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樣的月黑風高。
靜靜矗立在深山之中的樓塔被一團祥和的光暈包圍。在新月夜裡,樓塔像是天際的一顆恆星,特別引人注目。
輕靈的身影在夜色的掩護下掠過,躲在一個角落靜靜觀察好一會兒。直到確定四周無人,那抹纖瘦的人影閃身而出,直朝樓塔的入口奔去。
哪知道看似平凡無奇的樓塔,在她舉步踏入之際,深藏於壁縫間的利劍陡地刺出,她始料未及,極力翻身躍出塔外。可是右臂已經被利劍劃出好長、好深的一道口子。
血,濺灑一地。她咬牙強忍痛楚,隨即看到遠處人影以鬼魅般的速度掠來,她當即閃身躲起來。
來者是一個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她看不清楚對方的面容,也不知道對方的武功有多高,只能極力放輕呼吸聲,希望對方不會發現自己。
但是對方顯然已經察覺到她的藏身之處,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好出手攻擊。
縱然武藝不及人而失手被擒,她亦毫無畏懼,可是讓她驚叫連連的竟是……
這個男人竟然好死不死地一手握住了她的、她的胸部!
而且還一臉呆相地握緊又放鬆、放鬆又握緊,活像、活像……
在確認自己手下握緊的到底是什麼玩意!可惡的變態!
更白癡的是他竟然問她是不是女人?!
「啊——」不管自己身為入侵者應該保持低調的原則,她的叫聲宏亮又激昂。
他先是因為驚嚇而呆了一下,隨即被她的叫聲傳染,也跟著驚呼起來。
「啊!」他忙不迭地鬆開手,跳開好幾步,臉色煞白。
姑、姑娘!眼前的入侵者是姑娘!他的手……竟然……
「我、我……」他話未說完,短刀再次往他劈落。
「你死定了!」怒吼聲清亮尖銳,她絲毫不理會右臂急飆的鮮血,死命地拿刀直砍。
這一次多了幾分狂躁、少了幾分沉穩,也失了準頭。他輕易避開,可是卻不敢再出手擒拿。
阿彌陀佛,他可不敢再出手「造孽」!
老天!他只不過是奉命看守樓塔,有人入侵,他當然得恪守本分捉拿入侵者,可是沒有想到他這麼伸手一抓就、就抓上人家姑娘的胸部!
「我絕對不是——」想冒犯姑娘這幾個字還沒說完,短刀便狠辣地橫劈直砍,逼得他只好躍開。
她氣喘吁吁,一個踉蹌幾乎往前栽下。她連忙將短刀插在地上,緊握刀柄穩住自己的身形。
鮮血自她右臂流下,濕了一大片,體力顯然不支。可是面紗下那雙眼睛卻是冷戾凶狠,好似只要他一上前,她就會和他拚命。
好可怕的眼神。他下意識嚥了嚥口水,暗叫不好。
「非禮勿視」,這是書本上所言的做人道理。試想,非禮勿「碰」也是同理可證的吧。
不行不行,他一定得好好解釋,絕對不可以讓人家姑娘以為他是故意冒犯。
「姑娘,我不是故意想抓向妳的——」他瞄向氣喘吁吁的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在她夜行衣下包裹著的,是一副玲瓏浮凸的女人身形。
用力一拍自己的額頭,他懊惱自己剛才出手的時候沒注意到這個重點。
「你去死!」趁他發愣,她凶狠大叫,倏地揮刀砍落。
他本能地握住她的右手,另一隻手就要攫上她的肩膀抑制她的攻擊。可是一想到剛才他就心有餘悸,動作一頓,一記狠辣的巴掌已經甩過來。
痛!痛得他的眼淚也不小心溢出。他急忙鬆手,轉而捂上滾燙火辣的左頰,可是這麼一捂,他又想到這隻手剛剛才捂上人家姑娘的某個部位。這麼一來,他的臉頰是不是間接接觸到人家姑娘的「那個部位」呀……
轟的一聲,他的雙頰變得更紅,直如一塊燒紅的火炭。
她連連喘氣,剛才那一記巴掌讓她的傷口裂開,無力之下單膝跪倒。她已經分不清是怒還是痛,顫抖搖晃的身子隨時會倒下。
「對不起!非常對不起!」他連忙將手藏去身後,很認真地鞠躬道歉。
「你……」去死這兩個字梗在喉頭,一陣痛楚襲來,她悶哼往前跪倒。
他看到她手臂上的傷痕,認得這是自家利劍造成的。如果不及時治療,她的一條膀子可能就這樣廢了。
「姑娘,不如讓我扶妳進去屋內療傷吧?」雖然她是入侵者,但是他向來慈悲心腸,不忍心看她受折磨。
一雙明眸忿恨難平地瞪視,她痛得無法言語,只能單憑一股傲氣怒狠狠地瞪著他。
她看過太多虛情假意的人類。眼前這個佔了上風的男人一定在想盡辦法奚落、戲弄她,才會假好心地要幫她療傷。
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報仇,她絕對不會允許自己淪落到這種地步。
手心暗藏一把迷煙散,等他上前來,她就撒出,等他迷昏之後趁機逃走。
「我只是想好心提醒妳,樓塔裡的利劍是餵了毒。雖然不會立時致命,可是傷口會逐漸腐爛,到最後也是會死。」見她堅絕不信他的好心,他只好坦白從寬,告訴她實情。
他的坦白聽起來就和諷刺沒兩樣。她咬緊牙關,傷口逐漸擴大也越來越痛,讓她不得不相信傷口開始腐爛。
這個禁地果然佈滿機關。難怪爹爹在臨終前仍舊千叮萬囑,她要小心闖入。
「那個……如果妳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幫妳解毒。」他小心翼翼地說著。她的眼神像是盯著毒蟲般戒備。
「對一個入侵者存仁……你安什麼心?」她冷靜地撐起身,鮮血流得更多。
血腥味越來越重,他不懂她何來的冷靜,他心底可是比她更加焦急。「血流得太多對身體不好。」
這個男人到底在裝什麼蒜?面容上儘是擔憂之色,一副擔心她快死掉的樣子,真的讓她氣結。「不必假惺惺、故作好人!我現在為你所擒無力反抗,只好束手待斃!」
「姑娘哪裡的話?」他連忙揮手澄清。「我絕對不會對姑娘怎麼樣。所以請姑娘放心好了。」
之前他是一時情急之下冒犯,可現在絕對會依照書本上所言,對一個姑娘保持恭謹的君子風度。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眉兒不會皺一下!」只要他再靠近一點,她就可以將手心暗藏的迷煙散撒出。
「姑娘怎麼可以說出如此不珍惜生命的話呢?」他實在看不過眼她的憤世嫉俗。不行,他得搬出書本上學來的道理來好好勸說。「螻蟻尚且偷生,姑娘年紀輕輕,怎麼可以隨便放棄生命?只要姑娘改過自新,答應不再闖入禁地,我自當不會為難姑娘,還會親自送姑娘下山。」
「你、你言下之意是要我道歉求饒?」她的唇角微微抽搐。她發誓,要是她的行動能力和平常無異,定會毫不猶豫砍下他的腦袋。
求饒?那倒不必。他都說了不會對她怎麼樣。偏首想了想,對!也許他應該這麼說。「我只是想姑娘明白,好好珍惜自個兒生命這個道理。」
「我會不會死關你屁事!」她被他的話氣極了,激動之下,傷口痛得她又是擰眉咬牙。
不好不好,再這樣下去她很快就會掛掉。他心底焦急,可是也沒有理由將她硬扛回去療傷,不管怎麼說,都得先在她掛掉之前說服她。
「姑娘請聽我的勸說,生命是何等寶貴,有許多魂魄等了好久都等不到輪迴為人。咱們有幸為人者,就應該好好珍惜這得來不易的福分……」
還在絮念叨叨……她咬牙吸氣。她決定了,待會兒他被迷昏之後她不會急著逃走,一定要用刀先將他那張討厭的嘴唇、還有那只輕薄她的手也一併剁爛!
他陡地止住話題,她一臉「我寧願死也不願意聽你嘮叨」的表情,讓他想起了某個要點。這個要點很重要……細加推敲,他終於恍然她為何拒絕他的治療!
「我、我知道了!」發現到新大陸似的,他的聲音高昂得把她嚇一跳。她不解他為何一下子變得臉色煞白,只見他後悔又愧疚地按住自己的額頭。
他怎麼沒想到呢?對於一個女子而言,貞節的重要更甚於性命。他的無意輕薄定是造成她的萬念俱灰,所以她才會說出不珍惜性命的話!
原來如此。如此說來,他的一時冒犯……害了一個姑娘的性命!
「姑娘千萬、千萬別自尋短見啊!」他連忙豎起三根手指發誓,焦急得有些結巴。「我李清澈發誓,絕對沒有對姑娘產生任何非分之想。剛才純屬誤會,我絕非故意輕薄,姑娘千萬別為此想不開!」
這樣有用嗎?這樣的解釋可以嗎?他在心底禱念著,希望她可以振作起來。
「你的腦袋長草啊你!」終於忍受不了,她大吼一聲。
她遇上了一個傻子嗎?橫看豎看,她的臉上有寫明「我現在要自尋短見」嗎?而且他還自作聰明地以為她是為了剛才的輕薄而想死,她於蝶馨是這種無知、隨意尋短了事的女人嗎?
哼!輕薄她的那隻手,她定會將之砍斷、剁爛!但絕對不會為此而尋短見!
「腦袋長草……」雖然書本上沒有提及這句話的意思,不過按照她憤恨的語氣聽來,她應該是在罵他。
總之不管那麼多了!「就請姑娘讓我替妳療傷吧。」他的態度非常誠懇。
氣氣氣……她咬牙又吸氣,吸氣又咬牙,這個男人氣死她了!
不管了!她不再等待最適當的時機,她要現在就將迷煙散撒出,然後把他大砍十八刀!
提氣一縱,她猛地衝向前,右手揚起準備撒出迷煙散。他微驚但沒有退開,只是瞄了地上一眼,然後很好心地指了指她落足之處,剛好突起的一塊石頭……
「碰!」重物墜地,她面部朝下摔成個大字形。手心暗藏的迷煙散剛好四灑,也剛剛好讓吸氣忍痛的她盡數吸進鼻裡。
迷煙散……沒有撒向他……而是被她全吸收入肺……昏眩感鋪天蓋地……眼前逐漸變得黑暗……
真是倒霉透了!這是她昏迷之前最後一個想法。
「姑娘!妳還好嗎?」該不該伸手相扶呢?他遲疑地看著抬首想說話的她,然而她就這樣立即閉上眼睛倒地。
掛掉了嗎?他嚇一跳。這下顧不得會不會讓她再次萌起自尋短見的想法,他立刻將她抱起,緊張地一探她的鼻息。
暖的,有些微弱,但是她沒死!謝天謝地。
她的右臂軟垂下來,鮮血染濕半身,他淨瞧著就為她感到疼痛。這個女人還真是能忍。
他還是趁著她昏迷的時候把她帶回去治療,不然要是她一醒轉又想自尋短見,那他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他打定主意,隨即帶著她躍起,身影閃入黑暗,一如夜間的鬼魅。
深山永遠是霧氣籠罩,山頂有一座樓塔,聽說是百多年前建起的。因為建了太久,所以大家都不知此樓塔是為何而建。
大家只是知道每逢夜晚時分,霧氣漫漫之中,樓塔會發出祥和的光暈,看得山下居民嘖嘖稱奇。
但是山上的霧氣太重不宜居住,加上不時有野獸出沒,所以大家都不敢上山去一窺究竟、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此刻的山頂,天剛破曉,晨曦照映在霧氣漫漫的樓塔,映出一片祥和的意境。可惜,樓塔不遠處的一間小屋內傳出雷厲的訓斥。
「這座樓塔守護的是李家百年基業,李家世代刻苦耐勞、努力打拚的成果。你竟然把一個入侵樓塔的人帶回來療傷?」老鬼一臉嚴肅,面前的小子垂首沉默。「小子,你知不知道規矩?」
垂首的小子一副自知理虧的表情,眼珠兒左溜溜、右轉轉,就是不敢看向身前嚴肅的老鬼。
老鬼重哼一聲,矮小的身形自桌子躍下,負著雙手來回踱步。「這下可好了,你帶回了一個麻煩。一個女人,要緊的還是一個受重傷的女人!」
小子沒理會他的嘮叨,手上利落地幫躺在床榻上的黑衣女子處理右臂傷口。
被利劍所傷的口子有點深,她流了好多血,再加上她的脈搏時急時緩,他懷疑在上山之前她就受了不輕的傷。
也罷!好人做到底。他乾脆翻開抽屜,找出家傳的靈丹。
「得罪莫怪,我不是故意要掀開姑娘的面紗。」儘管人在昏迷,他還是報備一聲。兩指輕輕地扯下她的黑色面紗,露出那張白皙的玉容,他不禁瞧得一怔。
好細緻的一張臉蛋。五官粉雕玉琢,長長的眼睫毛如羽扇般柔柔地斂下,沉睡的面容上是一片恬靜和優雅。他看得出神,忘記自己是要餵她吃藥。
她長得好似雕刻出來的瓷娃娃,柔美嬌弱。眼前的她和昨晚狠辣冷酷的模樣相差太遠了!
只是……在她右頰眼角下方有一個約莫兩寸大小的墨色印記。
是一個蝴蝶印記。他的注意力登時被這個印記吸引,不由自主地伸手輕撫。
印記平滑,像是與生俱來的胎記。可是,看那蝴蝶獨特的紋印,這不可能是胎記。
「……小子,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叨了老半天,那個小子一點反應也沒有,老鬼乾脆跳上床板,蹲在床沿看他到底在幹什麼。
就這一瞧,老鬼先是發出一聲驚呼,隨即滾落床板。哀呼捂著腰骨爬起,老鬼大呼小叫。「這個女人怎麼長得和雕刻出來的娃娃一樣好看?老天沒眼,老鬼我看女人看了一輩子,竟然沒看過如此好看的女人,你這小子隨便就撿回一個上等貨色呀——」
「這是什麼?」目光集中在蝴蝶印記上,他的眉不知為何攏起。
「你讀書讀得少。」老鬼老神在在地回答。他趕緊將塞在耳朵裡的棉花取出,聽對方解釋。「這是軍奴的印記,是被人畫上去的。以遇水不化的寒冰古墨磨出的墨汁,在她右頰畫上這個蝴蝶印記,就像是貨物被標上印記一樣。」
軍奴?「就是那些戰敗的俘虜,或是窮困人家將兒女賣進軍隊中的奴隸?」
「臭小子,竟敢趁我訓斥的時候把棉花往耳裡塞!」老鬼瞪他一眼。他佯作沒聽見,一臉凝重地瞧向她。
她,原來是一個軍奴。這麼說來,也是一個身世可憐的姑娘。
「這個身份不明的軍奴是一個入侵者。按照李家家規,此人該處死!」
他搖頭不語。輕扶起她,將家傳的靈丹餵入她口中,直到她嚥下,他才瞧向老鬼。「那座樓塔只不過是李家的祠堂,真正重要的東西在我身上。為何凡是入侵禁地者都要處死?」
李家有太多不可理喻的規矩,最不可理喻的當數這一條了。
凡入侵禁地樓塔者,一律殺無赦。
平日要殺一隻雞他都會於心不忍,況且要他拿一個人的命,這他下不了手。
「等她養好傷後,我把她送下山,好好勸解她不再上山就是。」身為李家這一代的守護者,他已經決定要好好改一改這些不可理喻的老規矩。
「以後你可別怨我沒給你提醒。」老鬼就知道他是一個口軟心更軟的人。
「我知道。太陽升起了,你也是時候回去葫蘆……」
「臭小子,那麼快就要趕我走了,是不是想要對人家姑娘做些什麼呀?」
「你要是再囉唆,今晚就別再想出來晃。」
有一把聲音。低沉的男子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床榻上的她輕輕睜開眼睛,循著聲音的來處瞧去。有個高大的男人背對著她,對著空氣說話。不僅如此,他手裡還拿著一隻葫蘆,對著空氣比手畫腳一番,將葫蘆塞好之後轉身,剛好迎上一臉疑惑的她。
明璨亮麗的雙眼瞠得好大,她打量著眼前這個對著空氣說話的男人。
晨曦自窗戶灑進屋內,投射在他身上。一片光和影的斑駁輝映中,她依稀看到這個男人的長相。
五官端正,算不上眉清目秀,濃眉大眼中有幾分粗獷氣息。手長腳長的,皮膚略為黝黑,一身青袍布衫。如果他戴一頂草帽,肩上背個鋤頭,他完全符合鄉間種田大老粗的形容。
問題來了。眼前這個種田的男人到底是誰?她更是疑惑地挑眉。但是她的疑問在他一開口說話的當兒,就得到了回答。
「姑娘,妳還記得我嗎?」他小心翼翼地注意她的表情。
欠揍的一個問題。她頓時想到昨晚發生什麼事情,也想起自己是何等倒霉地被自己的藥迷昏,更加想起眼前這個就是她念念不忘、發誓千刀萬剮的男人。
她慣常地咬牙吸氣,用最憤怒的眼神瞪著他。「你這個該死的男人!」
「姑娘,看到妳的氣色好轉,我真是高興。」噢,記起了。他終於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
氣色好轉?該死!真是高興?該死!她心底不斷咒罵,眼神一片犀利冰冷。
她不住地想著一百個可以立刻取他性命的方法,可他的笑容卻毫無預警地躍入她眼底。
那張不算好看的臉好像變得比較賞心悅目了。她看著看著竟忘了自己正想要立時取他性命。
「姑娘,妳還好吧?」是他臉上有什麼嗎?她怎麼瞧得出神?
去他的。她在發什麼愣啊?寒著俏臉,她努力撐起身子,察覺自己右臂上紮了一層厚厚的繃帶。不用多說,就是眼前這個像是傻子又不像傻子的人所幹。
他果真幫一個入侵者療傷。他到底安什麼心?她戒備地瞪視。
「姑娘,妳的表情不太對勁。真的不要緊嗎?」他關切地上前。
「你怎麼知道我的表情不太對勁?」她微驚,轉而捂上自己的臉,果然發現自己的面紗被揭下。一咬牙,她憤恨瞪視。「你這個該死的——」
「我、我絕對沒有對姑娘產生任何非分之想,剛才也沒有做過任何事情!」他忙不迭地舉高雙手澄清。
「揭下我面紗的人就得死!」她森冷地宣佈,目光如炬。
「可我是為了喂姑娘吃藥啊!」他微覺委屈地說著,一點也沒有想到自己的武功比她高強。
「可你昨晚該死地碰了我!」她的刀呢?他到底把她的刀藏去了哪裡?
完全不顧自己的身上有傷,她翻找著床鋪,就在找尋她的短刀。
「昨晚……」呼,幸好老鬼回去葫蘆了,要是被老鬼這個大嘴巴知道他幹出的好事就慘了。他小心翼翼地解釋。「我昨晚並不知道姑娘妳是姑娘,我還以為姑娘妳是男人。而且妳又是一個入侵者,我一時情急才會那個……出手。」
他知道自己很對不起一個姑娘家,可是有錯在先的人好像是她。
「你的意思是要我在偷襲你之前,大喊『我是姑娘』嗎?」她一邊咬牙切齒地喝斥,一邊則忙碌地尋找短刀的蹤影。
「不是。」這個姑娘好像不喜歡聽道理,而且性子和溫馴柔弱的外表有很大的差別,他只好指出重點。「雖然我有錯,可是姑娘一開始本就不該擅自闖入我家的祠堂。」
「少廢話!拿我短刀來,我昨晚就發誓,只要尚有一口氣在,我一定會剁了你的手。」她凶狠得撂下重話,目線落在他的嘴唇上,又咬牙。「還有你的嘴。」
「可我好歹救了妳,可以將功贖罪嗎?」他的手還很有用處,砍不得。
她不住地翻找,越找越惱。他又不識相地冒出一句。「而且我這張嘴又沒有對姑娘做過什麼,為什麼姑娘連我的嘴也要剁下來?」
他不明白。山下的人都是這麼不講道理的嗎?長年深居山上的他真不解。
但是看她元氣十足地四處翻找,他就一笑。她的傷口已經不痛了,看來他的家傳靈丹大概也在她體內起了效用。
「找到了!」笨!短刀就藏在床底下,他應該把她的刀藏得更隱密才行!
手一揚,她的手腕就被攫著,他閃身而上的速度之快讓她愣住。
「妳現在打不過我。」他說得好無奈,好像遇到一個讓他頭疼的頑劣小孩。
以後呢?說不定也打不過。他又點了點頭,睨向一臉氣得鐵青的她。
「放手!」左手被制不要緊,右手成爪攻向他的胸前要害,她的招式向來狠辣奪命。
另一隻手輕壓下她的鷹爪,他搖頭歎息。「這也不成。」拆這一招好比呼吸般簡單。
她恨極此刻的自己。她好歹也是一個軍奴,怎麼連一個種田的男人也打不過?憤恨的眼神直瞪著他,那一副無奈的表情讓她再次恨不得撕爛他的臉。
「可以好好聽話了嗎?」他當她是小孩子嗎?還有那副該死的表情!
「我不知道妳為何闖入我的地方。不過我坦白告訴妳,妳昨晚闖入的禁地沒有什麼奇珍異寶。那座樓塔只是我家祖先的骨灰塔,也是我家的祠堂。」
要是她可以稍加移動、可以探手入懷,便會拿出透骨釘在他腦門喂個三四釘!
「畢竟這裡是別人的地方,妳擅自闖入就和盜賊沒兩樣。所以請妳傷癒下山之後就別再來。幸好是遇上我,要是遇上以前的守護者,妳就沒命了……」
苦口婆心的表情真是夠嘔!聞到他身上的陽剛氣息她更嘔!
說什麼狗屁的道理,她一概不管。她要得只是樓塔裡頭藏著的寶貝,只有得到那個寶貝,她才可以完成爹爹的遺願,毀滅姓步的女人!
有些錯愕,她抬首盯向叨念的他,懷疑自己聽漏了一個重點。
「慢著。」已經講到「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這個大道理的他,很聽話地順應要求停下,等她問話。
「你前一句說什麼?」她很急切地問著。
「要是妳遇上以前的守護者,妳就……」他立刻倒帶回去。
「再之前的一句?」她很難得求知慾這麼強。
「請妳傷癒下山之後就別再來。」他對她的聆聽感到欣慰,看來用苦口婆心的勸說絕對比刀劍相逼的威脅來得有用。
「再再再之前的一句!」氣了!她一把揪過他的衣襟大喝。
「是……」姑娘的脾氣真不好。但是為了達到勸說的目標,他還是乖乖地倒帶回去。「那座樓塔只是我家祖先的骨灰塔,也是我家的祠堂。」
「祠、祠堂?」那座樓塔……是他家的骨灰塔,也是祠堂?!
她終於聽到遺漏的重點。只是沒想到這個重點比任何事情都來得打擊大。她頹然坐倒在床鋪上,短刀噹啷一聲墜地,他也順勢鬆開對她的箝制。
她無語地望向窗外的晨曦,心底一片晦暗。
為了完成爹爹的遺願而苟且偷生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逃出軍隊,找來了這裡。結果她得到的答案竟然是……她找錯了地方?!
「這怎麼可能?難道是爹爹的記載出錯?」她茫然地捂上自己的額頭低喃。
「姑娘要找什麼呢?」她沮喪頹然的表情,讓他的心情也變得好沉重。
他關切的眼神讓她沒來由地著惱。他憑什麼關心她?他以為他是誰?這個莫名其妙又討人厭的傢伙!
找錯地方已經夠氣,還莫名其妙地栽在他手下!可惡,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
「為什麼那座樓塔是你家的祠堂?說!為什麼會是這樣子?」遷怒之下,她撲上前用力揪起他的衣襟,粗糙的布料承受不了她憤恨的急扯,接著便是……
嗽啦啦——
他胸前一大片布料被扯碎,隨著適時吹入的涼風飛揚,在驚愣的他和傻眼的她之間,成了翩翩起舞的青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