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雨殘菊 正文 第五十六章「活著的白癡」
    馬頭琴仍然拉得很歡快,青年們仍然跳得很陽剛。幾乎所有人

    仍然在鼓掌、大笑,一如既往。

    只有趙鈞臉色陰沉,蘇宇一張俊臉有些白,復又歸得正常。

    趙鈞咬牙道:「你帶著你的兄弟們燒光了十萬大國的糧草,然

    後再千里迢迢趕至,就是為了看我趙鈞是怎麼慘敗的?」

    阿爾蒙脫口道:「難得你就是大衡的護國大將軍趙鈞?」

    沒有人理他。

    但那「兄弟倆」的神色,說明了一切。

    趙鈞酷愛男風天下聞名,蘇宇又是貌美勝女子,阿爾蒙和阿木

    納看看趙鈞,再看看蘇宇,登時明白了過來。

    阿木訥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阿爾蒙看著蘇宇還說道:「怪不得……蘇兄弟長這麼俊。」

    蘇宇想說「燒糧草的事我根本不知情也沒有參與……」

    但趙鈞怪異的大笑聲讓他這句到口的話又吞了回去。

    趙鈞悲憤難當,指著蘇宇跟別人說:「看到了沒有,他居然就

    憑他這張比女人還美的臉來勾引男人,在男人身下扮得比□都

    淫蕩……你們沒親眼看到他脫光了的樣子……把自己扒得精光

    ,像個女人一樣大張開腿,故意做出媚態,等著男人來干……」

    馬頭琴止,歌舞聲止,所有人回頭,趙鈞高聲說的幾句話,響

    徹了整個營地。

    趙鈞還在高聲道:「誰能想到……這個在床上表現得比婊子還

    要婊子的漂亮男人,居然就是風火堂的殺手……」

    沒有人出聲,所有人看著這兩個大衡男人,神情古怪。

    蘇宇臉色煞白,氣得身子都在微微的顫抖。一把抓住趙鈞,呃

    緊他的喉嚨,咬牙切齒道:「你……你這個畜牲,胡說八道些

    什麼?」

    蘇宇扼著對方喉嚨的手在收緊,趙鈞瞪著他,臉上只有悲憤難

    當,毫不畏懼。

    蘇宇鬆開了手,道出了:「你救過我一命,我自然不能就這麼

    殺了你!」

    趙鈞一雙大手突然向前……

    蘇宇猝不及防,身上的衣裳竟被對方瞬間扒下。

    趙鈞手法極重,竟然把對方瞬間扒光。

    蘇宇雪白的身體登時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趙鈞還在怪笑道:「看到了沒有……你們不知道這具身體有多

    銷魂,他居然憑著這具銷魂的雪白身體來勾引男人……來欺騙

    男人!」

    蘇宇一拳打過去,把個重傷的趙鈞登時打倒在地。

    阿木訥趕緊脫下外面的羊皮袍遞上。

    蘇宇臉色慘白,手忙腳亂把袍子披上身。勉強維持自己最後一

    絲尊嚴。

    趙鈞背部傷口著地,痛得冷汗都出來了。

    蘇宇慢慢地蹲下,握住了對方的一條腿。

    趙鈞還笑道:「你想幹什麼?還想張開大腿被男人幹嗎……」

    這句話仍然高得響徹在整個營地。

    蘇宇怒極,握著對方的手一用力,卡嚓聲響,趙鈞一聲慘叫。

    小腿腿骨登時斷折。

    蘇宇伸手還想折斷另一條腿,手握在白色的繃帶上,卻停住了。

    他分明看到,繃帶下有鮮血滲出。

    就是在昨天,他還不顧一切地把自己壓倒在地,替自己擋那些

    狼牙。

    蘇宇伸出的手漸漸縮回,慢慢地站起,什麼也沒說,拾起地上

    那個行囊,幾個縱躍,很快沒入黑暗中,從大家的視線裡消失。

    滿營地的人,一言不。

    幾個老人走上來,查看趙鈞的傷勢。

    看過之後全搖頭。腿骨斷折,在場人根本沒有通醫藥的。

    偏偏趙鈞還在罵道:「不就是想來看我的笑話嗎?全都給我滾

    開!」

    查看傷勢的好心人果然立刻散開了。

    阿木訥歎口氣,彎下腰,不顧對方的大罵,把個高大沉重的身

    子小心翼翼抱上那輛大車。

    營地不再歡聲笑語。只聽得一片竊竊私語聲,大部分人早早躺

    地上睡下。

    趙鈞躺在那個寬大的車內,瞪著眼睛,一直到天亮……

    天濛濛亮。

    車簾掀起,阿木訥把手中一大塊鹹肉,兩大張麵餅,以及一壺

    清水放在車內。

    車內重傷員,就那麼直挺挺躺著,讓傷口與身下的毯子接觸,

    血水流出,變干。彷彿感覺不到疼痛,趙鈞瞪著眼睛看著上方

    ,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阿木訥小心翼翼說出了:「我們要走了……」

    對方沒有回答。

    或者說壓根就沒有出聲。

    阿木訥繼續小心地說:「我們不知尊駕居然就是趙大將軍,多

    有冒犯。我們都是普通的牧民,去月茲國做點生意。帶上趙大

    將軍,只怕一路上,會有服侍不周。」

    仍然沒有任何回答。

    阿木訥鼓足勇氣,把原先背熟的一席話一口氣說了出來:「我

    們要急著趕路,怕不能照顧大將軍了。這輛大車就留給將軍,

    將軍可以自行……自行駕車去任何地方。不過還是奉勸將軍,

    最好找個好大夫看看傷勢,這輛大車應該……應該足夠支付一

    個好大夫的診金……」

    好不容易說完這背一了晚上的話,又添進去一句:「將軍保重

    ……」

    「滾!」

    趙鈞這一聲大吼,把個阿木訥竟嚇得一跤倒地。

    趙鈞半坐起,衝他大吼:「給我滾得遠遠的。」

    阿木訥從地上爬起,跑開。

    跑到隊中老人那裡,幾個老人那邊聽得分明,不由得哼道:「

    這個姓趙的,打了那麼個大敗仗還如此囂張。我們救了他一命

    ,還留給他一輛大車,(全文字手機小說閱讀$,盡在ap文.學網)夠對得起人了,居然還要來罵人。」

    阿木訥爭辯道:「趙將軍應該很喜歡蘇兄弟,蘇兄弟那麼騙了

    他,他自然傷心得要命。更何況……更何況他現在一個人被丟

    在那大車中,天曉得……」

    一個老人怒道:「你居然幫外人說話!姓趙的是月茲國的敵人

    ,我們達靼和月茲國往來商旅那麼多年,不能斷送在這個姓趙

    的手裡。」

    第二老人接道:「更何況我們帶著這個姓趙的去了月茲國怎麼

    辦?把他藏起來,早晚會被人現,從此成為月茲國的不受歡

    迎的人;不把他藏起來,堂而皇之獻給國王陛下,那豈不是要

    被人指著脊樑骨罵!」

    阿木訥低頭不言語。

    第三個老人還看著小伙子冷笑道:「聽說那個姓趙的最喜歡你

    這個年紀的少年,要不乾脆你一個人留下,服侍他好了。」

    阿木訥抬起頭,一張臉皮紫得黑,但面對這些輩分高的老人

    ,卻是只有忍氣吞聲。

    所有人收拾東西,成一大隊,向西進。

    最後那輛大車上的騾子早已解了韁繩,望著同伴主人們全都離

    去,自然而然也跟了上來。

    立刻有幾個青年,撿起石塊,紛紛砸去。

    騾子挨了幾下重重的石塊,終於停下腳步,抬頭望著車隊漸漸

    遠遠,抬起前蹄,悲嘶了幾聲。

    然而,昔日的主人已然離它遠去。甚至整個車隊都已經前進得

    沒了蹤影。

    騾子在原地不安地踏著步,望不到車隊,亦沒有人再來拿石塊

    砸它。

    它終於不再原地踏步,拉著身後沉重的大車,吱吱呀呀行走在

    荒道上。

    這頭老騾子已經在同樣的荒道上行走了差不多十年,即使沒有

    主人牽引,它仍然會按照直覺向前進。

    車內一言不的男人,眼神空洞,就那麼仰面躺著,帶著滿身

    的傷,聽著清晰的車轱轆聲,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沉重的大車任由孤獨的騾子拉著,向西前行,離月茲國,越來

    越近。

    月茲國的國土只有大衡的五分之一。但都城撒珊,仍然是僅次

    於帝都的天下第二大繁華之地。

    這裡男人女人都習慣於以頭頂物。男人們頭頂著沉重的筐子,

    筐子裡裝滿了布匹糧食水果肉類……女人們多頂著水罐以及輕

    巧的籃子,蒙著長長的面紗,身材多為高大豐滿,皮膚被灑作

    棕色,纏繞身體的長裙大紅大綠、絢麗多彩。

    離城門最近的一處市集上擺滿了各種攤子,各色吃穿用度都可

    以找到。剛烘烤出來的麥餅、新鮮水果以及各色乾果、廉價的

    供愛美的平民姑娘用的胭脂……各色香味混雜在一起,加上生

    肉的腥膻、路人的汗臭……在空氣中交織在一處,有些難聞、

    但很熱鬧。

    滿街追逐打鬧著滾了一身泥巴的小孩子、幾條野狗挨了踢打後

    哀哀直叫、還有成群的乞丐蹲在牆角處懶洋洋地曬著太陽……

    這原本就是一個屬於平民的市集。熙熙攘攘,很熱鬧,很平凡。

    吱呀吱呀聲,一輛沉重的大車拉近市集,吸引來眾多人的目光。

    騾子拉著大車,走了兩天兩夜,終於走到了撒珊、走到了這處

    人多熱鬧的平民市集。

    騾子終於停下腳步。

    市集上很多人都在打量著它,以及它身後的那輛大車。

    幾個小孩子頑皮好奇,跑去掀車簾,又連滾帶爬的跑下,驚叫

    著「裡面有個死人!」

    人群很快圍攏了上來。

    車簾被打開。

    一股惡臭撲面而來——血的味道和糞便的味道混雜在一處。

    眾人掩鼻,只見車內果然橫臥著一「死人」。

    於是一時間議論紛紛,所有人都在說那個「死人」面目看上去

    好像是大衡人,都在商量著要不要報官。

    不過報官的話,車和騾子就必然要充公。

    一個賣牛肉的屠戶眼珠子轉幾轉,立刻跳出來說車和騾子都是

    他的。

    怕別人不信,那個屠戶還說這車和騾子是他媳婦的妹妹的男人

    的大姑子送給他媳婦的,還沒到他家連車帶騾就被人偷走,就

    是這個大衡人,偷了車逃出去也不知道怎麼死的就又被騾子拉

    回來找主人。

    所有人將信未信。

    屠戶勾勾手指,叫來那些乞丐,往地上扔了一大把銅板,被乞

    丐們轟搶。

    屠戶吩咐乞丐們:「把裡面的死人抬出去埋了!」

    乞丐們趕緊答是,立刻從車內把「死人」抬了出來。

    「死人」終於見了陽光,不由得閉了眼,抬胳膊擋住。

    乞丐們大驚之下一鬆手,活過來的「死人」立刻摔地上。

    全身的傷口劇痛,那個人卻是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一些人聚攏上來,見對方蓬頭垢面又髒又臭,就又都往後退。

    屠戶踢他一腳,現對方居然是斷腿的,更奇的是踢到對方斷

    腿上居然沒有引起任何反應。

    屠戶立刻明白過來,跟大家宣佈「就一活著的白癡……」

    然後又扔下一把銅板,吩咐乞丐們把「活著的白癡」抬得遠遠

    的。

    乞丐們收好銅板,立刻把人抬起,果然抬得遠遠的,扔到了市

    集以外一個骯髒牆角處。

    屠戶今天心情極好,駕著大車,哼著小調,就此離去。

    臨走前還吩咐眾人:「絕對不要拿這等小事去麻煩官老爺們。」

    於是果然沒有人就此事報官。

    倒不是當真相信了屠戶的話,而是這個一生殺牛販牛的屠戶心

    眼極小、報復起人來不擇手段。沒必要因為一車一騾去給自己

    惹無窮無盡的麻煩。

    屠戶白得車騾,分外高興。雖說給乞丐們撒了兩把銅板……

    這頭騾子和這個大車,至少值半車的銅板了。

    至於車上那人,傷成那樣,早晚也是死,自然不用放在心上。

    天漸漸的黑了起來。

    賣魚的小販把一大簍魚內臟倒在骯髒牆角的垃圾堆上。

    垃圾堆旁伸出一隻腳,微微一動。

    魚販登時認出是白天那個車上抬下的男人,暗罵一聲「白癡」

    ,就此離去。

    魚內臟的腥臭在空氣中瀰漫開來,加上其他各種惡臭,中人欲

    嘔。

    垃圾堆旁躺著的趙鈞,像是沒有聞到這股氣味。一動不動躺在

    地上,傷口又流出血來。

    他卻像是沒了知覺,只是緩緩地閉上了眼,臉上毫不掩飾的難

    耐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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