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難敵大小姐 第1章
    夜,溫柔如絲,寧靜如畫,明亮的月光穿過樹葉,斑駁地灑在崎嶇的小路上。

    多草的山路吞噬了足音,林瑛快步走著,並未陶醉在這片溫柔與寧靜中。因為她知道,這不過是個假象。從倭寇的戰船沖破永寧灣的海浪,踏上永寧灣土地那天起,這裡再也沒有了溫馨和寧靜!

    「小姐,危險!」

    忽然,走在前面的護衛發出警告,她霍然止步,震驚地看到一個高大的黑影正揮拳將她的護衛擊倒,她的心髒因恐懼而猛然收縮。

    「小姐,快跑!」緊跟著她的另一個護衛抓著她跑進樹林。

    她掙脫他的手,急切地說:「不行,我們不能留下他!」

    護衛急了。「小姐,我們是為保護妳而來的,只能先以妳的安全為主,其它的都不重要,快走吧!」

    說完,他不管她如何反對,抓起她就跑。可才跑出幾步,便感到勁風襲來,忠心的護衛僅發出一聲悶哼便匍匐倒地,彷佛死了般地再無聲息。

    她好似被人猛推一掌,重重地僕跌,倒在護衛身上。

    抬起頭,淡淡的月色中,她看到他緊閉的雙目和蒼白的臉,不由得驚駭地坐起身來,卻看到那個高大的身影彷佛一道剪影矗立在大樹下。

    她發出一聲驚喘,然而眨眼間,那黑影來到她面前,粗壯的大手捂住她的嘴,將她從地上拉起並壓靠在他堅硬的胸前,而他的雙眼機敏地掃視著四周,確定她沒有其它的護衛跟隨著。

    他非常高大,渾身散發著強大的力量。她想看清楚他,但樹林裡很黑,除了他閃閃發亮的雙目外,她什麼都看不清,只是她shen體的每一處都能清楚地感覺到與他的貼近。

    他是誰?倭寇嗎?他會對她怎麼樣?

    她不安地想,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可是恐懼和憂慮隨著他的沉默積聚成巨大的壓力,促使她無法克制地拚命掙扎、扭打、推拒,並張開嘴咬了他的手。

    他低咒一聲地抽回手,在她張嘴想喊叫時,將一團織物塞進她的嘴裡,接著她的雙手被扭到身後,一根感覺像是草卻堅固異常的繩索,綁住了她的雙腕。然後他粗魯地抱起她,將她甩上肩頭,大步走出樹林。

    這番折騰中,她的發簪掉了,發髻散了,滿頭青絲披散在他的肩上和背上。她的喉中梗著被壓抑住的叫喊,胸口狂跳得彷佛能震垮整座山林。

    出了樹林,他越走越快,幾乎是奔跑。

    在一個山坡上,他忽然發出兩聲類似斑鳩的啼鳴。接著她聽到有腳步聲靠近,卻沒有人說話。從紛沓的腳步聲中,她猜測起碼有五六個人。

    從他們行蹤詭異、隨意殺人來看,他們就算不是倭寇,也絕對不是好人。

    想到此,她的心絞成了一團,不知他要將她帶到哪裡去?

    彷佛過了一輩子,她終於聽到有人說話,聲音低低的,好像害怕吵醒什麼人似的,而她一句都聽不清。

    當她的雙腳被放到地上時,差點兒摔倒,俘虜她的男人立刻伸出大手抓住了她的身子。

    透過散亂的長發,她看出自己正站在一個不大的帳篷裡。

    一盞油燈擱在地面的石板上,石板旁有個睡鋪。

    忽然,擋在她臉上的頭發被撩起。她心頭一顫,卻聽到一聲錯愕的驚呼。

    「老天,是妳——阿瑛?!」

    當看到眼前美得讓人屏息的小臉時,高大的男人恍若被人當胸踢了一腳,驀然放開緊抓著她的手,後退一大步。

    這女子有著光滑的肌膚和修長的眉,眉心那粒圓形紅痣令她顯得神秘而嫵媚,墨玉般的黑瞳閃耀著明亮的光芒,豐潤的紅唇被塞入口中的織物撐成圓形。

    而她也認出了他,並如他一般震驚。然而震驚之余,她清澈美麗的雙眸綻放出喜悅的光彩。可惜她不能說話,只能將散亂的長發用力甩到腦後,向他走近。

    「站著別動!」他厲聲阻止道。

    她僵住,直愣愣地看著他。

    他還是那樣威武英俊,燈光在他突出的五官投下陰影,將他在長睫毛下閃動的雙眼襯得格外明亮。他線條清晰的臉上肌肉緊繃,高挺的鼻梁和輪廓分明的嘴形透著剛毅和決然。可在他看她的眼神裡除了震驚,還充滿了恨意。

    恨?為什麼?她因困惑而微蹙雙眉。

    好一晌,他們瞪著對方,空氣中只有他與她的呼吸聲。他突兀地抓過她的肩,將她拉到油燈前,銳利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彷佛要確定她確實是他所認識的那個人似的。

    他與她的臉僅在咫尺間,她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呼吸,也可以感覺到他愈加高漲的怒氣。就在她懷疑他是否會就此掐斷她的脖子,讓她一命嗚呼時,他忽然扯掉了堵在她嘴裡的織物,並將它甩在石板上。

    爾後,他的動作全然停止,就連目光也變得呆滯。

    她因為喜悅而感到暈眩,激動地說:「郭大哥,真的是你,你回來了呀!你知道嗎?倭寇攻占了合歡島,你娘和芙蘭、芙蓉都在島上。」

    他冷硬地說:「是的,我郭逸天回來了。我奉聖諭回來剿滅倭寇,我會奪回合歡島,救出我娘和我的妹妹,重建永寧衛。可是妳呢?妳到底是誰?」

    他瞪著她,無法相信自己親手抓到的俘虜,竟是自己心目中最美麗單純的女子。

    「郭大哥,我是阿瑛啊!」

    「是的,妳是阿瑛,可妳為什麼不說妳是林家的阿瑛,是郭家的仇人阿瑛?」他聲音不大,可其中所蘊含的怒氣極其嚇人。

    從未見過他發這麼大脾氣的林瑛被嚇到了。她眼眶裡盈滿了淚水,驚惶地說:「我……我不是你的仇人!」

    「不是嗎?」他發出憤怒的冷哼。「少裝出無辜的樣子!如果不是我跟蹤妳大半天,親耳聽到妳的護衛怕妳哥哥發怒勸妳返回林家堡的話,我恐怕真會再次被妳林大小姐所騙!」

    「你跟蹤我?」彷佛沒有聽到他的咒罵,她驚訝地問。

    「沒錯,我跟蹤妳。」他的面容變得更加冷峻。「我很好奇,一只美麗的小鹿,是如何從防守嚴密的惡虎嘴邊大搖大擺走出來的?」

    「我沒有大搖大擺,倭寇雖然封鎖了永寧灣,但他們害怕魔鬼灘,我是從那裡溜出來的。」

    她的回答令他的目光一凜。「少編瞎話,別忘記我是誰!魔鬼灘此刻正是漲潮之時,除非妳會飛,否則怎能衣鞋不濕地走到這裡?」

    「那是因為我走了一條密道,它不需要涉水。」見自己一再地被他誤解,她感到十分傷心痛苦。

    看到那雙明亮清澈的烏瞳霎時盈滿淚水,他的心一顫,視線定在她的身上。

    她高昂著頭顱站在他面前,身軀挺得筆直。哪怕神情疲憊、面帶悲淒,可仍如他記憶中那般美麗,那雙與他對視的目光一如往昔般充滿了愛慕與崇拜。

    過去,那目光每每擾亂他的心神,此次也不例外。但想到她的所作所為和自己目前面臨的困境,他實在無法對她的處境表示同情。

    三個月前,以日本武士黑山秀男為首的倭寇大肆侵擾福建惠安、永寧一帶,直接威脅到廣州、泉州的安全。由兵部推薦,出生永寧合歡島,靠戰功擢升為寧台參將的他奉詔出任永寧衛指揮使,從浙東帶兵前往平倭。

    從接到聖旨、集結軍隊到離開浙東趕赴此地,他只用了正常換防所需不到一半的時間。然而,一路走來,他不斷得到壞消息:倭寇登陸、惠安城被毀、永寧衛指揮使戰死,泉州告急……

    尤其令他痛苦不堪的是,今天傍晚登陸時,竟獲悉他的家——合歡島已於昨日清晨被倭寇攻占,母親和島上數千居民被囚,大妹妹郭芙蘭負傷墜海,先被倭寇俘獲,再被世仇林家堡堡主擒走。國難家仇糾結在心,令他坐立難安。

    在山坳扎營後,他即帶了幾個親信前往永寧探查敵情。

    歸途中,遇到幾個形色匆匆、言辭可疑的人,於是他暗自跟蹤,不料卻從他們的對話中獲悉,其中那個全身著黑衣戴頭帽的女人竟是林家堡的大小姐,這個發現令他情緒一振。

    他早就聽說,林家堡堡主林嘯雖然無情,但對他唯一的妹妹非常保護。因此他決定抓捕她,用她來換回芙蘭的自由。

    郭、林兩家的祖先數百年前為避中原戰亂,攜親帶友遷徙來此,前後看中了長滿合歡樹的無名島,並為爭奪占領權大打出手。最後林家戰敗退出合歡島,在與之一溪相隔的象鼻山築堡定居,從此兩族互為仇人,誓言永不往來。

    可令他吃驚的是,這位世仇之女竟然是他早已認識的、妹妹們的好朋友!

    林嘯抓走他大妹,行趁火打劫之實!林家女兒把他——堂堂合歡島島主、大明朝武功赫赫的大將軍騙得團團轉。

    是可忍,孰不可忍!此新仇,他絕對要與舊恨一起清算!

    帶著難以釋懷的憤懣之情,他怒瞪著林瑛。他恨她的欺騙和偽裝,更恨她直到此刻還敢用那種充滿愛慕的目光看著他。「林小姐,妳隱瞞身分在合歡島出現,還很得意我的兩個傻妹妹都被妳的小把戲給騙了,是不是?」他恨聲問。

    面對他的怒氣,她惶恐地解釋:「我不是故意的……」

    「合歡島收留的孤女?哈!」他不給她機會解釋,繼續諷刺道:「我記得芙蘭、芙蓉是這樣告訴我的,那一定是妳哥哥為妳出的主意,對不對?這麼多年,妳竟然騙取了我家人的信任和歡喜,甚至連我也差點動了心。對此妳一定很有成就感吧!說不定這次倭寇攻占合歡島,獨獨放過妳的林家堡,也是妳的功勞……」

    他毫無根據的推斷刺傷了林瑛的心,她不能讓他褻瀆自己的感情!

    「不要這樣說我,我從來沒想過要欺騙你。林家堡能逃過此劫,是因為石牆十分堅固,倭寇打不下來,才改為全力攻打合歡島。」她靠近他,試圖說服他。

    他彷佛無法忍受她的靠近似地猛然推開她,令她差點摔倒。

    他及時抓住她的胳膊,發現她的shen體顫抖不已,心裡很不是滋味。可想起她的欺騙和生死未卜的母親、妹妹們,他的嘴殘酷地抿起。「妳不必再作解釋,我該知道的事都知道了。」

    他的冷酷和偏執激怒了她,她勇敢地抹去淚水,站直身子對他說:「你少自以為是!你所謂的知道,不過是憑你自己的想象臆斷出來的,那不是事實!」

    他的目光由她憤怒的眼睛轉向她鼓動的頸,再滑向她挺身玉立的身軀。

    因為被反綁著雙臂,她的腰背挺得很直。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凹凸有致的身子吸引。和上次見面時相比,她更加豐滿成熟了。不過記憶中每次見到她,他都有同樣的感覺。但這次不同的是,她不再是笑靨動人、干淨整潔的漂亮姑娘,而是一身狼狽、神情沮喪的俘虜,他對她的欣賞和好感也變成了鄙視和憤怒。

    想到自己曾對她的美麗心跳不己,曾因她的崇拜而感到自豪,更曾為她的愛慕而喜悅。他不由得怒火攻心,一把扯過她的手臂,將她手腕上的繩子解開扔在地上,怒氣騰騰地說:「好吧,既然妳認為那是我的臆斷,那就讓我聽聽妳的狡辯吧!」

    雙手一恢復自由,林瑛立即抓著他的手臂,十分焦慮地說:「郭大哥,那不是狡辯。」

    「少囉唆,就從妳如何欺騙我們開始說吧!」他再次揮開她,拒絕她的靠近。

    他絕決的態度讓林瑛心裡發涼,喃喃道:「我永遠不會欺騙你……」

    「說謊的林家人!」他低聲的咒罵打斷了她的低語。

    她沒有回嘴,繼續喃喃地說:「以前對你隱瞞身分,是因為我害怕說出我的身世後,就再也見不到你。如果我知道今夜抓我的人是你的話,我絕對不會反抗。」

    「是嗎?」他冷笑。

    她認真地點頭。「是的,請你相信我。」

    「那芙蘭和芙蓉呢?妳是不是也想告訴我,妳沒有欺騙她們。她們知道妳的真實身分,卻仍然樂意接納妳?」

    他的譏諷和冷漠像一把尖刀刺入她的心窩。她強忍著心痛回答他。「是的,她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林家堡的人,但她們沒有排斥我,還帶我去合歡島。」

    「妳的混蛋哥哥呢?他也很高興把妳送到世仇的斬刀下嗎?」他譏誚地說。

    眼淚在眼眶裡滾動,她用力忍著不讓它們墜落。「我哥哥不是混蛋。他只是和你一樣,被家族的仇恨魔咒困住了。而且他從來不知道我去合歡島的事,否則他會把我鎖在塔樓頂。」

    鎖住!想到纖細嬌小的她被終日鎖在黑暗的塔樓,一抹從不曾預期的憐憫浮上心頭,但他立刻將其排除。此刻,他不能再對她抱任何幻想,他與她本是世仇,如今再加上她的欺騙和她哥哥的所作所為,他與她注定是敵非友。

    林家人個個狡猾,他們會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惜一切,永遠不能相信他們!

    看著她貌似純真的面孔,祖父和父親生前的訓誡回響在耳邊。他提醒自己,不必在乎她的說謊,因為她算不上什麼,用她救回芙蘭才是重點。

    他冷然轉身走離她,充滿鄙夷地問:「那麼妳告訴我,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令妳不顧自身安危,一個年輕女子深更半夜的在山林裡亂跑?」

    「是……我想去泉州府求救。」

    「走路去泉州?」

    撒謊!他的嘴角輕蔑地揚起,不得不佩服。即便如此,那雙與他對視的美目依然清澈澄明。

    見自己的解釋根本沒起作用,反而導致他更多的敵意,林瑛覺得非常沮喪,但仍振作精神告訴他實話,希望以此證明自己:「我真的是從密道溜出來的。」

    「又是密道?」他朝她皺起眉頭。「林瑛,妳真的以為我很好騙嗎?」

    女孩臉色蒼白,情急地說:「郭大哥,我沒有騙你!那密道是我和芙蘭、芙蓉一起發現的,它有好幾條通道,還可以通往合歡島。」

    她認真的神情讓郭逸天略感猶豫,身為合歡島繼承人,他當然知道島上有很多海蝕洞可以相互貫通,但他從未聽說有任何密道可達林家堡。

    不過他也明白她也許並沒有撒謊。他在很小的年紀時就被爹娘送去泉州少林寺習武,在合歡島居住的日子並不多,因此對合歡島的認識並不完整。

    可是他不想在她面前承認,更不想被她主導了「審訊」的方向。

    「算了,省省力氣吧,直接說妳到底離家干什麼?」他語氣冷淡地轉回話題。

    「我確實是去泉州。」面對他的懷疑,林瑛心口發痛。「不管你信不信,我與芙蘭、芙蓉是好朋友,得知今晨合歡島落入倭寇之手,島上無人逃出時,我很難過,想去泉州府求救。為避開倭寇,今夜特意帶了兩個護衛逃出堡。」

    「妳真好心。」郭逸天發出冷笑。「可據我所知,合歡島並非無人逃出,只不過這個人不是自己逃出來的,而是被人抓走的。」

    他瞪著她的眼睛冰冷而無情,她的心痛苦地揪著。「是的,我聽說芙蘭墜海後不幸被倭寇抓走了。」

    「妳聽說的沒有錯,我妹妹確實不幸,可抓走她的並不是倭寇。」

    「不是倭寇?那是誰?」他充滿敵意的眼神令她渾身發涼,明知道最好不要問,但對芙蘭的關心令她無法住口。

    「真會裝,妳分明知道是妳哥哥抓走了她,卻想在這裡裝好人!」

    他強烈的指責讓她大吃一驚。「不,我哥絕不會做那樣的事!」

    「妳當然會那樣說。」他輕蔑地冷哼。

    不要這樣,你應該相信我!她想對他大吼,可他不屑的神情讓她心中縱有千言萬語,也只能木然地看著他——這個她從八歲起就愛上的男人。

    她的眼睛將她未出口的話全都表達了,因此他以無可置喙的語氣正告訴著她:「妳不必費心為他掩飾,因為毫無意義。等我用妳換回芙蘭後,自然會放妳離開,在那之前,妳得老老實實地跟著我!」

    跟著他!

    她聽到心髒撞擊胸腔的聲音,而後是全然的寂靜。

    那是她渴望多年的邀請,是她願意用生命交換的允諾。可他不該用那麼冰冷的眼神看著她,不該用那種恐嚇的語氣告訴她,更不該將她當作仇敵對待。

    當他說完那番話,自負地站在那裡等待她順從的回應時,她覺得心中矗立多年的神祇正在坍塌,最美好的情感正在被支解。

    此刻,那雙在夢中總是與她深情對望的黑眸正冰冷地注視著她,其中透露著干練的色彩和豐富的閱歷,不帶絲毫溫情,卻有太多的仇恨與懷疑。這不是她能夠讀懂的眼神,更不是她夢裡追念的!

    在淚水流出前,她轉身往帳篷門口走去。她得離開這裡,在失望將她擊倒之前,在失去理智出手打他之前,她必須離開,到無人的地方去舔舐心裡的傷痛。

    可是她走不了,一只鐵鉗般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胳膊。還來不及驚呼,她的鼻子已撞上一副堅硬的前胸,他低沉的聲音震動了她的耳鼓。

    「妳想到哪裡去?」

    他的碰觸在她身上引來一陣輕顫,心也怦然亂跳起來。她驚慌、窘迫地用手頂著他的胸脯,想逃離他散發著熾熱陽剛之氣的shen體。

    但他不讓她逃走,只允許她用雙掌頂在他的胸膛上。於是她用力撐著他,以確保自己的臉與他的shen體之間有適當的距離。

    可是他對她的吸引力實在太強。當他俯身向她時,他身上的熱力令她四肢發軟;當她盯著他臉上線條優美的肌肉和輪廓完美的雙唇時,她的嘴巴因憶起他曾在她額頭上留下的親吻而變得干澀;當感覺到手掌下他雄壯的胸膛有力的起伏時,她的小腹不知羞恥地收縮,她為自己不自重的反應感到羞愧,卻無法阻止。

    「我要去找我的護衛。」她垂下頭虛弱地說,內心感到惶惑和不安。

    「妳現在是我的俘虜,有聽說過俘虜可以來去自由的嗎?」他的聲音充滿著調侃。可當她抬頭看他是否帶著笑意時,只在他臉上見到冷峻和無情。

    「他們是為保護我才得罪你的,不該任由他們死在路邊。」

    見她是真心關心屬下,他聲音略微放緩,道:「我只是輕輕點了他們的穴道,死不了,說不定此刻已經回到林家堡了。」

    「不可能,我親眼看到你把他們打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憤怒令她忘記了羞澀,她用力推他,並發出低聲抗議。

    他將她抓得更緊,緊得她相信自己的手腕必定留下了淤傷。

    「坐下,沒有我的許可,妳不許離開這裡!」他將她推倒在睡鋪上,可她立刻跳起來往門外跑,他輕松地將她攔住。

    「讓我走,我不想再看到你冷酷的臉!」她反抗他。

    激烈的掙扎使她散亂糾結的長發擋住了她的臉,她與他都無法看清對方的表情,但她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憤怒,他能准確地察覺到她的恐懼。

    「我很抱歉妳不得不看到我這張臉,因為現在妳是我的俘虜……嘿,不要亂動,別逼我傷害妳!」他的回答引起她更激烈的反抗。

    為了避免她的撕打傷及她自己,他用雙手抱住她,將她禁錮在懷裡。而當他的雙臂環在她腰上時,她的身子僵住,讓他享受到了片刻暖玉溫香抱滿懷的甜蜜,那讓他有一剎那的失神。

    就在他剛想放松雙臂時,她忽然更加用力地掙扎,而她的心在他緊密的擁抱下如擊鼓似地狂跳著。

    「安靜下來,否則妳只會傷到妳自己。」他抱緊她,在她耳邊警告道。

    「我不想安靜!」她因過度的憤怒和委屈而失控地拍打他的胸脯,任淚水汩汩不絕地流下面頰,沾濕凌亂的長發。「騙人的,全是騙人的!」

    她深為自己的軟弱感到羞恥,也為過去那麼多年對他的癡戀痛心。她沒有想到,一個美夢的破滅居然如此令人傷心。

    聽到她的話,郭逸天的目光一凜。「除了妳欺騙別人,沒有人欺騙妳。」

    「有!所有傳言都欺騙了我!」她抽泣道。「你根本就不英明也不公正,你不是英雄,不是我心目中的郭大哥,我……竟愛了你這麼多年!」

    她的眼淚晶瑩剔透,她的傷心如此真實,她對他的譴責令他震驚不已。早已習慣了她的愛慕與崇敬,忽然聽到她對他的否定,他頓時感到很不舒服。

    「我早就告訴過妳,不要說那個字,因為妳根本就不懂它的涵義!」他的臉彷佛戴上了面具,聲音冷漠而尖刻。

    「不,你才是不懂愛的人!」

    她的堅持令他面色凝重,低沉地說:「缺乏誠信的愛要來何用?」

    她的身子猛然一顫,他的言辭雖然冷漠,卻流露了失望和痛苦。若非有情,他怎會有如此痛心的結論?

    難言的愧疚感令她的眼淚越流越多。「我從來不想欺騙你……」

    「我不需要妳的解釋!」他打斷她,抓住她的雙臂搖晃著她,彷佛想將她從對他的迷戀中搖醒。「收起淚水,我討厭看到它們。我從沒說過我是英雄,那些傳說也不是我編的,是妳自己傻得要去相信它,又怎能怪別人騙了妳?」

    他的搖晃令她感到很不舒服,臉色變得蒼白。

    發現她的異狀後,他立刻放開握在她手臂上的雙手。

    當她癱軟地往下墜落時,他將她摟在胸前,一手托起她的下巴,修長的手指拂開覆蓋在她臉上的長發,嚴厲地說:「睜開眼睛看清楚,這才是我——郭逸天,我是個有血有肉的男人,不是無知女孩幻想出來的英雄,我會生氣罵人也會打仗殺人,所以如果妳相信傳言,那只能說妳是個不折不扣的傻瓜!」

    她淚眼迷蒙地看著他,感受到他托著她shen體的雙手所傳遞出的溫柔,彷佛又回到了許多年前她與他初次相見時的情景:他們靠得很近,就像現在一樣。他輕柔地為她額頭上的傷口抹藥,用輕松的語氣安撫她。讓她為他心跳、為他臉熱、為他歡笑……這樣的男人怎會有顆冷酷的心?

    咽下淚水,她輕聲問:「除了生氣罵人、打仗殺人,你會笑會哭會愛嗎?」

    他僵住,雙眼閃過一束快得幾乎無法捕捉的火花,但她仍捕捉到了它。於是她的心生出希望,可他冷酷的話語迅速將那微弱的希望之光毀滅。

    「會,我當然會笑會哭會愛,可這所有一切都與妳無關。因為妳永遠是林家人,當我笑時會是妳悲傷的時候;當我哭時會在妳看不見的地方。而我愛我的家人,所以如果誰要是敢傷害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我都會讓他一輩子活在地獄裡!」

    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伴著冷硬的目光似刀劍般刺入她的心髒,他的「家人」中永遠不會有她,她的位置早已被釘死在他的「仇敵」名單上。

    他的雙臂仍圈著她的腰,可他的恨意冰凍了她。她渾身冰涼,筋疲力竭,除了僵立在他懷裡外,再也無力反抗。

    郭逸天知道應該放開她,可是將她輕擁在懷裡的感覺出乎意料的好。她柔軟的長發垂在他手背上,帶給他的酥麻感導致他肌肉收縮,而她身上發出來的芳香也蠱惑著他的感官,他忍不住擁近她,深深地嗅了一口。

    這小小的動作喚醒了她,她像被針刺到一樣猛地推開他。「不要這樣對我——」

    她強烈的反彈令他的臉色更加難看。是的,他怎麼能夠被她蠱惑?對她產生那樣溫柔的情感?她是他的仇人!

    他沒有放開她,而是將她壓倒在睡鋪上,用嚴厲得令她驚懼的聲音說:「妳是我的俘虜,我想怎樣對妳就怎樣對妳。現在妳乖乖地待在這裡,否則我會讓妳變成木頭人!」說完,他大步走出了帳篷。

    「木頭人?」林瑛喘著氣坐直shen體,透過淚眼看著他絕情的背影,不敢相信他真的用這種粗暴的語氣威脅了她。「郭大哥,你……我恨你!」

    走出門外的郭逸天聽到她哭泣中的咒罵,身形略微一頓,但隨即又覺得如此一來更好,就讓她恨他吧!恨總比愛簡單,而他並不想跟林家人發生糾纏不清的感情。

    可是,為何她的淚水和失望的恨語會帶給他一種酸澀的苦?

    他用手指壓了壓發脹的雙眼,也壓下了心頭湧動的苦澀,向他的士兵走去。

    「郭大哥,我……但願我能恨你……」

    帳篷內,林瑛躺在睡鋪上,望著發白的帳頂,任淚水流淌,任十年的夢想破碎。

    他真是她十年來一心一意想著、夢著、愛著的夢中情郎嗎?

    難道她所擁有的愛不過是用一個個動人的、不存在的幻影編織成的美夢?而要粉碎它竟是如此容易,只需要一個冷酷的喚醒就行?

    可是,就算他已經將她喚醒,就算她想恨他,但她卻做不到。因為她無法遺忘已經做了十年的夢,不能遺忘那無數個思念的夜晚和白天!

    是的,她不能。正如同不能阻止太陽升起一樣,沒人能阻止她愛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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