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涼下來,秋日裡已經有了落葉的蕭索之意。皇宮內,李雲尚站在窗前,對著不遠處的東宮已經望了很久。他一襲月牙白長緞,略顯單薄的身子,再加上少年一樣精緻傾城的清透容顏,讓人覺得這茫茫天地間,除了他再也容不也其他。
「皇上,天色不早了,您歇著吧。」德公公在一旁輕聲進言。臨近大婚,皇上除了望著對面的東宮,就是坐下來喝喝茶。這表面看起來是波瀾不驚,可皇上都喝了好幾回茶了。德公公看著他長大,知道他還是那粉雕玉琢的小皇子時,就已經是極能隱忍的性子。像這般……唉。
這離大婚還有幾日呢,若是大婚前夜,還不知會是何種情況。
果然話音剛落,李雲尚就輕輕「嗯」了一聲,便坐回桌邊來,伸手便要斟茶。德公公再次駭了一跳,忙趕在他之前率先完成了這一動作。於是李雲尚又望著那綿延不絕往下倒的茶水。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清冷的臉變得慢慢柔和起來。
德公公知他准又是想到和未來皇后有關的畫面,不由歎一口氣,暗自想著,應該以這點來引導皇上歇息。否則像這般胡思亂想,今夜一準不會睡。想到宮中大臣送的賀禮,心下有了主意。
出去差人將禮物送進來,走到仍沉迷般微微笑著的皇上身邊,輕聲道:「皇上,為慶大婚,宮中新到許多禮品,皇上是否要過一下目?」不等他回話,又從身邊太監手中拿過一件物什,道:「這是中部侍郎的賀禮,說是想著皇后怕是不在乎珍寶,便依夫人意思趕製了些嬰兒穿的衣衫。侍郎夫人繡功極佳,主意又很好,這些嬰兒衣衫確實比一般俗物好上許多。」
只要提到與皇后有關的東西,皇上一定會有興趣的。
果然李雲尚聽見這番話,像是從遙遠的夢中醒過來一樣,將那些小衣物拿在了手裡。一遍遍摩挲著,臉上不覺就含了笑。
「她會喜歡吧?」他輕聲自言自語。
德公公在一旁接道:「皇上,皇后娘娘一定會喜歡的。」說著再遞過另外的禮物。
李雲尚笑意越來越濃,臉上有了紅暈,週身似乎都籠罩著幸福的光芒。沉迷般地輕聲道:「像夢一樣。」
是啊。德公公深有感觸。自皇上在朝堂之上宣佈婚期的那一刻,皇上似乎就變了一個人。嚴肅著,有條不紊交待大婚細節,解決石蘭,佈置東宮,等忙完了就像現在一樣恍惚坐著。雖說石蘭當初在二皇子府時的確對皇后娘娘不好,但她畢竟也是一位妃子,又事隔許久才翻案,誰不知道這是故意為之?但皇上面無表情地結束了這一切。德公公猶記得當時石蘭難以置信的哭喊。那麼多變故,那麼輕而易舉,說起來真的像是夢一樣。
「你說,她……真的是因為愛我才答應的麼?」李雲尚喃喃出聲。
德公公躬身笑道:「皇上何必擔憂?一旦皇后娘娘成為皇上的人,就會不知不覺慢慢愛上皇上的。」
成為他的人?想到這個可能性,李雲尚臉上就慢慢浮起紅暈。
「她為什麼會答應我呢?」
「……這……」
「她答應得那麼快,事後會不會後悔?」
德公公笑意依舊:「皇上,還是那句話。只要皇后娘娘成了皇上的人,想後悔也來不及了。」
李雲尚這才慢慢褪去恍惚,換之以清醒真實的幸福笑意。
「若是早知如此,朕就應該早些說出來為好。只可惜,總擔心她會遠遠離開,所以一直按捺不動。朕慶幸終於做了回正確的決定。」低下頭一件件仔細看著禮物,想著她會驚喜不已,越期待大婚的到來。
每件禮物都別出心裁,有一件居然是奏折。打開來看:「祝皇上與皇上娘娘死能同穴。」
李雲尚還未說話,德公公已陡然變了臉色,忙跪下來:「老臣該死,老臣該死!老臣竟然讓那逆賊混了進來,老臣該死!」
想像中的狂風暴雨並沒有到來,李雲尚只冷靜地問道:「哪個逆賊?」
「是,是忠於太上皇的前臣!他……」
「是以忠誠迂腐名揚京城的趙成仁?」
「是!皇上恕罪,是老臣不力,讓那逆賊混了進來!」
李雲尚沒說話,似乎想到什麼,臉上又現出那種恍惚的幸福笑意來。
德公公瞧得心驚,難不成皇上喜歡這句話?……
急道:「皇上,大婚將近,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可不能放過他啊!」
李雲尚不置可否:「他為人雖然迂腐,卻忠誠可嘉。要是能將此人收歸己用,再好不過。所以,不必為這等小事治罪於他。」
這等小事?德公公著急地看著白衣翩翩的皇上,忽然震驚地明白過來,皇上真的是喜歡這句話!皇上不愛則已,一旦愛上,則情深至此!
德公公突然慶幸,皇上愛上的是文娘娘,而不是別的什麼人。否則……
明白過來,也不知道是欣慰還是什麼,歎了一口氣,躬身退下去,留皇上一人。
李雲尚在窗邊坐下來,望著不遠處的東宮,又低頭看看那些小禮物,心頭不自覺地浮現出這句話:生不同衿,死當同穴。
這樣,兩個人就永永遠遠在一起。
牽著她的手,慢慢老去。死後於一穴中相擁沉睡。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說他癡也好,說他傻也罷,大婚將近,如此的言語,居然也能讓他幸福不已。
李雲尚清冷精緻的上現出絕世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