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到尾,戴楚曄沒看漏過她任何一個表情,他一直噙著笑,等邵貞希漸漸從震驚中恢復冷靜,他才端了懷飲料給她。
「這飲料,喝一口要多少錢?」看著晶瑩剔透杯子裡頭的紫色飲料,她吞了口口水問。
他失笑。「對街買的,五十塊一瓶。」
呼,總算回到現實世界了!她喘口氣,這才喝了口果汁潤潤喉。
他沒告訴她,五十是美金不是台幣。
喝過果汁後,邵貞希恢復精神,這才注意到旁邊沙發上,躺著一隻全身黃澄澄、穿著紅背心的小熊維尼。
「維尼——」她開心地上前擁抱熊寶寶。「這是給我的?」
戴楚曄點頭。
對嘛!這種禮物才實際。
開心地抱著熊熊,邵貞希找了個好位子,讓她能以最完美的角度欣賞王羲之的墨寶,又能喝到便宜又好喝的果汁。人生若能如此,還有什麼好求的啊?
休息一陣子後,她放棄盯著《蘭亭集序》看,反正回台灣後,多跑幾次故宮也看得到嘛!於是,她開始到處看看,一大片落地窗吸引了她的注意,十八樓的高度夠高了,公園就在十幾公尺外,一片綠油油,她忍不住看呆了。
「晚上會更漂亮。」他說。
點頭,她相信絕對是的。
「喜歡這裡嗎?」
「喜歡啊!」她看著眼前的美景,隨意問起,「你常來住嗎?」
「這裡是我在紐約時住的地方,不過老實說,我不常在家就是了。」
也是,當空中飛人的他,幾乎把機場當成他家了。
「你家好漂亮。」
「……這裡不算是我家。」
也是,這傢伙,不常住家裡還買房子,根本就是浪費血汗錢,不過他在慶光的位子不算低,員工宿舍也要有點派頭才行。
「我家在隔壁。」
轉頭看他,邵貞希一臉狐疑。
「那你幹麼帶我來這裡?」擅闖民宅罪名可不小。
「這裡是你家,送你。」從口袋掏出亮晃晃的鑰匙,他說:「不只紐約,我預計在全世界各大都市置產,目前我先買下紐約跟台北的房子,因為我比較常往這兩個地方跑,你還想在哪個國家買房子嗎?」
轟轟!不偏不倚,兩噸炸藥在她腦葉附近炸開。
意思是,他要買房子,還要問她的意見?
「以後我打算一次買兩間,一間是我的,一間送你,這樣你若是到世界各地旅行,都會有個休息的地方,不用煩惱住的問題,而且——」
「等一下!」打斷戴楚曄接下來要說的話,邵貞希命令自己的大腦在瞬間恢復正常。「你為什麼要送房子給我?」
「我可以送小熊維尼跟借到《蘭亭集序》給你看,為什麼不能送房子給你?」
「可是……一棟房子,這、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為什麼不行?」戴楚曄板起臉。「就因為太貴所以不能收?這個理由我不接受。」
買一間房子不算困難,只要有錢就能辦到,對他來說,困難的是那幅《蘭亭集序》,他不知道調用了多少人脈,花了多少心力才打通這層關係,要比貴重,那幅字畫比這棟房子還要貴重。
「你不能隨隨便便送房子給女人,那意義不一樣!」邵貞希失聲大吼。
他打算給她期待嗎?原來她還是可以對他有期待的?
「我不是抱著隨隨便便的心態,」他抓住她的手臂,非常認真地說:「對你,我從來不隨便,不管我到哪裡買房子,我都會在旁邊為你留一個位子,這樣,還叫隨便嗎?」
「這種心意,你該送給你的女朋友們,而我,卻從來不是。」
「但你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這輩子的最愛?
她不曉得天底下有哪些女人有辦法抵抗這一句話的魔力,只要聽他說出口,真的,她願意為他戴楚曄做任何事。
感動之餘,她也有一絲不安,她知道楚曄對她一直有種特殊的情感,但她拚命說服自己那不是愛情,因他身旁女友一個接著一個換,她從來沒向他要求過承諾,因她知道他的感情世界是唯一的罩門,他不准任何人越雷池一步,也從不向任何人打開心房,她算是最靠近他、最瞭解他的人,但仍然沒有勇氣進入這塊禁區。
「我是你的女朋友嗎?」
「那些只是普通的女人,」提到這個,果然,他又板起臉。「女人如衣服,朋友如手足。對我來說,你比她們重要。」
也就是說,徹頭徹尾,他沒把她當成一個女人,之後也不會將她視為女人那樣疼愛?
邵貞希原本開心的表情在瞬間蕩然無存,臉上的表情更是泫然欲泣,眼淚一滴接著一滴往下掉。
戴楚曄一時慌了,他連忙說:「我對你好,是因為你值得,你是我最愛的女人一如果真是這樣,」她在他面前站得直挺挺的。「如果你真的愛我,為什麼從來不曾吻過我?」
吻她?戴楚曄一時間變了臉色。
他沉下臉,抽動嘴角,說出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你想當我的女人?你知道當我的女人代表什麼嗎?當我的女人,必須對我的事業有所幫助,如果不是家財萬貫,至少也要是顯赫家事——」
「我做得到啊!」邵貞希著急地大叫,「我知道你都只和那些大小姐交往,但我也是,難道你忘了嗎?」
他知道她是,他一直知道她是。
從學生時代開始,她用的東西就算不是什麼數一數二的名牌,但不管是身上穿的、戴的,都相當有質感,他知道她出生名門世家,這樣的她,還願意跟他成為莫逆之交,她還想要他的什麼?
她是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也是他最觸碰不得的女神。原本以為,只要在她身邊,疼愛她、陪伴她,他就足夠了,但,為什麼現在他會那麼煩躁?
他的臉色在瞬間變得鐵青,他抓住她,帶點威嚇的大聲吼道:「你想當我的女人?就像那些整天撒嬌、穿著漂亮衣服陪我上床的女人,你想當那樣的女人嗎?」
「女人對你來說,除了這樣以外,沒有別的嗎?」
戴楚曄咬牙。「是。」
如果一個男人把性與愛完全分開,他要怎麼得到幸福?
她突然覺得他很可怕,她很少怕他的,所以每次看到他的部下在他面前戰戰兢兢,她總忍不住偷笑到快內傷。
可是現在,她突然明白了,原來不是他不可怕,而是楚曄從來不讓她怕他。
「別的女人可以,為什麼我就不可以?」
她知道他就算再生氣、再可怕,都不會傷害她,於是鼓起勇氣,她說出自己的心意。
「我是人,我是個女人……我的心也是肉做的……我除了當你的朋友,就不能當你的女人嗎?」
當他的女人?這代表什麼?他還得再將所有的愛與信任,寄托在同一個女人身上?而且那個女人還是邵貞希。
然而如果他失去她,他不但會失去最要好的朋友,還會失去他這輩子最珍愛的女人。
「吻我,證明你愛我。」
看出他還有些猶豫,邵貞希牽起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臉頰上。
接著,她用手指撥撥他額前的亂髮,指尖劃過他緊繃的眉峰與高挺的鼻樑。她從好久之前就想再靠近他一些,今天,是他第一次像這樣將她摟在懷中。
不是朋友的擁抱,而是像情人間的相擁。
「是你自己說,愛情沒那麼難的……」
捧著她熱熱軟軟的臉頰,戴楚曄有那麼一瞬間心動了。
讓貞希成為他的女人?這樣真的可以嗎?
在她的唇瓣貼近的一剎那,他有些退縮,但貞希緊緊抓著他的溫暖實在讓他無法抗拒。最後,他察覺到她柔軟的身軀輕輕覆上自己的,一股突如其來的強烈感動讓他幾乎在瞬間想將她擁在懷中,順從自己的慾望佔有她……
忽然,他像是觸電般大吼一聲,迅速推開她。
邵貞希驚訝地跌坐在沙發上,看他雙手抱頭,懊惱地喃喃自語。
「不該是這樣……不能這樣,你是邵貞希,我不能對你做這種事……」
「楚曄……」她伸出手想拉他,卻被他一手揮開。
「不要碰我——」不,現在不要,不要碰他,他不該對貞希起任何邪念的,但他卻做了!
他曾發過誓,這輩子他不會再愛上任何女人,也不會再為任何一個女人失去分寸,但貞希不算,因為她是他最珍貴的朋友。
她一定要打破這個平衡嗎?
丟下屋子的鑰匙,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自己房內,不論貞希怎麼喊他,他置若未聞,將自己重新鎖在黑暗之中。時間彷彿回到十年前,他眼睜睜看著焦爾萱離開他,說他們的孩子已經不在,叫他別再來糾纏她……
明明是兩個相愛的人,為什麼可以說變就變?
現在他的身價何止千萬,想要什麼會得不到?為什麼他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不管怎麼變,不管他再有錢,他骨子裡,還是當年那個窮小子,依然配不上邵貞希。
邵貞希變了,去一趟紐約回來後,她明顯換了個人,再也看不到她從前的開朗愛笑,雖然她不是整天愁眉苦臉,但一有時間,就會看到她整個人像被掏空似的,雙眼定著牆上的字畫發呆。
「生平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相思是什麼滋味,從前,就算是想他的時候,只要拿起手機、撥著他的電話號碼,不管他有多忙,都會時不時聽她說話,要不就是他一通電話說想她,她也會把所有行程往後延,不顧一切飛到他身邊。
他也許不在她身邊,但卻永遠在她心裡。
可是,現在手上握著他給她的電話,楚曄已經兩個禮拜沒有接她電話了。
自從那天,她就再也沒有看到楚曄,他在她的答錄機中留言說因為工作關係,又飛往加拿大,而她,也因為展覽告一段落,無法繼續待在紐約等他。
她好想他,真的好想,手上還握著那間房子的鑰匙,最後,她還是收下那份禮物了,其實,只要是他送的,不管是什麼樣的禮物,她都很開心,哪怕只是一份滷味……
只是,當她知道楚曄之所以一直無法接受她的原因,居然是因為他無法將她當成一個女人。她好心痛,他明明愛她,卻沒辦法給她承諾……
果然,她太輕忽十年前焦爾萱帶給他的傷害,原來這個傷口到現在還沒癒合,他不但沒走出來,還更加憤世嫉俗。
她好自責,為什麼他沒有早點發現?從他身旁女友一個換過一個,分手時也絲毫不心軟,她就該知道,楚曄病了!
只要能喚回楚曄,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她寧願當他一輩子的朋友。
至少,讓他不要那麼孤單。
大嫂聽說了他們的事,也知道她對楚曄的一往情深,不管哥哥們怎麼勸阻,叫她看開一些,但這份感情就像真正的海枯石爛一樣,從沒變過。
大嫂歎口氣,只說那是她前世欠楚曄的感情債,注定用一輩子的思念來償還。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句話也許是真的。
和楚曄失聯後的三個禮拜,她就因感染新流感而被隔離在家中。
她不敢告訴家人,只讓幾個朋友知道,因她實在怕把感冒傳染給其他人,尤其是大哥剛上小學的小皮蛋,和二哥那個五歲的小公主,以及懷了五個月身孕的小嫂子都在家裡,家中一堆老弱婦孺,她寧願自己病死也不想回家去散播病毒。
幸好她的病情不嚴重,除了偶爾會發點燒外,並無太大問題,醫生說在家好好靜養就行了,而幾個朋友會輪番上陣幫她張羅三餐,不過,她不希望她們在這裡待太久,萬一傳染給她們就不好了。
她還是沒忘記每天撥一通電話給楚曄的習慣,就算他現在都不接她電話也沒關係,等她復元後,她要到紐約,到他家,她要當面告訴他,這一輩子就算她只能當他的朋友,她可以不再向他撒嬌、不敢向他索吻、不再求他愛她了。
但他得知道,只要他一句話,她將永遠陪在他身邊,不管當他的女人,還是他的朋友,只要他需要她,她隨時都在……
「……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證後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今晚喝點粥後,燒還是沒退,她幾乎咳得發佈出聲音,吃過藥後她有了睡意,昏昏沉沉進入夢鄉。夢境中,有一雙溫熱的大手輕輕覆在自己的額上、臉頰邊,探探她的溫度,確認她不再發燒後才鬆口氣。
然後,大手非常小心翼翼地替她更換額上的濕毛巾,從頭至尾,他一直緊緊抓著她的手,從來沒放開過。
這是夢吧?楚曄怎麼可能會來到她身邊?但如果這真的是夢境,又怎麼會這麼真實?
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天空已濛濛亮,她取下貼在額上一整晚的濕毛巾——
昨晚到現在毛巾卻還是濕的?她沒時間多想,就被廚房傳來的炒菜聲轉移注意力。
一見到廚房中,來人的背影,邵貞希的眼眶立刻充滿淚水。
原來那不是夢!他真的在她身邊。
「楚曄……」
手上還握著鍋鏟,聽見她的聲音,戴楚曄側過一邊身子,朝她笑笑。
「早安。」
邵貞希撲上前去,將臉埋在他胸前,一再確認那是屬於他的體溫與香味,她再也忍不住雀躍,淚水奪眶而出。
戴楚曄欣然接受她的擁抱,一隻空下的手還不忘摟摟她。
「對不起!我太晚來了。」
熄火,他關上鍋蓋,牽她回臥室休息,他小心翼翼地替她蓋上被子,再摸摸她的額溫,確定她的燒已經退掉,才讓她喝點果汁。
有了點體力,邵貞希盯著他,發現他頂個兩顆熊貓眼,明顯的睡眠不足,一臉鬍渣沒有整理,襯衫袖子也被他隨意捲起,袖口還沾上一些污漬。
「你怎麼會來?」
「你都病得這麼重了,我還能不來嗎?」
「你怎麼知道我病了?」
「我有辦法借到《蘭亭集序》,就有辦法知道你病了。」
她在語音信箱中的聲音沙啞得那麼嚴重,他一聽就知道不對勁。後來他請醫院的朋友幫忙,這才知道她得了嚴重的感冒,目前在家休息。
關掉手機不跟貞希聯絡,並不表示他忽略她,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冷靜。
他嘗試兩個星期不與貞希聯絡,這才發現他想她想得快要發瘋。
他不知道她的近況、不知道她的一切,甚至只能在回憶裡找尋她的聲音,這種日子簡直讓他快要抓狂,他幾乎無法想像,他會有失去貞希的一天。
他愛她,而她也愛他,為什麼兩個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呢?
他想了好久,把一切歸咎在自己身上——他愛貞希,他該給她全部的自己。
過去的他因為害怕失去、害怕背叛,不敢將所有的自己奉獻給同一個女人,這種恐懼甚至在不知不覺中成了習慣,他甚至習慣將性與愛壁壘分明而不自知,直到他發現,失去貞希的恐懼大大超過自己的逃避,他決定回頭找她。
邵貞希突然緊張地摀住自己的口鼻,重新將自己埋在被子裡。
「我感冒了,你剛剛還靠那麼近,你會被我傳染的,快走開!」
戴楚曄失笑,掀開她的被子,將她從被窩裡拉出來。
「我打過疫苗,沒那麼容易生病的。」
「真的?」
「真的,」他將邵貞希拉入懷中,讓她的頭舒服地枕在自己胸膛上。「現在,我們想靠多近,就靠多近,好嗎?」
他的溫柔與體貼,比起從前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親暱的擁抱,幾乎讓她懷疑自己仍在作夢。
「你的意思是……你不再把我當成朋友,而把我當成一個女人?」
「你永遠是我的朋友,也永遠是我的女人!」他親親她的額頭。「我愛你,貞希,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眼裡如潰堤般傾瀉而下,她不知道等這句話等了多久,她一直在等他全然的接受她、愛上她。她緊緊窩進他懷中,躺在他的心窩處。
「我也愛你,楚曄。」
一股酸澀湧上戴楚曄的喉頭。他曾從無數女人口中聽見這句話,從前,他從沒這三個字放在心上,現在,親耳聽見貞希說出口,他才知道,這是無比的幸福。
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真心愛他的。
「這帖字畫,誰寫的?」
工讀生指指櫃檯邊,正在仔細聽老闆吩咐的邵貞希。
她並不是一個會令人驚艷的女孩,然而只要多看她幾眼,在眉宇之間,不難發現她有一股特殊的靈性,一頭及腰的長髮不染不燙,只是簡單的往後綁成一個優雅的公主頭,墨黑色的長髮很難不讓人多看上兩眼,那就像她所寫的大楷般,俐落優雅。
江慶瑞一派自在的走向前,向畫廊老闆打聲招呼後,轉向一旁的邵貞希。
她原本沒有多注意來人是誰,是老闆那張近似巴結的嘴臉,奉承到讓她不得不好奇的注意一下,這才發現是傳說中的江慶瑞。
他沒有電視上看起來的那麼年輕,可能是最近比較少保養,不過就五十幾歲的人來說,他算保養得非常好了。
「聽說那幅字帖是你寫的?可否幫我介紹一下?」
「好,這邊請。」她客氣地招呼他,領他走到字畫旁。「這是《春情》,一般人應該不陌生,用行書寫成,仿顏體,我試過瘦金體,但效果沒有顏體好。」
「生平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他以低沉的聲音念過一遍,語氣間聽得出他歷經滄桑的抑揚頓挫,邵貞希忍不住聯想到他已過世的妻子。
自從妻子過世後,坐擁驚人財富的他,漸漸不想再積極擴張事業版圖,他旗下培育了不少生力軍與愛將,靠他們便能替他累積不少的財富,他只需偶爾動動腦,多觀察最近的局勢、想些心點子和幾個客戶聊聊天,再把腦中的構想吩咐下去,他首富的地位又更加屹立不搖了。
賺錢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困難事,而他最近似乎賺錢賺膩了,便想找點新新鮮事來做,於是開始逛畫廊、看展覽、聽音樂會……那些文人做是事情他都會找點來做,有興趣的,砸點錢下去資助,報紙自然又會替他打廣告,為他的形象加分。
聽說他與妻子生前感情甚篤,還曾在妻子公祭中潸然落下男兒淚。那件事楚曄也跟她提過,企業界一代梟雄也是有柔情的一面。
「這是你最近的作品嗎?」
「幾年前的練習作,」邵貞希苦笑。「跟現在比起來有點青澀,但我喜歡有點青澀的味道。」
「內人生前很喜歡這闕詞,她也寫書法,但沒有你寫的好。」
「過獎了。」
「看你年紀這麼輕,卻寫了一手好字,你一定下了不少功夫吧?」
邵貞希皺起鼻子,想起從前父親的鞭策,那一點一滴都是用心血換來的,二十多年的努力,往後還有更長的路要走。
「我還有得學呢。」
當天晚上,她馬上告訴楚曄,說她在畫廊遇見江慶瑞的事。
「他好闊氣,一下子買了好幾幅畫,五百多萬!我們老闆簡直樂歪了!」
戴楚曄笑笑。「他最近很常跑去看展覽,當作懷念他妻子吧!」
「常跑美術館?工作都不用做了?」
「他是老闆,有權利分配工作。」
「然後他幾乎把工作都交給你?」
他笑笑。
若不是因為年資的關係,他早就爬到副總裁的位子了。不過沒關係,慢慢來,總經理這個位子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學,雖然不能像兩個大老闆那樣坐在位子上發號施令,不過反正他還年輕,可以往前衝。
他的夢想,隨著年紀與資歷的增加,有了些許的調整,原本他希望成為像江慶瑞那樣的男子漢,並打造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王國,但後來他發現,他想突破他、想創造一個比他更強大、更富裕的金錢帝國。
「聽起來,你離目標愈來愈近了。」邵貞希突然站在他身後,替他壓壓緊繃的肩頸。「別太累了。」
她忍不住梳攏他頭上的短髮,三十一歲,他才三十一歲,卻已經有三分之一的頭髮都變白了,但為了美觀,他每兩個禮拜都得去補染一次。
為了打拼事業,她知道楚曄賠上了健康,三十一對,現在挽救他的健康還有機會,之後,她會陪在他身邊,好好盯著他,要他休息的。
牽起她的手,戴楚曄放在唇邊吻了吻。「等我從上海出差回來,我們找個地方好好度個假。」
「度假?」光用聽的就夠讓她腎上腺素沸騰了。「我們好久沒度假了,我當然沒問題啊!但你抽得出時間,一輩子一次,公司要是不准就太不夠意思了。」
「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挑眉,他玩起文字遊戲。
一輩子一次的婚假,他打算忙完手頭上的事後,便向她求婚,然後帶她去世界各地度蜜月。這一切當然得保密到家,然後給她一個驚喜。
嘟起嘴,邵貞希還是習慣不會去想太多。
「不管啦!你既然答應要休假,就一定要說到做到喔!」
也是,十幾年來,凡是他說過的話,都一一兌現了。
有錢有勢、有愛人相知相陪,人生如此,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