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鈞在垃圾堆旁躺了兩天兩夜,氣若游絲。
有好心人看他可憐,一開始還放點吃的東西過去,卻遭遇對方
白眼相向。於是不再有好心人送吃喝。趙鈞躺在那裡閉上了眼
睛就像個死人,有頑皮的小孩子朝他身上砸石子,他也沒有任
何反應。於是那些小孩子們愈的肆無忌憚,索性跑過來朝他
身上吐口水。
甚至還有小孩子要衝他撒尿,趙鈞突然坐起,手一動,還沒觸
到小孩子一根頭,那幫子頑童就哭叫著跑開了。
趙鈞那個樣子,看上去當真是比任何一個乞丐都骯髒凶野。
沒有醫藥,地方又骯髒,身上的傷口開始潰爛,引來眾多蒼蠅
圍著他一個勁兒地嗡嗡直轉。那些來倒垃圾的小販們都是捏著
鼻子過來,看著他的眼神全都充滿了嫌惡。
甚至那些乞丐都在他面前「高人一等」,衝他指指點點,肆無
忌憚地笑罵。
當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趙鈞現在卻不再想這些,早在數日前
他就已經失去了求生的慾望,已經是自暴自棄。身邊的水和食
物根本不去碰,甚至野狗過來搶食他都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死
氣沉沉地躺在那裡,像個死人一樣,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等到
著那一天的到來,那一天,他會變成一個真正的死人。
幾天沒進食,兩頰陷下去,鬍子拉渣,蓬頭垢面,一群蒼蠅圍
著他飛,身上髒臭得就跟那堆垃圾一樣。一天到晚都有頑童沖
他猛砸石子取樂……
這時候的趙鈞,哪裡還是那個威風凜凜、讓天下人仰慕的大將
軍?已經完全沒了人樣。
然而,那一天,卻仍然沒有到來。
他居然還活著。
趙鈞的意識卻漸漸變得模糊,甚至連眼前的一切也變得模糊。
他沉沉地睡去,又醒來,迷迷糊糊中,似見眼前一個影影綽綽
的白色身影,一個輪廓都模糊不清的人形站在他面前,盯著他。
頭頂上一個聲音響起,在他聽來,卻是虛無縹緲。
虛無縹緲的聲音:「你可真髒,又髒又臭,把自己弄成天下最
骯髒的垃圾。」
趙鈞像是聽到了又像是沒聽到,閉上了眼,沉沉睡去。
集市上所有人全都望著一個方向——
一個白衣飄飄的美少年,一看就是來自大衡,是那麼的乾淨漂
亮,比集市上最漂亮的姑娘都要搶眼,居然把睡在垃圾堆旁的
那個白癡背起,居然一點兒都不嫌骯髒,就那麼背負著,一步
步向前走著。
整個集市突然鴉雀無聲,沒人出聲,所有人自動讓開一條道。
人群夾道中,白衣美少年低著頭,背著明顯比自己身形高大的
骯髒「白癡」,在人們的注視下走過。
所到之處,惡臭撲鼻。兩邊人都摀住了鼻子,看著那個昏迷不
醒的骯髒「白癡」,身上流淌而下的骯髒濁水,還有傷口處的
膿……
有人忍不住嘔吐了起來。
更多人還是忍著嘔吐的慾望,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那位漂亮
得眩人眼目的美少年,骯髒的膿液明明滴入了他的脖子,他卻
抬著頭,看著前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走出集市,美少年以十倍的價錢雇了一輛大車,帶著滿身的骯
髒,不顧惡臭,與趙鈞同坐車內,從懷中掏出一塊潔淨的白帕
,用力擦試著那張骯髒的面孔。
趙鈞明顯瘦削的臉終於從厚厚的污垢下顯露出來。
美少年看著他昏睡時的面容,終於說出了:「我不會讓你這麼
早死,我不會輕易放過你……」
車伕根據主顧說的那個地點,在撒珊七繞八繞,終於停在了一
個看上去很漂亮的大花園門口。
花園中大水池上建著幾幢大房子,都是以白色為主調,看上去
氣派優雅。
門口等著兩個相貌俊美的月茲國少年,作僕役裝扮,看上去也
不過是十五六歲的樣子。看到白衣少年下車,都想上前幫忙。
美少年卻揮手讓他們退開,親自從車中背出一個天下最骯髒的
乞丐。在別人的目瞪口呆中,彎腰背負著,一步步走進了花園。
此後幾天,趙鈞一直沒有恢復清醒。
有時候他會醒來,卻是眼神呆滯。眼前模糊不清,似乎能感到
有人把他輕輕地扶起,給他餵下一碗碗或苦或甜或鹹的東西。
然後在他身上塗了很多東西,多數都是涼涼的,塗在身上很舒
服。
趙鈞就像個嬰兒一樣任人擺佈,失神地看著眼前模糊不清的白
色身影,不知不覺又閉上了眼,沉沉睡去。
他的身體,在一天天好起來。
五天之後,他終於真正甦醒過來。
兩個相貌俊美的少年男僕在細心服侍,一個在他傷口上塗著藥
膏;一個跪在地上,拿著藥碗(全文字手機小說閱讀$,盡在ap文.學網)和銀勺,小心翼翼地餵給他湯藥。
趙鈞脫口而出:「你們是誰?這是什麼地方?」
兩名少年全都低著頭,沒言語,各司其事。
趙鈞抬頭打量周圍,這是個很大很漂亮的臥房,以白色為主要
基調。壁上精雕細琢著森林鳥獸的浮雕。屋內四角,立著四座
月茲國美神雕像,兩男兩女,女的手中提著精緻的籃子,裡面
盛滿了真正的香花鮮果;男的握著真正的大刀寶劍。
趙鈞身下是一個寬大的矮矮臥榻,鋪陳著厚厚錦褥。
趙鈞整個人是趴在柔軟的臥榻上,全身□,背上塗滿了綠色的
藥膏。和他黝黑的皮膚,成一種詭異的色彩對比。
少年銀勺剛剛伸到他嘴邊,卻被他揮出掌。銀碗倒地,藥汁灑
了一地。
趙鈞警覺的眼神:「你們到底是誰?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趙鈞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被抓了,成了月茲國的俘虜。他甚至
猜想自己會不會是陷身月茲國王宮中。
不過眼前這兩個月茲國少年不會是王宮中的閹奴,更不會是傳
說中的銀月武士。
傳說中的銀月武士,絕不會做這種低三下四侍候人的活兒。
兩個少年也不知是不是啞巴,竟然一言不。一人跪在地上,
取出潔淨的白布,擦試著地毯上的褐色藥汁,另一個撿起地上
的銀碗銀勺,與疾擦乾藥汁的同伴低著頭離去。
趙鈞支撐著爬起,不顧全身劇痛,向門外奔去。
剛奔出幾步就又重重摔倒在地,在地上爬著,抬起頭,看到那
扇沉重的大門在自己眼前關閉。
趙鈞奮力爬起,撲到門上,竟是撼不動絲毫。
趙鈞舉拳砸門,怒喊道:「你們到底是誰?想幹什麼?」
沒有人回答,門外一片死寂。
趙鈞砸了半天門,根本砸不開,劇痛之下突然覺得全身無力,
慢慢地倒了下去。
門外走廊上,兩名僕役少年恭謹問道:「主人的吩咐,我們兄
弟兩個沒有開口說一個字。」
對面白衣美少年點頭道:「很好,你們兩個侍候好病人,不要
多說一個字。尤其不要跟那人說我的樣貌。」
兩個少年立刻答道:「是,主人。」
臥房內,趙鈞吃力地爬起,拖著裹著傷藥的斷腿,一步步挪到
窗前。
窗上鍍以一層白銀的欄杆結實得很,根本撼不動。
他只有透過欄杆往外望,只能看到一片果林,以及將果林與外
界隔絕的圍牆。林中只有一個老人,在那裡細心地修枝。
趙鈞沖那個老人大聲地喊著,老人卻是背對著他,不知是真聾
還是假聾,充耳不聞。
趙鈞終於閉嘴了,他突然感到又渴又餓。
他轉手,在寬大臥房內掃視一圈,拖著傷腿,慢慢地走到一女
性美神雕像旁,伸手取出裡面所有的鮮果。
都是月茲國特產的幾種果子,卻也只能讓權貴們享用——肥美
多汁的大棗、鮮紅誘人的蘋果、散著馥郁香氣的金黃色蜜梨。
趙鈞臀上亦有傷口,不能坐,就趴倒在地上,大口地啃著手中
的鮮果。
這裡肯定不是月茲國王宮,但肯定是某個富豪之家。
趙鈞想不出來自己什麼時候跟一個月茲國富豪真正結交……
本來憑他的身份,抓到他的月茲國人完全可以去國王駕前邀功
請賞。然而卻沒有……
這個神秘的富豪居然把他軟禁起來,細心地照看他的傷勢。
對方是敵是友,孰難預料。
前一陣子受了很大打擊,自暴自棄下險些死在骯髒的街頭。
如今……身子已經明顯好轉了許多。
趙鈞轉眼把手中的鮮果吃得乾乾淨淨。
他暗下決心,只要養好身子,憑他的身手智謀,從這裡逃出,
不會成為什麼難題。
第二天兩少年再來照看病人,驚訝地現對方居然很配合,吃
藥喝粥,似乎還惟恐不夠。
兩少年謹記主人的吩咐,不多說一個字。
趙鈞卻笑道:「怎麼就只給一碗參粥,哪能吃得飽,你們就這
樣對待客人嗎?」
兩少年對視一眼,撤盤離去。
出門後立刻報告主人。
主人:「看來他是想養好力氣越獄。也罷,吩咐廚房,就以招
待貴客的規格,好好做一桌菜。」
少年小心道:「那位客人傷勢還沒好,現在食太多油葷,怕是
不大好。」
主人搖頭道:「你們不瞭解他,他既然一心求生,心裡自然有
分寸。再說以他的身子骨,哪有那麼容易出問題。」
少年們於是不再多言,領命而去。
很快一大桌宴席送進了「客人」的臥房。
趙鈞也不客氣,當下風捲殘雲,把眼前一大桌子菜吃掉了一大
半。好在他心中自有分寸,克制住自己,沒有動剩下的。
吃飽了,喝足了,趙鈞趴在榻上,很快又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