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楊素馨對他來說,只是個影迷。
後來,他將她當成一個朋友,很好的朋友;然後,才成了戀人。
霍森知道,自己喜歡她。這些朝夕相處的日子裡,對她的喜歡,卻一點點、一點點的,在心中不斷累積。
她會聽他說話,當他畫圖時的模特兒,跟他天南地北的聊。
他喜歡跟她在一起,她讓他安心、放鬆,覺得自由。在她面前,他不需要半點偽裝,他可以做他自己,就只是做霍森?杭特就好。
他一直還是以為,他只是喜歡她而己。
比普通朋友更喜歡,比昔日戀人更喜歡,直到她出了事,直到他以為會失去她,他才發現,那不只是喜歡;才明白,她有多重要。
早上,他和凱曼為了昨夜的事,在電話裡大吵了一架,卻只是更堅定他的心。
楊素馨不過是個女人,和其他影迷一樣,你再找就有了.
她不一樣!
當他透過手機,對著經紀人憤怒咆哮出聲時,才赫然領悟了這件事。
素馨不一樣。
跟先前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樣。
她在乎他,真正的在乎,不只因為他是明星,不只因為他有錢,而是因為他是他。他可以在她眼裡,看到心疼與愛意。
我愛你。
她說過,認真的說過。
成千上萬的人和他說過這句話,影迷尖叫說過,女人們開玩笑的說過,甚至連脫口秀的記者都調侃說過。
但她不一樣。
她是真心的,他知道,她每一個字,都是真心誠意。
這些日子耽來,素馨從不曾向他要求過什麼,她認為兩人之間,不會有未來,卻還是說了愛他,不曾因為他沒有回應而有所退縮,或著強迫他給答案。
她不求任何回報,只是愛他。
愛他。
一顆心,怦然而動,在胸中發熱。
車子經過時代廣場,霍森可以看見,大螢幕上播放著他昨夜打人的照片,電視新聞主播,在播報這則新聞時,一臉的見獵心喜。
但是,他卻視而不見,眼前只浮現,她溫柔輕撫他拳頭時,心疼的小臉。
他想要天天都能看見她,只要看到她,他就覺得一切都值得。
他想要跟她在一起,永遠。
這念頭如雷電般,擊中了他,讓他有些暈眩,也同時豁然開朗。
一切都變得那麼清楚明白。
他向前傾身,叫喚司機。
「楊姆,在前面回轉,到第五大道去。」
司機順從的將車子駛向第五大道,但是當他們即將到達霍森想去的目的地時,車子在十字路口,遇上了紅燈。
他等不及了,急著想快快把腦子裡的想法付諸行動。在行動之前,他還欠缺一個小道具。
「我直接走過去,你在附近繞繞,我等一下會打手機通知你。」說完,他開門跳下車,快步穿越斑馬線,匆匆走向那間舉世聞名的珠寶店。
路人看見他,全都嚇了一跳。當他踏進珠寶店時,店裡的客人和店員,更是瞪大了眼,一個反應較快的店員,最先驚醒過來,匆匆迎上前,紅著臉問:「杭特先生,請問,有什麼是我可以為您服務的嗎?',「你好。』他禮貌開口,露出真心誠意的微笑。「事實上,我確實需要你的幫助。」
那位紅髮店員,極力鎮定,臉紅心跳的問:「請問您有什麼需要?"他看著她,像每個幸福男人一樣,愉快的宣佈答案。
「我要買婚戒。」
剎那之間,喧嘩聲靜止,店內陷入無比的寂靜。不論男人或女人,都目瞪口呆,愣愣的望著他。
「婚.…婚戒?」店員結結巴巴的問。
「沒錯,婚戒。」他點頭。「你可以幫我嗎?',店員倏然將嘴巴閉上,嚴格的訓練,讓她能很快掩藏震驚。「當然,沒問題。這邊請。請問您需要什麼樣的款式?鑽石?',「當然是鑽石,不需要太大,但要典雅、特別、獨一無二。』他舉步跟上,不在乎旁人錯愕的表情,甚至還跟幾個匆匆打手機、對外通風報信的人微笑,告訴所有人。「那枚婚戒,是我要用來求婚的。」
咚!
一個女顧客應聲倒地,昏了過去,幾個店員手裡的珠寶失手掉落地上,抽氣聲此起彼落。
霍森無視於旁人的震驚,他己經決定,就算照片與報導引發的風暴即將愈演愈烈,他也要不顧一切,留下素馨。
他愛她。
就算要用盡一切方法,他也要讓她永遠屬於他。
靈巧的店員,很快恢復了冷靜,協助他買到想要的婚戒。
那是一枚美麗精緻的小東西,沒有太華麗的裝飾,有著最純淨的透明,閃耀著無比的光彩,就像她。
獨一無二。
「就是這個,我要了。』他露出迷人的笑容,掏出信用卡結帳,一邊連絡司機來接他。
因為方向的關係,司機只能將車停在對街。霍森握住裝著婚戒的小盒子,興奮的走出卡地亞,踏上第五大道,在那一瞬間,他真的覺得世界萬分美好。
素馨就要成為他的妻子了。他知道她會答應的,他不會讓她拒絕,就算她拒絕,他也會用盡全力說服她。
那應該會是一個相當愉快的過程。
想起她羞怯的模樣,他忍不住揚起嘴角。
霍森加快腳步,來到十字路口等紅綠燈,當綠燈亮起,他滿心歡喜的舉步,小跑步的快速穿越馬路。他想快點看到她,愈快愈好——這念頭才閃過,一聲可怕的煞車聲突然響起,他快速回頭,看見一輛失控的卡車,朝他衝來,近在眼前。
就在眼前。
一瞬間,種種畫面在腦海中閃過。他想的全都是她。
不。
他想盡力逃開,卻還是來不及。車子撞上他,把他撞飛,然後地心引力又讓他重重墜地。
下一秒,劇痛襲來,黑暗降臨。
白色的天花板。
他很久沒看過這麼素白的天花板了。
有那麼一陣子,他不是很清楚自己身在何處,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是誰。
他的嘴很乾,雙眼發澀,全身上下痛得像被粗魯的拆解過後,才又更粗魯的被合併起來。
而且,臉很癢。
他眨了眨眼,抬起疼痛發麻的手,試圖抓癢,然後才看見手臂上被插了一根針,接著細細的管子,手腕上還戴著醫院的標示環。
記憶瞬間回到他腦中。
該死,他出了車禍!
素馨。
她一定嚇壞了!
他迅速坐起身,胸肺跟腰腹立刻傳來可怕的痛,讓他驀然一僵,痛得冷汗直冒,咒罵出一句髒話。
居lJ痛還未褪去,一位護士己經匆匆走了進來。
「杭特先生,太好了,你醒了。你出了車禍,請不要太激動,以免牽動傷口。」說完,她按下床頭的通話鍵,通知護理站。
不一會兒,醫生來了,拿著手電筒照他的眼睛,又用聽診器在他身上壓來壓去,護士在一旁替他量心跳血壓,兩人快速的替他做檢查。
他忍耐著那不適,盡力配合,卻發現一件可怕的事。
「醫生,我的腿不能動。』他強忍著恐慌,極力維持鎮定。
「你出了車禍。」醫生看著他,收起手電筒。「很嚴重的車禍,你的腿斷了,我替你打了麻醉,可能麻醉藥效還沒完全退。」
他瞪著那醫生,忍著驚慌與脾氣,嘎啞的問:「那麼,我以後還能走路嗎?"「我們必須再做檢查,才能確定。」
醫生的回答,含蓄而保留的。
他嚥了下口水,不讓自己多想,轉而追問別的事。
「我昏迷了多久?"「三天。」醫生說著。「事實上,你很幸運,遇到那種狀況,大部分人都會當場死亡,你閃過了要害,避開大部分的撞擊力道,而且有一顆強壯的心臟,才能撐過來。」
幸運?當他全身上下都痛得要命,雙腿還不能動時,他實在無法贊同,醫生此刻所謂的幸運。他只能木然的,看著那個將聽診器掛到脖子上的年輕醫生。
一位護士探頭進來,問道:「醫生,杭特先生的經紀人在外面,知道他醒來的捎息,吵著要見人。他狀況還好嗎個」
病人的神智還算清楚,心跳血壓穩定,說話口齒清晰、條理分明。他的狀況己經比預期好很多。
「你要見他嗎?」醫生挑眉。
「我的女友」他比較想見素馨。「她在外面嗎?"「我去請她進來。』,護士回答。
「接下來,我會幫你安排幾項檢查,有什麼事的話,直接按床頭扶鈕,會有人來協助你的。」
醫生見有人推門而進,沒再多留,就直接出去了。
霍森原以為進來的人是素馨。但是,當醫生移開身子,他才發現那女人不是她,而是蘇菲。
那位護士誤會了。
蘇菲走到床邊,看見他的慘狀,停頓了一秒,才又遲疑的往前走,很勉強的擠出微笑。
「嗨,你還好嗎?"「不太好。』他苦笑出聲。「我覺得自己像是被卡車撞到。』,「你是被卡車撞到沒錯。」蘇菲在床邊坐下,溫柔的說,眼眶微濕。「我接到捎息時,還以為你己經…幸好你沒事」
「我被天堂退貨了。』他拍拍她的手,莞爾說道:「蘇菲,不是我不高興見到你,但我更想見素馨,你可以幫我帶她進來嗎?"蘇菲的臉色微微一白,還來不及開口,病房門己經被人強行推開。
「別攔著我,你有沒有搞錯?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凱曼大聲嚷嚷著,在門口和護士拉扯。「我可是霍森?杭特的經紀人!」「凱曼,」蘇菲轉頭,怒瞪著他。「你鬧夠了沒有?"「是這護士太不長眼——』
「凱曼!」,霍森也瞪著他,厲聲斥喝。
凱曼一僵,這才稍微收斂了一點。
霍森舔著乾澀的唇舌,看著護士。「小姐,沒關係,請讓我的經紀人進來,我有事情需要請他處理。」盡責的護士,這才鬆手,退了出去。
凱曼揚起下巴,輕哼了一聲,先拍了拍衣袖,調整領帶,才快步走進病房。但是,當他看清楚霍森的傷勢時,卻呆了一下,不由自主停下腳步。
「狗屎!他們說你沒事的!」他臉色蒼白,惱怒的連連咒罵,最後才問:「你他媽的還好吧?"「我不好。』他厭倦這個問題了。『素馨呢?她在哪裡?"「素馨?」凱曼一僵。
「沒錯,素馨。」霍森瞪著他,神情不耐。「麻煩你去請她進來好嗎?"「現在?」凱曼眨了眨眼。
「當然。」病房裡擠滿了人,卻沒有一個是他真正想看到的。「現在。』他強調。
「我沒有辦法。」凱曼臉色蒼白,心虛的拉了拉突然變得太緊的領帶。
「為什麼?』他擰眉。
「她不在外面。」
霍森的心往下一沉。
凱曼急著要轉移話題。「這幾天,我忙著把你車禍的新聞壓下來,你知道,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在這時出車禍,會讓更多人抽走廣告和代言,我得先處理這些事二」
「你把她一個人丟在飯店?」霍森怒聲咆哮。
該死,素馨一定嚇壞了,她才剛遇到那種事,他卻完全失去了連絡,聽凱曼所說,車禍的消息也被壓下來。他無緣無故消失三天,她在這種情況下,不胡思亂想才有鬼!「把你的手機給我『"「醫院裡不能打手機。」凱曼迅速回答。
「把你該死的手機給我!』他低咆,然後因為疼痛狂咳了起來,甚至咳出了血。
直到這一刻,凱曼才嚇得臉色發白,連忙掏出手機。只是,他太心虛,又補上一句。
「你打回飯店也沒用,她不在飯店裡。」
抹去嘴邊鮮血,霍森緊抓著手機,狠狠瞪著他。「什麼意思?你做了什麼?"「嘿!',凱曼舉起雙手,緊張的舔了舔唇,推得一乾二淨。「我什麼都沒做,那天你一出車禍,我到飯店通知她,誰知道她一聽說你出車禍,立刻就退房走了。」
走了?
他猛然一僵。
素馨走了?!不可能!
霍森咬緊牙關。「你在胡說什麼?"「真的,她自己退房走的,不信你問蘇菲。」
他轉過頭,看向蘇菲。
蘇菲臉色微白,有些不忍,但仍是點頭,證實凱曼說的屬實。「她走了。」
「我早告訴你,她跟其他女人一樣,因為你是大明星,才想跟你玩一玩,真的遇到事情,立刻就閃得遠遠的——』
「你騙我!」霍森猛地伸手,拉住凱曼的領帶,將他抓到眼前,紅著眼憤怒咆哮。「素馨不可能走的!你去把她帶來!我要見她——聽到沒有?我要見她!現在就要見她!"見他失去理智,凱曼更害怕,為了自保,連篇謊話像扭開的水龍頭,流暢的傾瀉而出。
「她走了,己經走了,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哪裡。那天,她聽到你出車禍,怕被捲進更多的麻煩,立刻就走了,我還求她多留幾天,至少等到你醒來,可是她說,再也受不了必須一直討好你,還差點慘遭強暴,她要回去過平靜的——』
砰!
重重的一拳,打斷凱曼的辯解。
「你胡說!她說她愛我!',霍森額冒青筋,憤怒狂吼,激動得甚至忘了身上的劇痛。
被打倒在地的凱曼,痛得眼淚直流,虛張聲勢的直罵。「狗屎!那女人只是說說而己,你也當真,你他媽的有沒有那麼蠢,"不,他不相信!她一定還在!一定還在.…霍森心如刀割,滿心的怨憤,全數上湧,他歇斯底里的怒吼著,瘋狂地想再揍凱曼,一旁的蘇非尖叫不己。
「霍森,你瘋了!醫生、醫生——』
捂著流血的鼻子,凱曼大吼。『她要真愛你,現在就會在這裡,而不是一聽說你出車禍就落跑了!媽的,她連醫院都沒來過!"霍森火大的想下床,制止凱曼繼續鬼扯。他推開蘇菲,憤怒的扯掉身上的點滴,鮮血灑在床單上。他試圖下床扁人,但是斷裂的雙腿,無法支撐他的體重,他只能狼狽的摔跌下地。
醫生和護士們衝進來,抓住了他,將他拉回床上。
「放開我!王八蛋.放開我…」霍森氣紅了眼,怒吼掙扎著,但醫生己經在他手上紮了一針,他死命抗拒,仍掙脫不了眾多護士的壓制。
「干!」凱曼從地上爬了起來,憤憤丟下一句。『霍森?杭特,你他媽的是個瘋子."「滾出去.你給我滾出去!你被開除了!』他怒目瞪著那王八蛋,惱羞成怒的吼著。
凱曼臉色一白,憤恨難平。「你不能開除我,你需要!l"鎮定劑開始生效,眼前的一切,逐漸變得模糊。霍森喘著氣,恨恨的瞪著他,再度重複道。
「你被開除了。」
「好。』,凱曼瞪著他,表情陰狠,恨恨的點頭。「好,算你狠,你最好不要後悔."說完,他轉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霍森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愈來愈是暈眩。「別壓著我.…』他憤怒的說,但聲音卻萬分虛弱。
他們放開他後,他不再掙扎,只是瞪著素白的天花板。他全身上下都在痛,但最痛的,卻是,已。
她走了,竟然走了?
她要真愛你,現在就會在這裡,而不是一聽說你出車禍就落跑了!
她怎麼可以走?他只是出了車禍,還沒死。
媽的,她連醫院都沒來過!不,這不是真的。
他嚥著口水,轉頭看向嚇得臉色發白、淚盈眼眶的蘇菲,痛苦嘎啞的懇求。「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告訴我,素馨就在外面..…」
蘇菲捂著唇,淚如雨下。她無法言語,只能上前擁抱他,為他的不幸、他的慘遭背叛而哭泣。
霍森一動也不動。
胸口,像是被人挖出了巨大的、鮮血淋漓的空洞。
那個女人走了,就這樣走了。
他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凱曼或許會騙他,蘇菲卻不會。
她不在外面,甚至沒來過醫院。
他從來不曾如此深愛過一個女人,甚至己經買了婚戒,打算向她求婚。要不是為了趕回去看她,他就不會被闖紅燈的卡車撞上,但是那個女人卻在出事後,頭也不回的拋棄他。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如此傻,怎麼會這麼笨。
我愛你。
她說過的,卻連等他醒來,都不願意。
剎那間,他只覺痛徹心肺。
「對不起。』,蘇菲硬咽道歉。
他不想聽到這句話,他不要聽這種抱歉,他不需要這種可怕的同情。
「出去。』他僵硬的躺在床上,聲音嘶啞的說:「麻煩你出去。」
蘇菲一僵,稍稍退開。
「霍森?"「請你出去。』他看著她說。
他不知道,為何能如此平靜?或許,是鎮定劑的關係,但是,當世界在他腳底下崩塌毀滅時,他怎麼還能保持平靜?他需要咆哮,需要痛毆些什麼東西,需要除了鎮定劑以外的任何東西。
該死的,他需要素馨,他需要楊素馨!
他需要她在他身邊,擁抱他、安慰他、陪著他,告訴他一切都會投事.但她不在,她走了、離開他、背叛他、棄他而去,留他在醫院裡等死.…即便是如此,他都還想見她,他無法理解那恐怖的渴望,只覺得痛。
視線模糊了起來。
他憤恨痛苦的瞪著,眼前逐漸變得模糊不清的蘇菲,才發現自己並不平靜。
所有無處宣洩的怒氣,都隨著淚水狂湧,浸濕他臉上的紗布。他痛恨這一切,他痛恨這個世界,他痛恨那個背叛他的女人。
「滾啊。』他沙啞的咒罵。「滾出去!"蘇非臉色蒼白,不敵他駭人的眼神,只能輕捂著唇,哭著離開病房。
那天之後,霍森?杭特成了最難纏的病人。
他脾氣暴躁,不願意好好進食,更別提配合醫護人員,甚至還會對人暴力相向,出言辱罵傷害任何他可習改擊的人事物。
他完完全全變成一個人見人厭的棍帳。
除非必要,整棟醫院裡,沒有任何一個醫護人員,願意主動靠近照顧他。
就在他第五次把點滴從手上拔掉的那天早上,一個被陽光曬得髮色變淡,全身黝黑,後腦勺綁著小馬尾的白種男人,走進了活像慘遭暴風肆虐過的病房。
「嗨。」男人扶起點滴架,看著躺在床上,滿臉亂胡,像只被囚禁太久的野獸般的傢伙。
霍森面無表情,完全沒有看他,只是盯著天花板,像是連移動視線都覺得懶。
男人冷笑一聲,也不介意,上上下下的打量。「我想,我就不需要問候你好不好了,瞧瞧你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
他拉來椅子,坐在床邊,瞧著那個摸然的傢伙。「抱歉我來得太慢,蘇菲通知我時,我人在非洲拍片,花了一點時間才能趕回來。」
床上的病人,連眼也沒眨一下。
男人深吸了口氣,靠在椅背上,把長腳跨上那張病床,隨意交疊擱著,看著那半死不活的傢伙。「我猜,你大慨也不在意自己的錢,全被凱曼掏空了,對吧?你知道這件事嗎?"病床上那個曾經迷倒半個世界人口的男人,依舊木然的躺著,沒有對這件事表達任何意見。
「他跑到你家,將所有的東西搜括一空,還利用你之前給他的權限,把你的股票、債券、戶頭都清空了,他做得很俐落,挖得一乾二淨。能拿的,他都拿光了,所以你現在只剩下——』男人打開帶來的文件。「嗯,一塊兩毛五,還有你外婆留給你的那間破餐廳。』萎靡的病人,瞪著天花板的眼,略略一瞇。
那是非常細微的動作,卻沒逃過男人的雙眼。
「好吧,其實沒有那麼少。但是實話說,也不多了,我把你洛杉磯的房子賣了,才能負擔你的醫藥費,還有部分人士的封口費。」
他啪的一聲,把文件合上,繼續靠在椅背上,將兩手在堅實的小腹上交叉。
「你知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等著看你的好戲?"然後,那個男人,終於開了口。
「想看,就讓他們看。」沙啞的聲音,迴盪在空寂的病房裡。「我不在乎。」
男人挑眉。「那麼,我可以現在就通知狗仔,放他們進來,好好炒熱這攤狗血,想想那些噬血的傢伙會怎麼下標題。」
男人抬起乾淨的大手,在半空中一揮。「浪蕩子的現實報應,霍森?杭特的雜碎人生!如果我是主編,就會在旁配上一張你揍人的照片,還有一張你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悲慘模樣。」
霍森抿緊了唇。
「這大概能讓他們的報紙賣個兩天,運氣好的話,一個星期吧。」男人笑了笑,聳聳肩。「不過,也就這樣了,人是健忘的動物,過不了半個月,你的新聞就會被其他狗屎取代。不用三個月,你的海報會被人拿來墊桌子,你的片子會被拋售,或許有人會在茶餘飯後,聊聊你的舊聞與八卦,再嘲笑你一番,僅止於此而己。」
霍森瞇起了眼,終於把視線從空無一物的天花板上,拉了下來,緊繃著下穎,咬牙切齒的問:「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如果只是來看笑話的,我相信你己經看夠了,現在可以滾了。」
男人起身,把帶來的一疊厚重的劇本,扔到了他身上,冷冷看著他。
「這個劇本,是為你量身打造的,我三年前想到這故事時,就打算找你演,可惜劇本寫好時,你就廢了。」
霍森握緊拳頭,本以為己經化為稿木死灰的心,經這男人撩撥,竟又燃起熊熊怒火。
「既然我廢了,你又來做什麼?"「當然是因為,這角色只有你能演。」
他愣住了。
那是眼前這個男人對一位演員最高的稱讚。他從來不曾對任何人這麼說過,即便是對身為好友的霍森,他都不曾說過——直到現在!
亞歷?阿朗佐,是世界知名的導演,拿下無數獎項,能拍他的電影,是所有演員的夢想。
霍森瞪著腿上,厚達好幾百頁的劇本,卻沒伸手去拿。
亞歷瞧著他,又說道:「我問過醫生,你的腳只要好好復建,就能再次行走,雖然會有些微跋,但不會影響日常生活。如果你想演,我可以等,如果你不想,就把劇本燒了,當我從來沒提過。」
他高高在上的,俯視著床上的霍森。
「如果我是你,我會用盡全力,重新爬上山頂,讓人看看霍森?杭特,是多麼優秀的演員,讓那些瞧不起你的人,以為你己經作廢的人,重新跪在你的腳下,讓所有的人,都清楚知道霍森?杭特只有一個,也只會有這麼一個。讓人曉得,霍森?杭特,是無法被取代的。」
他緊握著雙拳,沒有動。
「霍森。」亞歷彎下身,認真看著他。「振作起來,才是對那些人,』他頓了一下,輕聲往下說。
「還有那個女人,最好的報復,否則,也只能讓人看笑話罷了。」
確認霍森的眼裡燃燒著復仇之火時,亞歷唇角微揚,沒有再多說一句話,靜靜轉身走了出去。
病床上的霍森僵躺著,雙拳依然緊握。
讓人看看霍森?杭特,是多麼優秀的演員。
他深吸口氣,瞪著那厚重的劇本。
讓那些瞧不起你的人,以為你己經作廢的人,重新跪在你的腳下。
他瞇起眼,青筋隱隱抽動。
讓所有的人,都清楚知道霍森?杭特只有一個,也只會有這麼一個。
他將拳握得更緊。
讓人曉得,霍森?杭特,是無法被取代的。
他咬緊了牙關。
沒錯,他不該自暴自棄。他要讓這個世界、要讓楊素馨曉得,他是無祛被取代的。
她以為他毀了,再也無法維持巨星地位,所以才頭也不回的離開!
他絕不讓那個女人看他笑話,他會用盡全力,重新爬上高峰。他會找到她,親眼看她甸甸跪在他腳下,為背叛、拋棄他,晦恨羞愧。
熊熊的復仇之火,在胸中燃燒,愈來愈旺。復仇的力量,讓他能夠麻痺身上所有傷痛。
窗外,陽光在藍天上閃爍。
霍森終於坐起身,伸手將厚重的劇本拿到眼前,翻開了第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