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祈 正文 帝京風雨多秋意〔6〕
    次日早晨,宮神官請眾人在前廳中享用早餐。

    宮神官笑瞇瞇的坐在那兒盯著她們兩個看,半天不說話。

    喬羽被她看得心裡毛毛的,乾笑,「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宮叔父抬袖偷笑,「沒什麼,夜裡太熱鬧了,她開心得還沒緩過神來。」

    冠卿騰得變成個大紅臉,就差沒把自己埋進粥碗裡去。

    花濃昨晚睡得太死,錯過了冠卿被喬羽追得滿院跑的爆笑場面,一頭霧水,不知兩位「老人家」在神神秘秘地笑什麼。

    喬羽打了個哈哈,花濃滿臉期待地等著她說什麼,誰知她只是咕噥一聲「吃飯」,頭就低下去了。弄得花濃不上不下地,衝她猛瞪白眼。

    宮神官笑,「你還不快吃,吃完要去平津閣。」

    「唉,」花濃摸摸頭,「該死的朱鶴舞,找個機會一定痛扁她一頓。」

    吃完後,冠卿臉皮薄,受不了宮叔父一見他就笑,扯著喬羽回玲瓏精舍了。

    昨晚兩人折騰了一整夜,回到家後,全蔫了,一直睡到太陽落山,被如袖喊了起來,草草吃了東西,又迷迷糊糊地爬上床睡了。

    一直睡到次日天大亮,兩人才起身趕去平津閣。

    到了平津閣門前,喬羽吃了一驚,眉頭緊皺,「朱鶴舞難道沒得到教訓嗎?居然讓這麼多人來送死?」

    閣前的平地上已經擺放了十多具屍體,但花濃的手下還在繼續清理閣裡面的死者。

    「這是怎麼回事?」喬羽只覺得有股寒意從心底升起,那種戰慄的感覺一直延伸至頭頂,全身一片麻木。

    花濃面色沉重的放下了覆蓋在一個少女死者臉上的麻布,緩緩地站起身來。「朱家,可能是準備用人海戰術,讓一些普通的家奴和街上招來的乞兒與一些高手混在一起,希望贏得高手反應的時間。」花濃閉閉眼,心中一片冰涼,饒是她見過無數的生死場面,但是閣中那一個個抱頭蜷縮在角落,幾乎是用絕望和恐懼來等待死亡的那些屍體,讓她在寒意與怒火中煎熬。

    「朱家主子的暴虐在孝茲是人盡皆知的,但好多家奴苦於是死契,終生不得解脫。昨日朱鶴舞在府中召集所有家奴,當眾明言,如有人能在平津閣呆上一夜,並能保住性命,可還其身契,並賞朱金十兩。那幾個女孩,都是朱府的下女。」喬羽回,正是換了普通農婦妝著的霍三娘,帶著頂帽簷低垂的草帽,若不是她說話,自己也認不出來。

    喬羽顫抖著,不敢面對身後躺在地上的無辜的少女,對於那些為財為權的朱家爪牙,她沒有半點愧疚,但是這些嚮往著自由生活、懷著簡單而美好憧憬的少女,卻也喪命於此。這對於喬羽來說,是個難以接受的認知。

    冠卿將她摟入懷中,「這不是我們的錯。」

    喬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霍三娘在一邊,低聲說,「朱家還在以重金誘惑那些窮苦的人家,如果這樣下去,只怕會有越來越多的無辜的普通百姓遭到牽連。」

    「罪過,罪過。」宮神官臉色蒼白,從那破舊的大門裡走出。

    喬羽抬頭凝視著冠卿,無言地傳達著自己的感受。

    冠卿緊緊地摟了她一下,點點頭。

    喬羽心中一暖,這便是心有靈犀一點通麼?離開冠卿的懷抱,「宮大人,請稟告陛下,如果像這樣再比試下去,這將不再是一場風月美事,而是孝茲百姓的一場劫難了,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一輩子愧疚,冠卿也會背上一世罵名。所以,請陛下讓朱鶴舞暫停這種沒有意義的方法,給我七日時間,如果我不能破解,我甘願服輸。」

    宮神官略一遲疑,旋即又點頭,「好,花濃,我即書奏折一封,你到宮中請旨。」

    喬羽一愣,沒說話。

    倒是三娘在後面輕推了她一把,「走,帶我進去看看。」

    當喬羽和霍三娘來到大殿內的時候,殿中的屍體還未清完,在一個角落裡,幾個女孩的屍體緊緊地蜷縮著靠在一起,喬羽和三娘對視無語。

    三娘蹲下,檢查了好幾具屍體,半晌站了起來,問「你怎麼看?」

    喬羽道,「你隨我來。」拉著三娘出了殿的後門,摘下腰間的錦囊,從中拿出她和冠卿寫的紙張給三娘看,「其實,我覺得人為的可能性不大,朱家請來的高手,我曾向冠卿仔細地打聽過,都是江湖上數得出的,並非浪得虛名之背,從這兩次她們布下的機關來看,就算是冠卿,也無法做到不驚動人的情況下,制服閣中所有的人。」

    三娘皺眉,「會不會是野生的毒物?」

    喬羽蹲了下來,折了一根樹枝,在地面上比劃,「我不是沒這麼想過,可有幾個關節之處,一,它是怎麼出現的,來無影,去無蹤,為何所有人都察覺不到;二,它是如何在一瞬間制住所有的人;三,它是如何將這些人變成乾屍,卻一點傷痕都沒有,這三天,我始終想不明白。野生的毒物,無外乎,蛇蟲鼠蟻外加飛禽,水裡游的,土裡鑽的,地上爬的,路上跑的,天上飛的。」

    「水裡游的,」喬羽用樹枝點了點她在地面上所畫的方位圖中,那個水池所在的位置,「方圓數里之內,只有瀑布活流和這潭死水,但距大殿甚遠,水中之物,一般不能出水,能出水的,所過之處,泥土粘了水,不可能不留下痕跡,所以我暫時推翻。」

    「這麼說,」三娘舉一反三,「不太可能是蛇鼠之類需靠地面行走的毒物所為。」

    「我不敢完全否定,但一直到現在,我還想不出蛇鼠之類得能做到這三點中的任一點。」

    「會飛的,它可以來去無蹤。」

    「不錯,」喬羽點頭,「在我家鄉,有蝙蝠吸血一說,它的確可以做到來去無蹤,但是,第一,蝙蝠的體積不是太小的,那麼多高手在場,就算她們沒想到蝙蝠會吸血,但看見蝙蝠往自己撲過來,多少都會有閃躲或阻擋的動作,但是沒有一個人做過類似的動作,我也曾往大殿的頂部瞧,裡面空隙之間也很明顯,並沒有蝙蝠存在的跡象;第二,蝙蝠吸血,無論深淺,多少會留下齒印,而且要到把人吸成乾屍的程度,豈是一兩隻蝙蝠能做到的?但剛剛你也看過了,那屍體上可有被咬過的痕跡?雖然屍體的皮膚已經枯皺,但是是否有明顯的破損還是能看出的。」

    三娘想想,「的確沒有,但如果不是蝙蝠,也有可能是其他的飛行的,嗜吸血的飛蟲之類的。」

    喬羽苦笑,「吸血的飛蟲何其之多?但問題在於,它是如何讓大殿裡的所有人在同一時間失去了反應能力的呢?」

    三娘低頭苦思良久,不得其法。抬頭欲問,只見喬羽將兩道柳眉擰成麻花狀,瞪著遠遠的那道瀑布,「喂。」三娘輕推她一把。

    「嗯?」喬羽回神。

    「人也辦不到,獸也辦不到。難不成真的是妖物作祟?」

    喬羽啞然,失笑,三娘面微紅,嗔道,「說正經事兒呢!」

    喬羽跳起來,伸個懶腰,大笑一聲,「好,說正經事兒,那天我請你的辦的器物可準備好了?」

    三娘點頭,「都在外邊車裡放著呢。」

    「好。」喬羽微笑著深吸一口氣,「試試看吧!嘿嘿,今兒算是體驗到,什麼叫摸著石頭過河了。」

    「說吧。」三娘摩拳擦掌,「現在做什麼?」

    喬羽轉過頭,張望,一邊著尋找冠卿,一邊說,「打獵。」

    霍三娘翻翻眼,無語,很想把腳邊的石頭砸在她頭上。

    冠卿已經基本上出師了,對於喬羽不按牌理出牌的行為是非常的習以為常,一聽說喬羽要打獵,停下手中幫忙的事情,跟旁邊的花濃的手下打聲招呼,過來了。

    宮神官也受到了喬羽的邀請,她的反應跟霍三娘差不多,但沒多話,吩咐那些手下,稍後直接回孝茲,不用等她,然後欣然入邀。

    喬羽招了幼幼回來,眾人取道瀑布邊,撥拉著荊棘野草往平津閣的後山走。

    三娘是既來之,則安之,宮神官是頗能自得其樂。

    眾人合作,獵了三隻野雞還有幾隻鳥兒,就在山泉邊,將肉洗乾淨,用樹枝穿起,順手揀來些樹枝野草,烤了起來。

    也不知是什麼樹的枝葉,燒起來之後,有股清香,連帶著烤出來的肉香味都特別誘人,喬羽正美的冒泡,迫不及待地想啃上兩口,突然見那三個人靜了下來,齊齊地往她身後看。

    喬羽心裡毛毛地,也不知背後是什麼,也不敢貿然轉身。冠卿做了個稍安的手勢,只見宮神官從地上撿起塊石頭,青蔥般的玉指輕輕一捏,那石頭便碎成了幾塊,喬羽瞪著眼睛,還沒來得及驚訝,只見宮神官手腕輕輕一揮,自己身後不遠處,幾聲淒慘的獸嚎,接著一陣枝葉摩擦野獸奔走的聲音。

    三娘這才站起身,往喬羽身後走去。喬羽跳起來,跟了過去,只見沒過小腿的野草叢裡,躺了五六隻野豺。

    三娘蹲下去,用手一摸,低聲說,「真人不露相,沒想到宮神官居然這麼好的功夫。」

    喬羽也蹲在她身邊,看看那幾隻野豺,只覺面目可憎,「死了?」

    「沒。」三娘踢了那野豺一腳,「被神官擊暈了。但它的肉腥得很,一點也不好吃!」

    喬羽眼珠一轉,嘿嘿笑,「這下可是替我省錢了。」扯來野籐,將那野豺的嘴和爪子全都捆了起來,拖回了燒烤堆旁邊。

    喬羽拿了匕,乘著野豺還沒醒,將它身上的毛剃了個一乾二淨,除了爪子和頭,乍一看,還以為是貴婦犬。

    喬羽將那六隻野豺通通都剃光,這才去洗手,笑瞇瞇地坐回去啃燒烤了。

    由於幼幼堅決拒絕馱野豺這個有傷自尊的任務,放上去也被它顛下來,來回好幾次,摔得那只野豺都有了唯求死的心了。

    所以眾人只得拎著六隻野豺,花了老半天的功夫,才回到了平津閣。

    花濃已在那兒等著了,「陛下已經批准了你的請求,還命我協助,務必確保你的安全。」

    喬羽笑瞇瞇地,只是連聲說好。

    花濃問,「天色了,今晚怎麼安排?」

    「回府啊!」

    「那誰呆在這兒?」

    「它們。」喬羽一指地上躺著的野豺。

    花濃一頭霧水,三娘把她招呼過去,從馬車上卸下了好幾隻籠子,抬進了大殿裡。

    第一隻籠子用粗木棍紮起來,只留了人的手臂進出的寬度;另幾隻,大小也差不多,但籠子的間隙卻大小不一,最細的,連手指都插不進,而最後一隻,竟是一隻大木箱,兩側紮了一些比筷子眼還細小的通風空。

    「有用嗎?」花濃很懷疑,幾隻野豺能解決什麼問題?

    「試試看吧。」

    喬羽將那幾隻野豺分別裝進了籠子裡,三娘用銅鎖將籠子鎖得死死的。

    花濃不解,「就這樣。」

    「借刀一用。」喬羽拔了花濃的腰刀,通過籠子的間隙,割斷了野籐,有兩隻野豺已經醒了,一能動了,立刻像瘋了似得在籠子裡打轉。

    三娘將最後一隻野豺又打暈了,解開了野籐,扔進箱子裡,鎖了起來。

    喬羽將腰刀還給花濃,拍拍手,「走,今晚還到宮大人府上嘮叨一晚。」

    宮神官笑,「求之不得。」

    眾人回轉宮家府邸,秉燭談笑,一夜無事。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