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小文將簪子直直抵住頸部,深深地戳下去。雖然沒有見血,但白嫩肌膚似乎隨時會被刺破一般,看得直叫人驚心。
「公子,」穆小文不無哀怨,「小女子知道,公子這番情態定是不相信小女子了。小女子國破家亡,流落至此,可憐最後一點心願也不能達成。公子,再見了。」又提高了聲音,神情凜然地對眾人道:「諸位,公子不相信小女子會一心一願跟著他,那請諸位見證,小女子有始有終,不能跟了良人,便寧願慷慨赴死!」說著,狠狠地一用力,就想戳下去。
她剛剛雖然離眾人遠了一些,但此處人多,怎麼著附近都會有一兩位。果然,她手剛有動作,便飛快地被身邊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子奪了下來。此番作為都在一瞬間,眾人一驚一乍之下,見佳人無事,才鬆了一口氣。
鬆弛下來之後,便禁不住為這女子叫好。妓院不缺烈性女子,但烈得這麼徹底,還能偷跑出來讓大家看現場版的,還是頭一回見到。美仙院作為京城有名的妓院之一,能收到異國落難千金小姐也不算很稀奇,但此千金小姐竟然鐵了心要跟著一位其貌不揚的窮苦平民,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可就是這樣難得的小姐,還要莫名其妙被人遺棄,簡直天理不容!
眾人將或是憤怒,或是鄙夷,或是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那肥碩男子。又欣賞地打量著穆小文。
剛剛奪下簪子的清秀男子,此時也微笑著看著穆小文,明明已經奪下了簪子,可仍不放開她。一手摟在她肩頭,一手扶住她腰。
那種眼神……
好像在說:我收了你吧。雖然我已有眾多妻妾,但我就是不嫌多。
雖然今天被吃多了豆腐,但穆小文仍覺得安全。只要她引起了眾人的注意,暫時的危險就會解除。這名清秀男子的眼神說明,她已經成功了引起了眾人的興趣。此時此刻,即使會有危險,也比剛剛在房內好上一百倍。可看一眼遠處,似乎有人正慌張地要去報告。這裡離內堂近的很,石姚她們隨時會過來。
怎麼辦?
有人在堂下道:「你當真是千金小姐麼?你容貌無特別出彩之處,又無憑無據,讓我們如何相信?莫不是誑我們?」
他這樣一說,隨即有人醒悟過來,「是啊,空口無憑!唱一兩曲聽聽,我們才能知道真假!」
唱曲?
不會啊。
不知不覺,一剪梅這三個字浮現在腦海。對了,她是現代人,大可借鑒啊。在這邊待了這麼久,大有被同化的傾向,連這都忘記了。可是……此時竟想起了方墨。許久以前的場面在記憶角落裡被翻出來,帶了滄桑撲面而至,有種隔世般的恍惚感。
方墨……這次你一定不會來到我身邊了。
李雲尚,此時的你,大概仍是毫不在意地面對著我的失蹤吧。纏纏繞繞,我們終於還是回到了原地,回到比以往的相互排斥更為冷漠的境地。此時,步步險境,天子腳下,卻無人搭救。要是真的被那男子侮辱了呢,要是真的被石姚得逞了呢?她真的能若無其事地活下去麼?
心裡忽地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旁人又在催,穆小文回過神來,輕聲道:「明月幾時有。」不要再唱一剪梅了,過去的總要過去。
被旁邊那個清秀男子護著上了台,長散落,一襲鵝黃長衫,靜靜地站在台中,在眾人的眼神中,便輕聲清唱起來。
明月幾時有,把酒望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
高處不勝寒……
沒有旁人以為的淒淒慘慘,哀哀怨怨,而是一種冷冷清清的失落。黑襯托下的蒼白小臉上,眸子沉靜不語。似乎漫步於清秋竹林中,不忍叨擾。
第二遍時,已有上乘的樂師跟著奏起了配樂。絲絃樂纏纏綿綿,襯得台上之人更是有一種欲乘風歸去的決然……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想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卻連這小小心願也不可得,只能盼別的有情人能千里共嬋娟,這就是穆小文此時給人的感覺。這種時候,沒有像常見的那般哭啼抱怨,反而有種看透後的冷靜,這是怎樣的令人憐惜?台下沉寂了幾秒,接著是掌聲和叫好的聲音。有人開始不滿那名男子來,不願這個有才有氣質的官家小姐被他糟蹋。
「鴇兒快出來,這名女子歸大爺我了!」有人大聲嚷嚷。
他一叫,類似的聲音此起彼伏,大堂內嘈雜一片。之前那個清秀男子也搖開扇,頗有興趣地似乎也想來爭一爭。
遠處,石姚瞄了一眼大堂,氣急敗壞:「若怡這個死丫頭,是怎麼看人的?好好的竟然會讓她出來!」又對身旁的季籽墨說道:「公子,如此一鬧,只怕消息很容易傳出去。依我看,不如此時就將她殺死,免絕了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