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葵被人領著去房間的時候,看到濮陽宗政與沈明廉留在一起,兩人在她的視線中一直沒有說什麼,這更讓傾葵奇怪。他們這樣,倒更像是有什麼話特意不讓她聽見一樣。
傾葵無所謂的輕微的聳了一下肩膀,這又是大人說的不用你們知道的事情。她迅的就將這件事情拋之腦後,跟著歡葉小瑜兒還有兩外兩位家人穿過走廊、和花圃,來到一處種滿粉色矮小月季的廂房。
傾葵見了那些也說不上有多嬌艷美麗,挺多能算是生機勃勃的花便問在前邊領路的家人。那人年紀很大了,須皆白,不過也許要比外公小好多。
「娘親喜歡月季花?」
「煙姑娘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花,以前她還住在這裡、尤其是老夫人也還在的時候,種的都是要仔細打理的花卉。後來老爺帶著煙姑娘去了江南,宅子冷清下來,原先種的花也死了不少。這月季只是好活,隨手中了,竟然成了這麼一片。」
那人笑著說。
傾葵沒想到居然會是這麼一種稀鬆平常的答案。她寧願聽點有意思特別的,像是這月季如何的堅忍不拔生機盎然,而她的娘親就是愛這種精神。結果,她娘親不但與這些看滿小小雲團似的花朵沒有半點關係,反而連自己偏愛的一種花都沒有。不過,自己好像也沒有什麼偏愛的,這樣看來,自己還真是像娘親。
他們走過乾燥的碎石小路,房子是以青色的方石為地基,似乎是露出短短的一截,上面是一種灰白色的磚石,每一塊上面都有一樣的花樣。領路的人打開房門的一瞬間,傾葵感覺一種陰涼的感覺撲面而來。那種氣息,是時間沉寂下來的一種寂寞與些許的潮濕。雖然隔著鞋子,但是傾葵還是能感覺到地上的磚石有點涼。大概是已經到了傍晚的時候,所以房內的光線有點暗。那家人轉頭對傾葵說:「這就是煙姑娘以前的住的屋子,旁邊的屋子可以給這兩位姑娘住。老爺住在前邊的,自老爺一人從江南回來過後,他就住到了前邊,很少來後面。這屋子久未住人,潮氣有點大,擺上一點木炭灰就好。」
那人又說了幾句,然後就留下了傾葵三人離開了。子很大,因為傢俱不多,所以更顯得空蕩蕩的。三暉閣中,娘親以前住的房間還留著,傾葵進去過幾次,明亮光鮮,就連隔著外間的簾帳都是最鮮艷的錦繡,每件東西都乾淨明亮的能閃著光。可是這裡,傢俱上塗著暗紅色的大漆,上面裝飾有繁瑣的花紋。那些大漆每一處都很均勻,沒有任何斑駁的跡象,甚至在亮光中,還有一些光澤。可是,傾葵不覺得它們能讓自己覺得一點點的嶄新或者別的感覺。屋子被屏風隔成了三間,中間只有幾張椅子一座高台罷了,右手邊是臥房,白色與青色的寢具和簾帳讓床榻像一個雪洞。左手邊是書房,靠前的的位置是一張頂到房頂的巨大書架,上面擺放著一冊冊的書籍和幾隻精巧的古玩。對面是靠窗的書桌。想較於女子的閨房,這更像是男子的房間。
「這房間,怎麼感覺——」小瑜兒開口,但是沒有想到合適的詞彙,於是,這話就硬生生的掐成了兩半。
「陰涼還是陰森?」傾葵說。
小瑜兒跟歡葉面面相覷,誰都沒有說話。歡葉開始收拾行李。傾葵看到她拿出自己幾乎沒離開過多久的玉枕和玉桌就很奇怪的看著歡葉:「怎麼將這東西也拿過來了?」
「這是溪夫人交代的。」
傾葵聽到這種回答,嘴上只小聲嘟囔了一句:「你們也不嫌麻煩,乾脆把春望城都搬過來算了。」後就了事了。
傾葵站在沈蝶煙的房間中,想像著自己從沒有見過的娘親是在這個宅子中如何晨起晚睡,她是如何在這片暗沉的青色灰白中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然後又隨著她的父親自己的外公去了青山碧水的江南。
「對不起。」
濮陽宗政看著沈明廉說很認真的說。他的語氣並不是那種真心實意的認為自己有哪裡做錯了,只是覺得應該說這種話罷了。
沈明廉臉上帶著不知究竟該怎麼形容的笑容:「煙兒她母親生她的時候,也受了不少罪,這種事情,能讓人說什麼呢?不過,看到傾葵,尤其是這個年紀的傾葵,我覺得心中忽然好受了許多。」
濮陽宗政卻說:「我受不了。」
「我沒多少時間了,如果等不到煙兒的話,畢竟能讓傾葵陪在身邊也不錯。人一老,身邊沒人的話簡直不知道要怎麼過下去。傾葵就留在我身邊了,反正她在這裡也住不了多久。」
「是,我帶她就是這個意思。」沈明廉的話中似乎還有別的意思,濮陽宗政只能乾脆的答道,「從旁人那裡得到的消息,煙兒我會盡快找到。不過——我不想節外生枝,所以,我希望您不要見她。」
沈明廉愣住了,過了許久才說:「這一生三世的,我能知道她這一世是誰就很幸運了,認不認有什麼關係。煙兒的事情,我不問了,也問不了了,有什麼事情只要別瞞著我就行了。我想看看她的模樣的時候,讓我見一眼便好。」
傾葵知道,以爹爹那種性格,肯定是什麼事情都不會跟自己說的,無論是大事還是小事,說的時候你只要聽著,該做的時候你也只要照著動手就好。可是,現在的這種情況根本就和聽話服從這些相差十萬八千里。
「這是什麼情況?」傾葵小聲的問歡葉,臉轉向沈明廉看不到的角度。
「無奈,宗主大人有事先離開,而您被留在這裡長住下了。」歡葉將剛才沈明廉說的話換了一種說法和語氣又說了一遍,但是意思還是一樣的——傾葵被濮陽宗政那個做爹爹的拋下不管了。
「爹爹竟然不跟我說,就這麼走了?」傾葵簡直不敢相信,在她到沈宅的第二天,她的爹爹就這樣不聲不響的走了,把自己留在了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歡葉輕輕的點頭說:「奴婢可以保證,也沒有聽到任何應該聽到的消息和風聲。」
「小葵,過來。」傾葵還想說些什麼,可是沈明廉已經笑著朝她招手了。她有些咬牙切齒的看了歡葉一眼,然後走到沈明廉跟前:「爺爺。」
沈明廉接過旁邊的人遞給的一隻匣子,當著傾葵的面打開。紅色的襯布上,是兩隻玉鐲。不知是因為紅布的原因還是什麼,那桌子竟然也閃著一種紅色的光芒。沈明廉枯槁的手掂起那兩隻鐲子。鐲子相互碰撞,出清脆的一聲「叮」。沈明廉另一隻手拉起傾葵的左手,將一隻鐲子套在了她的腕上,同時嘴中說著:「這鐲子是煙兒她母親家傳下來的,也不知道傳了多少輩了。煙兒她母親還沒來得及親手將這個鐲子傳給煙兒就去了。而煙兒呢,連這鐲子一面都沒見到,如今,爺爺就替煙兒母親,替煙兒把這對鐲子傳給你。」
沈明廉將剩下一直鐲子套在傾葵的另一隻手腕上。桌子上*白色的玉上帶著白色的絲線紋理,連著鐲子的形狀能繞成完整的幾圈。傾葵嘴上說著謝謝爺爺,謝謝爺爺,可是心頭仍忍不住想:這鐲子這麼戴著,怎麼就跟手鐐一般,一邊一個。
「爺爺,我爹爹幹什麼去了?」傾葵見沈明廉心情不錯,終於將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
「濮陽他只說有事,具體是要辦什麼也沒有說。你就先留在這裡陪陪爺爺。怎麼,不願意?」
傾葵連忙搖頭,陪著沈明廉說了一會話後,就帶著歡葉回了自己的屋子。
「小姐,宗主大人是不是要我們了?」小瑜兒說。
傾葵看著床上擺放著的玉枕以及旁邊的玉桌,點著頭說:「我終於明白了這桌子玉枕是什麼意思,這明顯是早有打算的。」
「宗主大人可能是讓小姐陪沈老爺住一段時日。」歡葉說。
「可是,那也沒道理什麼都不說就把我扔在這裡。」傾葵指著床的方向說:「我敢保證,就是溪娘親都知道事情會這樣了,為什麼偏偏只有最該知道的我卻不明不白的?」
「嗯,小姐,我們也不知道。」小瑜兒說。
傾葵白了小瑜兒一眼,手上沒還有習慣戴任何東西,那玉鐲在手腕有點重。傾葵伸長手臂將兩段手腕擺在歡葉眼皮底下說:「我能不能將這東西給拿下來,我帶著不舒服,而且,我擔心會碰壞它。」
歡葉搖搖頭:「應該不能,這是沈老爺親手給戴上的,小姐你就別摘了。」
傾葵看了那玉鐲一會,然後將右手腕上的那只鐲子退下,戴到了左手上。手一動,兩隻鐲子出清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