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年前,唐歆這個被唐家視為離經叛道的小太妹離家出家之後,就與顯赫的唐家已經沒有太多牽連。她和唐歆能在這一行小有成就,全是靠著做得比別人多、比別人努力得來的。
一晃眼十年過去,她忘了許多事,只顧著往成功的路走,偶爾她會想起唐惟,想起自己的轉變全都是因為他。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畏縮的小丫頭了,只不過她對跟唐惟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打交道竟然還是一點把握都沒有,她的心還是會因為想到他的話而隱隱作痛,雖然她有自信自己終究會過得很好,但現在呢?!
在外人眼中,她有一份令人欽羨的工作,因為是模特兒經紀人,所以她掌握流行,不停的吸取新的事物。
只是世界變化實在太快,新的東西很快的出現,然後被更新的東西取代,永遠有學不完的東西,看不完的事物,很多都像曇花一現般,消失得也快。
這些年,她太忙碌,就像顆陀螺一樣的轉個不停,替唐歆安排大小事,照顧齊齊,她一直沒有時間靜下來聽自己心裡頭的聲音,唐惟也被她深深的壓在內心的最深處。
由於沒有塞車,李安卓很快的把車開到一棟氣派的大樓面前,她深吸了口氣,推開車門。
才下車,警衛就走了過來——
「不好意思,小姐,」年輕的警衛堅定而有禮的開口說道,「這是私人用地,禁止停車。」
「我找唐惟,很快就走,」她拿下鼻樑架著的太陽眼鏡,專注的看著警衛,語氣有力的表示,「我車子就是要停在這裡,若你覺得違反了規則,你可以找警察開單,也可以叫人來拖吊。」
語畢,李安卓的頭一揚,在警衛來不及反應前便直接越過他,走了進去。
唐家便是財富的象徵,優秀的家世幾乎使唐惟這個繼承人,沒有任何可令人挑剔之處,只不過他再富可敵國也跟她李安卓無關。
與唐惟相較,她現在所擁有的不算多,但卻是她辛苦努力得來的。她在職場表現亮眼,唯一的弟弟更是年紀輕輕就得到世界攝影大賽的冠軍。
他是著名的攝影師,足跡踏遍三大洋、五大洲,全世界知名的品牌都不惜砸下重金只為了請他出馬拍攝相片,這證明了英雄不怕出身低,縱使沒有家世背景,只要肯努力,終究還是會成功。
或許他們的成就在唐惟這種含著金湯匙出身的大少爺眼中根本不算什麼,畢竟他們辛苦努力賺了一輩子的財富,可能還不夠他們公司一日股價的上下,但是她卻對自己的一切感到驕傲得意,畢竟他們的成就是靠自己的雙手拚來的。
不像唐惟……李安卓的嘴一撇,因為想到他而臉上豎起了防備。他不過勝在會投胎而已。
唐惟正在開會,但是她不想浪費時間在等待上頭,畢竟他的時間寶貴,她也不遑多讓。
「我給他五分鐘,」她對唐惟的秘書說道:「如果他再不出來,我就走人。」
秘書微微一楞。眼前的女子出色亮眼,令人驚艷,尤其那氣勢更令人折服,不過當她瞄到了她的腳時,看見一身出眾的穿著卻配上一雙毛茸茸的小豬拖鞋,她頓時覺得好笑,但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拿起電話將這女子的話如實傳達。
「妳好。」原本等在一旁的男人站起身,對李安卓微點了下頭。
「你好。」她虛應了一聲,對跟唐氏有關的人一點都沒有打交道的興趣。
「程立言,」對方繼續自我介紹,拿出一張名片,「唐氏的律師。」
基於禮貌,李安卓只能伸出手將名片接過來。
律師——她瞄了名片上的燙金字體,心中扮了個鬼臉。是她最不欣賞的職業之一!有太多的律師為了錢而出賣靈魂,在司法體系裡鑽漏洞來幫助有罪的當事人,只要夠有錢,就算有罪都可以被赦免。
她還記得她家的祖厝,就是因為父母早逝、奶奶不識字,才會被那個有錢人委託來的律師給騙走,她記得當時雖然有鄉親父老出面替他們抱不平,但最後還是因為簽了白紙黑字的合約而只能自認倒楣。
所以她不喜歡跟律師打交道,甚至可以說是厭惡,尤其是為了錢可以無所不用其極的那一種。
她隨意的將名片給放進包包裡,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幾乎在同時,會議室的門打開,唐惟大步的走了出來。
「不好意思,」李安卓緊握了下皮包的帶子,旋即神色自若的轉身面對他,他的黑髮微亂,但是身上的西裝還是一絲不苟,這麼多年不見,再次與他面對面,她的心湖依然泛起了漣漪,但她沒有讓任何人發現,「打擾了!」
「不會。」唐惟對她微微一笑,他的目光瞄了四週一眼,這不是個好的談話地點,他對她緩緩的伸出手,「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李安卓平靜的回答,基於禮貌伸出手與他一握。
他的大手很溫暖,看到他的微笑,她的心頭一緊。他的笑就如同她初識他時一樣,沒有變過。
只不過只有她知道,很多事情已經變了!像他這種公子哥兒,不會真心想要跟她這種出身的人交朋友。
她壓下異樣的感覺,說服自己相信此刻心頭的悸動,是因為她不想跟這個與她格格不入的人打交道,而不是還在期待些什麼。
這些年來,早就讓李安卓學會隱藏自己的情緒,不顯露真實的情感。
「我們私下談。」唐惟的頭微微一側,對程立言說:「程律師,有份文件要你過目一下,等會兒我再跟你談。蘇珊,」他叫了下自己的秘書,「交給妳了!」
「是。」蘇珊在自己的座位起身,點點頭。「唐先生,這是你剛才開會時的來電紀錄。」
「OK!給我吧,我等一下看。」唐惟隨手接了過來,然後對李安卓說:「這邊請!」
李安卓沒有異議,跟著他的腳步。
她根本不確定自己是否已經準備好要跟唐惟獨處,再見到他所勾起的回憶太複雜,但是為了齊齊——她強迫自己穩住自己的心神。
唐惟進入自己的辦公室,自在的拉了下領帶,然後輕撥了下頭髮,優雅的坐到辦公桌後的椅子,黑眸專注的望著她。
他有些驚訝李安卓身上再也看不到當年畏縮的影子,微揚的下巴反而多了幾分傲氣,而且她變得漂亮多了,不過他並不確定自己比較喜歡現在這個樣子的她。
李安卓銳利的迎上他的視線,不浪費彼此的時間,直截了當的開口問:「齊齊人呢?」
唐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懶懶的看著她,微揚起嘴角,愉悅的說:「我喜歡妳的直接。」
她瞪了他一眼,「這裡沒有任何人在乎你的喜歡與否,我沒空跟你閒聊,我很忙,我只要齊齊!」
「把事情解釋清楚,」他對她微攤了下雙手,臉上的笑容依舊,「妳自然可以看到他。」
「我不認為我有事情需要跟你解釋。」李安卓沒有回應他的笑容。
她很清楚這個男人多得是女人巴結逢迎,但可不包括她,她對他的笑容已經免疫了。
唐惟沒理會她不友善的口吻,逕自說:「顯然我們的認知有段不小的差距。」
「那是你的事,」他的語氣雖溫和,但她不吃他那套,「只要把齊齊交給我,我立刻走人。」
「李安卓,」唐惟撫著下巴,幾近自言自語的道:「妳變得可真多!我還記得當年小小的妳,常常不顧大太陽的跑到我家門口,站了一個下午只為了送我一個紅龜粿,現在怎麼……」她雖然總是裝出剛好路過的樣子,但他知道她等了他多久,只是那時怕她害羞,所以從沒故意戳破她。
「夠了!」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來提醒她十年前所做的蠢事。「我今天不是來跟你敘舊的。」李安卓的口氣有些尖銳。
他對她挑了挑眉。她的反應真是激烈,他的話並沒有帶著一絲惡意,但顯然激怒了她。
看著她氣呼呼的臉頰,唐惟撐著下巴,帶著盈盈的笑意看著她。
李安卓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因為他的模樣而怦然加速,她的臉一冷,對他生氣,更對自己生氣——她怎麼可以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被他影響?!她拒絕沉迷於他迷人的笑容之中。
「齊齊呢?」她手撐在他的辦公桌上,盛氣凌人的問。
「對不起,」唐惟笑笑,不是很真心的道歉,「在妳把事情解釋清楚之前,妳見不到齊齊,我也只能繼續跟妳耗下去。」
「你!」她不悅的微瞇起眼,話中有刺的說:「我還以為你的時間寶貴。」
「我的時間確實很寶貴,」他的語氣溫和,不理會她話中的諷刺,繼續對她微笑,「不過為了我妹妹,天大的事,我都可以壓後。」
「別說得好像一副手足情深似的。」李安卓的語氣冷若寒冰,她提醒自己,他是個高明的騙子,可以表面上對妳很好,好像妳真的很特別,心裡卻認為妳比垃圾還不如。
「要喝點什麼嗎?」唐惟彷彿沒聽到她的話似的,「看樣子我們會耗很久。」
她憤憤的看著他,他的表情溫和,但是眼神卻表達了強硬的立場。
如果她不照著做,她壓根別想帶走齊齊!
李安卓很快的衡量情勢,壓下心頭的不快,拉開他面前的椅子,不客氣的坐了下來,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說吧,你想要知道什麼?又要我解釋什麼?」
看出了她的妥協,唐惟很快的說:「如果我讓妳感到不愉快,我很抱歉——」
她深吸了一口氣,打斷他的話,「省省吧!有什麼想問的就快問!」
看著她,唐惟心中生起異樣的感受,有些失望更有深深的失落。多年不見,他當然不指望他們可以熟絡得像是摯友,但至少不會是這樣,比陌生人還糟糕,她的態度好像他們是仇人似的。
他一直覺得她很可愛,甚至是特別,對她也一直把持著友善及好感,但她卻對他不屑一顧。
「我的妹妹十八歲就離家出走,」他的聲音降低了幾度,輕柔中帶了絲危險,「現在卻突然冒出一個六歲大的孩子,如果妳是我,妳會有什麼反應?」
「很高興有了個外甥。」
這女人就像刺蝟似的渾身都是刺,而且她的態度擺明了想跟他吵架的樣子。
「妳很有趣!」唐惟撐著下巴打量著她。原本總是掛在鼻樑上的眼鏡不見了,細緻的彩妝使她整個人亮了起來,她並不特別漂亮,但是卻有獨特的味道。
她對他的評語聽而不聞,只是逕自問:「還有別的嗎?」
「有點耐心,」他的視線飄向她閃著怒火的黑眸,「我從最簡單的問題問起好了,齊齊的父親是誰?」
李安卓的心一突,沉默了。
唐惟專注的看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反應,「孩子的父親是誰?」他又重複了一次。
「我不知道。」她平穩坦然的回視著他的目光。
他眼底閃過懷疑,「妳不知道?!」
「沒錯,」李安卓聳了聳肩,「當年唐歆來找我,說她離開了唐家之後便無處可去,要我收留她,我同意了,之後沒幾個月,她的肚子大了起來,我才知道她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