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如雷厲風行,裝修人員第二天就到位開工了,承諾工程要在十日內完成,並讓兩人加速準備其他事宜,以便事務所工作盡早進入正軌。
其他的事宜多是購置辦公用品,肖石想盡些力,不讓小方再花錢,拿出自己的積蓄,又拼著被臭罵一頓從秦劍鋒手裡借了兩萬。不想姐姐知道了,大寬公司「多餘的」辦公桌椅、電腦、打印機、複印機、傳真機,還有筆記本、飲水機等等,只要姐姐想到的,大寬公司都有「多餘的」。嗯,錢還是要從事務所的顧問費中扣除。
肖石很感激,爽快地答應了。
不過他的錢也沒省下,律師這行關係很重要,尤其是在內地。事務所的成立,完全是依靠他人的力量,他要做的,就是發揚光大,如此才能對得起所有人。
有關係才好辦事,肖石沒有含糊。他打著蕭遠山和秦劍鋒的旗號,請公安、司法和人民檢察院的領導和有關人員吃了頓飯,大家敘敘舊情,以後多關照;還跑到法院找到鍾偉祥,鍾大法官二話沒說,把院長、副院長、各庭庭長,能請到的都請到了,又是一頓大餐。
此餐,凌月如也幫他辦了兩度,一是還請周海敏出面,請了S市的律政界同仁;二是邀請市內工商業人士,目的只有一個,為事務所未來的發展鋪路。
凌月如還想讓他把各界人士招到一起,在事務所正式成立那天辦一次大席,但肖石拒絕了。他寂寂無名,想先辦幾個大案,有名氣後再補辦這個大席。這是他要從事一生的職業,效應不能不重視。
忙忙呵呵到了年底,玉麟律師事務所掛牌開張了,肖石是主任,小方是副主任。必須一提的是,肖石只是見習律師,方雨若雖然有律師身份,資格也不夠,事務所名義上的主任還是方雨若借的一個合夥人的名頭,叫張興祺,小方的學長。本是江南某城公務員,後因感情生變,考了J大研究生,現在S市謀生。肖石沒見過此人,估計是小方的一個愛慕者。
所裡還雇了一個打雜的,叫柳眉,某電腦學校的畢業生,一個很乖巧、活潑的安徽小姑娘,才二十一歲。
時光荏苒,轉眼過了新年。天上下著雪,肖石鎖好車,進了事務所。
「主任,你來了。」柳眉正在打掃衛生。
「來了,今年這雪可真不少,沒事兒就下。」肖石點了個頭。這姑娘一向夠勤快。
「嗯,我家鄉從來不下雪,剛來北方時,還有點兒吃不消呢!」柳眉放下手裡的活,為他扑打身上的雪花。
「是啊,地域不同嘛。」肖石笑了笑,拉起了家常,「快過年了,準備回家呆多久啊?」
「那要看你給我多長時間假期了,要是假期太短,我就不回去了。」柳眉瞥了上司一眼,不失時機地提出了要求。
「呵呵,沒關係,你一年到頭難得回去一趟,多呆風天吧,十五以前回來就行。」肖石笑著答應了。
「那……扣不扣工資啊?」小丫頭眼睛睜得老大,看得出,她很關心這個問題。
「不扣,就當多給你發點兒獎金吧。」
「那你可得跟方副主任打個招呼啊!」小方負責財務,還挺認真,故而柳眉有此一說。
「沒問題,放心吧。」小丫頭挺能幹,還勤快,難得過回年,所裡沒發獎金,回家多呆幾天而已,就是她不說也不能扣。
「嘻嘻!謝謝主任!」柳眉歡天喜地,又道,「哦,對了,方副主任早早來了,又走了,讓我告訴你一聲。」
「嗯,這事兒我知道。」肖石進入辦公室。
柳眉幫他泡了一杯濃茶,無聲地出去了。
事務所成立以來,只辦了幾個小案子,不審走走過場的那種,都是小方出馬的,肖石還沒辦案。他深知自己有多少能耐,考試過了不意味著什麼。這段時間他只做兩伯事,一是到處出庭旁聽,包括旁聽周大律師的官司;二是惡補各類法律條文,雖然時間不長,他覺得所獲良多。
肖石點了一支煙,繼續看那些一輩子看不完的法律書,不知不覺中,小半個上午過去了,門忽然被敲響,柳眉走進道:「主任,有個叫蕭遠山的人找你。」
「蕭局!」肖石忙起身迎出,「快快有請!」
「呵呵,小肖,主任就是主任,果然不一樣。」蕭遠山微笑走進,對一身西服革履的昔日屬下伸出右手。
「蕭局,您怎麼也取笑我。」肖石跟老局長親切握手,心裡暖呼呼的。
二人坐定,柳眉泡了一杯茶,點了個頭,微笑退出。肖石給老上司點了一支煙,問道:「蕭局,今天怎麼這麼有空?」
蕭遠山看了他一眼,不無責怪地道:「你不去看我,我還不能來看你嗎?」
肖石尷尬了一下,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他本想春節去看老領導的。蕭遠山恩重如山,如同已出,這次查分,不僅省裡幫忙報名,還特意往北京打電話托人,否則他現在根本不可能坐在這個位置上。
蕭遠山笑笑,隨意打量了一下他的辦公室,溫和地道:「月如現在還好嗎?」
「挺好,謝謝蕭局關心。」雖然離開警隊多時,又和蕭遠山關係密切,但肖石學是習慣下屬的口吻。
蕭遠山點點頭,意味深長道:「小肖,我一向當你是兒子,你可不能虧了我這個兒媳婦!」
「您放心,我不會的。」提到姐姐,肖石心中情義濃濃,但也有一絲黯然。看到蕭遠山,他不自自主地想起了小常妹,分手這麼久了,還沒有再見過面呢。
蕭遠山拍了拍他肩頭,語重心長地道:「小肖啊,說到月如,我可要批評你。我跟你說過多少次,有什麼事兒不要客氣,儘管來找我,成不成的你張個嘴有什麼難的?可你就是不聽,這次查分數,要不是月如,你應該知道,你這輩子會錯過多少,這個社會什麼樣你應該看得比我清,現在你選擇了自己的事業,有些脾氣得改一改了。」
肖石望著老人,一股激動地情緒在喉頭湧動,感激地道:「蕭局,我明白了,以後有事,絕不會跟您客氣。」
遠山寬厚地點了點頭,從手提包裡拿出一份文件扔給他。「你先不用找我了,這次我有事找你。」
「這是什麼?」肖石問。
「自己看吧。」蕭遠山端著茶杯,吹著水面漂浮的茶葉。
這一份兇殺案的案情報告,肖石很熟悉。他翻到第一頁,一個名字赫然映入他眼簾:周喜良。肖石大中「嗡」地一聲,立刻驚住:「周所長!這怎麼可能!」
「這是真的。」蕭遠山放下茶杯,目光蒼涼而沉重,彷彿很疲憊。
肖石他眼圈發熱,熱淚水立刻痛出,痛苦地別過了頭。他當然知道這是真的,只是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那個老成實在的周所長,那個當年站在門口為他擋駕地周所長,那個被害了兩年清白,剛剛懷著滿腔熱忱返回警隊的周所長,就這麼被害了。
一老一小同時沉默著,室內的空氣似已凝固。
良久,蕭遠山在他肩頭重重地抓了一把,平靜地道:「小肖,我知道老周跟你的關係很不一般,但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你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肖石深吸了一口氣,擦了擦眼睛,重新拿起案情報告。一張夾在裡面的照片掉落,他拾起,上面是一個年輕女人。
「她叫梅芳芳,是另一個死者,老周的遠房表妹。剛大學畢業,小時候在老周家呆過很長時間,去年父母車禍死了,就一直是老周照顧她。」蕭遠山解釋了一下,又看著他道:「長得有點像常妹,是吧?」
肖石沒說話,照片上的女人確實很像常妹,尤其是臉蛋和眉眼,不過沒常妹漂亮,常妹精靈剔透,她顯得端淑倔強。
案情很簡單,周喜良和梅芳芳通姦,不巧被妻子高春娥發現,高春娥失去理智,用周所長的隨身佩槍將兩人打死。
「周所長會和表妹通姦?周大嫂會殺人?簡直匪夷所思。」肖石瞭解周喜良,也認識高春娥,恨恨地看了蕭遠山一眼。
蕭遠山苦笑了一下,沒說話,只是不停地抽煙。
「這根本就是個冤案,誰他媽負責的!」肖石只看了兩頁,就忍不住向後面翻去,新任副隊長李拴的名字出現在他眼前。
「誰負責並不重要,這個案子整個刑警隊,甚至局裡都動員了。」蕭遠山揮了一下手,看著他問:「說說吧,你從哪得出的結論。」
肖石剛要發表意見,蕭遠山又提醒道:「先把動機和人品問題放在一邊,只說事實。」
「首先指紋就是個反證。」肖石情緒激動,指著報告道:「我去過周所長家,案發現場是周所長以前的老房子,周大嫂經常去打掃,有她的指紋和痕跡很正常。現場只有周大嫂一個人的指紋,這說明現場被真兇佈置過,只不過周大嫂恰逢其會,是第一個到達現場的人。」
「嗯,說的不錯。」蕭遠山望著曾經的屬下,讚許地點了點頭,「不過這只是邏輯上的疑點,到了法庭上,卻是殺人的證據。」
「還有,如果周大嫂因激憤而殺人,她哪會有理智佈置現場,幹嘛又要報案?從犯罪心理上就說不通!」
「你說的沒錯。」蕭遠山站起身,夾著煙在室內踱了起來,「問題是真正現場被破壞了,根據高春娥的口袋,她不相信丈夫能做出這種事,更不想其他人看到現場的樣子,報案前把兩個人的衣服鞋子都給穿上了,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也是一種佈置現場,如果僅僅是情緒失控殺人,還有機會判死緩,那麼從這一點上講,就是肯定的死刑。」
肖石歎了一口氣,又問道:「梅芳芳體內有周所長精液嗎?」
「沒有。」蕭遠山彷彿很無奈,又解釋了一句,「但在老周的生殖器上採摘到了梅芳芳的體液痕跡。」
「也許是被真兇塗上去的!」肖石也站起了身。
蕭遠山苦笑了一下,拍著他的肩頭道:「所以我才來找你,老周的為人我們都清楚,我要你查出真兇,在法庭上救下高春娥。」
「法庭?!」肖石一愣。
「是的,下月二號開庭。」
下月二號只剩下二十幾天了!肖石一聽,忍不住道:「局長,你有沒有搞錯,這個案子這麼多疑點,怎麼能結案送閃檢察院呢?這樣做對得起周所長嗎?」
「你先別激動,坐下說話。」蕭遠山歎了一口氣,又坐下解釋道,「一方面,從目前掌握的證據來看,結案是完全正常的;另一方面,老周被冤枉了兩年官復原職,很多輿論認為是局裡在維護他;現在又發生了這個事兒,影響很壞,已經傳到了公安部,也就是說,在目前可以結案的情況下,局裡所做的調查,都被認為是遮醜和包庇的行為。」
頓了一下,蕭遠山望著他,沉重地道:「小肖,局裡一直壓力很大,結案是省廳和市裡的指示,我們只能遵從,這一點你應該明白。」
肖石沒說話,把頭扭向窗外,臉上是憤懣和無奈。像以往很多次一樣,警察不能正常辦案,官僚主義卻始終在害人,可這一次害的是周所長,他生命中很尊敬的人,一個真正的人,一個真正有長者之風的警察。
蕭遠山站起身,望著他的眼睛道:「小肖,你曾經是警察,與其他律師不同,把這兩個擔子都挑起來,給老周夫婦一個清白吧,全局都會你。」
肖石鵬中情緒澎湃,彷彿又看到了周所長憨厚的音容笑貌。他站起身,咬牙道:「蕭局,你放心,我一定會救出周大嫂,找出真兇,給周所長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