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蝶煙緊緊的抓住濮陽宗政軟皮的黑色靴子口,濮陽宗政這一腳卻讓她連抓都抓不住了,整個人再次滾了出去,長長的指甲也崩斷了兩根。
全身都痛,新的舊的,裡的外的,那麼多,以至於沈蝶煙先覺得的,竟然是手指頭上一陣鑽心的疼。
雀鳴尖叫著跑到沈蝶煙跟前,原本被染成淺紅色的裙子此刻已經被大片大片的嫣紅浸的觸目驚心。她伸出手,可又不敢去沾沈蝶煙。雀鳴哭的幾乎快喘不過氣,她轉身跪著爬到濮陽宗政腳邊:「宗主,您救救夫人吧,還有小小宗主,那是您的親骨肉,是您一個孩子,宗主……您莫要聽百雨金胡說八道造謠生事,您快點救救夫人吧,這事要是遲了……」
濮陽宗政將雀鳴踢到一邊:「本尊還沒說什麼,你們就猜到了七七八八,可見你們心中還是有底的,這事也不是空穴來風。這女人既然敢背著本尊偷人,與別的男人淫惑宮闈,那也早該知道能有什麼後果。賤人,沒想到本尊居然還是穿破鞋的時候。」
濮陽宗政估摸著是氣極了,居然說了這種鄙俗的話,髒話說完了仍舊一肚子的火沒處,見沈蝶煙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那裙上的血跡才看一眼,就讓他更加怒火沖天,上前又朝著沈蝶煙狠狠的踢了幾腳。雀鳴連滾帶爬的撲上來,也不敢直接抱著濮陽宗政的腿,於是人就撲到了沈蝶煙身上,用自己的身子替她擋下了。
濮陽宗政踢了幾腳後,似乎根本就不關心究竟是踢的誰。百雨金開始上來輕聲細語的勸慰。沈蝶煙也沒有聽到她說的是什麼,只看到她鑽進濮陽宗政懷中,一隻手扶著他的手臂,而另一隻手,則輕緩的拍著濮陽宗政的胸口,垂眉斂目,紅唇輕啟。
沈蝶煙看著她這幅溫柔嫻靜的模樣,就覺得有個大石頭錘子不停的砸著她的胸口,鈍鈍的疼著。等著終於忍不住了,俯身吐出一口血,一半吐在了地上,另一半濺到了胸口的衣服上。雀鳴拍著她的胸口幫著順氣,手底下卻有東西硌著,還沒有等她將東西掏出來,沈蝶煙已經一把撕開領口,盤花的口子飛了一顆,露出裡邊的白色的貼身小褂的領子。沈蝶煙用一種掏心挖肺的架勢從胸口抓出一塊什麼東西,手一揮,就扔到了濮陽宗政的腳邊。
那東西在地上磕磕碰碰跳了幾下後,就到了濮陽宗政眼皮底下了。
——紀生石。
「本尊的紀生石怎麼會在你這個賤-人手裡?」
百雨金將紀生石撿起來,交到了濮陽宗政的手中。
沈蝶煙眼睛半睜著,也不知究竟能不能看到什麼東西什麼人了,連氣都是呼出去的多,吸進來的少。她摸摸索索的又伸手向自己的左腕探去,捋開袖子就要去退那個水鐲。
雀鳴哭著說:「夫人,您別這樣,您別這樣。」
沈蝶煙重重的喘著氣:「你把這給我摘下來,我,我不帶他給的東西,摘下來。」
雀鳴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砸,雙手伸出去摘那鐲子,可是捋了幾次都沒有捋下來:「夫人,摘……摘不下來。」
「這女人,莫非是瘋了不成?」濮陽宗政的聲音在沈蝶煙頭上響起。緊接著就是百雨金輕柔的聲音:「大人,這事情您就別管了,您消消氣。這宮闈中的事情就交給臣妾吧,臣妾一定給您個滿意的答覆。」
沈蝶湮沒有聽到濮陽宗政是如何回答的,或者,他根本就沒有回答。她抬頭看著濮陽宗政,一雙眼睛亮的可怕。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沈蝶煙忽然就抬起了手臂,然後重重的砸到地上。
——一點聲音都沒有,沈蝶煙只覺得手腕上一陣尖銳的疼迅蔓延消失,然後就是濕漉漉的感覺。
她側過頭,看到自己手腕以及那一塊地上只有一層被誰浸濕的痕跡,砸在地上的那塊皮膚竟然被那水就割破了,血順著腕子上的血流下來,。
濮陽宗政,這就是你送我的東西,竟然只是一掬清水。這意思是不是在說自己的種種,只不過是水中撈月。
即便你就是送我一塊瓷片兒琉璃瓦,我摔下去還能聽個響,可,這個,即便就是割破了我的手,也是跟你一樣,不動聲色,不費吹灰之力……
沈蝶煙閉上眼睛,將眼淚串子割斷。
「夫人,夫人……」雀鳴抱著沈蝶煙,沈蝶煙這眼一黑暈了過去,她立刻哭的方寸大亂。
崞驍也不知道該把沈蝶煙往哪裡帶。濮陽宗政見沈蝶煙血水模糊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忽然也就覺得,自己搞這麼多,反而沒有想到最關鍵也是最可恨的一條,竟然就沒有從沈蝶煙口中問出那個姦夫的名字。濮陽宗政被一股挫敗與另一種不名狀的情緒左右著,他急於想找一個通道開紓解這種能讓人失去冷靜的情緒。
百雨金認真的看了看濮陽宗政的臉色,然後說:「宗主,您不是說還有幾位殿君在大殿中候著麼,請將這事交於臣妾處理,臣妾一定徹查此事。」
「委屈你了。」濮陽宗政看著百雨金臉上的傷,「這女人不守婦道,狠毒陰險,你也不用對她太客氣,還有,一定要把這事情查清楚。本尊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誰有天大的膽子,居然敢動本尊的女人。」
「是,您放心。」百雨金應了一聲。
濮陽宗政看了眼被雀鳴抱住的沈蝶煙,轉身便離開了這裡。
百雨金注視著濮陽宗政的漸漸遠去的身影,等人離開了,遠去了,不見了,這才轉過什身,看著沈蝶煙。那種眼神,是勝利者的憐憫的眼神,卻沒有意料之中的得意,彷彿這種結果,是意料之中的。
雀鳴防備的看著百雨金,連崞驍都上前兩步,眼睛緊緊地盯著百雨金。百雨金看了看雀鳴,又看了看崞驍,像是才現這個人似的說了一句:「喲,殿君大人還在這裡啊,怎麼,您就這麼關心煙夫人,還是說——」
百雨金這話說了一半,卻被崞驍一個眼神止住了,也許也是故意將話說這麼多,效果正是好。
雀鳴現在也沒心情撂狠話或者做別的是什麼了。她一直沒有像現在這麼害怕不安過,因為自己的不知所措,因為自己那些算不上什麼本事的自以為是,天不怕地不怕……她看著百雨金,感覺自己與沈蝶煙,真的就成了菜板上的魚肉,只能任人宰割。如果有鷥庭在的話,她一定不會這樣,她一定有法子改變現在這種動彈不得的局面……雀鳴又怕又不甘心,最後只能掉眼淚。
百雨金皺著眉看著雀鳴,似乎是沒想到她為何哭的這麼厲害。她又看著人事不省的沈蝶煙。雀鳴心想,這時候,百雨金隨便來那麼一下子,那夫人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再說了,百雨金這麼狠毒的人,肯定是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的。雀鳴越想越害怕,恨不得現在就扛著沈蝶煙逃的遠遠的。
百雨金看了沈蝶煙,視線從她的臉上轉到了她身下的一灘血跡。怔了半晌,竟然扭頭走了。雀鳴奇怪不解的盯著她,差點就喊出了,「你不殺我們夫人嗎」這種傻話。
雀鳴等著百雨金真正的走遠了,這才敢鬆口氣,看到崞驍還站在那裡,就說:「你快過來,快把夫人送會百草閣,不,先找醫官,你快點。」
崞驍連忙上前將沈蝶煙抱在懷中就朝著百草閣樓的方向去了。
兩人帶著沈蝶煙剛進百草閣的大門,就現原本就能稱得上破敗的三間屋子,已經倒了兩間半。雀鳴大叫一聲不好,撒腿就往裡面跑去。
「鷥庭,鷥庭,你在哪裡?」
崞驍聽見雀鳴喊著鷥庭的名字,於是也抱著沈蝶煙往裡面衝去。
兩人一進那破爛不堪的門,就看見了鷥庭一身帶傷的站在屋子中,身邊還有一位須皆白的醫官。看那老醫官的模樣,分明就是被強迫來的。
鷥庭先是看到雀鳴,然後是崞驍——懷中的沈蝶煙。血水一直沒有停過,鷥庭一見這種情況,臉色更是難看,一隻手就拉起了那個醫官。
「先把人放在床上,您快去看看,一定要母子平安。」
崞驍將沈蝶煙按著鷥庭的話放到了積了一層厚厚泥灰的床上。那血水立刻就流到了床上。那老醫官見這副樣子,不用靠近就明白了。他轉頭對鷥庭說:「鷥庭姑娘,這就恕老夫無力了,這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這傷可是——」
「砰——」一聲巨響打斷了老醫官的話,鷥庭單手劈裂了桌子,「你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就跟我說這個,我要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那老醫官立刻不說話了,手指搭在沈蝶煙細細的腕子上。鷥庭先是看了眼崞驍,崞驍一見著鷥庭,本能的就要擺出一張笑臉的,可是腦子裡迅又反映出來這不是笑的時候,硬是把那擺出一半的笑容給壓住了,於是,臉上就成了一種很難看的扭曲表情。鷥庭卻沒有注意到,視線只是在他身上那麼停了一下,立刻就轉向了雀鳴:「說,怎麼了。」
雖然鷥庭的聲音忽然變得很低沉,可是,這絕對不是嚇哭雀鳴的原因。雀鳴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只差撲進鷥庭懷中了:「鷥庭,恩啊——恩——,小小宗主——估計是沒有了,宗主大人踢了夫人一腳。這孩子是被宗主大人給弄沒有了……這怎麼辦,等夫人醒了,怎麼跟她說,我的小小宗主啊……恩,嗯,百雨金那個賤女人……你怎麼沒殺了她……」
「別哭了。」鷥庭紅著眼吼了一聲,「百雨金那女人,要不是那麼多人擋著,我怎麼能讓她給逃脫了。這筆賬,一定是要清算的。」
那老醫官也被鷥庭的話嚇了一跳,鷥庭看著他:「到底怎麼樣了?」
老醫官搖搖頭:「老夫無能。」
鷥庭三人呆立原地。
幾日後,百草閣走水,閣中之人,屍骨無存,新任十三殿君同時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