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鋒王座 正文 誓師
    老山,海拔1422米,是中國與越南邊界線上一個普通的騎線點。地處亞熱帶雨林氣候,山間多雨、霧。即便是白天陽光普照,整個戰區總籠罩在若有若無的氤氳山嵐裡。時值春末夏初,山間植被茂盛,蒼茫的群山間滿眼儘是碧綠青翠;透過62式望遠鏡,看到的只是老山山體秀麗的輪廓,它便恍若一位深藏深閣羞於見人的美麗少女,隔著一層薄薄的白紗,春風的輕輕撩蕩,在迷濛的霧色裡若隱若現。山間一片寧靜安詳,若不是親身經歷,我真的難以想見這就是決定我們所有經歷者命運的戰場。生於斯,盡於斯,彩雲之南,七鄉兒女,老山之子……這是每個老山軍人的最真摯深切的情懷;同樣也是每個老山軍人人生歷程中最光輝燦爛的一筆。無論這一筆是人生的逗號還是句號,無論它是命運的起點還是終點;老山,對於一名經歷過的共和國軍人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每當回憶這段往事時,我們都可以坦蕩對每一個人說:「作為軍人,作為一名中國人民的兒子,我已無愧於人民,無愧於我的祖國。」。儘管微笑中總含著淚,但作為一名共和國軍人,人的一生也再不會留下什麼遺憾了……

    由於我軍大規模的火炮炮擊,越南當局決定積蓄戰鬥力,所以一直沒有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只是全線處於緊張的對峙狀態。因此,我們進入駐守陣地的戰壕時,心理雖然膽戰心驚,但是好奇之心是無可比擬的。除了偶爾的冷槍及地雷的爆炸聲像過年時的爆竹一樣帶來那麼一點刺激,那麼一點熱鬧外,總覺得顯得極為冷清。

    按照要求,5連根據撤換的友軍的交代,去踏勘松毛嶺的地形,熟悉進攻路線與回撤路線,我就與老曹暫時分離了。除了被友軍用地雷封閉的地方,工兵重新按照自己的防禦體系埋設各種地雷進行封閉,以防止越軍的偷襲及突然襲擊。炮兵大口徑隱蔽跑群偽裝就位,高射機槍及53式重型機槍進入戰鬥位置嚴陣以待。步兵各排按照自己的要求修復被炮火摧毀的掩體,修復貓耳洞,重新構築隱蔽工事。兵們想到即將殺敵立功,即將出現大規模的戰鬥,心理雖然膽戰心驚不知道該怎麼樣面對第一次交鋒,但是心理同樣在企盼著戰鬥的出現,一個個兵壓抑得摩拳擦掌。一群充滿青春陽剛的兵們來說,一點體力勞動顯然是得心應手,掩體再次用麻袋裝滿土壘高了三層,隱蔽工事下挖1.2米,戰壕的深度挖得很符合要求,人在裡面奔跑行走絕對看不見人影,貓耳洞也用支撐架重新加固了。臨近溶洞的戰友乾脆把洞作為貓耳洞利用起來,也倒是形成一個天然的保護屏障。

    工事、貓耳洞、掩體都修復完畢,但是壓抑的兵們總得有點事情幹干。於是,營部按照團部的指示在加強警戒的同時抓緊時間進行戰地經驗演練,進行戰術基礎鞏固,進行戰地輕傷救護與自救包紮等。倒是聽說嚴陣以待的炮兵群很有眼福,通過高倍的炮瞄望遠鏡到處亂看,甚至於看到一次越軍幾個女兵在水塘裡面洗澡,成為他們在貓耳洞吹噓的本錢。撩惹得血氣方剛的扛槍仔一通咆哮,恨炮兵恨的牙齒癢癢。

    因為還沒有進入雨季,加之沒有任何規模軍事行動的破壞,自己用地雷封閉的區域大家心理都明白。兵們夜晚在貓耳洞的時候是最活躍的時候,吹牛侃大山是貓耳洞的必修課。牛B大王是貓耳洞氏族中最受歡迎的人物。先是回憶性吹,再後來是創造性吹。尤其是那些已經結婚的老兵談論男女間的樂趣,很是讓青春勃動的兵們崇拜不已,幻想不已,白天沒有事情的時候總是找借口往戰地救護衛生隊瞎逛。倒惹得全團領導心頭發毛。

    打撲克、下象棋也是貓耳洞一族的必修課,開拔時帶來的撲克成為了寶貝,打爛了一張用膏藥貼上畫上畫點繼續打,有的一張牌上貼有3、4片膏藥。因為軍工供應的物品中,唯一沒有這些打發時間的東西,以至一副撲克有幾寸厚。象棋容易解決,去衛生隊要32片去痛片,拆一個春城煙的殼子,用紅藍圓珠筆直接在藥片上寫上車、馬、炮等棋子,再畫一個棋盤就可消遣,必要時刻,可以拿最厲害的將、帥、車、馬、炮來應付感冒之類的小毛病。一度時期,貓耳洞人的撲克棋藝水平顯著得以提高。

    一晚,咱們排的新兵小解正蜷著身子在洞外打呼嚕,只覺得脖子一涼,似乎一個被個什麼纏上了,緊接喘不過氣來;他以為是特工偷襲,虧得反應及時迅速從洞外大叫一聲;咱們以為敵人特工偷襲,心想總算有點刺激了,可以過一下槍癮了,迅速提著槍趕了過去。趕在最前面的柳州籍戰士邱平一看,就見那小解身上纏了只好大的巨蟒,正使勁纏著小解上半身用力勒著小解脖子。邱平一看那可是樂壞了,顧不得痛苦掙扎的小解,一邊興高采烈飛速解下56步上的刺刀一邊安慰著正在死亡線轉圈的小解大呼小叫道:『明輝,堅持住!今晚咱們夜宵可有著落了!』。隨即扔下56步,俯下身子,一咬牙,一手迅即卡住巨蟒蛇頭,另一手拿刀將那蛇頭旋了下來,扔在一旁。迅速雙手拉住噴著猩紅鮮血,瘋狂痙攣的蛇身,一腳蹬住小解身子,使出渾身氣力向後拔,在隨後跟上的戰友們幫助下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是將小解從死亡線上拉了會來。就在連衛生員用擔架將還剩半條命,滿身蛇血的小解撤下陣地,眾人目送著心頭一陣發寒。正此時,邱平將那巨蟒釘在樹上剝皮剮肉,嘴裡還叨念著:「同志們,好傢伙,好多肉啊,大補了!」(PS:八十年代初,吃肉其實也是有些奢侈的事。)搞得咱們無可奈何的笑了……咱們的夜宵終還是沒吃上,聽得消息的連長,將那將近幾十斤的蛇肉去了2/3叫指導員拿去給團長報功去了;蛇皮送給了炊事班泡酒;蛇膽早進了邱平肚裡。早餐時,咱們全連上下領到了一碗蛇羹,撒著冰糖跟紅棗,可真香啊!看著聞訊而來4連和5連的司務長那垂涎欲滴,可憐巴巴的表情,我第一次有了吃獨食的美好感覺。後來受了傷的小解因為窒息缺氧造成的輕微腦損傷和頸部軟組織挫傷及頸骨骨裂撤到了三線醫院,最終錯過了戰事。據說這是老山戰場第一個,也是1團唯一的一個非戰鬥減員。後來小子懷著滿心的遺憾與愧疚成為了15軍軍長解明輝。而那個剮蛇吃肉的邱平後來和我一起調到過了蘭州軍區,最後因為帶出了紅色通緝令1號,被迫轉業回鄉……」

    「廖叔,菜已備足,開飯嗎?」正此時楊德貴邁著蹣跚的步子近到廖佑銘身旁小聲道。

    廖佑銘回過神來,頓了頓,看看一臉專注的眾人,問:「菜好了,咱們繼續?」

    坐在廖佑銘身旁的秦綦峰笑道:「當然了,司令員,沒看大家如此盡興嗎?老楊先上菜吧,咱過會兒開動;正到戲肉了,可別撓得大家心癢癢。」

    「你個混小子……是撓得你心裡癢癢吧?就想看我和老曹英雄事跡!」廖佑銘笑罵著,隨即正容道:「好,戲肉!下面就該講講壯行酒了——

    我們天天看地形,搞臨戰訓練,在貓耳洞的日子不論是身理裡上還是心理上壓抑都是令人近乎崩潰。所以大家一直在心理企盼著發生點什麼,心裡總嘀咕著也許只有真正通越南蠻子交上了火,這苦日子也許還好過些。終於在4月26日我們等到了期盼已久的命令。晚7時,團部下達了要求各突擊攻堅連隊參加的晚餐會,在老鄉的壩場前全體集合完畢。藉著太陽最後的一絲微弱光亮,我看到了在老鄉土牆邊的戲台上橫拉著『LC計劃誓師大會』字樣的紅色條幅,心中不由地熱血沸騰起來。當兵就是保家衛國,我們已到了大戰前的最後時刻!

    火堆點了起來,紅彤彤的火光照亮著每個士兵稚嫩卻又無比堅定的臉上。團長走上了戲台,用無比複雜,眷戀的目光細細打量了一番眾人,指了指身後的條幅道:「大家看著它想必也不需要我多說些什麼了吧?沒錯!接到上級命令,我部決定於次日拂曉準備向長期蠶食中國領土,騷擾我們邊境,殘殺我們邊民的越南小霸王實施主動還擊,大戰就在明日,而你們便是打響第1軍對越自衛反擊戰第一槍!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信心!」我們毫不猶豫高聲回答到。

    「能不能完成任務?」團長朗聲道

    「保證完成任務!」我們習慣性的高聲回應著。我們大多都是沒見過血的新兵,其時心裡沒個低,只是最近1個多月與毒蛇、巨蟒、螞蝗、『吸血鬼』們一起過的日子太難撐,興許打起來日子還好過些,才表現得如此硬氣。

    團長欣慰地笑了笑,鎮重問:「可我還要真誠的問大家一句,你們怕死嗎?」

    「不怕!」我們再次齊整高聲回答道。

    頓然,藉著緋紅色的火光,我們每個人都見到了團長那充滿軍人氣度的堅毅面龐上閃爍著晶瑩的淚光,道:「不怕?你們不怕老子怕!就在剛才,師部給團裡批下了200幅棺材報備;老子衝進師部,拍著師長桌子退了100回去!父母養大個娃不容易啊!可打仗哪兒有不死人?我這個作團長的要對大家的生命負責!更要對大家父母負責任!在珍寶島,老子是個小兵,踩著老兵屍體爬上了軍官位置,對此老子已經悔恨終生!如果今天,老子再用你們的血染紅了老子頂子,老子TMD還是人麼!?師長罵老子不是好歹,你們團2/3都是新兵,多死幾個很正常;老子說,多死幾個還是老子帶的兵嗎?這是對咱紅1團的侮辱!百將團的侮辱!就因為他們是新兵,所以老兵都堵完了槍眼也該輪著老子上!因為這就是咱紅1團的傳統;紅1團的精神;紅1團的大旗永遠只能留給新兵扛!因為新兵就是咱紅1團的種子,紅1團的命根兒!紅1團沒了老兵也許沒了現在,但紅1團沒了新兵注定沒了未來!無數次給紅1團建功立業的是新兵;給紅1團從幾近覆滅的危險中拉了出來也是新兵,憑什麼說新兵多死幾個很正常!?同志們,答應我,哪怕就是廢了殘了,給老子少死幾個成不?每個紅1團的兵都是紅1團的寶貴財富,1團不能沒有你們!我已經給師長立下了軍令狀:如果1團未完成任務或是光榮過百,老子會脫了這身軍裝!如果1團光榮過了2百……老子來給你們殉葬!」

    廖佑銘抹了抹眼淚,看了看同樣兩眼通紅的眾人,無比驕傲、感動道:「這就是我廖佑銘的團長,老子一輩子的團長!」

    「恨不能為1團兵,就是我軍事生涯中最大的遺憾!」秦綦峰的一句話說出了在場每個聆聽者的心聲。

    廖佑銘抹著淚,苦笑道:「都說當兵的不怕死,那TM都是假的!雖說平時政委把思想工作作得很透,但當時還抵不了當王八羔子的一句話啊!」

    「上酒!」伴著團長一聲高呼,營連領導們飽含著熱淚將一碗碗盛滿白瓷碗的二鍋頭遞給每個戰士。台上的團部領導們則親自提著酒罐子給滿上每一碗。隨後,團長捧著碗二鍋頭,高聲吟頌道:「

    將進酒,君莫留,一杯乾盡生死愁。

    二杯酒,味醇厚,壯志饑餐胡虜肉。

    三杯酒,謝親友,家門別母走西口。

    莫道塵暗舊貂裘,也曾匹馬戍涼州。

    男兒生當赴國難,何來萬里覓封侯?

    心已秋,淚空流,壯行酒,飲不夠,生生世世莫回頭!

    為了雲南、廣西的受苦受難的父老鄉親,為了被驅逐、殺戮的華僑與姊妹兄弟;干了!」

    「解放軍給咱家小報仇啊!」一旁觀禮的當地民兵連代表突然失聲痛哭高叫道。

    這輩子,老子從未如此流過這樣多的淚;雖然很久以後知道了當時吼那一嗓子的王八羔子是宋政委特意安排的一個托兒……老子就TMD是個大頭兵,傻子兵!

    就那一嗓子,縱然已是春末夏初,天地間霎時也一片肅殺起來,四寂無聲,激昂、悲壯的氣氛籠罩全場;戰士們緘默著一口將那白瓷碗裡辛辣的二鍋頭干了個盡,學著團長一般,紛紛將碗狠摔在地上,將它砸了個粉碎,心頭熱血沸騰了起來。

    「這就是壯行酒的事……」廖佑銘看了看同樣與自己沉浸在悲喜兩重天境界的眾人,和眾夥計禮貌微笑著盛上垂涎欲滴的美味飯菜,道:「繼續?」

    眾人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