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一場大雪,整個帝都銀裝素裹。
城外一處梅林,很神奇地開了幾株綠梅。樹身和其他梅樹沒什
麼區別,盛開的滿樹梅花卻作碧綠色澤,當真如翠玉一般,十
分的詭麗妖嬈。且散的香氣似蘭非蘭,似麝非麝,甚是奇特
,聞之可令人神清氣爽,精神為之一振。
當下這幾株綠梅轟動了整個帝都。前來賞梅的官員文士絡繹不
絕。一時間梅林中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偏偏又不知哪來的幾條瘋狗,紅著眼睛跑入梅林中亂追亂咬,
害得達官貴人們哭爹喊娘,被瘋狗著實咬傷了不少。那幾條瘋
狗當然很快被打死,被咬傷的一病不起,很是費了不少醫藥錢。於是一夜之間,梅林中歸復沉寂,靜悄悄沒有半個人影。
當然也不有畏懼瘋狗的。只第二天,就有一隊車馬駛入梅林。
趙鈞高高騎在馬上,帶著車上的蘇宇以及華總管眾隨從,浩浩
蕩蕩駛進梅林。
遠遠的看見那幾株盛開的綠梅了。趙鈞停下馬,眾人也跟著停
上,趙鈞打個手勢,立刻有人掀起馬車錦簾。
趙鈞回頭笑道:「小宇你看,果然是綠得如翠玉一般的梅花,
當真開得別緻。」
蘇宇遠遠地望著,微笑道:「世間多有奇花異草,只是生長隱
蔽多不為世人所見。如今城外開著如此奇花,當真罕見。」
趙鈞呵呵笑道:「我趙鈞於百花中最愛梅花,多年來也見了不
少異種,但如此綠梅,卻還是平生僅見。若不是昨日人太多,
早拉你過來了。好在多出幾條野狗,替你我驅趕了那些俗人。
難得清靜,你我可自在遊玩。」
口中說著,輕舒猿臂,將車上蘇宇拎起,抱在了馬上。
蘇宇微微一掙,在那雙鐵臂中當然掙之不動。只有低了頭,不
作聲了。
趙鈞大笑著:「小宇,你我這就前去賞梅。」
雙腿用力一夾,馬聲嘶揚,載著馬上兩人,風馳電掣一般奔至
綠梅樹下。
寒風拂過,空氣中全是馥郁的奇香。趙鈞深深地吸口氣,讚道
:「好個綠梅,香味果然奇特。」
伸手折下一支綠梅,還想插在懷中人衣襟上,不想身子晃幾晃
,抱著懷中的蘇宇,竟是從馬上摔下。
眾人驚呼聲中,趙鈞已經是重重摔在了地上。背部著地,蘇宇
趴在他身上。
趙鈞全身酸軟無力,不由得臉色大變。卻看懷中蘇宇,也是驚
得面無人色。
趙鈞站立不起,張口就道:「難道花香有毒?」
可這個綠梅香味已被千百人嗅過了,都沒事。怎麼輪到他趙鈞
,就像是吸了毒氣一般?
只有蘇宇心中登時雪亮:趙鈞體內的慢性毒積到一定程度,與
綠梅香氣結合,成劇毒,讓趙鈞瞬間成了無反抗力的廢人。
這一著果然巧妙,真正讓人防不勝防。
當然,這只是第一步。
蘇宇心思轉得快,從懷中取出黃色藥丸,就要給將軍餵下。
趙鈞卻是把頭一偏,沒有碰藥丸,眼神中全是警覺。
此時此刻,他趙鈞,真的是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
眾護衛紛紛抽出兵器奔向大人。
不想積雪飛揚,從雪下隱藏的地道中鑽出上百名蒙面黑衣人。
個個手持大刀,砍向了將軍府的護衛。
這些蒙面黑衣人個個身手不凡,將軍府的那些護衛們很快死傷
大半。一時間慘叫震天,血流成河。
那邊趙鈞已經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身上的美少年推開,爬到
了一邊。暗暗調理內息。
蘇宇無法,一伸手,把那枚藥丸塞自己口中。
護衛們皆被困住。趙鈞身邊,就只剩一個殘廢的男寵。
遠遠的獨自站著華總管,那些從地下冒出來的黑衣人竟是對他
視而不見。
一護衛一隻手臂被砍斷大刀直飛了過來,落在了華總管腳下。
那名重傷著的護衛滾在地上還叫嚷著:「總管,快……快去保
護趙大人……」
語未畢,一黑衣人手起刀落,將滾在地下叫嚷的護衛砍得身
異處。
華總管彎腰拾起地上沾血的大刀,一步步朝趙鈞走來。
趙鈞用力一掙,掙扎著坐起,背靠梅樹坐著,盯著持刀走來的
華總管的眼睛,突然說出一句:「老華,難道是你……」
對方不答,只是攥緊手中刀,一步步向前走著,走至了趙鈞面
前,終於站定了。
趙鈞看著他那躲閃的眼睛,終於確定下來,當即仰天大笑:「
沒想到我趙鈞英雄一世,居然還會被最信任的手下如此算計…
…」
趙鈞往地上呸了一聲,恨恨道:「當初如果不是我,你姓華的
現在還不定在哪兒埋著呢。我待你著實不薄,你到底為了什麼
……」
華總管低聲說:「當初如果不是趙大人,小人早已被前東家的
小少爺賣去做苦力了。自然早早地苦死累死,也不會活到今天
……」
趙鈞瞪著他,不言語。
華總管長歎一聲:「只是我那不爭氣的兒子性命在他人手中,
我老華不得不如此……」
說到這裡又頓住了,猶豫了片刻,終於說出了:「還有件事情
必須稟告大人。大人如今中毒,固然有此奇梅的因素,但更重
要的,是蘇宇這個孩子十指尖吸取了毒素,再於每晚侍寢時抓
傷大人慢性毒日積月累,終歸是有了這一天……」
蘇宇倒在地上一驚,臉色登時變得蒼白。他沒有做解釋,沒有
替自己申辯,只是咬緊嘴唇,一言不。
原本,這一天是他所期待的;曾經的蘇宇,無數次想像趙鈞知
道真相的那一天……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有一種報仇後的淋漓痛快。
可是,真的生了,為什麼心底,竟是一種莫名其妙的……驚
恐?
刺耳的笑聲響起,蘇宇猛地低下了頭。
趙鈞笑得很怪異,可能以前他從來沒有笑得這般怪異過。
趙鈞怪笑著來一句:「原來小蘇宇也有份,原來是你們兩個串
通一氣……」
趙鈞停止怪笑,以嘲笑的口氣說著:「小蘇宇,你天天在我身
子底下張大腿……卻原來是為了等這一天。堂堂一個少年劍俠
,故意把自己裝扮得比婊子還要淫賤,任我玩了有半年,居然
是為了……」
趙鈞沒有再說下去,低下頭,終於說出了:「每次我開始願意
疼惜一個人了,卻偏偏要被那個人算計!這次居然落得如此下
場……小蘇宇,你可……你可真會騙人。」
趙鈞的聲音,分明有了異樣。蘇宇抬起頭,終於打定主意。
無論如何,他不能讓趙鈞這般容易的、早早死去。
華總管握緊手中刀:「趙大人,你的恩情,我只有來世再報了。」
說著,舉起大刀,猛地就向趙鈞頭頂砍落。
趙鈞一伸手,牢牢攥住了對方舉刀的右手,一用力,喀嚓一下
,竟將之右臂擰斷。
華總管摔倒在地。
大刀落地,趙鈞一把接住,持刀站立起來。
那邊戰團,數十名護衛已經是非死即傷,倒了一地。
上百名黑衣人原本要衝上來,看到趙鈞持刀挺立的高大身子,
面面相覷,竟是誰也不敢過來。
趙鈞虎威,天下聞名。那些黑衣人握著手中刀,在趙鈞目光逼
視下,竟是不由自主退後一大步。
只有地上的蘇宇看得出來,趙鈞兩腿在微微地顫,他持刀站
在那裡根本就是在盡全力支撐著。
現在的趙鈞,根本就是強弩之末,一推就倒。
斷了一隻手臂的華總管掙扎著從地上爬起,踉踉蹌蹌:「我不
能讓英兒慘死……」
然而,趕在華總管之前的,是蘇宇。
不知哪來一股氣力,雙腿「殘疾」的蘇宇竟是神奇地站起,往
前一撲,撲在了將軍身上,把個「強弩之末」的趙鈞重重地撲
倒在地。
趙鈞現在根本就沒有反抗的氣力,重重地倒在地上,身上趴著
一個蘇宇。兩人四目相對。
蘇宇只說了一句:「相信我。」
然後張開口,重重地吻下。
四週一片死寂,也只持續了剎那間。
轉眼,哄笑聲大起。眾黑衣人看著地上忘情擁吻的兩個大男人
,放聲大笑:「將軍府的男寵果然與眾不同,臨死了,都不忘
和自己的主子香一口。」
「喲,那不是蘇老狗的小雜種嗎?聽說蘇家人死絕了就剩下這
最後一個小雜種,還活在世上丟人現眼。當男人的玩物當得連
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了。」
……
肆無忌憚的嘲笑聲中,趙鈞原本試圖推開對方,然而,終究是
沒有伸出手。他分明感到一枚藥丸順著喉嚨滑入了自己的腹中。丹田內立刻暖暖的,全身的氣力正在迅恢復。
蘇宇終於鬆開口,道出了:「但願這枚藥丸能化解大難……」
語音未落,整個身子就被踢開。
華總管垂著斷折的手臂,一腳踢開了趙鈞身上的男寵。苦笑著
:「趙鈞,無論如何,我不能再讓你活著離開這裡了……」
突然,華總管不出聲了。因為他的脖子,正在被趙鈞伸手牢牢
地卡住。
嘲笑聲止。
趙鈞站在當地,卡著華總管的脖子舉到了半空中,看著他那蒼
老的面容,有心施以重手。然而,看著他那驚恐又不失愧疚的
眼神。趙鈞舉起的拳頭慢慢舒開,握緊了他的脖頸,用力一擰
——
喀嚓一聲,華總管脖子一歪,就此逝去。
趙鈞手法奇快,這個勤勤懇懇跟隨了自己十年之久的老人家,
總還是沒來得及感受痛苦之前就已然逝去。
趙鈞一鬆手,屍體滑落在地。
眾黑衣人驚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覷,還是舉起手中刀劍,一窩
蜂地沖趙鈞殺來。
棗紅的袍子在寒風中翩躚,趙鈞高大的身軀站在那裡威風凜凜。看著來人衝到自己面前,大吼一聲,舉刀砍殺。
血肉橫飛,殘肢遍地。不斷地有黑衣人死傷在將軍刀下,不斷
地有更多的人衝過來……
本來憑將軍的身手,對付這上百名黑衣人根本不在話下。只是
畢竟毒性在體內作,雖說有神醫解藥,但恢復的時間太短,
元氣也只恢復了大半。隱身包圍群中,漸漸地有些力不從心。
然而,黑衣人也已死傷大半了。
有幾個黑衣人見勢不妙,竟是抱起地上的蘇宇,轉身飛奔。
趙鈞大驚,就要追去,被數十名黑衣人圍著,衝不出。一雙眼
睛登時變得血紅,手中大刀旋風一般,砍得黑衣人慘叫連連。
眾人見勢不妙,心知今日已然無法取得趙鈞的性命。一人打個
忽哨,所有人轉身就逃。
趙鈞眼望著遠遠的被劫持的蘇宇,心知不妙,就想追去。突然
眼前一花,身子晃一晃,砰然倒地。
那些已然奔逃開來的黑衣人見狀,還想返回。突然林外馬蹄聲
,足有數百騎之多。轉眼間,數百名侍衛縱馬衝入林中,口中
還在高呼:「保護趙大人!」
眾黑衣人心知此時返回,必然被對方所擒。只有互相使個眼色
,帶著劫持的蘇宇,轉身向城外飛奔而去。
那些黑衣人分明有輕功,騎著馬的護衛竟是追不上這幫人。一
直追了數里,不見了對方的蹤跡,這才悻悻返回。
好在趙大人只是昏迷了過去,又沒受什麼重傷。護送回去,在
皇上公主那裡,總還是能交得了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