打算?」
李成被宗澤問的微微一怔,苦笑道:「李成本來無心富貴,只是希望能盡力多做點事情罷了。眼下這樣下去,金兵早已對大宋無所畏懼,恐怕不會只是看重錢物了!大宋雖然禁軍戰力不強,但是二十萬征西大軍才是大宋真正的精銳。只要停止和西夏的戰爭,全力應戰金兵,對方想要佔到大宋的便宜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畢竟戰爭依靠的不僅僅只是軍隊,真正依靠的是國家的實力!雖然金兵強悍,但是若無糧草軍械,也只能是一個有名無實的空殼子而已。」
宗澤雙眉一挑,雪白的鬍鬚迎風飄飛,看他思忖許久,這才點頭歎道:「想不到少侄一介書生,竟然能將軍中形勢看的如此透徹。老夫總算沒有看錯了人,今後倘若無法再為大宋盡最後一份力,也能含笑九泉了!」
李成心裡一顫,急忙拱手道:「大人,李成不過是胡言亂語,大人不要放在心上,多多保重身體才是!」
宗澤拉著李成,繞過一扇角門,來到自己的:「賢侄先坐下吧,老夫從前的確曾對賢侄起疑,如今看來,幸好當日心中疑惑,不然,老夫恐怕要後悔終生了!」
李成知道宗澤一向清廉,為官多年,卻從來沒有將家眷帶在身邊。敬重之餘,便帶了一點自己燒製的玻璃器皿,準備送給宗澤,只是一直沒有機會。
這時聞言,隨他來到:「李成雖然並不畏死,但是也絕不會輕易承認這樣的罪名,背負污名而死,到時候宗大人不信,李成必定還是要據理力爭的。大人清廉,想必也不會任憑冤案生。」
說畢,看到跟著自己前來的孫園已經來到了:「大人一向清廉,李成今日能與大人一席長談,早已心中感激不盡。有些賞玩的東西,並不值錢,只是玩物,還請大人手下,不要枉費了李成的一點心意。」說畢,忙示意孫園帶著東西進來。將大紅的鏡盒放在身前的小几上。
看到宗澤緊皺的眉頭,李成急忙笑道:「這只是李成的一點心意,並沒有其他用意,希望大人不要拒絕。」
宗澤也知道李成是靠著皮蛋起家的,雖然這個經商的名頭並不好聽,而且表面上喬家的皮蛋專營店也只是李成的親戚。但是這裡面的內情,汴梁城中的官員中都是十分清楚的。
看到李成的錦盒,和捧著錦盒時,孫園臉上的小翼翼的神情,宗澤便猜到裡面的東西絕對價值不菲,只是想想兩人之間的關係,和自己的處境,也猜到李成這是一片真心,不覺搖頭苦笑道:「宗澤一向清貧,從來沒有用過什麼貴重的東西,少侄的心意老夫領受了,只是東西,宗澤恐怕不習慣使用,倒是浪費了如此珍貴之物。」
看到室內除了自己和宗澤,便只有孫園,而宗澤又果然不接受,李成只好拱手道:「大人,實不相瞞,這些所謂的西域玻璃,都是李成自己燒製的,所以實在沒有破費什麼。大人收下就算是隨手丟掉也沒有什麼。」
聽到市面上珍貴的有些出奇的西域玻璃,竟然是李成燒製出來的,宗澤大吃一驚,正覺難以置信,但是看到李成臉上誠懇而又無奈的笑容,想到李成若是假冒這種玻璃秘法絕對沒有什麼好處,便立刻明白了,李成在自己面前說出這個秘密冒著怎樣的危險,而這其中又包含著李成對他的無限信任,一直壓抑的心情這時也難免有些感慨。
聞言,不覺點頭歎道:「難得少侄將這樣信任,竟然將這麼隱秘的事情告訴老夫,老夫若是不受,便實在失禮。既然如此,老夫收下便是,先謝過少侄的信任。」
李成看他同意收下,放心不少,忙笑道:「今日同大人一番長談,令李成茅塞頓開。也令李成安心十分感激,大人難得休息幾日,李成便不打擾了,這便告辭,請大人不要相送,李成自己出去便是。」
李成這時雖然也被欽宗冷落,只是他終究都是目前聲勢最顯赫的年輕官員,宗澤也不好意思真的不送,忙起身笑道:「賢侄前來,已經十分難得,若是再不相送,豈非更加失禮?」
說畢,硬是帶著兩名家人送李成出了大門這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