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雨殘菊 正文 第三十六章背後捅刀
    時節已近初夏。

    十里長亭,荒蕪古道,碧草連天。

    一名車伕,兩個隨從,都是風火堂身手不凡的弟兄所扮。

    黑馬拉著大車,吱吱呀呀。蘇宇騎著一匹馬,緩緩而行,緊隨

    車輛。

    夕陽西下,長亭外,一人一騎終於停了下來。蘇宇飛身下馬。

    馬車亦停止前行。

    隔著一道轎簾,蘇宇道:「我也只能送到此處。你放心,雖說

    路途遙遠,但有這三位弟兄在,總還是能把你平安送到貴國。」

    轎簾突然掀起,眼兒媚面紗長拂及地,一雙碧沉沉的大眼睛死

    死地盯著他。

    蘇宇一怔,和她面對面站著,竟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低頭看

    著腳下的野草,終於說出一句:「不是我不想親自送你,只是

    有些要緊的事務實在不容我分身……」

    眼兒媚冷不丁撲在了他的懷裡,把臉埋在他懷中,嚎啕大哭,

    雙臂緊緊地抱著他,抱著緊緊的,似乎死也不肯鬆手。

    三個風火堂的弟兄對視幾眼,盡皆搖頭歎息,一言不走開來

    ,走得遠遠的。只留這對俊男美女在車畔。

    這一哭,就是哭了好久。

    好不容易等懷中女子哭聲小一些了,抱著自己的手臂也鬆了些

    了。蘇宇輕輕地掙開,從懷中掏出一塊青帕替她擦去滿臉的淚

    水,柔聲道:「你都快十八歲了,怎麼哭起來還像個孩子?憑

    你的人品相貌,何愁找不到比我好十倍的如意郎君?」

    眼兒媚的面紗被風吹落,仰起那張傾城傾國的臉面對他,眼中

    仍然飽含著淚水,終於問出一句:「主人有沒有吻過姑娘?」

    蘇宇一呆,很老實很機械很木然地回答:「沒有。」

    眼兒媚踮起腳尖,突然吻上了對方的嘴唇。

    落日的餘暉給兩人週身鍍上了一層金紅色的光澤,兩個人都是

    那麼的美,在落日下輕輕地吻著,美得如夢如幻。

    那三個風火堂弟兄回頭看著,竟全都看得呆了。站在那裡屏息

    凝氣,只看得目眩神迷。

    這麼美的吻,世間恐怕再無第二對了吧。

    眼兒媚閉上了眼睛,蘇宇卻一直睜著眼睛。眼睛中全是驚駭,

    然而,卻根本不敢動一下。

    她終於輕輕地後退,結束了這夢幻一般的吻,睜開了眼睛,對

    蘇宇說出一句離別時最後的話:「眼兒媚要讓主人永遠記得,

    主人吻過的第一個姑娘!」

    說畢,她轉身上了車,垂下了車簾,再也沒有看蘇宇一眼。

    三個風火堂弟兄走上,小心翼翼請示:「是要趕車往西邊走,

    還是把車趕回去。」

    蘇宇歎口氣:「送她回自己的家鄉。」

    三人面面相覷,集體問出一句:「你確定?!」

    車吱呀吱呀地前行,前往西邊的方向。

    蘇宇挽著韁繩,望著馬車遠去的方向。終於,翻身上馬,調頭

    而去。

    這麼美的姑娘,這樣的深情,世間又有幾個男人能抵抗得了?

    只是……現在的蘇宇,竟然已經是無法再愛上任何一個女人。

    蘇宇策馬回到風火堂所在地,只見隱秘地穴門口,停著兩輛大

    車。乘著夜色籠罩,一隊弟兄正吃力又默然地從車上搬下一個

    個沉重的鐵皮箱。

    蘇宇沒有多問,不該問的時候一句也不會多口。只是把馬繩交

    給一名趕上來的小兄弟。緩步進入地穴。

    一進去就有人稟報:「堂主在密室中與貴人交談……」

    蘇宇點點頭,示意他不必再多說。那人立刻止了聲。

    以前師兄這樣約見貴人也不是第一次了。那位貴人來的時候蘇

    宇也不是沒有見過,每次都是看到一個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

    實的神秘人。

    風帽、大氅、黑布蒙面,根本看不到本來面目。且又不出一聲

    ,連聲音都聽不到。

    多年的規矩,風火堂的弟兄們已經習慣了克制對主家信息的好

    奇心。這位神秘人看樣子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他的本來面目

    ,風火堂上下自然遵從人家的意願。沒有人會主動打聽對方的

    來歷。

    當然,蘇宇也不例外。

    師兄既然沒有主動告之,他就不會主動問及。

    宋飛每次約見對方都在那個密室內,蘇宇很自覺地迴避。

    不知不覺中,跟著充當臨時搬運工的弟兄們走到了另一間密室。

    那不過是間堆放財物的地方。現場也的確應該有個人來監督。

    右護法駕到,幾名守衛的自覺退讓。

    蘇宇背著手,看著那一個又一個的鐵皮箱沉重著地,心知裡面

    必然是黃金。應該就是那五十萬兩黃金了。

    光看那箱子的重量與數量,就知道這五十萬兩黃金是如何一大

    筆可觀的數目。

    蘇宇負手站在門外,怔怔地呆。

    風火堂因為內變,已經大半年沒有銀錢入帳。幾乎已經到了維

    持不下去的地步,在這個時候,突然接到一筆高達五十萬兩黃

    金的大買賣。

    堂中好手已經被大師兄殺了十之八九,現在就剩下宋飛和蘇宇

    兩個人苦苦支撐著。培養新人,至少需要五年的時光。師兄說

    了,這一大筆錢足夠風火堂維持五年以上。

    蘇宇在風火堂呆了三個多月,堂中上下都把他當作自家兄弟一

    般。讓他想起了二十一世紀的軍營中、部隊裡,那些戰友們。

    在風火堂的日子,是他穿越以來過得最舒心的……

    所以蘇宇在勤練武功的時候,就誓要為風火堂盡力。

    元煒是朝中僅次於趙鈞的第二大帥才,只是脾性比趙鈞更暴戾。殺了他的父王,他豈肯善罷甘休。若兩國因此開戰,這個元

    煒,說什麼也要要了封印去統領大軍千里掃蕩……

    高價贖買絕色女奴,以「美人計」誘得那個好色成性的老王爺

    出府至明月樓,再由恢復了武功的蘇宇假扮月茲國武士與台上

    美人一唱一和,勾起老王爺的醋意,再乘機殺死對方……

    一切都要生在眾目睽睽之下,看上去就是一場為奪美人而引

    的血案。

    只是……

    死者身份非比尋常,後果當然不堪設想。這卻不是蘇宇所要關

    心的。他當時關心的,只是風火堂的未來,這上上下下數百名

    弟兄的生存……

    再然後,宋飛會親自去刺殺元煒,結果就是趙鈞成為率軍千里

    遠征的唯一人選。

    據說這都是那位貴人的授意。如果那位貴人真的是趙鈞的死對

    頭的話,那麼,趙鈞此去前行,他必不肯善罷甘休,自然還有

    後招。

    率軍遠征本來就是凶險難測這一明一暗,趙鈞的境況當真是

    危險至極。

    也許根本用不著自己親自出手……

    腳步聲響,他猛一轉身,只見師兄陪著那位包裹得嚴嚴實實的

    貴人,緩步前來。

    蘇宇躬身行禮。那位貴人竟是一言不,逕直從他身邊走過。

    師兄只有拍拍他的肩膀,小心說一句:「你切莫在意……」亦

    從他身邊走過。

    蘇宇當然不會因為貴客一點小小的無禮而在意。他轉過身,侍

    立在門口。

    有客人在場,堂主沒有叫他進去,他自然不會輕易邁動腳步。

    錚錚聲響,十口鐵皮箱子都打了開來。

    剎那間金光四射。五十萬兩黃金,都作元寶樣,碼得整整齊齊

    ,堆滿了十口大箱子。

    貴人的聲音終於響起:「堂主盡請過目,五十萬兩黃金,盡在

    於此。」

    聲音甚是圓潤渾厚。

    蘇宇本來是面朝外站著,裡面的人一開口,他猛一轉身,死死

    盯著那個陌生的背影。

    貴人伸出一隻手在黃金上撫過:「堂主最好現在就親自點清…

    …」

    背後風聲異常,貴人猛一側身,堪堪地避過帶寒氣的劍尖。

    錚然大響,兩柄長劍於半空中交接在了一處。

    宋飛驚怒道:「師弟,你瘋了嗎?你居然想殺我們的主家,你

    知道你現在是在幹什麼?」

    蘇宇咬緊牙關:「我當然知道我在幹什麼?我幾乎死在他的手

    下……我要殺了他!」

    他的聲音……他只要開口,蘇宇就絕對不會認錯——他就是那

    個在匪寨石洞內以令人指的手段折磨自己的那個人!

    那時候的蘇宇,險些被他折磨得了瘋!

    蘇宇沒能看到他的面目。但他的聲音……他的聲音,蘇宇一輩

    子都不會忘記。

    他終於出現在自己面前了,然而……

    宋飛以自己的身體擋在貴人面前,沉聲道:「我不知道以前究

    竟生過什麼,但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在風火堂傷害我們貴客!」

    蘇宇死死盯著師兄身後的那個人,問出一句:「他到底是誰?」

    宋飛:「這個機密現在只能有堂主一人知道。」

    蘇宇:「只要讓我知道他的身份,我今天就放過他。保證不在

    風火堂動他一根手指頭。」

    宋飛的回答只有兩個字:「不行!」

    蘇宇抬頭看著他的眼睛。

    宋飛的回答又多了兩個字:「絕對不行!」

    蘇宇一咬牙:「師兄如此堅決,休怪我無情!」

    宋飛:「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動得了貴客……」

    貴人終於開口了,當下笑道:「小蘇宇,憑你也能動得了本王?」

    說著,貴人竟是悄無聲息地欺近身,伸手在半空中交接的兩柄

    劍身上彈了兩彈。

    嗡嗡聲響,劍身顫動,兩人竟是同時不由得往後退。

    倒不是貴人真的有多麼的神功蓋世。而是這對師兄弟在激憤對

    峙中實在是猝不及防,著了對方的道兒。

    蘇宇踉蹌後退了三大步,看似慌張,實則心下清明——故意以

    慌亂的步伐來示弱。

    那神秘人果然著了道,再次欺近,亮出一枚削鐵如泥的匕,

    滿心以為可以在當場讓把對方刺個重傷……

    沒曾想——蘇宇猛一抬頭,眼神分外凌厲。

    貴人一怔,蘇宇劍尖直指向面門。

    這下變故只是須臾間,那邊宋飛根本來不及上前阻止……

    劍光如電,貴人的風帽、蒙巾、大氅悉數在凌厲的劍氣下片片

    粉碎。

    碎片落了滿地,與碎片同時落地的,還有幾根如墨的絲。除

    此之外,一無損傷。

    站在當地的貴人,失去了掩蓋真面目的偽裝,玉帶王袍,丰神

    俊朗,自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氣。

    蘇宇在將軍府呆了多日,已經能從服飾辨別權貴們的級別。而

    且當今天子唯一的胞兄的名頭,也著實聽聞了不少。雖然一直

    沒見過,但久聞其人其名……

    蘇宇脫口而出:「你就是彥王?」

    彥王笑道:「沒想到你這個小蘇宇居然這般狡詐……」

    彥王沒有說下去,蘇宇就是故意引他輕敵才讓他著了對方的道

    兒。

    想到此處心中大怒,臉上卻絲毫不見異樣,仍然笑得很和善:

    「怎麼樣,比起趙鈞,本王賜予的玩具,更能讓你痛快吧。」

    蘇宇握著劍的手微微地顫。若不是在風火堂,若不是此人是

    風火堂的「貴客」,他蘇宇真的會不顧一切地舉劍相向,與之

    拚個你死我活。

    不,他得忍。他不能因為自己的私怨,害了整個風火堂!

    他現在只要知道對方是誰,總有一天……他不會放過他的!

    面對對方的言語挑釁,想起了那次的非人折磨,他幾乎忍到要

    狂。

    宋飛看出了師弟的異樣,真的怕這個少年沉不住氣做出什麼不

    計後果的事。他上前幾步,劈手從師弟手中奪過劍。回頭對貴

    客道:「我這個年輕的師弟不懂禮數,王爺切莫計較。還請移

    駕,入別室一敘。」

    彥王微微地笑著:「天色已晚,我也該回府了。就不多叨擾了。」

    說著,緩步向外走去。經過蘇宇身邊,在他耳邊說出一句:「

    小蘇宇,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你。那次……你在我面前拚命地

    扭動身軀,真的風騷極了……」

    蘇宇身子一顫,向前撲倒。

    彥王在說話的空當,乘著他手中沒了兵刃,居然冷不丁把匕

    插入他的後背!

    宋飛大驚,趕緊抱住向前撲倒的師弟,死死瞪著高貴俊雅的彥

    王,怒道:「你……你居然在背後下手……」

    彥王的笑容分外高貴:「五十萬兩黃金絕沒有差錯,堂主收好。令師弟的傷不會礙性命的,另有豐厚賠禮擇日奉上。在下這

    就告辭。」

    彥王就像什麼也沒有生過,帶著幾個隨從,揚長而去。

    宋飛抱著重傷的師弟,瞪著他遠去的背影,悲憤難當。

    不是宋飛吝惜那身後的黃金。只是彥王畢竟是風火堂的主家,

    風火堂數百年的老規矩,絕不允許主家在堂中出什麼差錯。

    那柄匕故意插偏了。彥王說得沒錯,蘇宇的傷,礙不著性命。

    不是彥王不想取蘇宇的性命,而是畢竟身在風火堂,真要刺死

    了人,他彥王只怕很難脫身。

    這個蘇宇居然敢當面無禮觸犯他堂堂彥王,總得給這個小蘇宇

    一點教訓!

    蘇宇倒在師兄懷裡,根本起不了身,後襟被大片的鮮血染紅。

    他只有緊緊抓著師兄,聲音很微弱:「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你!」

    蘇宇很快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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