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艾覺得天空彷彿缺了一塊,突然黑暗下來,她抬起頭。
「少主!」
黑壓壓的一排人影,從東綿延到西,整個圍牆上都是,遮擋住一片天空,手中弓箭冒著寒光,陰暗如鬼剎手中的勾魂鎖鏈。清嵐沒想到,蒼雪為了殺他們四人,居然出動到如此陣容——霸天的精銳弓箭隊!
退到圍牆下安全之地的天蒼雪冷笑:「若當真比武論高下,我確實不如你們,可顯然,命運是站在我這邊的。」
天蒼雪的笑容猶如死神,眼中除了殺人的殘忍,再沒有更多。
死吧!你們這些人,全都去死吧!
「你們就一起被亂箭射成馬蜂窩吧!」
素仙衣十指轉動,運起內力,華羽手上刀劍出鞘,正要上前,清嵐突然擋住其他人:「不要出手,這是我和蒼雪之間的問題,由我們自己來解決。」
這是他和蒼雪之間的牽絆,是他們越天城遺留下的詛咒,他和蒼雪都喝下了這個毒,就注定,無法逃避。
他的眼中,有著赴死的覺悟。
「不……」少艾叫道,她那麼驚慌害怕,好像清嵐要消失不見。
清嵐是空氣,是風,是水,是大地,是密不見縫的守護。他總是淡然無表情地,立於一邊,不動聲色,既不表他的意見,也無意參與任何事件,僅僅是躲在黑暗中,不求任何。他在身邊的時候,不會有任何感覺,但只要她有危險,他總會最及時出現,不惜一切,守護著她,哪怕讓自己陷入最危險的境地。然後,她安全了,他會再次回到黑暗角落,沒有任何要求,靜靜地,靜靜地。
必須到將要失去他的時候,才會知道,他是如此重要。
清嵐溫和的目光中,已沒有死人的氣息,卻是為他要守護的少女戰死的決心。
不!不該是這樣的!
「啪!」一個清脆的巴掌蓋在清嵐臉上。
清嵐愣住,他曾在戰場最前方遭受過多少傷,流過多少血,從來都沒有感覺,他以為自己早已對痛苦麻木。
可少艾留在他臉頰上的印,卻是痛得要燃燒起來,讓他無法忽視她眼眶中溢出的淚水。
她只是一個不會任何武功的普通少女。
「這裡並不是地獄,你也並不是在孤軍奮戰,為什麼……要把一切都獨自抗下?」
他心裡在痛,不是因為她的巴掌,而是她的淚:「少艾,我過誓,你是我唯一的主人,我會用一生來守護你,所以我不會死的。」他溫柔笑著。
少艾任由淚水氾濫,她知道,現在她再不爭取,她會失去,失去這個像空氣般永遠在她背後最有力的守護。
「不,我不是你的主人!我們是朋友,是朋友啊!清嵐,你曾經說過,你不知道什麼是朋友,也沒有朋友,但現在有了!這裡還有我們,有我,有師傅,有華羽,我們是一起的,我們有難同當。當你有困難時,難道只讓我們站在一旁看著,什麼都不做?!雖然我……很沒用……不會武功,也沒有聰明的頭腦,不能制敵,可……可至少……當你受傷時,我可以為你包紮傷口……」
清嵐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任何借口,在這個純淨少女的面前,似乎都會化為烏有。他抬起頭,看到另外兩人。
素仙衣雙手抬起,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好久沒認真動過筋骨了!你放心,這次不用你還人情,別老記著,好像我是高利貸。」
杜華羽笑得憨直:「我也一樣。我們是出生入死的同伴,要我站在一邊只能擔心不能動手,簡直比直接砍我幾刀還難受。」
朋友……?同伴……?
啊……這一定是以前延續下來的夢,因為,現實中又怎會有如此動人的名詞,像夢般,幸福的感動。
清嵐心裡酸味在蕩漾,這樣的事情,是不應該地,他該拜託素仙衣和華羽把少艾帶走,帶她到最安全萬無一失的地方,然後他才可以全心全意,歸還他過去二十七年來積累起的孽債。
這是他和蒼雪之間的毒,該由他們自己來解開!不該,再牽連上其他人地!
「弓箭隊,準備!」
命令的聲音如此遙遠,好像那根本不是死刑執行聲,僅僅是幻覺。
面前這三個人才是現實。
在白月仙莊別院的時候,他們是為什麼在笑,為什麼而鬧,那麼輕而易舉,就可以笑得如此幸福,為了芝麻綠豆的事情,爭論不休。這樣的事情,很渺小,不會成為北方大門派的掌門,不會揚名武林,不會有人敬仰,素仙衣已然在下命令:「我負責西邊,黃毛小子的負責東邊。」
「都說我不是黃毛小子啦!」華羽氣得想提劍先砍這個下流師傅幾刀。
素仙衣壓根沒理睬華羽,笑著凝視清嵐:「而保護少艾這重任,就交給你了!如果她少了一根頭,我就拿你開刀!」
這就是同伴?互相信任,互相幫助?
清嵐只覺頭上幾度昏旋,胸口的酸味不斷湧上,可那種溫暖,讓他感到舒服。
「射!」
萬箭齊,生死一刻,他不該想這些,他不該猶豫,他是殺人不眨眼的野獸,怎會……怎會掉淚……?
少艾看得分明,清嵐是那樣前所未有溫柔的表情,他驟然轉過身,手上刀劍快得她看不見,她只知道,沒有一箭能射到她身邊。
清嵐的背炙熱得在燃燒。
「杜華羽你這頭驢,動作就不能快點兒嗎?!」天蒼雪和弓箭隊的人還沒反應(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c過來,素仙衣已沿堡壁躍上牆頭,輕而易舉得擊倒一個個弓箭兵。映月神功本便是輕柔至幻的絕技,飛簷走壁,他一轉身便幽雅降臨,哪需流一滴香汗。
他擔心他最寶貝的小豬豬的安全,擔心到不捨得離開她一步。可現在無從選擇,他只想快,更快,把這些香蕉羅卜解決,然後回到她身邊。
可另一邊廂的華羽就沒這麼好運了。他雖幾步攀上牆邊,但以他的輕功如何能與映月神功相比,一邊抓著牆壁一邊提劍抵禦弓箭隊的攻擊,根本沒機會爬上牆頭。
「你是笨蛋嗎?幸好你不是我徒弟,否則我一掌打死你算了!」素仙衣一路從西往東攻得弓箭隊和霸天其他精銳一塌糊塗,還閒得能扯皮。
「閉嘴!」華羽氣得半死,千辛萬苦終於攀上牆頭,還來不及喘口氣,敵人已亂刀砍來,又要招架。
他只是想保護他的少艾而已,為什麼一面受敵,一面還要被這個不男不女的傢伙數落啊!
是的,保護少艾!
西牆頭上攻得敵人措手不及的素仙衣,東牆頭上吃力應敵的華羽,以及,牆下抵禦萬箭的清嵐。他們並沒有想過要當英雄,要成為武林第一,他們有的,只是想保護那個少女的信念。
那個平凡普通、不會任何武功的少女。
清嵐獨自一人擋萬箭,已漸漸吃不消,汗水灑地,箭光幻影,刀如鉛鐵,背影卻紋絲不動。
他知道自己背後是誰,他知道自己不能動一分。
天蒼雪看著這一幕,看著他那被神所捨棄的大哥,那個所謂的最強,那個地獄的野獸,也有疲憊的時候。
他該笑的,他該狂傲的大笑,為什麼,竟笑不出?
他不懂,大哥明明是那麼累,為何還笑著,笑得心滿意足,好像守護著他最重要的寶貝。
那個少女嗎?就那樣一個少女?她不是皇族的公主,不是其他門派掌門的女兒,不是威風凜凜能助他得天下的俠女,不是聰明卓越能力高強的智聖。
值得嗎?!
為這樣的女人,太浪費了吧……
天蒼雪正想呼叫若翼,抬頭才現天若翼已無暇分身。素仙衣已殺到牆中,天若翼和他對壘上,手中劍堅持不下十招,已快敗了。
十指能轉動的最高魔法,沒有半絲浪費的動作,即使十個天若翼一起上,也不會是素仙衣的對手。
天蒼雪抬頭看著,看著,牆頭的激鬥,若翼倒下,西半截牆上,只有素仙衣的一人的身影,整整兩支弓箭隊伍,無人能再站起。
「你會輸的,最後能剩下來的,只有我們四個!」
牆頭上的素仙衣調皮地向天蒼雪喊道,夕陽在他背後映照,看不到他背光的表情。
天蒼雪說不上為何,忽地想嘔吐,明明是冰冷的東北天氣,胸口一股熱酸卻在做怪。
弓箭隊人數大減,清嵐已然輕鬆許多,他抱起少艾,猛地衝過來,佔領了天蒼雪原本的安全之地。
「蒼雪!」清嵐放下少艾,一把拽起天蒼雪的衣領:「停止這場無意義的爭鬥吧,你還有越天城,還有無數人的愛戴,還有似錦前程,根本沒必要把自己逼的那麼緊!」
「不……不……」天蒼雪搖著頭,突然邪邪笑起來:「大哥你不明白,沒有退路,我根本沒有退路!」
「沒這回事!根本沒人逼你,是你自己逼自己而已!現在越天城的掌門是你,你根本不需要聽爹的那套,他自己迷失了,就要逼迫他的兒子,他的子子輩輩陪他一起,誰都不准走出這迷宮!」
「不是這樣的!」天蒼雪吼叫著,掙脫開清嵐的手:「我是……自己想成為武林第一,與爹無關!我自己……是我自己!我沒有迷失,我是對的,我所做的全是對的!」
「蒼雪!」清嵐緊握住蒼雪的雙肩,他感覺到弟弟在顫抖,為什麼要顫抖?如果你真的沒有錯,為什麼要像個孩子般顫抖?「放下吧,只要你放下那些東西,你就會快樂了,你被壓得太重了。」
「放下什麼?你要我放下越天城的掌門,和你們一樣,被武林背棄,一輩子只能活在陰暗中嗎?」天蒼雪嘲弄地笑。
清嵐搖搖頭:「不,是你心中的壓抑,你被所謂最強的掌門逼到如此,逼得忘記了仁義道德,忘記了什麼才是最重要的,為了一本所謂最強的武功秘笈,居然欺騙別人,傷害別人,甚至要殺人!蒼雪,我還記得,我最後一次和你去狩獵時,你說殺害小動物太殘忍了,為了自己的一時榮譽與快樂,居然毀滅一個生命。那時那個清澈的目光去哪裡了?你告訴我,那個善良到寧願被爹罵無能也不願傷害動物的小男孩,到底……到底在哪裡?!」
天蒼雪愣住,他堅信自己沒錯,可是嘴裡的聲音,為何失了氣勢:「那是我……小時候太蠢了……要成功,要做大事,當然要學會……殘忍……」
「殘忍?用殘忍換回來的名利,又有什麼用!最後沒有人會陪著你,一個人,即使得到武林第一的名號,又什麼用!」
牆頭上,素仙衣從西往東,已將所有人解決,擦擦雙手,一把扶起氣喘如牛靠劍撐著身體的華羽。
「我不需要你扶。」華羽嘴裡雖逞強,卻並沒有推開素仙衣。
「這麼幾個人就累成這樣,我實在懷疑你到底學過武功沒有。虧你還是晴王府的帶刀侍衛,晴王爺就是想自殺,也不需要用這麼爛的方法吧。」素仙衣不忘嘲笑幾句,說著幾手拔出華羽身中的三、四根箭,痛得華羽「哇哇」大叫。
幸好沒射中要害!
素仙衣隨手點下止血穴,口不饒人:「蠢驢,這麼幾根破箭也避不開。萬一少艾回頭責罵我讓你受傷了,損害我們師徒感情,看你拿什麼賠我!」
華羽無奈得斜眼掃視過這個美麗動人兼在打他的少艾主意的男人,他實在沒力氣再和這人爭執了。
天蒼雪已感到無力,清嵐握著的力度卻沒減輕:「蒼雪,你要什麼時候才能看清你自己?」
「大少爺,這可不行啊!你怎麼能唆擺少主呢?」
背後冷嗖嗖一聲,清嵐猛地回頭,只來得及推開少艾已無法避。「咻」一把彎月鋼刀閃出,只見寒光浮過,清嵐向前倒去,背後結結實實挨了一刀,皮開肉綻,鮮血飛濺,旦見一灘赤紅,清嵐緊皺眉頭,倒在天蒼雪面前,沒爬起來。
「清嵐!」
少艾正想撲過去看清嵐,一隻玉白纖手擋住她。少艾抬頭,師傅不知何時已躍下牆頭,立在她面前。
素仙衣收了笑容,看著面前陰暗處一雙死神般的眼睛,如一汪沼澤,黑壓壓地,濁不見底。
華羽不如素仙衣輕功了得,慢慢爬下城牆,這才跑到少艾身邊。有華羽在,素仙衣才略為寬心,放下手任由兩人過去查看清嵐傷勢。
華羽到底是習武之人,他微微掀開清嵐背上衣衫,只見傷口極深,血流不斷,使力者武功必是深不可測。這一刀,分明是要置清嵐於死地,若非清嵐反應快,在極短時間內轉換方向,此刀是必死無疑。
華羽撕開乾淨布,簡單紮住傷口,回復素仙衣:「傷口極深,我看要馬上送他去大夫處。」不然很危險!後半句沒道出,自是怕少艾擔心。
素仙衣一動不動,凝視著黑暗的腐朽雙目,無奈歎道:「知道了,你和少艾快帶他離開,這些小雜魚我會對付。」
黑暗中的人影移動一下,又停住,猶豫些會兒,才緩步走出來。面目和藹的老人身著武衣,手提巨型彎月鋼刀,步伐矯健,哪裡如面孔所見年邁。
「能有當年天下第一的白皓月做老朽的對手,是老朽的榮幸。」刀伯笑盈盈道。
素仙衣看得分明,此人眼中哪有半分笑意。
天蒼雪彷彿失了分寸,眼神恍惚,無力地坐在地上,突然輕聲道:「沒有……沒有人能贏刀伯……」他不願承認大哥的話已刺入他心間,然而那般脆弱不堪,為地又究竟是什麼?
難道,他也在等一個救世主嗎?
「莫非我也贏不了?」素仙衣回笑。他清楚感覺到面前老人的高強內功,可天生的傲慢與口舌之快,讓他不願承認此點。
天蒼雪如此狼狽,卻是已迷失方向:「贏不了……誰都贏不了……」他喃喃著,或許也並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是覺得必須說:「刀伯……他是另一個大哥……他和大哥一樣,是越天城的武器,是終極的死神……沒有,沒有人能贏下他……」
華羽震住,他剛抗起清嵐,立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所聞:「你說……什麼?」
天蒼雪笑道:「沒錯!他是另一個大哥。他和我爹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刀伯看起來年紀大,是因為他同樣在黑暗的地牢中生活了幾十年……他是最強的武器,比大哥還強,所以……所以沒人能贏刀伯……」
華羽只覺得自己手腳在顫瑟,他看向老人,老人面色剛正,皺紋無數,但筆直的身子看來遠比他的面孔年輕許多。他的眼中,視生命為雜草般輕描淡寫,他不會憐惜任何一個生命。
那是殺人無數的死神,才會展露出的殘忍。
「越天城……是受了詛咒地,每一代都會出現兩個繼承人,一個是被選中的,另一個就是被拋棄的野獸,這是越天城的宿命……所以只有刀伯才能控制大哥,因為他們是一樣地……」
天蒼雪還喃著什麼,其他人卻已聽不清了,他們的焦點放在素仙衣和刀伯的對峙中。冷峻的空氣,凍結在中間,讓人無法喘息。
華羽明白,這樣的怪物,只有素仙衣能對付。冰寒的氣焰,他無法招架,少艾留在此,更是危險。
華羽抗起高大的清嵐,正要離開,肩上的人竟然聲了:「蒼雪……」
清嵐已經失了大半意識,眼睛睜不開,卻仍見得坐在地上的弟弟:「不要……留下蒼雪……」
華羽暗地罵了句粗口,不敢讓少艾聽到。回過頭,拉起站不直身的天蒼雪:「快走!」
刀伯怎會讓他們把天蒼雪帶走,人尚未動,暗器卻直射華羽頸項。素仙衣也不放半分,手起風動,身子不曾動過,暗器已變更方向。
「卡!」
飛刀釘入天蒼雪背後牆壁上,離華羽的頸部動脈只差一寸距離。華羽冷汗直冒,一咬牙,拉起茫然的天蒼雪和身邊的少艾就直衝入門。
不敢轉身,他相信素仙衣,不會讓他們陷入危險,尤其是有少艾在的情況下。
天蒼雪沒有反抗,也沒有說話,好像斷了線的木偶,任由人擺佈,眼中只看得到華羽背上的清嵐。他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可是大哥的話,圍繞不斷。
——停止這場無意義的爭鬥吧,你還有越天城,還有無數人的愛戴,還有似錦前程,根本沒必要把自己逼的那麼緊!
——根本沒人逼你,是你自己逼自己而已!
——放下吧,只要你放下那些東西,你就會快樂了,你被壓得太重了。「
真的嗎?大哥?真的只要放下,就可以得到快樂嗎?
他迷糊地,只想解脫,卻沒有看到任何光芒,能照入黑暗。
——你心中的壓抑,你被所謂最強的掌門逼到如此,逼得忘記了仁義道德,忘記了什麼才是最重要的,為了一本所謂最強的武功秘笈,居然欺騙別人,傷害別人,甚至要殺人!
大哥,蒼雪可不可以說,其實……在雲來客棧中,蒼雪聽到大哥的誓言,就覺得……好羨慕……
為什麼,他就找不到,一個可以付出一切,包括生命來守護的人呢……?——
快完結了!快完結了!
加油寫啊!!
大家也加油回復哦∼∼大家是我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