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兵器 第一組曲:重生-上半幕 第五樂章:死亡
    武裝直升機裡乘坐的當然是「無」的全體成員,駕駛飛機的是那個黑人大漢。看到黛爾閃開他近在咫尺發射的炮火,他看向坐在副駕駛席上的少年,笑得露出嘴裡的白牙:「艾斯,這小妞不錯,連這都能躲過去,看來這次的獵物會很有趣喔。」

    少年埋頭在他腿上的筆記本電腦上,一點回應都沒有,倒是坐在後面的看起來很像普通人的兩個人中的一個開口了:「伯迪,回過頭,老老實實地開你的飛機吧,我們可不想因為你的失誤墮機而死。」他轉向身邊抱著狙擊槍盒沉默不語的同伴徵詢意見,「你說是吧,漢德?」

    漢德理都沒理他,已經習慣了這位同伴的叨叨不休,就當剛才是一隻蒼蠅飛過。

    黑人大漢伯迪回過頭來,手上卻毫不停頓地拉動操縱桿,控制直升機調頭向回飛去,嘴上毫不停歇:「馬烏斯,你也太小看我的技術了。就算我閉上眼睛,那小妞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馬烏斯示意伯迪看前方:「人家可沒那麼想跑吧?!」

    伯迪順著馬烏斯的指引看去,正看見黛爾加速正面衝向他們,興奮地拉低飛機,一樣加速迎去:「有意思,剛才我只發一炮被你閃過去,現在我六炮齊發,看你行不行?!」

    兩方迅速拉近距離,就在眼看相遇的一霎那,直升機兩邊橫翼上的機炮閃出火舌,交叉的炮火在地面上編織了一片火網,罩向疾馳中的黛爾。

    與此同時,黛爾的摩托衝上了眾多大沙丘中的一個的頂端,凌空而起,黛爾利用慣性帶動摩托凌空倒翻,在半空把摩托向迎面而來的飛機甩了出去,自己則掉落沙丘斜面上,帶起一片煙塵向下滾去。

    幾乎和她設想的一樣完美,失去主人的摩托飛行了一段距離,撞進閃避不及的直升機螺旋槳中,爆出一片火光。直升機機身搖晃一下,接著螺旋槳發出刺耳的卡卡聲,緩緩停止了轉動,但是顯然駕駛員的駕駛本領一流,在失去動力的情況下仍然能把飛機穩穩地在沙漠上降落下來,避免了一頭扎進沙海的糗狀。

    伯迪打開駕駛艙的門跳下來,看著一樣驚魂浦定地從飛機中鑽出的馬烏斯,忍不住罵道:「都是你這張烏鴉嘴,說什麼墮機,看吧,飛機掉下來了!」

    馬烏斯也不甘示弱地反罵回去:「你個白癡,我叫你看前面,誰知道你居然傻傻地和人家對撞,我真是懷疑你的智商!」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漢德打開他一直抱著的盒子,動作乾淨利落地把零件組合成一把閃著黑光的狙擊槍,然後瞄準奔跑中的黛爾。

    就在十字準星鎖定黛爾的頭部,準備勾下扳機的時候,一隻手擋住了他的瞄準鏡。他抬頭看向手的主人,看到萊格兒眼睛望著遠處奔跑的女人,嘴上和他說:「她讓我去追,你去幫愛斯修飛機去吧,希望我們不用走著出沙漠。」

    漢德沉默地把槍收回盒子,轉身向飛機上走去,到了飛機門前,看到他們的首領摘下了墨鏡,一雙深邃的眼睛望著他背後,他忍不住回頭看去,只見萊格兒以驚人的速度奔下他們迫降的沙丘,向遠方的身影追去。

    他搖頭笑笑,別人的事向來和他無關,不是嗎?他爬上飛機,開始和忙著維修損壞的螺旋槳的愛斯一起忙碌起來。

    黛爾拚命地奔跑,希望能夠甩掉那些不知身份的追兵。雖然對方的飛機沒有墜毀讓她多少有點失望,但是不管怎麼說也比能安然無恙地繼續追殺她好得多。雙方都失去了交通工具,相對來說她逃脫的希望也就大多了。

    正在想著,忽然身後風響,接著她腰間一緊,被人攔腰抱著撲到在地,連滾三圈才勉強停住去勢。

    站起身來,還沒能看清來人,一道勁風直撲她左太陽穴,她勉強側頭避開,同時伸手硬架,只覺得一股大力順著手臂傳來,整個人被震得踉蹌後退好多步。

    她連氣都來不及喘,忙於招架一道道接踵而來的勁風已經吃力得很,更不用說看清追殺者的面目了。

    好不容易再硬架一次,已經麻木的雙臂再也承受不住那強大的力道,被勁風破開。黛爾閉上眼,等待著這足以致命的一擊打在身上。勁風卻在她面前消失,黛爾疑惑地張開眼睛,先是看到一隻穿著黑色細跟鞋的腳動也不動地停留在她面前不遠處,然後順著那條美麗的長腿看去,看見了一雙熟悉卻又陌生的眼眸。

    萊格兒神色複雜地看著眼前的女人,緩緩收回踢出的美腿,猶豫了一下才開口,聲音中不自覺多了一絲溫度:「好久不見了,黛爾!」

    ***一道身影忽然閃到了我和子彈之間,我還來不及反應,滿天血花已經濺起,一個嬌小的身軀向後軟倒在我懷裡,我下意識地環緊她的腰肢,卻感覺到一股熱流沿著手臂流下。

    幾乎是同時,我、蘇克、絲蘿,甚至還有開槍的拉魯一起大喊:「蘇娜!」本就虛弱的絲蘿經不住刺激,喊完就昏倒在蘇克懷裡。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的力量,它只能用在殺人上,卻不能把它拿來救人,無論我怎麼把能量輸進蘇娜體內,都因為她的身體裡本來沒有這種能量而無法被她使用,阻止不了血液的外流。而我自詡健全的資料庫裡,竟然連一條關於如何救治別人的資料都沒有。難道我生存的意義就只是殺戮嗎?!

    在場的眾人見出了這種意外,安靜了下來,我卻根本就冷靜不下來,抱著因為痛楚而顫抖的蘇娜,向人群大喊:「醫生,難道就沒有醫生嗎?」

    人們對看幾眼,一位老人走了出來,來到我面前。他扳開我緊抱著蘇娜的手,一邊察看蘇娜的傷勢一邊喃喃地說:「本來我們的絲蘿就是最好的大夫,可惜就算她醒著恐怕也沒有辦法替蘇娜治療。」

    他抬頭看我,搖頭道:「有顆子彈穿過她的心臟,就算能立刻手術,恐怕也……」他沒有說下去,長歎了口氣,再次搖了搖頭,走回人群。

    我茫然地看著他走回去,視線猛地集中在一個焦點上,就是從蘇娜中槍後就呆呆立在原地的拉魯,滿腔怒火終於找到了發洩的渠道,爆發了出來。

    「是你,是你殺死了蘇娜,我殺了你!」隨著我暴喊出聲,一股無形的力量撞在拉魯身上,讓他狂噴鮮血飛出老遠,落地後再也無力爬起來。

    我不解氣地想要追上去把他化為肉泥,懷中的小手輕輕地拉住我胸前的衣服,阻止了我的行動。

    我連忙低下頭去,看著懷中的蘇娜。她的臉色好蒼白,脆弱得好像一碰就會碎掉。

    「我要死了嗎?」蘇娜費力地蠕動著失去血色的雙唇,雙眸失去了飛揚的神采。

    我抱緊她,聲音有些不穩地回答她:「不會的,不會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好像是在說服我自己。

    蘇娜臉上露出一個美得讓人心碎的微笑,伸手想觸碰我的臉,我連忙低下頭,把她的手放在我臉頰上。

    她撫摸了兩下,滿意地歎口氣,聲音很低地向我傾訴:「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受傷。你為了救我,流了好多血,你知不知道我好心疼好難過?」

    說到這裡,她急喘兩下,幾乎說不下去,我心痛如絞,把她抱緊在懷中,連聲保證:「我不會再受傷了,我不會再受傷了……」

    蘇娜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頭輕輕地搭在我的肩上,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嗎?我有一個雙胞胎的妹妹,名字叫做蘇妮,她好喜歡一個東方叫做中國的國家,被爸爸送到那兒去讀書。要是我死了,你想我的時候就去看看她,也許她也會像我一樣愛上你,那你就不會孤單了。」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她的呼吸急促起來,她用力地環緊我,美眸中流出一滴眼淚,沿著我的胸前滑下去。「你知道嗎?我好愛你,我好愛你……」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隨著勾緊我後背的手無力滑落,終於完全消失。

    遠處一聲槍響,暫時吸引了我渙散的眼神,原來是拉魯掙扎著爬起來,向自己的胸膛開了一槍,橫屍地上。

    他死了又有什麼用?能換回蘇娜的生命嗎?能改變已成的事實嗎?

    我茫然地收回視線,身邊發生的一切彷彿都不真實,離我好遠好遠。蘇克的悲號、絲蘿的醒來又暈過去還有人群的悲歎散去,這些,和我有什麼關係?!

    ***黛爾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人,失聲呼道:「蜜兒!」

    被喚為「蜜兒」的萊格兒嘴角輕輕撇了一下,淡淡打斷黛爾的震驚:「我早已不用蜜兒這個名字了,我現在的名字是萊格兒!」

    黛爾的大眼睛眨了眨,眼前的視野又開始模糊起來:「我以為……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萊格兒輕哼一聲,眼神中遍佈殺氣,一個字一個字地從殷紅的唇中吐出:「在地獄裡的我怎麼能看著那些禽獸在這個世界上活得那麼愉快?!所以我特意回來,就是想把他們一起帶回地獄去!」

    她的目光轉向哭泣的黛爾,一下子柔和下來,「我永遠記得,當我在房間裡被那些禽獸糟踏的時候,母艦上的所有人裡只有你不顧自身衝進來救我,差點也落得我一樣的下場!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什麼人沒有遺棄我,恐怕就是你了。」

    黛爾看著眼前這個依舊美麗卻讓她感到陌生的女子,依稀想起當初蜜兒臉上天真純潔的笑容讓自己實習的航空母艦上的所有年輕男子為之癡迷。然而這一切都在那個混亂的夜結束了,幾名垂涎蜜兒已久的水手把她騙進了房內,之後……等到自己發現一些水手圍在房門外興奮地觀看著蜜兒被蹂躪,激動地叫喊著聽了讓她嘔吐的污言穢語,甚至……甚至加入那些禽獸的行列時,蜜兒已經被糟踏得不成人形,本來靈動的大眼睛已經失去全世界般的空洞。只要身為女人都能感同身受的痛苦讓她不經思考地衝進了房內,槍聲響起,淫笑著撲過來的人帶著不相信的眼神倒下,一片混亂,整個母艦的管理階層的被驚動,然後……等來的不是正義,不是公理,而是一紙為了不爆出醜聞而命令她保持緘默的命令書。沒過多久,蜜兒就悄悄地從正航行海上的航空母艦上消失了,據說是自己跳進了大海。

    而這個自己以為早已死去的人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想到西林克說出的秘密,黛爾心頭一顫,脫口問道:「難道你也是兵器?」

    萊格兒難得真心地笑了出來:「看來西林克說的沒錯,你真的知道不少東西,不過你猜錯了,我可不是什麼兵器,要是兵器的話,你可不能那麼輕鬆地擋住我的踢腿啊!」

    「可說我和兵器一點關係沒有也不對,因為我是為了成功開發兵器進行的神淚**實驗中的倖存者,雖然沒法和兵器的強大相比,但是我也擁有了正常人不可能擁有的力量,讓我能親手送那些逍遙法外的人渣們下地獄,只是這一點,我就願意為組織作任何事,哪怕是讓我殺死我最不想殺死的人!」

    看到溫柔的笑容中忽然如刀般射來的眼神,黛爾只覺得通體冰冷。剛剛的短暫交手她根本連招架都很勉強,看來還是萊格兒腿下留情,沒有用出全力,如果萊格兒真的全力出手來殺死她,自己恐怕連轉身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萊格兒眼神轉往地下,聲音淡淡地不帶任何高低起伏:「其實當年在艦上的時候,我真的很嫉妒你,嫉妒你的成熟美麗,不像我總是像個小孩子一樣。可是事情發生的時候,平時和我要好的女兵裝作不知情從門前繞過,連去向上司報告都沒有,只有你才會冒著危險衝進來救我。我常常想我要是像你那麼勇敢,反抗得再激烈一點,是不是不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不管怎麼說,我欠你一次,只要不與我這次任務衝突,我可以滿足你臨死前的願望。」

    願望嗎?看向萊格兒故作淡漠的臉,黛爾淒笑著緩緩閉上眼睛:「我只有一個願望,就是在我死前能再看到XIII號,向他說一些我從來沒有來得及和他說的話,我的要求是不是過分了?」

    輕不可聞地歎息一聲,萊格兒鬼魅般地和黛爾擦身而過,背對她仰首站立,對著太陽的眼睛裡面隱隱有晶瑩閃動。閉目待死的黛爾只覺得額前被輕輕點了一下,一股透骨的酸軟緩緩滲透全身,身後傳來萊格兒幾不可聞的聲音:「為了他,值得嗎?」

    沒有等待黛爾的回答,萊格兒繼續說下去:「我已經徹底破壞了你的身體,但是你還有三個小時的生命,可以用這些時間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能不能做到只能交給命運去安排了,我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些。」說到這裡,她的拳頭握緊又鬆開,深吸一口氣轉身越過黛爾向飛機走回去。

    背後傳來黛爾輕輕的道謝聲,萊格兒的腳步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繼續向前移動,怕讓黛爾看見自己臉上流下的淚水。

    身後傳來腳步聲,漸行漸遠,等到聽不見了,萊格兒才停步低下頭,任兩滴眼淚滴落沙上滲了進去。

    XIII號嗎?讓溫柔而勇敢的黛爾學姐用全部生命愛上的男子,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眼前忽然出現的一雙腳打斷了萊格兒的思考,順著熟悉的黑色軍服看上去,她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儘管隔著墨鏡,她還是知道他的視線停留在她臉上。她穩定了一下情緒,開口時聲音已經恢復了慣有的平靜:「隊長。」

    隊長的視線在她還含著眼淚的眼睛上停留了一會,轉向遠處逐漸變小的身影,過了好久那冷淡的聲音才響起:「如果我現在要追上去殺死她,你會怎麼做?」

    沒有猶豫地,萊格兒平靜地答道:「我會用我的生命阻止你的。」

    隊長看著眼前毫不畏懼地和他對視的萊格兒,嘴角緩緩上彎,露出一個萊格兒從未見過的真正的笑容:「我們的任務不是完成了嗎?目標已經死亡,我們為了不暴露我們的存在,還特意把屍體『處理』了,以後世界上再也沒有桃麗絲·黛爾這個人的存在。」

    萊格兒目瞪口呆地看著隊長說完就轉身向飛機走回去的背影,不能相信,不能相信一向無情的他就這樣放棄追究自己的感情用事。

    隊長走了幾步,回頭看見萊格兒還在原地發呆,歎了口氣,又走了回來,伸手在她頭上揉了揉,「飛機修好了,你還不回去,難道真想走出沙漠去嗎?」

    萊格兒任他摟著自己的肩把她帶回飛機,臨上飛機之前回頭看看黛爾離開的方向,已經找不到黛爾的身影了。

    黛爾,祝你幸運,這是我唯一能替你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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