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顏家裡居然有自己的畫像,還擺在很明顯的地方,這太不可思議了!難道是巧合?這個人其實不是自己?肖石不自覺地走到畫像面前,彎下身體,細細地端詳著。
這是一張很乾淨的畫像,換句話說,作畫者的功夫並不深,所謂的象只是形似,甚至無法判斷畫中人年齡,換了旁人,只會看出這是一個年輕男子。可即使這樣,也還是太像了。考慮到自己的身世,肖石甚至在想,會不會自己有個雙胞胎兄弟呢?
宮顏站在一旁,半歪著頭,嫻靜嫣然地看著他,曾經滄海的表情,有一絲苦澀後的欣慰。
「這是……」肖石指著像架問。
「您先坐。」宮顏對他笑了一下,轉身出去了。
肖石看了看著女孩兒的背影,拿起了像架,可左看右看都覺得是自己,至少很像很像。
「難道這女孩兒我認識?」肖石皺著眉,再次開始努力回憶。「會不會是孤兒院的?不可能,孤兒院除了玲兒和小若,沒這麼漂亮的女孩兒,可怎麼總覺得在哪見過呢?」
「怎麼不坐?」宮顏重新進來,端著一個茶盤,上面有茶具、香煙和煙灰缸。
「謝謝。」房間內只有一張電腦椅,肖石不想了,坐在了床上。
宮顏把茶盤放在一張小几上,將那張素描像取過,坐在他身邊。
「宮小姐,你……」
「叫我名字吧。」
「哦,好」肖石應了一聲,又指著像架問,「你說要給我看的東西就是這個?」
顏深深看了他一眼,把像架遞給他。
「你畫的?」肖石接過。
顏笑了一下。
「是我嗎?」肖石的表情很誇張,但自然。
宮顏再笑。抽出一顆煙遞給他,很調皮地望著他:「先抽支煙,我慢慢給你講。」
「謝謝。」肖石把煙叼上。
宮顏看了他一眼,拿起火柴。擦擦地劃著,要給他點火。
「我自己來。」肖石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比了一下,自行點了。宮顏默默把火柴放下,為他倒了一杯茶。
肖石抽了一口煙,把茶杯端起,道:「你說吧,我聽著。」
宮顏盯著他的臉,輕咬著下唇,好像在回憶。又好像在組織著語言。肖石靜靜地望著女孩兒,沒有打擾,儘管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畫中人和自己的關係。
「他是我的初戀情人。」宮顏開口了。
肖石一聽,差點兒沒笑出來,儘管這句話並不好笑。他忙低頭喝茶。宮顏笑了,很溫柔地笑了,還故意偏著頭去看他。「是不是覺得很老套?也很可笑?」
「沒有,你誤會了。」肖石抬起頭,斂容道。「你接著說。」
「那你有沒有覺得很失望?」宮顏熱切地問。
「我幹嘛要失望?」肖石這個表情也很誇張,但並不自然。
「因為和你無關!」宮顏很認真地問。
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兒!肖石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得舉起手腕,指了指自己地手錶。同起初的好奇心相比,他還真有點兒失望,當然不是因為女孩兒,是因為故事本身。
「對不起。」宮顏看著他,訕笑道,「我忘了你要趕時間。」
「沒關係,你說吧。」肖石繼續抽煙。
「他真是我初戀情人。」宮顏看了他一眼。又轉回頭道,「我十六歲那年認識他,那時我初三,我們在一起過了三天。三天後他走了,我以為他能回來,一直等著。可他沒回來,直到有一天──」
宮顏頓住。又轉頭望著他,平靜地望著他;肖石也望著她,一樣平靜,等她往下說。
「直到有一天,我失望了,沒耐性了,心情糟透了,就去和同學喝酒。那天晚上我們喝了好多,我什麼也記不住了,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同學家。」
宮顏只給他倒了一杯茶,自己沒倒,肖石倒了一杯遞給她,下面的故事他已經猜到了。「謝謝你。」宮顏重重地說了三個字,喝了一口道,「下面地故事並不動聽,你還要聽嗎?」
肖石暗歎一聲,望著她道:「你想說,我就聽。」
「不想說我幹嘛找你來!」宮顏白了他一眼,似很委屈,隨即又衝他笑了一下,「不過你這杯茶打斷我,讓我心情好多了。」
肖石只有苦笑。
宮顏嫵媚一瞥,淡淡說道:「當時我們有五個男生三個女生,醒來時我們都沒穿衣服,我失身了,什麼也不知道,就知道自己很疼,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肖石皺了下眉,心頭沉甸甸的。女孩兒說得很淡,舉重若輕,可微潤的眼睛裡,卻分明凝著深深的痛苦。
「第一次這麼不明不白,是不是很可惜?」宮顏看著他,表情玩味而含蓄。肖石不知說什麼好,又不能說冠冕堂皇的話,換了一支煙道:「宮顏,你想我幫你什麼?」
女孩兒氣息有些急促,盯盯看著他,以一種他看不懂的眼神,忽然慢慢伸出手,把他剛換好叼在嘴上的煙拿走,抽了一口噴到他臉上。
肖石沒動,忍受著煙霧的輕薄。他知道自己只是個替罪羊,可仍不能在女孩兒的傷口上撒一把鹽,只能幹挺著。
宮顏轉過身,抽著煙道:「不錯,我恨透了他,如果不是因為他,我就不會失去自己最寶貴地貞操。後來我回到教室,一心學習,初中畢業報考了旅遊學校。三年後去了深圳,一直到去年。我以為自己可以忘了他。可根本辦不到,所以又回來了。」
肖石靜靜聽著,他一向是個好聽眾。
宮顏轉頭看著他,笑笑道:「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其實……是我自己看不開,跟你無關。」頓了一下,女孩兒把煙遞給他:「還給你吧,我已經抽不慣了。」
「女孩子,還是不抽煙好。」肖石笑笑接過。
「是嗎。」宮顏柔柔地看著他,笑著說道,「想不到你這個人脾氣還挺好。」
「呵呵,也不是。」肖石很燦爛地笑著。真誠地道,「說實話,我覺得你這人挺好,雖然我們第一次見面,但覺得跟你挺親的,感覺就像認識了很久,跟你聊天很開心。」
女孩兒笑了,很可愛,雖然有點兒無奈。但更多的是喜悅。
「其實吧,女人失去貞操也沒什麼,早晚都要失去,關鍵是給誰。」宮顏眼睛瞄著他,抿了抿嘴道,「如果是他,我也沒什麼可說的,可偏偏過了這麼多年我還是耿耿於懷。幾個月前,你來過我們酒店一次,我以為你是他。可沒等說上話,你就走了。我鬧心了很久,但我想你既然能來第一次,就一定會再來。」
「後來在報紙上又看到你,就是警察殺人那個案子,才知道你叫……嗯。肖石,是個律師。今天果然又看到你。我忽然有一種跟你說說的衝動,所以把你請來。」
宮顏說完,兩眼望著他,很深,很清澈,又像全不在意。看著這個淑麗韶好,又有些柔媚張揚的女孩兒,肖石喝了一口已經涼了的茶,不解地問:「可我沒明白,我能幫你什麼?」
宮顏星眸微嗔,笑了笑,有點兒自嘲地味道,抬手為他將茶續滿。
「謝謝。」肖石看著她,等她的回答。
宮顏輕歎一聲,咬著嘴唇,似乎是在考慮該說什麼。
「沒關係,只要我能幫得上。」肖石端起新茶,喝了一口。
宮顏雙瞳剪水,瞥了瞥他:「我想你跟我做一次愛。」
「什麼!做……咳!」肖石剛喝地一口茶差點兒沒噴出來,他以為女孩兒最多讓他幫忙找人,誰知竟是這種要求。緩了口氣,肖石道:「我沒聽錯吧?」
「沒錯,我想你跟我做一次愛,這事兒你應該能幫上忙。」宮顏笑了一下,有些淒涼,又進一步解釋道,「當年的事兒,我一直放不開,但又找不到他。你跟他長得那麼象,我想跟你做一次,也算是給自己一個安慰,了卻這樁心事兒,以後該幹嘛幹嘛。」
這叫什麼想法!肖石搖了搖頭,放下茶杯道:「宮小姐……」
「叫我名字。」
「哦,對不起。宮顏,你這個想法太荒唐了。」肖石看著她道,「坦白說,你這叫自欺欺人,因為我不是他,只是象而已。我們要是真做了,你會非常後悔,非常傷心,甚至會痛恨我,難道你真地希望自己珍惜了這麼多年的感情以這種方式結束嗎?」
「是嗎。」宮顏瞥著他,盯著道,「你不會是嫌我不乾淨吧?」
「怎麼會!」肖石忙直起身,正色道,「你能守候一份感情這麼久,正說明你的忠貞和純潔。再說我們都是普通人,生命中有些不平的經歷也並非就是災難。」
「那你幹嘛要拒絕,把我當個一夜情人不就得了,又不損失什麼,現在不就流行這個嗎!」
「這個……」肖石苦笑了一下,搖頭道,「說實話,我還真沒玩過一夜情,但並不排斥,問題你的情況不一樣,我也不是單身,有自己的愛人,不想做對不起她的事。」
「是那個建築公司的女老闆嗎?」女孩兒瞥著他。
肖石一怔,道:「你知道地還不少!」
「沒什麼奇怪地。」宮顏苦澀一笑,歎道,「我對你的情況比較關心,你現在怎麼也算是個名人,我們酒店的客人非官即商,想打聽點事兒有什麼難的。」
肖石歎了一口氣,站起身道:「宮顏,如果你需要,我可幫你找找那個人,我在警方認識很多人,相信找個人並不難。」
「不用了,找到你就夠了。」宮顏隨之起身,淡淡地望著他。
這話說的,實在令人費解!
肖石想了想,認真道:「宮顏,不瞞你說,其實我是個被父母遺棄地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我在想,你這個戀人跟我如此之象,會不會我有一個雙胞胎兄弟呢?如果你真想,我真能幫你找到這個人。」
「肖石,你真傻!」宮顏秀眸婉轉,噗地一笑,指著他道,「虧你還是大律師。你也不想想,如果你是雙胞胎,你父母幹嘛要扔掉一個,你腦子沒毛病,身上又沒殘疾!」
「那倒也是。」肖石也笑了。
「算了,不找了,以後都不找了。」宮顏輕歎一聲,上前笑望著他,「肖石,想不到跟你說話還是這麼有趣。」
怎麼老像話裡有話!肖石異常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道:「既然這樣,我就走了。」
「走吧,不好意思耽誤了你時間。」女孩兒深深望著他的眼睛。
「哪裡,謝謝你地茶。」
肖石出門,女孩兒倚在門邊望著,他有些不忍,掏出一張名片遞過,真誠地道:「宮顏,我想,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如果你有別的事情要我幫忙,可以給我打電話。」
「別地事情!」女孩兒苦笑著重複,將名片接過。
肖石走了,在樓梯拐彎之前,他回了一次頭。女孩兒很平靜,可他還是讀出了她眼中濃濃的淒苦、委屈和無奈,甚至覺得她隨時有哭出來的可能。他心揪得很緊,趕忙加快腳步離開了。對這個一往情深的可憐女孩兒,他是真為之感動,但也真幫不了她。
宮顏回到房內,無力地坐在床上,看著手裡的名片。一旁的小几上,煙和火仍在,還有肖石忘記拿走的打火機。她目光淒涼,心裡很苦,無論如何想不到,話說到這個份上,肖石居然會想不起她。
宮顏熟練點了一隻煙,靜靜地吸著,在十一年沒有抽煙之後。
十一年前,她情竇初開,喜歡上了男孩兒;十一年前,男孩兒一去不復返,她失落之際,荒唐失身。十一年後,她終於明白,男孩兒在十一年前,眼裡就不曾有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