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堯在離去前,始終未再瞧她一眼。
她的瞳孔一時間無法適應裡頭的昏暗。
朝露小心地張望四周,這裡頭似乎沒有人。正當她懷疑三阿哥騙她時,驀地響起易堯冰冷的聲音。
「你來做什麼?」
朝露嚇了一跳,轉身面對他。
牆上微弱的火炬,將那雙冰得不帶人性的眼睛照得閃爍如晶,靜靜傳遞著他冷峭的心境。
「我我來看看你」她默默望著那雙清冷的眼,久而久之,連自己也覺得要沉淪在那兩泓冰封的天地中,失去自我。
「不必!」
「我以為」她咬著下唇,無法啟齒。
「你以為什麼?」
冰冷沒有溫度的語氣,足以戳穿她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氣。
原本以為他會很樂意見到她,沒想到事實不然,他根本不想看到她。
果然又是她自作多情!
「算了。」
朝露悄然轉身,不料卻被一雙鋼條般的手臂,從後頭猛地一把抱住。
「不許走!」
易堯兩臂霸氣地鉗住她,把臉埋在她頸窩裡,低嘎道:「不要走原諒我的胡言亂話,我太想念你了不要走」在他飽嘗斷腸與瘋狂之後,他怎能再次將她逐出生命?
她的心炙了一下,被他的舉動擊中了心靈最脆弱的部分。他真的愛她?
朝露在他懷中轉身:「易」
易堯捧起她的臉,飢渴而瘋狂地吻上她的唇。
「露兒我的露兒」隨著低喁,如狂風驟雨的吻遍灑她的唇,她的眼,她的鼻他兩手在她背後用力搓揉他多麼想就這樣將她揉進自己體內,和他的靈魂合而為一。如此一來,他就不用再嘗到想她卻得不到她的地獄煎熬。
朝露心疼地承受他熾烈的吻。他的吻傳遞著他內心鼓動的不安。
她喘著粗息,緊緊攀住他:「讓我去求皇阿瑪」
「求朕也沒用!」
兩人被玄燁的聲音震得各自一凜。
易堯反射性地將朝露推到身後保護她,而朝露則木訥地看著不知何時到來的父皇和三阿哥。
「三阿哥,你出賣我!」她惱怒地瞪向胤銘。
胤銘輕輕對她搖了搖頭。
玄燁冷哼一聲:「朕要知道的事,還需要靠他嗎?」
「皇阿瑪」
玄燁惡狠狠的眼掃過來,朝露心底不禁一跳。
他點點頭,陰狠地看著朝露:「很好,原來不把朕當一回事的人不止一個。皇家的面子都讓你丟光了!看樣子要讓你對他死心惟一的辦法就是將你盡快嫁人!」
「皇阿瑪!」朝露驚呼。
易堯也倒抽一口冷氣。
「不!皇阿瑪,您不可以將女兒隨隨便便嫁掉,皇阿瑪,我不要!」朝露急喊。
「隨隨便便?」玄燁挑高眉頭,「不會的,朕這次會風風光光將你嫁出門,保證給足你面子。」他故意曲解她的話。
「不,我不要嫁人!皇阿瑪,我情願這輩子再也不嫁人」她泫然欲泣。
「露兒」易堯心痛地出聲阻止。她怎麼可以拿一輩子的幸福開玩笑呢?
「三阿哥,你幫幫我」朝露轉而求助於胤銘。
楚楚可憐的柔眸漾著懇求與哀惻,教人看了不忍,就連平素性情冷峻的胤銘也忍不住替他這個小七妹開口求情。
「皇阿瑪」他剛出聲,即被玄燁怒瞠了一眼。
「誰求情都一樣!朕說了,如果你們再見面定當受嚴懲,你們是在挑戰朕的權威?還是故意給朕難看?」
「懲罰我吧!」易堯無畏地直視玄燁,「不要為難露兒,皇上,全部的罪由我一人承擔,你處罰我一人就夠了。」
「罰你一人?」玄燁大笑起來,「易堯,你以為朕說的話是可以討價還價的嗎?」
「不!」朝露叫道,「處罰我,皇阿瑪,你處罰我就夠了,放了易堯吧!」
玄燁瞇起眼,盯著朝露蒼白的臉龐,冷酷道:「既然你這麼說了,那好,朕成全你!三天後你乖乖地上花轎,朕就放了他。」
「啊?」
「不!」易堯狂怒,「露兒,不要答應!」
朝露看著父皇臉上不容妥協的神情,泫然地點頭。
「不可以!」易堯瘋狂地握住朝露的肩膀想將她搖醒。她難道不知道,失去了她,他的生命就像一窪死水,還有什麼可指望、可期待?他的人生再無意義可言。
玄燁卻不容他們反悔,只見他銳眼一沉,叫喚來人:「把朝露格格請回宮去!三天後出閣。」
「不」易堯衝向前的身子被擋了下來。
「不要去,」見朝露離去,他心如刀割,激動得不能自己。他向玄燁痛苦地怒吼,「為什麼要這樣逼她?為什麼?」
「露兒」易堯聲嘶力竭地狂喚。
那來自心靈的喚聲,是驚天地泣鬼神的慟喊。
朝露痛苦地閉了閉眼睛,卻不敢停下腳步。
她非常清楚,若不如此,易堯是絕對走不出宗人府的。
「露兒」
易堯的臉色比周圍的黑暗還要陰沉,他轉眸看著玄燁,牙齒緊緊咬著,腮間肌腱都微微凸起。
他知道自己輸了,輸得十分徹底。
他竟然不自量力地以為能與他鬥,到頭來才發現,自己從來沒有贏過。
他輸掉了這輩子再也不能擁有的東西
三天後
只見高高懸起的燈籠將新房裡外照得通明,朝露惆悵地坐在床沿。她並不是獨自一人,捧著喜盤、喜秤、如意環、吉祥鎖的十二對喜娘,滿滿站了一室。
打從一大早開始,各式宮燈、宮扇、儀仗、華蓋不斷從宮門迤邐而出,浩蕩的宮廷樂隊簇擁著朝露的大紅轎,一路上鑼鼓響樂,鞭炮震天。這威儀,這陣仗,說有多風光就有多風光。玄燁履行了他的話,朝露這次出嫁與第一次所受的待遇有如天淵之別。
朝露本身的心境也有著迥然的差異。
這三天她竟然無從得知她將嫁的對象,連高魯生、淳嬤嬤都打聽不出消息,看來皇阿瑪真的打算讓她認命。
捱了一整天,她的不安也到了極限。皇阿瑪究竟將她許了誰?
「格格。」有個喜娘低頭俯在她耳上,「格格,要掀頭蓋了。」
朝露渾身一震。新郎來了?
只聽見門外響起一個她識得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