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濮陽宗政進了房間的時候,傾葵還是圍在被褥中間照鏡子。她一見到濮陽宗政,就伸出手中的鏡子說:「爹爹,你看,我變成這個樣子了。」
歡葉用被子圍住她肩膀一下的位置,然後就退後了兩步,將她原本站著的位子讓給了濮陽宗政。濮陽宗政拉握住傾葵伸向他的手,接過了她手中的鏡子,然後就坐在了她身邊。
濮陽宗政握住了傾葵的手腕捏了兩下,然後說了一句:「是不是個子抽長了,所以皮肉不夠用變得就更瘦了?」說完,手指朝下,搭上傾葵的腕子上,似乎沒現什麼情況,就抽開了手指捧住了傾葵的手。
傾葵的手腕很細,但並不是那種很伶仃的細,皮包骨頭的那種細,而是很勻稱的那種細緻,細膩的肌膚貼在小巧的骨架上,隱隱約約能看到青色的經脈。
「爹爹,我怎麼會忽然變成這個樣子了。」傾葵的手搭在濮陽宗政的手心,有點奇怪的問。
「嗯,應該是你這些年應該長的個子全存到今天,一下子長完了。」濮陽宗政很正經的說。
傾葵竟然點點頭,沒有絲毫的懷疑,嘴裡還說著:「我也是這麼覺得,這麼些年沒有長高過一點點,結果一夜就把那些年的全都給補上了,真是過癮了。不過,我覺得我沒有長完,我還是能再長高的。」
濮陽宗政笑了笑,摸摸傾葵的臉頰;「難得她們給你收拾出這麼多衣裳,可惜一件都不能穿了。」
傾葵只是抿著嘴呵呵笑,粉色的嘴唇露出一點白色的牙尖,竟然沒有一點緊張感,全身洋溢著一種交了好運的快樂之中。而濮陽宗政對這種情況似乎也是早有預見,只是看她無事便好。
歡葉等濮陽宗政出去以後,給傾葵換上她的衣裳。傾葵也不說衣裳難看,只說,不是自己的衣裳,穿著就是彆扭不好看。歡葉就笑著說:「這話真的不客氣。現在時候還早,等集市開了後,您愛穿什麼樣的衣裳都隨便,現在先委屈大小姐您穿奴婢的衣裳了。」
歡葉換上衣裳後,就拉著小瑜兒的手讓她站到自己的面前:「你站直點,不要亂動。」
小瑜兒依言將身子挺的筆直,與傾葵面對面手拉手的站著:「這是做什麼?」
傾葵稍微抬眼去看小瑜兒的頭頂,不以為意的說:「嗯,沒事,我就看看你比我矮了多少。」
小瑜兒悲憤交加,甩手奔出門外。
一行人在不知名的小城中暫停了兩天後接著上路。傾葵體型高大了不少,但是三人一同待在馬車中,也不見的擁擠一點點。用小瑜兒的話說,以前是一個小球,現在只不過是小球抽長了,變成了竹竿了,說來,還是竹竿最不佔地方,難怪顯得車內更寬鬆了。
傾葵聽了這話,也不反駁,只是伸出修長的手指去掐小瑜兒的手臂,正是手臂內側就敏感的地方,輕輕一掐,小瑜兒都能跳起來。
馬車走走停停,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到了京城。傾葵有點奇怪,就問濮陽宗政:「爹爹,您不是說娘親是南方小鎮上的人麼,怎麼要到北方的京城去尋外公?」
「我認識**親的時候,你外公娘親確實是在南方小鎮中。不過,他們本來就是京城人士,而且,**親在回到春望城的不久,你外公也隨即就述職上京了。」
濮陽宗政說完這話,就看到傾葵在皺著鼻子笑,眼中放出異樣的光芒。濮陽宗政知道這丫頭心中在打什麼主意,就一本正經的說:「別指望我會跟你說別的沒有的,不要坐在車外面,你在我面前沒規矩就算了,在你外公面前千萬不能這個樣子。」
「我也沒說什麼啊,我真的只是想知道爹爹您和娘親是怎麼認識的。還有啊,外公脾氣不好麼,規矩很多麼?他是做官的麼,能見到人間的皇帝麼?」
濮陽宗政張口喊了一聲:「歡葉——」
話音剛落,歡葉就從車中鑽出,不用濮陽宗政開**代,就把傾葵拉進了車內。
京城似乎比別的地方都熱鬧,傾葵坐在馬車中,看著那些人,那些房子,忽然覺得,除了人多點,房子更高大漂亮點外,這裡似乎根本就沒有什麼特別的。而歡葉也奇怪,怎麼傾葵就會對這些新鮮的東西怎麼就沒有一點興趣都沒有,反倒是小瑜兒,跟撒歡的小野馬一樣,只差跳出馬車外蹦蹬兩圈了。
傾葵手臂撐在車窗旁邊,看著外面的行人。馬車很大很樸素,外面沒有任何裝飾,即便華麗也是裡面華麗。簾子擋著傾葵半張臉,有時候傾葵的手會露在外面。馬車的度很慢,總的來說,他們這輛馬車在街上並沒有引起多大的動靜。濮陽宗政騎馬在前面領著,崞驍帶著兩人跟在馬車後面。倒是濮陽宗政的俊美英氣的模樣引得旁人駐足觀望。
漸漸的人,路上的人越來越多。這輛馬車幾乎擋住了一半的路。傾葵看著那些人擠人,心中也覺得毛躁,便放下簾子縮回了馬車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的吵鬧聲慢慢低了下去。傾葵也沒有再往外面看,又等了一會後,馬車停下來了。簾子從外面被掀開了,濮陽宗政朝她伸出手:「到了,下來吧。」
傾葵抓住濮陽宗政的手,從馬車中下來。一座灰不溜秋的建築擋在她眼前,傾葵看向濮陽宗政。濮陽宗政沒說話,只是迎向了站在門口的一位老人。傾葵跟在濮陽宗政後面,心中竟然有點緊張。她偷偷的看著那位須皆白的老者,心中猜著,這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那一位外公吧。
這樣一想,傾葵就多看了兩眼,老者也看了她一眼,傾葵立刻就垂下頭去,心中不知怎麼的,竟然想著,這種情況,用不用得著下跪磕頭了。
傾葵心裡亂想一通,也沒有注意聽濮陽宗政與老者說話。然後,那個老者幾步走到傾葵面前。傾葵張口,猶猶豫豫的不知該不該叫聲:「外公。「老者欣喜的看著傾葵:「你就是傾葵?這麼大了,名字是煙兒取的,**親怎麼沒有同你們一起來?」
傾葵聽了這話,更加不知道怎麼說才好。聽這意思,那外公還不知道娘親早就去了的事。那自己要不要說出來,可是爹爹在這裡,她不敢說啊。
濮陽宗政站在沈明廉伸手說:「岳丈,這些事情孩子都不清楚——」
不等濮陽宗政說完,沈明廉連忙點頭接道:「也是也是,小孩子麼。」說罷,伸手牽起傾葵的手腕:「好孩子,跟外公進去,不對,這孩子既然姓了沈,自然是叫爺爺的。」
傾葵根本就不去看濮陽宗政的眼色,張口就脆生生的喊一句:「爺爺。」這一聲,喊的沈明廉笑逐顏開,連聲說好,立刻就將自己身後濮陽宗政拋到了九霄雲外,眼中似乎只有這麼一個乖孫女了。
傾葵讓沈明廉領著往宅子裡去,濮陽宗政沉默不語的跟在後面。沈明廉指著那些屋子說:「**親就是在這座宅子中長大的,你就住**親的屋子。」
傾葵連忙點頭。沈明廉又說:「煙兒給你取的名字好啊,傾葵傾葵,如陽光一般讓葵花傾倒,又想葵花一樣忠貞。你還有一個哥哥叫百跡,他怎麼沒來?」
「哥哥要代替父親料理事物,沒空來。」傾葵乖乖巧巧的回答道。
「我等了這麼多年才等到一個孫女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能見到我的孫子。還不知道能不能見到一面了。」沈明廉點點頭,語氣中的惋惜表露無遺。傾葵甚至覺得,他肯定是寧願讓爹爹打理什麼公務,好讓哥哥走著一趟的。
「怎麼會見不到,爺爺您要是想見的話,我們回春望城也一樣的。」
「真是乖孩子,可是爺爺老了,哪裡都去不了了,只能等著你們來看我了。」沈明廉笑著說。他的握著傾葵的那隻手其實很難看,有點白黃,皮膚皺著,似乎只有一層鬆垮垮的皮,根本就沒有多少肉。手筋在偶爾布有褐色或者黃色斑點手背上顯得很清晰。他的臉也是如此,額頭和眼角上有很深深的褶皺,膚色暗,更襯得眉毛和鬍鬚是雪白色的,他的眼珠有點潮濕,所以,臉上終於有一處能熠熠光的地方。傾葵看著這樣的沈明廉,忽然覺得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蒼老。她從沒有見過老人,聽說寺蝶湖那裡有年邁的老婆婆,可是她並沒有見過。十三殿中的人,只有虛弱的,而沒有蒼老年邁的。
是不是,這種蒼老年邁也是虛弱一種的標誌?就像是十三殿中那種人在離開前流散的力量和元氣?傾葵忍不住這樣想,心中不知怎麼的就開始覺得可怕難過。她不敢在看沈明廉的臉,甚至是連那只握著自己手的乾燥溫熱的手,都覺得脆弱像是一塊桃花酥,稍微用力,就能碎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