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這裡,廖佑銘的眼裡又一次不自覺滾動著淚,續道:
為了造成戰鬥的突然性,根據作戰要求,六連主力要在敵人的眼皮底下潛伏一天一夜。
送走了黑夜,天漸漸放亮了起來。我們赫然發現我們潛伏的地域的最前沿就在敵人布設的前哨陣地不足50多米的地方!原來狡猾的敵人吸取了前兩次我軍偷襲的經驗,在危險的窪地接近我潛伏密集矮樹林的邊緣布設了幾個可供單兵藏身貓耳洞。若不是我們先鋒突擊組一直嚴格遵守著潛伏紀律,恐怕夜裡剛一到便被敵人發現了。萬幸,天一放亮,那些外圍防線的敵人在繩子的牽引下小心穿過雷區,給那些同樣潛伏在危機四伏的陣地外延窪地裡的人送早餐,我們才驚覺原來同樣就在我們眼皮底下的的灌木中藏著敵人。埋伏在最前沿的我們頓然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敵人瞧出咱們偽裝的破綻。50米啊,我的天!我們先鋒突擊組竟然要在敵人當面潛伏一晝夜!?這輩子老子就是再膽大,也只敢幹過這一回。我們伏在全連最前面的七個人,一顆心不爭氣地『撲通、撲通』劇烈跳動著,腎上腺素急劇上升,血脈賁張,瞳孔放大,卻不敢粗喘上一口氣,心裡不斷不斷告誡著自己,要冷靜,冷靜!生怕心跳都被敵人聽見了。可這心卻跳得更劇烈了,那時的我彷彿聽到了敵人近在咫尺的心跳,看見了敵人下巴小鬍子上的一根根鬍鬚,別說紋絲不動,大氣不敢喘一口,就連眼皮子也不敢眨,眼珠子更不敢挪動分毫。那感覺就像是個嗜殺成性案犯無意將刀架在我脖子上,自個兒卻渾然未覺的感覺。就像老子常說的『死都不怕,還能怕得了什麼!?』,這回我可是真的怕了。不單是害怕死,更是害怕沒完成任務,還要拖著全連主力一起去見敬愛的毛主席,跟著陳司令員一起『旌旗十萬斬閻羅』了。有道是『一將無能累死三軍』;看來咱們哥兒七個『一兵無能』好歹也能『害死百軍』,級別差別也不算是太大啊……王八羔子的,搞潛伏真不是人幹的活兒!那時我真恨不得再去蹲三月貓耳洞;那個白天就好像我在老山蹲了一輩子貓耳洞一般難受,我深刻領會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深刻思想精髓,就像是要把咱七個綁在架子子上搞燒烤,卻命令老子不准叫,一樣痛苦。就在那天,我找到了這輩子比團長更崇高、偉大的精神偶像——邱少雲!能在敵人眼皮子底下潛伏著紋絲不動不容易,能在烈焰焚身的時候紋絲不動直至生命的最後一息那就是難以想像的人間奇跡了。然而我從沒有想過我的身邊就有這樣的戰友,我以曾經與他並肩戰鬥為榮!也許他只有著常人的身體,但你卻不得不承認他都有著非人的意志!(PS:蒼天啊!我怎麼想起了『小強』!?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先輩們,寬恕我吧,阿門……下面不准笑!!!)
毫無疑問,只要稍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敵人立刻發覺,大家時刻處在高度緊張的戒備狀態。祈禱著千萬可別突然颳風下雨;祈禱著敵人別看破我們的偽裝。在此我應該深刻檢討,作為一名合格的共產黨員、無神論者,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虔誠地向腦中可以想見的漫天神佛,英靈、先祖們祈禱著,祈禱著我們能順利度過漫長的白天。相信遠在天國無數革命先烈會賜給我們運氣,就是已故的偉大領袖見了也會衷心祝福我們七個可憐小兵的。我心中堅信,為了勝利,就在蒼天之上,毛主席會保佑我們的!周總理會保佑我們的!朱總會保佑我們的!老帥們會保佑我們的!英雄前輩們也會保佑我們的!我們的事業是正義的,請寬恕一個堅定信奉共產主義的無神論者最虔誠的祈禱吧,看在咱們是為了全國人民的份兒上!(PS:封建迷信害死人啊;7個人,就像7只小豬……有創意不?哈哈。)
當然除了祈禱,我也不是無事可作。趁著敵人送早餐的機會,我心中默默記憶著敵人通過雷區的線路與特徵標示物,默默記憶著散佈在窪地與陡坡前那片不大的開闊地域裡,偷偷埋伏在那裡的5個敵人位置。當黑夜來臨,我們準備機槍陣地工事的時候,我們先鋒突擊組的七個人必須率先敲掉這5顆釘子。我們應該慶幸我們率先發現了那些隱藏在單兵貓耳洞裡,通過偽裝的低矮灌木叢,在悄悄觀察的敵人。若不是敵人沒有完全遵守埋伏紀律,給同樣埋伏在敵陣地前沿的敵人送早餐,我們真的很難發現這些近在咫尺的敵人。也許就在攻擊發起的前一刻為四班準備防禦陣地的時候被他們發現,最後導致作戰計劃全面失敗。我倒是非常羨慕那些深藏在矮樹林裡埋伏的戰友們。儘管他們同樣要忍受著秋天的風寒與水氣,蚊蟲的叮咬,荊棘的刺痛難熬。但至少餓了還能啃幾口壓縮餅乾;渴了,拔根小草在嘴在裡嚼嚼,(PS:當時作戰最珍貴的是潔淨水,而廖佑銘與六連要面對的不僅是攻堅戰,更有持久的阻擊戰,防禦戰。在激烈的戰鬥中彈藥沒了可以搜集;乾糧沒了,也可以搜集;唯獨水消耗大,沒了卻難以採集。前文敘述的611高地一條山澗在敵外圍防禦陣地一側,同時也是敵人就近的唯一水源。仗打起來後就是六連奪取了611高地,也只有瘋子才會冒著沖天的炮火和敵人瘋狂的反衝鋒下去取水。所以能省則省。)寂寞了還能通過眼神互相鼓勵,如果戰友們是嚴格執行潛伏紀律,那倒霉的咱們七個就是在殘酷執行潛伏紀律了。
我等待心緒稍稍平息,我偷偷將手以肉眼可想見的微不可見的速度將左手收到了背後,給後面的同志打信號。一根食指代表著,最高警戒狀況;五根手指代表五個敵人;攥緊的拳頭代表必須清除;再張開手平攤著搖了搖表示暫不採取行動。當時我們還沒有規範的手語,即便有在那種狀態下也不可能使用。這是我們潛伏時對連長匯報突發狀況事先的特殊約定,而綁在我手腕上的一根細線就是我通過身後戰友以同樣方式聯繫連長的手段;拉一下標示同意,連拉兩下表示反對,如果劇烈拉動就表示我們因該退回來;如果久久不拉則表示默認,跟據自己判斷行動。至於強行攻擊就是等著連長一聲槍響了,當然那是我們最不希望看到的。而我等來的是一下……繼續潛伏,並保持最高戒備狀態!
我的心就這樣一直在嗓子眼兒下跳動著一整天,直至徹底解決了這5顆釘子,向敵人發起滲透攻擊為止。有的兵總覺地衝出戰壕的前一刻是最恐怖的,但那天過後我覺著埋伏在敵人眼皮子底下等待發起攻擊的時候才是最恐怖的;當義無反顧衝向敵人陣地時未嘗不是一種超凡的解脫。潛伏不僅是對我們身體忍耐力的殘酷考驗,更是對我們心理忍耐力的殘酷考驗。萬幸,當時我還很年輕,有著一顆絕對健康的心臟和一身茁壯神經,不然不期而至的心臟病和精神病決對是壓垮六連這只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有的事就是這樣當時經歷還不咋的,下來才令你敢到害怕,從此帶上了心理陰影。百十來人的死活突然就壓在了你肩上,這可是極大部分人從來沒有過的壓力,但我經歷過了。這,就是一種作英雄的感覺;英雄和凡人的區別只在於當面臨突然而至的危難險阻時,壓在自己肩上的壓力能不能扛住。敢去扛的都是英雄,沒扛住的成了凡人,而推卸壓力就是狗熊。
這是我一生中經歷過最長的一天,同樣也是每個老山紅1團六連的兄弟們經歷過的一生中最難忘的一天。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漆黑的夜空中閃爍著幾顆寥寥無幾的星星;時明時暗,時而躲進雲層裡很久才出來。起霧了,遠處的陣地上不時傳來一陣零星炮擊或者槍聲。槍彈的呼嘯,炮彈的炸裂,伴著身旁伴著蟲子底聲的嗚叫,勾勒出一副奇異詭譎的氣氛。或許是由於黑暗來臨的恐懼,611高地前沿陣地上的敵人也時而向陣地簽懷疑容易我軍潛伏的地方打幾槍,放幾炮;時而出來小心翼翼觀察一會兒。我已經看不清距離我們不到20米潛伏的敵人情況如何,我但仍不敢大動。但終於在忍耐了一天飢渴的情況下,可以偷偷嚼上兩口乾糧,含著一口水潤潤喉嚨,積聚著身體裡的能量為後面殘酷的戰鬥作最後準備。四周陰森森的,殺機四伏,一股寒意悄悄爬上了我的背脊。蟄伏了一個白天的敵我特工人員又一次開始了死亡的狩獵;而現在配屬炮兵的同志也已經拉開了偽裝,正準備總攻前最後的緊張準備。經過一天一夜乾渴和心理煎熬。深秋凝重的風霜已經讓有的同志感冒了,直想咳嗽,但又怕暴露目標,只有地上扒個小坑,把嘴放在坑裡輕輕咳嗽一下。我們七個卻仍不敢這麼幹,其實我們該慶幸那些隱藏在我們不遠處的敵人並不是裝備精良的越軍特工,否則敵人憑著豐富的作戰經驗與紅外、微光夜視儀讓我們無所遁形。我們焦急地等待連長拔掉釘子的命令,等待著發起攻擊最後時刻的到來。不曾想就在這個關鍵時刻,六連主力迎來了第一次異常嚴峻的考驗,全連主力的生死、戰鬥的成敗就這樣無奈壓在了一個普通新兵的肩頭,他成了紅1團6連值得永遠銘記的英雄……
即使是英雄,但也脫離不了我們這個凡人的俗世;他是流星,縱然瞬間有著燦爛奪目星芒,但在歷史的夜空中注定沒有屬於自己恆久的星輝。每個凡人就像一根火柴,劃燃後便在黑暗中散發著微弱光與熱,然後一瞬間熄滅,譬如朝露……但被稱為英雄的凡人即便是明知自己是一根火柴,依然會劃燃自己的同時選擇用自己微弱的光與熱,照亮安徒生筆下那個寒冷聖誕夜裡孤苦無依的小女孩破碎而溫馨的夢境,給她帶來一絲絲卑微無助的溫馨;然後隨同她的生命一起如花幻滅;那就成了剎那而永恆的光輝。
對於軍人,這就是軍魂;心酸的浪漫,無悔的忠貞。鐵與血,不過是他們堅強的外表,脆弱的內心裡能夠體現自己人生價值的唯一表達方式。沒有人願意將自己活著的價值建立在別人的生命或自己的生命之上,更沒有人真正願意將自己存在的價值建立在自己的無條件的犧牲奉獻之上;軍人同樣如此。他們不過是為了安徒生筆下那個寒冷聖誕夜裡孤苦無依的小女孩最後一絲純真而幸福的笑臉,那就是一個被稱作英雄的凡人孜孜以求剎那而永恆的光輝。人活著只有一次,沒有誰能夠真正成為天空中太陽,也沒有幾個真正成為夜空晶晶閃亮的寒星,我們只是一根火柴,一根劃燃後便注定要瞬間熄滅的火柴,但如果真能像是安徒生筆下那個寒冷聖誕夜裡孤苦無依的小女孩手裡的一根根火柴的劃燃,照亮她破碎溫馨的夢境,一次也足夠了。
他叫董永康,老山紅1團6連痛失的戰友裡第一個用生命的火柴,劃出剎那永恆光輝的人,雖然他沒有邱少雲身上熊熊的烈焰,但他像一樣勇敢,一樣頑強,一樣堅忍不拔……
時間緩慢的流逝著,總攻的時刻即將到來。就在我們接到連長命令即將發動攻擊拔掉面前的5顆釘子時;敵人三發60迫擊炮彈就在二班戰士董永康身邊爆炸了……30多塊彈片竄進了他的頭部、胸部、背部及雙腿。頓時,他血流滿面,但就在這異常痛苦的時刻,他縱然渾身因為劇痛抽搐著,卻依然死死用牙齒咬著下嘴唇,沒哼哼出一聲!隱蔽在他身側的戰友要準備過來為他包紮。董永康卻在劇痛之中,緊緊握著拳頭向戰友揮了揮,示意戰友不要亂動。不遠處的二班長張邈流著淚,瘋狂地搖著手腕上的細線,喚著連長。卻迅速得到了後面的二班戰士從連長手裡送上來的一把消聲手槍,張邈頓然面如死灰……要麼自己死,要麼拖著戰友一起死。要麼勇敢去死換取軍功,要麼恥辱去死接受軍法……董永康已經沒有選擇了!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劇痛也一分一秒地加重。董永康嘴唇皎破了,他害怕痛出聲來,便強忍著劇痛在在身上掏出一塊小手帕,塞在嘴裡咬住,防止發出聲來。可手帕還是太小,堵不住。他又把「光榮彈」摸出來,用手帕包好後艱難地塞進嘴裡。你可以想像窒息的煎熬和劇痛帶給他的痛苦是難以想像的;但就是這樣,他他還是頑強的用牙齒死死地咬住「光榮彈」,同時把手指使勁往地裡插,同傷痛做著頑強的鬥爭。他流著血,渾身不由自主劇烈抽搐著,卻直到停止呼吸,沒有吭一聲,動一下!保證了六連主力在敵人的眼皮底下安全潛伏到發起攻擊。
董永康,一位來自甘肅農村的普通戰士,在松毛嶺大戰2班幾乎全沒後補進的一名新兵。我永遠也無法想像他是用怎樣的一股精神和毅力頑強到生命最後一息的。當戰友們抬回他的遺體,發現他還緊緊地咬著光榮彈,雙手插在石縫裡20多公分,10個指頭的肉皮全部向上翻著,地上留下了一灘鮮血。如果能及時包紮,如果能及時取出陷在他身體裡不深的彈片,他不該死……他是為了全連主力潛伏安全活活痛死,活活流血流死的!就這樣一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永遠地離開了我們;他的一生雖然經歷過20個寒暑,但他卻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在老山戰場上再現了英雄邱少雲的精神。我說過,我們這支隊伍從來就不只有一個黃繼光;同樣,我們這支隊伍從來就不只有一個邱少雲!
快到零時,霧氣已經凝重了起來,加上夜色5米之內難辨東西。而距離我配屬炮兵5團第一次炮火準備的時候還半個小時了。同時也是掩蓋六連主力為4班構築火力陣地的時候。為了我們能更順利秘密為4班構築火力陣地,我們能順利摸上敵人外圍陣地,我決定先鋒突擊組7人先拔除敵人設在我潛伏地域的暗釘子。我悄悄拉了拉繫在手腕上的細線,然後在連長同意之後匍匐著悄悄退到矮樹林深處見到連長。因為深夜裡要秘密幹掉敵人緊密相連的暗哨而不能暴露我潛伏部隊難度非常大,經過簡短交流後,連長決定我潛伏部隊冒著誤傷的風險,提前秘密呼叫配屬炮兵部隊對敵人採取一陣精確急促的火力奇襲,端掉設在我前哨埋伏地域敵人的暗哨,同時為掩蓋我方真實目的也要向敵人外線陣地實施炮擊。炮擊後再由我先鋒突擊組,進行秘密清繳。但弊端是南、北兩翼埋伏的敢死隊會誤以為攻擊開始,並提前發動攻擊。從而有可能造成我們失去預定進攻節奏,最終可能導致作戰失敗。我們沒有更好的選擇,只有默認攻擊提前。
接到連長請求後,配屬炮兵5團的領導十分重視,特意提點葉老的2連執行對敵暗哨的精確打擊任務。配屬炮兵5團2連就是老山威名赫赫的『神炮連』,葉老從不含糊,接到我連報奏的炮擊請求後,根據過往參數記錄,不到一分鐘,20發155毫米榴彈便帶著尖銳急促的呼嘯次第在敵人前沿陣地前炸了開,把敵人炸得哭爹喊娘。更有8發炮彈,準確落在了距離我原來潛伏地域不到10幾米的土丘上,紛飛的彈片巨大的氣浪和衝擊波將611高地山腳震得地動山搖。便是經歷過血戰的我們也差點嚇尿了褲子。這是咱們第一次『吃』上自己炮彈的滋味,這時才記起越南蠻子的頻繁的100mm迫擊炮和雙管高射炮原來是如此『溫柔』。也難怪後人提其者陰山;提起扣林山;提起老山;首先想到的是炮兵,首先提到的是炮戰。唉,王八羔子的,這就是咱們步兵。當那群騎老虎不怕狗咬的傢伙衝在前面的『吃肉』時候,咱們卻要跟在後面氣喘吁吁的吃灰塵;當那群擎天白玉柱落在後面喑嗚崩頹、叱吒風雲的時候,咱們卻必須硬著頭皮頂在前面作著縮頭烏龜。炮灰?是吧。當別的軍種在用技術和彈藥堆砌軍功的時候,我們卻要用自己的鮮血和勇氣固守住軍人最後的一絲尊嚴和榮譽。但不管世界軍事怎麼變化,永遠少不了的還是我們步兵;因為戰鬥還需要我們去最終解決。
隨後,配屬炮兵5團2連的火力打擊彷彿是點燃巨大炸藥桶導火索的火星;猛然平地裡打了一聲炸雷,一瞬間天崩地裂,風雲悸色,沖天而起的火雨如流星雨墜地一般帶著死神的召喚,戰神的暴戾向越軍全線陣地撲面而去。一聲聲猛烈的爆炸聲,一團團爆炸後沖天而起的烈焰映紅了清水河南岸。迫擊炮,高射炮,無後坐力炮,加農榴彈炮,榴彈炮,坦克炮,火箭炮……此刻在我的眼裡,611高地彷彿是一個被點燃的火炬,炫目的火球伴著密集的霹靂似轟鳴騰升了起來。因我軍炮擊點燃山火直竄上了天空,照亮了整個兒漆黑的天際。但我們沒有心思欣賞,因為不幸的我們似乎整個處於『地震』的中心位置,我軍所有能打的炮似乎都響了起來;刺耳的轟鳴,狂暴的衝擊波,帶著似乎能將人拋出幾百米的氣浪在我們六連藏身的窪地四周侵襲著,紛飛的彈片更像是密集的冰雹砸在我們藏身的矮小樹叢中,『啪、啪』的聲響刮得樹枝、樹皮落在了我們身上。整個樹林彷彿都在一波波排山倒海似的衝擊波和氣浪前左右搖擺著,超過1/3的較高的林木被推倒了下來,帶著樹幹無奈的低聲歎息壓在了我們身上。還好,這些樹木粗的也不過比胳膊大上兩圈,尚且因為密集相互搭拉著倒落了下來,不然咱們六連還真會如此被自己兄弟部隊的炮火給窩囊死了。但總有幾個倒霉的,很不幸,這次又是咱們7個埋伏在最前面的先鋒突擊組成員;當你看到被炮彈炸飛的一堆堆紅土,沙石成噸計的鋪天蓋地向自己壓過來時會是什麼感覺?反正當時我的腦子一片空白,頓然眼前一黑,彷彿那一刻自己已經在世界上不存在了一樣,直至因為缺氧昏厥被後面的戰友及時挖了出來拍醒……就那一陣持續不到三分鐘的炮擊,我們的配屬炮兵讓我們六連主力將近20幾人兩耳流血,幾乎成了聾子。雖然沒有造成我們的傷亡,但我從此恨上了炮兵……
應該說每個同配屬炮兵5團共同作戰的部隊都是痛並快樂著的經歷。就像葉老以前時常拿著我們六連同他的這次合作為經典戰例,來講『步炮協同』一樣;他要求炮兵的著彈點(150mm以下)不超過前鋒突擊部隊的前方距離50米……這種事,只有一群瘋子似的炮兵和一群更加瘋狂的步兵才幹得出來;我們雖然同樣的勇猛,卻是被自己人逼上去。戰鬥有時就是一場可惡的烏龍,不幸倒霉的大部分都是我們這些可憐的步兵。
第一次炮擊齊射後,四班的機槍陣地算是可以省了;全連主力除我7人外一齊上陣搬來折斷的樹幹,給四班構建了個簡易的品字型機槍陣地。再在陣地裡挖出1米深的泥土,把挖出的泥土夯實在橫亙堆積的樹幹上,四班的陣地就算基本完工了。雖然這樣簡陋的陣地並不能抵禦敵人的爆破,但對於深藏在地形被我們光榮的炮兵部隊搞得更加複雜密集的矮樹林裡,四班負責我們近距離火力支援,和對增援之敵進行阻擊基本算得上是夠用了;同時,這也讓我們省了不少力。相信除了敵人精確的炮火打擊,很難摧毀掉積聚了我六連大部分輕、重機槍,2門100mm迫擊炮,火力配置近乎可以用奢華形容的4班。再加上隨呼隨到的配屬炮兵支援,我對他們順利完成任務很有信心。
就在全連主力正忙著給四班構築鎮地的同時,我們突在前面的7人出發了。此時在零星的炮火中我聽到了611南北兩翼傳來的激烈槍響和爆炸聲。看來兩支敢死隊已經發起攻擊了;隨後我玩笑著對紅軍(蔣紅軍)說出了那句令我後悔一輩子的話:「偷偷的進村,打槍的不要。」便帶著他們向敵人外線陣地摸去,當然在這之前我們還應該檢查檢查埋伏在我們前方的敵人暗哨。但顯然這是徒勞的。因為當我們摸到那裡時,發現灌木早被紅土跟沙石給掩埋了……葉老指揮打的炮可真是又賊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