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圓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兩小無猜(下)
    二十天後,肖石出院了,小傢伙身體壯,肋骨骨折又不是什麼重傷。

    學校已經放暑假了,肖石帶玲兒到了新華書店。肖石愛看書,沒事兒常來轉悠,哪本書在哪放著,他比售貨員都熟悉。他選了兩本書:《武術基本功》和《翻子拳》。他知道燕青厲害,翻子拳是燕青創的。

    兩本書一共一塊三毛五,肖石只有九毛錢。他考慮了一下,決定先買《翻子拳》,因為開學後少不了還要打架,他想先學點兒實用的派上用場。

    「石頭哥,你錢不夠嗎,我有五毛錢!」肖玲攤開小手掌,上面是一團皺皺的紙幣。肖石微笑望著妹妹,把錢接過。兩本書到手了,肖石把找回的五分硬幣交給肖玲。

    夏日的陽光總是很熾烈,肖玲用唯一的五分錢買了一隻冰棍。

    「石頭哥,給你吃」肖玲向他舉著冰棍,一張笑臉象陽光下盛開的花朵。

    「我不渴,你吃吧。」只有一隻冰棍,肖石當然拒絕。

    「那你咬一口。」肖玲望著他,一雙大眼睛,很柔很柔。

    肖石望著女孩兒,輕輕點了點頭,年少的心裡湧動著一股說不出的情緒。他低下頭,咬了一小口。玲兒笑了,嘴裡果著冰棍,兩人望著對方,無限依戀和喜悅。

    肖石吃完了,玲兒又默默遞上了。說好了只吃一口,但肖石沒有拒絕,又咬了一小口,一直到吃完。

    這樣一個夏日的午後,陽光沒有一絲的溫柔,兩個孩子在陽光下合吃了一根冰棍,那是他們生命中最美的一根冰棍,流到心裡的甜蜜,會讓他們彼此醉一生。

    有了這兩本書,肖石開始利用假期練武,從朝到晚,日日不息。他並不孤單,因為玲兒每天都會在一旁陪著他,從早上天很涼的時候,一直到夜晚星星爬滿蒼穹。肖石出汗了,她會用自己的小毛巾為哥哥輕輕地擦試;肖石渴了,她會打來滿滿一茶缸涼水;肖石累了,她會陪著哥哥揪樹葉、數星星。

    還有方雨若,這個小傢伙也時常加入兩人的小團體,跟著小姐姐一起為石頭哥喝彩、加油。在兩個溫柔妹妹的關注下,肖石進境神速。

    開學後,肖石武藝小有所成,開始實報仇行動。不過他學乖了,那幫臭小子只要有落單的時候,他不管時間地點,上去就一頓暴打;人多的時候,他搶先出手,佔了便宜就跑。斷斷續續地打了兩個多月,小伙子信心越來越足。

    終於有一次,肖石被臭小子們集體堵住了,他索性放開了手腳,也不跑了。經過一番惡戰,肖石以一人之力,將臭小子們全部打倒了。

    功夫在身,肖石對玲兒的感情不由自主地暴發了,再容不得玲兒受一點兒委屈。只要玲兒受到欺負,他不分場合,找上去就是一頓胖揍。玲兒是他生命中第一個親人,他太寵這個妹妹了。為此,方思誠作為「家長」,無數次地跑到學校協調過,但卻從未批評過肖石一個字。在他眼裡,院裡任何孩子閃現出人性的光輝,他都會感到欣慰,更何況是肖石。

    如果說肖石習武的初衷是為了保護玲兒,那麼這一目的實現後,他卻瘋狂地迷上了習武。肖石絕對是個習武天才,儘管十一歲已經過了習武的最佳年齡,但他仍不可逆擋地精進著。

    武術基本功一般分三階段,按踢腿說,一是觸額;二是過肩;三是點胸。觸額是腳尖踢到額頭,是習武的進門階段,普通習武者一般需六個月,肖石在暑假內就完成了;過肩是踢腿過肩,這是高級階段,做到者不多,有天賦者兩年或能達到,肖石兩個半月成就;點胸是腳尖踢到胸口,這是習武者夢寐以求的終極階段,世上做到者寥寥無幾,肖石用了兩年。

    兩本武術書翻爛了,越來越多的武術書和雜誌擺上他床頭。他博精覽雜,不厭其煩地看武打電影,到公園去向練武的人請教、偷師。這樣,他結合自己所學瞎琢磨,翻子拳十八式,一百零八路腿法,被他亂七八糟地加進了無數招式和變化。

    肖石的武藝令人瞠目結舌地精進著,和玲兒的兄妹感情也慢慢地悠長和雋永了。一個人和有親人的是不一樣的,兄妹兩個很平常也很驕傲地面對世俗的眼光。玲兒有了強大的哥哥,她關心哥哥,依賴哥哥;肖石有了可愛的妹妹,他寵她愛她,逗她開心,不顧一切地保護她。溫馨的親情在兩顆年少的心靈中默默流淌,生命的光彩在他們身上綻放。

    那時,他們正年少。

    花落花開,寒來暑往,五年過去了。肖石考中了警察學校,這意味著他要告別孤兒院,也告別親愛的妹妹了。方思誠為他舉辦了一個盛大的送別會,所有的孩子都很黯然。離開孤兒院,走上社會,是所有孤兒的夢想,也是所有孤兒最害怕的事情。

    肖石和玲兒例外,他們彼此擁有親人,渴望離開,渴望擁有屬於自己的家。

    「玲兒,你畢業的時候一定要報高中,然後上大學。」臨行前,肖石叮囑妹妹。

    「石頭哥,那你上班了,一定要把我接出去哦!」肖玲望著哥哥,如是說。

    肖石說:「玲兒,你放心,我會一直照顧你的,一直。」

    玲兒笑了,肖石走了,一個守著期待,一個帶著承諾。

    雖然暫別了,但兄妹兩個活得很充實,他們都在努力,為了將來共同的家,共同的生活。

    兩個月後,警校下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場雪,肖石吃過早飯,坐在桌前觀看窗外飛灑的雪花,室友們在抽煙、吹大牛B。警察學校的生活很枯燥,肖石覺得看雪是一種享受,尤其是玲兒很喜歡雪花。

    「石頭,門口有人找。」隊值班員接到了門衛的電話,趕來通知他。

    「什麼人?!」居然會有人找他,肖石驚訝異常。

    「說是你妹妹。」

    「哇!」沒等肖石反應,室友們齊齊發出一聲驚歎。沒辦法,警察學校紀律嚴明,異性極其少見,小伙子們又正當年華。

    玲兒?!她怎麼會來?兩個月沒見了,肖石不知如何形容內心的意外和激動,稍一愣後,便似一陣風般地衝出門去。

    雪仍在下,雪中的校園很美,天地茫茫間,肖石遠遠地看到了妹妹。玲兒身穿一件紅色棉襖,還戴一頂小紅帽,雪花在她頭頂飄落,她站在大門口跺腳呵手。

    「玲兒,你怎麼來了?」肖石跑上前,驚喜地問。

    「我來……見你。」玲兒望著哥哥,笑了一下,很有些無奈。

    肖石打量著妹妹,問道:「你冷嗎?」肖玲望著飛雪,伸手在半空中接著,眼中寫滿了癡怨和哀傷。她甜甜一笑,輕輕問:「石頭哥,你說雪花會冷嗎?」

    肖石沒說話,眼中是很溫柔的光彩。他在想,要不要請一天假,陪玲兒逛一逛。

    玲兒深望著哥哥,眼圈忽然濕潤,晶瑩的淚水聚集在眼中。肖石大驚,剛要說些什麼,路旁一輛小車有人探出頭,喊了一句:「肖玲,抓緊時間。」

    肖石這才注意到這輛車,不解地望著妹妹。

    肖玲淒然一笑,道:「石頭哥,他是我親戚,要把我接走,我是來跟你道別的。」玲兒哭了,淚水很多。

    肖石心裡一緊,不自覺地伸出了手,一種難以名狀的難受瞬時襲滿全身。生活的希望、幸福的感覺,彷彿在這一刻都被掏空了。

    玲兒要走了,他忽然很想哭。

    肖玲低著頭,淚水滴落在薄薄的雪地上,彷彿當年滴落在雞湯裡的淚水,一直流淌至今。雪被融化了,地上露出水泥的本色。

    望著即將遠去的妹妹,他強忍著心內的悲傷,想說些祝福和安慰的話,但無語凝住。

    「石頭哥,這個送給你。」肖玲從懷中掏出一個日記本,塞到他手裡,展出一個淺淺的笑容。肖石低頭接過,心裡的疼痛象雪花在飄落。

    「玲兒……」肖石把著她的肩,呼喚著她的名字。

    肖石看見有淚珠懸掛在妹妹的鼻尖,他伸出手,輕輕拂去。手,停留在妹妹滾熱的臉蛋上。他深深地看著這張臉,必須看,因為以後,可能再也看不著了。

    玲兒握著哥哥的手,緊貼著自己的臉頰,輕咬著的嘴唇,在雪中顫抖。雪並不大,但一樣可以覆蓋天地,兄妹兩人在雪中執手凝視。

    「石頭哥,別忘了我!」玲兒忽然摟上他的脖子,在他面頰上印了一個滾熱的吻,轉身淚奔而去。

    肖石望著玲兒的背影,不自覺地走前兩步,伸著手,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

    世上最感傷的情緒不是離別,而是內心深處的那份挽留。如果說挽留是一種刀法,它會在離人心底的最軟處,傷得很深,也很久。

    車子在飛雪中開走,越來越遠。肖石站在大雪中央,望著玲兒流淚的眼睛,望著世上唯一的親人漸漸遠去。有東西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車子看不見了,只剩下茫茫的飛雪沿路前行。

    玲兒走了,簡單的走了,就像當初簡單的相見。此後三年,心疼不在是肖石的一種習慣,直到又遇到夏夏。肖凌只知道哥哥拯救了自己,卻不知道她同樣拯救了肖石。

    十多年來,肖石肆無忌憚地做了很多事,深夜跳牆到網吧玩遊戲;連殺兩人解救夏夏;開槍營救張秋怡。或許,還包括那次華麗的辭職。每一次,他都有一個充分體面的理由,但在親情愛情陽光和一連串成功的背後,他心底始終印著那個名字,只是他一直不明白。

    玲兒臨別前的那句「別忘了我」,他深刻地做到了。

    分別很無奈,記憶卻停在兩小無猜,那些愛,那些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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