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陡的山啊!」
華羽頭部仰成與身體水平的直線,看向聳入天際深的高山絕嶺,嘴角在抽*動。
「別看了,黃毛小子,快走!要不,你留在山下燒好飯等我們也可以。」
華羽瞪了素仙衣一眼,開始了徒手攀山課程第一堂。前面有三個優質老師,個個身輕如燕,輕易就在陡峭筆直的山壁上找到立足點,飛躍在雲霧間,沒人回頭看看他這可憐的學生,於是他只能每過一會兒就適時地喊兩句:「等等我啊……」以求沒被老師們遺忘。
「好慢好慢好慢好慢……你是烏龜哪還是蝸牛……好慢好慢好慢好慢……都說了,你可以選擇在山下燒好飯等我們,你偏要上來……」素仙衣倒是非常「體貼」地每攀一段就停下來等華羽,但很顯然,他的目的在於精神轟炸,而非真的當個善良可親的攀山老師。
越天城建於沖天山之頂,山峰沒入雲層,從下往上看,是絕對看不出山頂環境。也正是占此地利之便,使得越天城長久以來,從未被任何敵人入侵過。
華羽一邊氣喘噓噓地攀爬,一邊向旁邊如蒼蠅般不繞死人不罷休的素仙衣怒吼:「給我閉嘴!」可惜程華衣也無暇分身幫他,只有清嵐偶爾看他實在跟不上了,會稍微幫他些少。
「蝸牛蝸牛小蝸牛……呵呵,小蝸牛你再不快點兒,媽媽們就要拋下你,自己回家了……」
「閉嘴!你好煩啊……」華羽正罵著,忽然看到山峰上有一個小點兒,似乎是什麼正掉下來,直到靠近再靠近,那東西逐漸清晰可見,才從驚恐中尖叫出聲:「是……石……」
「有石頭掉下來!」
當華羽終於大喊出整句話時,素仙衣已經幾步飄然躍了在眾人之前,白袖撫弄,纏繞上巨石,輕柔舞動下,巨石改變了跌落的方向,擦著眾人頭頂沒入山下,一聲巨響。眾人才略為呼一口氣,只見上面又跌落數塊巨石。清嵐拔出劍,施展輕功,躍到比素仙衣更高之點,劍落石開,削石如泥。碎裂的石塊同樣落入山腳,擊起一陣陣沉重的回音。
「看來,對方也已經現我們的到來了。」
素仙衣笑著搭上清嵐:「怎麼樣?我借你這把劍不錯吧。」
清嵐沒答話,思索著什麼,才問道:「你確定要從這條路上去?」這可是直接上越天城的正門啊。
越天城的正門有兩條路可到,一條是山石馬匹可走路,一條是懸崖絕壁。一般人都不會選擇懸崖絕壁之路,而選擇普通上山的石路大道,但大道當然設置了重重機關,若沒得到通報許可,輕易不讓人入城。懸崖自然不會有路障,但很明顯,來訪者若從這頭過來,就怪不得越天城砸大石來招待了。
「安啦安啦……」素仙衣笑容依舊:「你認為你那個可愛的小弟弟會準備好大路讓我們上山嗎?要我選擇,還不如走懸崖上山,比走到大道還安全多了。」
清嵐掃視一眼下面叫罵不斷的華羽,低聲道:「我倒認為,你只是想欺負人才選擇這條路。」
素仙衣揮揮衣袖,嘟起嘴:「討厭,你怎麼這樣想我!現在是什麼關鍵時候啊,小豬豬和我弟弟有危險啊,我是這種不知分寸的人嗎?哈哈……」說著,幾步輕功,先向上去了。
清嵐看著素仙衣優美的背影,心裡肯定了自己的推算——素仙衣剛才沒有否認。
兩個時辰後,數人終於來到山頂越天城,華羽拍拍一身的灰,一頭冷汗,還以為明年今天就是自己的死忌呢。他們攀爬的途中,少說也遇到了二十幾塊巨石砸下,幸而全得素仙衣和清嵐破壞了石頭,否則,他一定會被砸成肉醬掉入山下等著餵狗啊。
程華衣看到面前氣勢磅礡的守城,不禁吹起口哨:「這就是越天城啊……」
越天城雖然在武林響有名號,但一來位於東北深山,二來越天城主天勝為人高傲甚少友人,所以極少拜訪者。武林中人只知道越天城所在位置,倒鮮少有人親眼看過。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城牆高逾三丈,磚石堅壁,群林環繞,又見一護城河環繞,河溝挖得極深,莫說是要進攻了,就是走進城一步,也非容易事。
城牆上守衛的弟子現剛才攀爬懸崖的人居然爬了上來,不禁大感驚訝。此山本就陡峭高聳,峭壁之路極少人能攀上來,偶爾現了,他們守衛自己也看不清下面來襲的人是誰,只是一律以巨石砸擊,從沒人能在攀途中遇到巨石還能安然上來的。看來這四人絕非普通尋常小輩。守城的弟子忙喝道:「來者何人?有什麼事?」
素仙衣歪嘴一笑,輕柔撫媚地道:「討厭,是你們家天蒼雪公子邀請我來的,我是什麼人,該問你們公子!你們公子和我的關係可是非比尋常,你們快開門吧,否則小心回頭天公子教訓你們!」
守衛弟子面面相覷,從沒聽說過此事,只是這名女子真是美麗非常,人人看呆眼,想來公子也是男人,會喜歡上也是情理之中吧……眾人拿不定主意,只好譴人去詢公子,剩下的人回復素仙衣:「姑娘請稍候,我們去稟報過公子就請你進來。」
「不用這麼麻煩!」素仙衣眨眨大眼睛,可愛無邪地笑著走到大門前,忽然抬腳往丈來高的木製大門上一踢,只聽「匡彭」一聲巨響,諾大的門上被踢出一人高的口子來。
城牆上的弟弟嚇得面如土色,明明見著是一名嬌弱的美麗姑娘,不過輕輕一踢,竟然把越天城堅牢的大門都踢穿了!
難道是建城的時,被貪了款項,這城偷工減料摻了水?
素仙衣也懶得與那些弟子糾纏,掩嘴偷笑,指指門上的洞:「既然有門,那我就不客氣進來了。」說完,逕自進了城。後面三人也跟了進去,幾句「打攪了」、「啊,景色不錯啊」、「那我就不客氣了」的,好像來觀光旅遊般輕鬆地自出自入。
眾弟子被嚇得魂飛魄散——百年來無人能破的越天城啊!竟如此輕易就被入侵了?!
終於有名弟子反應過來:「快……快敲警鐘!」其他人忙敲響城牆上的警鐘,立刻,不遠處另一守衛台的警鐘聞聲也響起,一遍遍,又近而遠,傳入城中心。
「他們在敲警鐘呢,我們是不是該小心點兒?」
素仙衣滿不在乎,笑容不變:「那是在為他們自己敲喪鐘。可憐啊!我們也來為他們哀悼一下吧!」說著,還真作出哀悼狀。
程華衣環顧過四周,只見四處人們聽到喪鐘……警鐘的反應都是迅衝回自己所屬門下,倒沒人太在意這四個本就打扮不像入侵者的入侵者。程華衣略為思索,道:「天蒼雪並沒有見過我,也不知道我和你們是一路的。我們在此分道,我從後面進去救人,咱們分頭行事,覺得可好?」
眾人心想也是。於是清嵐細細告訴程華衣地牢多在位置,與越天城的大概結構分佈。但他多年來都居於地底,對於外部環境是否有變動並非十分清楚,其他的就只能靠程華衣隨機應變了。
程華衣也是天資過人,聽了一遍便全部記住,幾個轉身消失在人群中。
剩下三人悠閒地漫步走向城中心,素仙衣和華羽順便討論幾句「哇,越天城弟子的衣服好難看啊」、「那棟建築一看就知道養小老婆的」、「這越天城居然沒有女弟子,這是性別歧視啊」的問題。只有清嵐清靜無聲如個影子。
他很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他很清楚記得在這裡渡過的每一日。
但奇怪的是,他竟然沒有了那些嘔吐與反胃的感覺。
陽光明媚,春風依舊,呼吸的每一口氣都是清新,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可以那麼平靜地走進越天城。他本以為,他下次踏入,是要把這裡剷平毀滅才對……
是越天城改變了嗎?
不,是他改變了吧,是他。
現在的他,心裡只記掛著那名單純無邪的少女,其他,都恍惚淡然,好像從來不曾存在。
那明明是段刻入骨髓的痛啊!
原來忘記,並不是想他所認為的那麼難。只知道絕望的恨,才是野獸。
可他,是名人類。
面前走來一人,清嵐身子一顫。只見刀伯淡薄的表情微微笑著,掃視過數人:「少主在西城頭等各位,請各位跟老朽過來。」
素仙衣注意到清嵐面色的變化,走上前,盈盈笑道:「好啊……反正我們本來就是來找天公子的。」說完,向清嵐拋了個媚眼。清嵐打了個冷顫後,倒馬上恢復了平日神色。
三人心裡都明白,這一去,在劫難逃。
警鐘響起,各門弟子都匆忙回到門下待命。程華衣潛入倒滿輕鬆,路上逮了幾個越天城的弟子,逐個詢問,終於抓到一個問出了「最近被天蒼雪帶回來的客人」所在。可惜他路盲的嚴重,明明知道在哪裡卻半天尋不著地方,左思右想,他決定不管什麼這條路那條路了,乾脆憑自己的嗅覺算了。如此一想便順著直覺走,在越天城這座和尚城裡,年輕少女的味道氣息尤為清新吸引人,他來到一院子,只見那是個普通的庭院,人還沒進去,就被兩個穿著越天城弟子服裝的小身影撞上。低頭一看,正是女扮男裝的少艾與一名年輕美麗的女子。
「華衣大哥!」少艾一直低頭小心逃匿,沒料到忽然遇見認識的人,忍不住歡叫:「為什麼……為什麼華衣大哥會在這裡?」
程華衣環顧四周,將兩人拉入樹叢後,才低聲問:「少艾你呢?你沒有被天蒼雪困住嗎?」說著掃視了一下旁邊的美女:「這位是?」
少艾著急,倒沒太在意程華衣唇上的笑意:「她是薄憐惜,是薄府的人,她是江南巡府薄大人的女兒,敬月大哥的未婚妻。當時她正巧和我們在一起,就一同被天蒼雪縛來了。天蒼雪把我們關在裡面的房間,我們剛才用計偷了鑰匙才換衣服逃了出來。華衣大哥,敬月大哥沒跟我們關在一起,他被越天城的人帶走了,可能在……在地牢,但我們不知道在哪裡。」
程華衣一聽險些昏倒——怎麼一路上遇到那麼多美麗動人的女子,不是有婚約就是已婚呢?幸好,還有小莓旭水靈靈一個人兒未有結婚對象,如此一想,也不是那麼難過了,忙道:「我知道了,我去救人,你們兩個趕快逃走吧。華羽和你那師傅、保鏢都來了,他們好像在西城頭那邊和天蒼雪對著。現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們那裡,你們要出城應該不是太難。回頭我救了白敬月,咱們再匯合一起離開。」
少艾聽了,臉色刷地變白:「清嵐和師傅、華羽都來了?」她不自覺地手抖起來,一想到清嵐與越天城之間的孽情,她就不由自主地擔憂起來,而且,天蒼雪那麼卑鄙的人,會如何對付他們呢?「華衣大哥,我要去西城頭那裡找師傅他們。」
「小傻瓜,你去能有什麼用呢?」程華衣搖頭:「你還是離開,大家才能安心而戰啊。」
「不!」少艾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華衣大哥你不懂,清嵐他……他和越天城的關係……我怕清嵐他這一次來了,是不打算離開……」她越想越驚慌:「華衣大哥求求你,我必須過去,我一定要確定大家都平安無事。」
程華衣見她如此執著,歎口氣,也不再阻止:「我明白了,但你一路小心,雖(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c然你現在換了越天城弟子的服裝,但是不代表就一定安全。還有,一有機會,就一定要先逃跑。記住,你只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女孩。」
「嗯。」少艾點點頭。
「我……」薄憐惜猶豫著開口:「我可以跟你去救……救白……敬月嗎?畢竟……畢竟他是因為我們才會……」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面色會那麼燙,一說到「白敬月」的名字,整顆心就好像要跳出胸口般狂躁,總惦記著他滿身鮮血的模樣。
她是怎麼了?連她自己都不明白。
程華衣倒沒覺她的異樣,道:「這也好,讓薄姑娘你單獨行動太危險了,跟我一起還安全些。」其實心裡念著,總算有個「能正常認路的人」幫忙,得救了!剛才是在男人堆裡找年輕女子,還能憑借自己多年經驗(什麼經驗?)直覺,現在去找個大男人,他可沒有嗅感男人位置的本領。
接著,他跟少艾約好匯合的時辰與地點。說完,三人便分頭離開了。
少艾腦海中不斷浮現清嵐的話,來回擊蕩,面色越來越蒼白。
——我……我不是人類……我只是一個瘟疫,一個人人厭惡的存在,我是……
——我沒有親人。
他答地理所當然,無需猶疑。
少艾只覺自己連指尖都冰冷地能心都能凍僵,她那麼害怕,到了幾乎不能呼吸的地步。
她問:沒有能回去的地方?
他冷笑:有,黑暗和地獄。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清嵐就無慾無求,好像沒有任何目的,沒有任何希求,他什麼都不在乎,只要做一個影子,無人知道,無論任何時候消失,都淡然處之。
——我,天清嵐!在此起誓:從今以後,秦少艾就是我的主人,我將奉上所有一切來守護她。今生今世,永不離棄。任何人與秦少艾為敵,就是我的敵人!
不行!
她絕對不允許他擅自離開,她絕對不會讓他消失的!
就當她自私,她必須留住清嵐。
誰說他是黑暗的影子?他明明,是個陽光般溫暖的男人!
少艾穿著越天城弟子的裝束,一路上倒沒什麼阻礙。從南面穿到西邊,她看到許多人或隱或現地圍在哪裡,便感覺到大大不妙。可她一個小個子女孩,如何能鑽入裡面,找到師傅他們呢?
她心裡擔憂又著急,看到旁邊牆上一塊不起眼的暗洞,洞口小又黑暗,不知道延伸到哪裡,也只有她那麼小的身形才鑽得進去。她沒時間猶豫,便趁其他人不注意之時,爬了進去。
黑暗小洞深又滑,可能是排水口,就見那小道蜿蜒扭曲,始終不見出口,她小心翼翼地爬著了許久,終於聽到了幾聲熟悉的聲音:「天公子,你要的映月神功。不過,我家小豬豬呢?我想你也領教過了我家小豬的食量,你留她在這裡作客,小心吃垮了你們越天城!」
可惡的師傅!
少艾扁嘴在心裡狂罵,又聽天蒼雪冷笑:「我不知道你的什麼小豬母豬!你們居然有膽從正門走進我越天城,就該知道,你們今天是絕不可能平安離開這裡了,還是把『映月神功』交給我吧,反正你現在不給,稍後也會到我手中。」
少艾爬到盡頭,摸到一塊石板在頭頂上。她輕輕推起,不敢貿然用力,萬一不幸這是在天蒼雪或越天城人的腳下,她這不是自己送入虎口做人質嘛!
黑暗中微微滲出光亮,她瞇起雙眼,當適應光線後,她看到天蒼雪在不遠處,另一邊是師傅、清嵐和華羽,雙方僵持著。
老天!
她該馬上出去還是再看看才決定?
正猶豫著,素仙衣倒很爽快,甩手就把映月神功拋向天蒼雪:「好啊!拿去吧!」無所謂地像在扔垃圾。
天蒼雪眼裡大亮,飛身就要接下那本秘笈,才觸到書頁,就感覺到一股重重的衝力由此而。他心裡叫不好,忙鬆開手翻身後退,才免了被震開的危險。無人接的書輕輕掉落在地上,全然看不出拋書者竟蘊涵了如此精妙的控力。
「怎麼了?小蒼雪,人家好心聽你的話把書送給你了,你卻不要嗎?」素仙衣幸災樂禍地笑。
天蒼雪正想罵,卻轉念一想,反正書也是囊中之物,何必與他們爭一時口舌之快。於是怏怏拾起地上的書,只見上面斗大的字寫著「映月神功」四字,旁邊畫有一隻可愛的小狐狸,狐狸眨著媚眼曰:送給蒼雪小弟弟,小心不要走火入魔哦!
天蒼雪懶得理會素仙衣的冷笑話,忙翻開書細看,深怕內裡有詐。卻見他翻著翻著,細細一條條看來,冷汗狂滲,心裡恐懼油然而生。
他忽地那麼害怕!
越看多幾眼「映月神功」的內容,越是恐懼無比。
他抬起頭,看向面前三人,看向素仙衣,慌地幾乎說不出話,和笑容瀟灑的素仙衣截然鮮明反比。
華羽察覺到天蒼雪的怪異,靠到素仙衣身邊:「他……怎麼了?」
素仙衣和善地笑道:「沒什麼,他不過是終於察覺到了狗和人類的智慧差距而已。」
天蒼雪怒氣衝天,猛地扔下了手中書。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到——他這一生一世都不可能練出映月神功!他這一生一世,都不可能成為另一個白皓月!
那本非常人能習的秘笈,蘊涵了全天下最精湛絕倫的武學奧秘。這樣的武功,這樣的招式,並不是每個習武的人都可以做到!
只有白皓月!
只有那個傲視天下的奇葩白皓月!
古往今來,只此一人,他是如此特別。他可以憑映月神功成為武林第一的神話,並不代表,誰都可以。
即使拿著映月神功,他也是天蒼雪,他也不會變成白皓月。
他做不到,裡面的內功變化之玄妙,招式之莫測神奇,那是如何的天資過人,那是如何的聰穎絕妙,才成就出一套如此匪異所思的神奇武功。
素仙衣忽然想,如果告訴天蒼雪,其實他早已忘記了映月神功的內容,這本書是被逼迫下一晚上臨急胡搗出來的,不知道能不能氣得天蒼雪心臟病作,免了這場無謂的爭鬥。
「小蒼雪,人家辛辛苦苦寫出來的東西,你怎麼看了兩下就扔掉了?人家會難過啦!」素仙衣噁心地作出哭泣表情,惹得離他最近的華羽和清嵐雞皮疙瘩落滿地。
「閉嘴!」天蒼雪從沒如此氣憤過,恨老天不公平,同為天下人,怎會就有人如此優秀,優秀到他想一刀砍死這人。他冷笑:「當日群雄會你們如何當眾侮辱我,我從來就沒想過要讓你們幾個走離越天城。而且,秦少艾與白敬月還在我手裡……」
城牆上黑暗的天空,連少艾都察覺到危險的氣息。她一把掀開石板:「師傅!我在這裡!」
眾人皆詫異不已。少艾爬出排水道,才現自己身後竟是大批埋伏的越天城之人,只怪她一心擔憂他們,竟望了看看身後環境就貿然跑出來,這不是平白送上來待宰嗎?
少艾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籠罩在她面前,緊接著被擁入某個溫暖厚實的懷抱。她抬起頭,看到清嵐淡然的面孔,盯著那些對她有所目的的越天城弟子。
是啊!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不用她開口,清嵐就會給她最密實的守護。熟悉的氣息,溫暖的擁抱,這樣的人,只有清嵐。
可是她,又能為清嵐做些什麼呢?
「小豬豬?你怎麼會突然……」素仙衣瞄瞄面色青的天蒼雪:「從地上冒了出來?」
清嵐放下少艾,由她跑到素仙衣身邊:「師傅!」她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低聲道:「師傅……敬月大哥,他受了很重的傷,他……不知道怎樣了!華衣大哥去救他了……」
素仙衣眉頭一翹,只是剎那,轉頭又恢復過往笑容:「天公子,你剛才說我家小豬在哪裡來著?哎呀,風聲大太,我聽不清楚。」
清嵐突然伸手擋住其他人,走到前面,高大的身影,剛好將少艾遮擋住。他看著面前的弟弟,天蒼雪俊秀無雙的面孔已變得猙獰,本來,他們都是天之嬌子,但神捨棄了其中一個。於是他們都認為,蒼雪才是被選中的人。
可事實,也許正好相反。
「蒼雪,算了吧。你這樣,已經不是越天城的天蒼雪了。」大家口中的越天城,該是威嚴壯麗的,大家口中的天蒼雪,該是一身高傲英氣逼人地,是大家可望不可及的貴公子,而不是這樣——瘋狂失控的野獸。
「閉嘴!我還沒慘到需要你來教訓!」天蒼雪吼道!大哥是失敗的,他才是成功的,大哥是被越天城拋棄的,他才是被選中的,這個事實,根深蒂固在他心底。
他不會錯的!他絕對不會錯的!
是的!他沒有做錯!錯的是大哥,錯的是這幫人,他們以為他們真的可以贏他,贏越天城嗎?
笑話!
「我是越天城的掌門!我是武林群雄稱讚的人!我什麼都有,但你什麼都沒有,你憑什麼教訓我!」天蒼雪狂妄地笑著,他相信,自己沒錯!
清嵐看著天蒼雪,他對這個弟弟向來寵愛有加,他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了這個弟弟,希望他能變強,變得更強。但是,也正是因為這個弟弟,那些人才背叛了他,捨棄了他。十二年的黑暗中,他讓恨腐蝕了一切,不留痕跡。
清嵐慢慢張開口,然後遠遠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他笑了,非常清淡地:「因為,我現在比你幸福。」
天蒼雪不敢相信,這個人是他那個野獸般的大哥?這個人就是黑暗地牢中那個連眼神中都透露死氣的雙目的主人?
不……不是他!
這個人是誰?一身清素裝扮,溫文的表情,幸福的笑容……誰?這個人是誰?
「你說你幸福?」天蒼雪不相信眼前所見,死不放棄他的信念:「你哪裡幸福了?你什麼都沒有!而我,我什麼都有啊,我才是越天城的掌門,不是你!」
清嵐笑了,笑得更開心了,那是從心溢出的溫暖:「我有少艾。」
「這樣的小姑娘?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丫頭?哈哈哈……」天蒼雪仰天狂笑,果然,大哥是瘋的,他早該知道:「大哥,你是被拋棄的人,你被命運拋棄了,你什麼都沒有,居然還敢說幸福?」
「蒼雪,我是被拋棄了,但是不是被命運。而是對越天城的寄生,是對父親的盲目遵從,是名利下的傀儡,是所謂『要成為越天城最強的掌門,讓越天城成為武林最強』這些虛幻又無聊的觀念所拋棄。而留下來的,才是真正屬於我的東西,才是我真正想做的事。」
「不……不是的……」天蒼雪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竟不斷後退。
「因為大家都說我強,就認為自己很強;因為大家都說我要成為越天城的掌門,就拼出一切要成為最強的掌門。因為別人這麼說,因為大家都這麼說,爹也這麼說,所以,就打從心底相信,確實是如此,不曾懷疑過。」
「別說了……住嘴!不要說下去了!」天蒼雪眼中是從來沒有過的恐懼。
為什麼?為什麼大哥說得這些如此熟悉,彷彿就和他過往二十四年來所做所言一模一樣?
「到最後,就因為大家都說我是野獸、是瘋子,我也深信不疑,甚至產生自己只能當瘋狂的野獸的信念。」清嵐神色淡然,回過頭,看到少艾,只要看到她平安地待在自己身邊,他就感到溫暖而舒心,自由自在。「人的語言才是最可怕的毒,只要所有人都如此說了,那麼一件對的事也會變成錯,一個活的人也會變成死。可其實,我是一個人類,我不需要父親的讚賞,不需要成為越天城的掌門,不需要為越天城奉獻一生。」
清嵐輕輕地,輕輕地,一伸手,將那個溫暖如春的少女摟在懷裡:「我也……可以抱住我的幸福,她就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
「不!」
天蒼雪慘叫著,舉起手中寶劍撲過來。
他不懂!他不懂!什麼幸福!什麼人言!什麼真實!什麼伸手可及!他全不懂!
他要變強!他要得到映月神功!他要將越天城推至最頂峰!這些,是他從出生就注定好的一切,是他必須做的,是他的榮耀!
他不需要任何選擇!他是幸福地!
沒錯!他很幸福,他什麼都有,所以,他沒有錯!
「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沒有錯!」天蒼雪狂似砍向清嵐,刀刀皆是全力而上要取對方性命的狠招。「錯的是大哥!大哥你是錯的,我不會錯的!」
清嵐忙將少艾推至後方,提劍接下天蒼雪的攻勢,雙劍對擊,手上竟是一震,隱隱有些酥麻。他出招只為護身,並不想傷蒼雪。但此刻天蒼雪用劍極為狠辣無章法,清嵐竟接地有幾分吃力。
不虧是越天城的現任掌門!
清嵐心裡暗笑,看到蒼雪武藝成長至此,居然有絲欣慰。
當所有的恨都被冬日的陽光融化,留下地,是許久許久以前對小弟的愛護與關懷。
——清嵐,我們越天城的每一個人,一生中都會遇到一個值得自己犧牲一切來守護的人。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