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家行院出來,天色不早,已是暮色降臨的時候。孫園跟在李成身後,不屑地笑道:「公子為何不說明自己的身份?舍人如今乃是王爺之師,豈是這些人可比的?」
李成知道,這些王府內侍一向憑著身份,等閒的大臣都不放在眼裡,宋江這些人就更不被他們看得起了。
不禁臉色陡沉地怒道:「跟在我身邊的時候,還是不要輕易提起王爺的事情,尤其不能隨意和人透露我和王爺的真實關係。王爺的事情,還是不要妄言為好!」
孫園渾身一顫,忙垂低聲道:「奴婢省得了,絕不敢再犯,官人放心,。」
李成看孫園神色鎮定,這才放下心來。他第一次這樣訓斥別人,心中反倒有些不安,便緩和了一下口氣點頭道:「今天的事情我不會告訴王爺,但是,王爺拜師的事情,你最好就當沒有生過吧。」
孫園小心地躬身道:「奴婢省得了,舍人提點,絕不敢忘。」
李成聞言,暗自苦笑起來,這人可真是彆扭死了,不知道自己能忍受多久。森嚴的等級制度下,心態的扭曲,的確是二十一世紀的人難以理解了。
心中鬱悶,不覺搖了搖頭,大步向行院旁邊的瓦肆走去。這時,雖然天色不早,院子裡卻是更加燈火輝煌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進了瓦肆,李成就徑直來到白天看素娥表演的木台前,卻覺木台上空無一人,看起來,喬氏父女並沒有出來表演。
想了想,還是有些不大放心,不由帶著孫園,向木台後那簡陋的房屋走去。還沒有走近,便聽房中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喬世昌嘶啞地低歎道:「素娥,你先去歇歇,為父好了許多了……」
素娥低低泣道:「還是把那件狐皮裌襖當了,爹爹已經三天沒有吃藥了,再這樣下去……」
喬世昌無奈地低歎道:「那是你娘留給你出嫁的嫁妝啊,這一年,為父拖累你拋頭露面已經是愧為人父了,若是再當了那唯一的一件嫁妝,你讓我日後如何去見你娘啊。好在,今日遇到義士相救,不然,若是毀了你的清白,我真是……」
素娥沉默了一下,還是低聲道:「爹的性命要緊,那件襖子素娥不要了。大不了,不嫁人,一生服侍爹爹。今日的事情,還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禍呢。」
喬世昌聞言,更加猛烈地咳嗽起來,聽得站在門外的李成暗自皺眉。這樣相依為命的父女兩人的確叫人深感同情。同時也很驚訝素娥竟然還有一些危機意識,不覺暗自歎了一口氣,才揚聲道:「老伯可在家中?在下李成,特地前來看望。」
隨著他的話音,房間裡傳來一陣窸窣聲,隔了片刻,才看到素娥扶著喬世昌驚訝地走了出來。
看到李成,喬世昌眼圈微紅,雙膝一屈就要行禮,李成嚇得急忙上前一步,把他硬是從地上扶起來。搖頭道:「老伯受苦了,切不要這樣客氣,反倒讓李成不自在了。」
素娥這時已經換了一身粗布衣裙,看到李成,登時玉容飛紅地瞥了一眼,小心地欠身道:「快請恩人家中坐坐,奴家還要拜謝恩人的大恩。」
李成哪裡受得了他們這樣左謝又謝的,急忙擺手道:「我還是不進去了,若是老伯方便,我們到前面的茶攤上坐坐就行了。」
喬世昌看了一眼秀眉微蹙的素娥,點頭道:「家中簡陋,實在怠慢了,請義士隨老夫到茶攤一坐吧。」
說畢,推開素娥,扶著枴杖來到木台旁邊的一個茶攤前坐下,叫了兩杯涼茶,這才向李成拱手道:「官人大恩,卻還如此謙和,真叫老漢慚愧!晌間那人沒有對恩人無禮吧?若是因老漢父女而讓恩人受到牽連,那可叫我父女百死莫贖了。」
李成笑了笑,點頭道:「那正是在下的一位朋友,並非歹徒,讓老伯擔心了。」
喬世昌聞言,登時鬆了一口氣,連連點頭道:「幸好如此,可見果然上天保佑恩人,我父女總算安心一些了。」
李成打量著喬世昌,看他又憔悴了一些,想到在門外聽到的他們父女之間的對話,不由小心地道:「老伯在汴梁附近有沒有什麼親友?這樣每天賣藝,實在不是辦法啊!」
喬世昌神色一黯,點頭歎道:「從前做官時,在汴梁還有些故舊,本來準備借上幾貫做個小本生意,待素娥嫁了,老夫也算有個依靠。沒想到那故舊竟然逼索素娥為妾。與人做了妾室,那實在委屈了素娥,我便是拼了老命,也不能把自己唯一的骨肉往火坑裡推啊。只好在這瓦肆中賣藝為生,卻依舊讓素娥受辱。若非今日恩人相救,素娥就……」說到這裡,眼圈一紅,含淚搖頭,說不出話來。
李成沒想到這裡的人竟然這樣無恥,想來這樣的行為即便犯法,喬世昌一個獲罪的下台官,恐怕不會有人放在眼裡,那人一定是拿借錢的事情強逼人為妾。不覺皺眉道:「老伯若是不嫌,李成手中剛得了一些銀子,你們暫時先拿去,租個房子,安頓下來,不要再賣藝了。沈良今天沒有得逞,難保以後不會再來。」
說畢,從懷裡取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子,塞進喬世昌的懷中。自己現在有了容身的地方,在王府裡有吃有住,又有工資拿。這點錢,還是救人危急再合適不過。
喬世昌被李成塞進懷裡的銀子嚇了一跳,再也忍不住地唏噓道:「老夫已經深受大恩,怎麼能再受恩惠?這……」說著,就要推辭。
李成擺手道:「拿著就拿著,我以後還能去賺,只是怕沈良再來找你們的麻煩,還是早點離開,租個房子,慢慢想辦法。」
喬世昌含淚拱手道:「恩人如此,叫喬某如何報答?今生今世恐怕也無以為報了!」
李成看著情緒激動的喬世昌,心中暗自苦笑,這不就是五兩銀子嗎?讓這老人激動成這樣,如果弄成心臟病什麼的,那自己的罪名就大了。
想到這裡,急忙扶著喬世昌安慰道:「老伯,這點錢你先拿著,我是怕日後照顧你們不方便,萬一聯繫不上,你們也可以堅持一段時間。」
旁邊的孫園這時也上前安慰道:「老丈,這點錢對我家官人並不算什麼,老丈儘管拿著便是了。」
聽孫園這樣說,喬世昌才平靜了一些,他想了想,有些猶豫地點頭道:「恩人的朋友找到了?」
李成聞言,點頭笑道:「的確是找到了,老伯也正好可以放心了。」
喬世昌聞言,小心地拱手道:「恩人的家眷可也進京了?老夫父女理當登門拜謝才對。」
李成看了一眼孫園,搖頭道:「我也只是借住,而且我孤身一人,哪有什麼家眷。」
喬世昌似乎想到了什麼,有些不自然地拱手道:「恩人家中可有子嗣?在京中何處安身?老夫父女也好登門請安。」
啊?天天來請安?這可有點誇張了。可是看起來,喬世昌似乎有些古怪,似乎是存了什麼心事。李成沒有想到喬老頭竟然這樣難纏,早知道就應該讓孫園把錢送來就好了。真是一身冷汗啊。
想到這裡,連忙擺手道:「老伯開玩笑了,我還沒結婚……呃,還沒娶親,哪有子嗣。只是一人住在朋友家裡罷了。」
聽李成這樣說,喬世昌精神一振,不由上前拉住李成的手,含淚道:「老夫眼看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素娥,我……」
李成看著痛哭流涕的喬世昌,手足無措地點頭道:「放心吧,我會把你們安頓好的,不用擔心。」
孫園倒是心領神會地笑道:「老丈可是想把小姐托付給我家官人?」
什麼?這也太突然了吧。李成幫他們的時候,只是基於人道主義,根本沒有想到這方面上去。何況那邊王府中還有兩個小mm呢,再來一個,放哪裡呢?
想到這裡,忙苦笑道:「這,恐怕不太合適吧……我……並沒有這個意思,老伯誤會了!」
說畢,顧不上理會臉色陡然大變的喬世昌,拉著孫園便頭也不回地出了瓦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