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刮動著遠處的人聲逼近,人聲如飛絮般在阮招喜耳邊不斷吵雜,讓入宮後便總是繃緊精神的她眨了眨長睫,立刻清醒,只是——怎麼她的眼前是石桌底?
「醒了?」
頭頂上傾落的沉嗓,教她很自然地移動視線,看見那張晦暗不明的臉,她頓了一會之後,立刻起身,小臉瞬間爆紅。
「對不起、對不起!我睡著了?」她連退數步,後腰撞到了石桌,痛得呲牙咧嘴,「痛痛痛痛痛!」
誰呀?是誰把石桌擺在這裡的?
青羽好笑地看著她彎腰喊痛,還偷踹石桌一腳的小娃模樣。「睡得可好?」
「啊……呃,還不錯,就是硬了點。」她乾笑,猛揉著發痛的腰。
「是嗎?」他神色清冷,似笑非笑。
「開玩笑的啦。」坐回他身旁,她很哥兒們地拍拍他的肩。「只是我睡著了,你怎麼不叫醒我?」
「……你睡太熟。」
「是喔?」她看向外頭微亮的天色,有些五味雜陳。
雖說她在宮中撈油水撈得很快樂,看似如魚得水,可實際上生活相當緊繃,教她絲毫不敢大意,有時笑得臉都僵了,也不能放下防備,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將她驚醒,可她竟然在他腿上睡了這麼久,而且,睡得很熟很暖很舒服……真是不好意思極了。
青羽不語,只是看向殿外,朝冠玉輕頷首。
「對了,小雙子,咱們的約定草紙呢?」阮招喜猛地抬眼。
「桌上。」
她看向桌上,瞧見那一紙約定,開心的快手收進懷裡,餘光瞥見桌上擺好了新的食盒,正散發出誘人菜香。
「小雙子……」她烏亮大眼閃爍著光芒。
「嗯?」
「你去拿早膳啦?」
「可不是?」勾著邪譫的笑,青羽等著為她精心布下的戲上場。
誰知阮招喜神色激動地看著他,二話不說就撲向他,給了他一個緊緊的擁抱。
青羽俊顏一震。
「好兄弟!」她緊摟著他,感動得要命。「我跟你保證,你絕對是我生死相系的好兄弟,就連天塌下來我都幫你頂著!」
瞧瞧,多貼心啦,給了夜宵,還準備早膳……天啊,她都想哭了!
已經好久好久沒有人對她這麼好了,通常都是她在忙碌張羅,照顧家人,如今嘗到被照顧的滋味,真的是教她好感動。
瞪著她的頭頂,青羽本想將她甩開,但終究還是忍下了。
「……趕緊吃,涼了就可惜了。」他沉聲說。
「是啊是啊。」她立刻脫離他的懷抱,俐落地擺定食盒,卻又被豐盛的早膳給嚇著。「……小雙子,會不會太豐盛了點?」
「會嗎?」
「你對我真的是太好了!」這個兄弟,她要定了!握緊拳頭之際,她也不忘趕緊拿起筷子夾菜,佳餚入口,又是一臉幸福得要死的表情。「小雙子,你不吃嗎?」
「我不餓。」
「是喔,你怎麼老是不吃,都是我在吃呢……」唉,這樣她多不好意思啊。
青羽沒有回答,因為外頭的人聲已經逼近——
「往這兒、往這兒,我聞見香味了,肯定是在這附近錯不了。」
阮招喜菜塞在嘴裡,手裡還抓著一片奶黃酥餅,耳朵卻已經拉尖豎起,仔細聽著細碎的對話,只聞聲音已經近到殿外——
「找到了!」
殿外三兩個太監直指著她,大步朝涼亭方向而來,她愣了下,看向青羽。
「小雙子,這算不算是東窗事發了?」
「確實是被發現了。」青羽隨意看了眼大步而來的幾個太監。
「這下子麻煩可大了……」
如果她夠狠心,大可把所有的事都推給小雙子就好,可問題是約定都簽下了,她怎麼可以不認帳?
況且,小雙子如今有難也是因她而起,她怎麼可以見死不救?
「小雙子,坐進去一點,別讓他們瞧見你的臉。」她突道。
青羽微愕,不解之際,便聽有人喊——
「你!哪個單位的,竟然坐在這兒吃早膳,用的還是皇上的食盒!分明是你偷了皇上的早膳!」殿外兩三個御膳房的太監壓根不需要入亭確認他吃了什麼,光是擺在石桌上的食盒,就可以證明他是偷了早膳的小偷。
只見阮招喜神色不變地起身。「放肆!」她低斥一聲,雖說個頭比人家小,但還是起身站到亭沿,仗著亭內較高,有幾分居高臨下的味道,瞪著其中一個沒穿半臂的小太監。
「你!」
「沒瞧見我身上的半臂嗎?」她微瞇起眼,撣著身上的半臂。
「你也不過和我一般,耍什麼威風?」其中一個身穿深藍半臂的太監不悅地向前一步。
「大膽,難道你沒瞧見這亭柱後頭有個人?」她壓低聲音一喝。
藏身在亭柱後頭的青羽微愕地看向她,不知道她葫蘆裡賣什麼藥,但還是依言隱身在亭柱後。
這事其實是他策動的,只是為了要逼她毀約。
他不和女子簽約定,更不認為她真會信守承諾,於是他要冠玉前往御膳房偷來早膳,再沿路留下線索,讓人找至梨壺殿,想逼她毀約,再順便將她趕出宮罷了。
畢竟偷拿皇上膳食,罪狀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想判個死罪並非不可,她會想逃,那是天經地義,然而她非但沒丟下他就跑,甚至似乎還有了應對計謀,這反映在他意料之外,令他玩味。
「誰在後頭?」有個太監朝裡頭探望。
阮招喜見狀,隨即擋住他的視線。「你好大的膽子,想要窺皇上的龍顏?」
「皇上?」眾人莫不抽氣。
青羽也微揚濃眉,望著她。
難道……她並非他所見的爽颯又圓滑,而是城府深沉的女子,早知他是皇帝,才想來糾纏?
「正是,皇上在此用膳,誰有異議?」
「……天曉得是真是假?這話可不是你說了算!」和她同階的那位太監即使有些遲疑,但仍是不滿地回嘴。
「當然,如果你敢不要命地打擾皇上用膳的興致,我也沒意見。」阮招喜退了一步,笑得篤定。
幾位太監見狀,更是猶豫不決了。
見狀,阮招喜趕緊又上前幾步,從懷裡的錦荷取出一錠元寶,塞在其中一人手裡。「皇上呢,近來喜歡到梨壺殿散心,不愛人叨擾,你等就退下吧,有事儘管到敬事房找我。」
「你是敬事房的?」
「正是,我是敬事房阮招喜,有問題儘管來找我。」
「好,就信你一回。」收下元寶,三兩個太監對看幾眼,隨即離去。
她一直站在亭邊目送他們離殿,靜心算著他們離去的步子,確定幾人已經走得很遠,才雙腿一軟,跌坐在亭沿,像團爛泥般渾身無力。
「……小雙子,扶我一把……」她可憐兮兮地哀叫。
青羽走到她身後,垂眼瞪著她,心裡對她有諸多猜疑。
「你這小沒良心的,瞧什麼?我救了你一次,你居然連扶我一把都不肯?」她抬眼瞪他。「我還花了五兩銀子耶!」
五兩耶,她的心在滴血啊!
「你……好大的膽子。」她的反應讓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卻大膽的誆騙了御膳房的太監。
「膽子不大,在宮中怎麼混?我怎麼收小弟?」瞧他還是沒探出身,阮招喜索性主動抓住他的手,借力起身。「你以為我跟你說假的?我說要收你當小弟,就絕對會罩著你!」
她說得豪氣干雲,教青羽傻了眼。
這女人非但沒毀約,甚至還在瞬間想出妙計逼退敵人……青羽內心五味雜陳,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只能暗惱她為何是個女子。
「小雙子,我說到,絕對做到。」拍拍他的胸膛,她笑得很義氣。「喏,這次讓你當了假皇帝,過不過癮?」
「……你剛剛還嚇軟了腿。」他有些啼笑皆非。
「啐,不是嚇軟,是站太久,僵了。」她嘴硬不承認,縱然腦袋有妙計,可雙腿有時候就是不爭氣。
直睇著她半晌,青羽低低笑開。
「笑?對,你是該笑,因為你遇見我,又簽下這份約,確實該放聲大笑。」她拍拍收進懷裡的紙。
青羽頗為認同地點頭。
她太不尋常,也確實講義氣,敢撈油水,但一件事都沒少做,這樣的奇女子放眼天下,也許只有她一人,趕她走,太可惜了。
*** *** ***
「阮總管。」
「欽啊欽,叫招喜就好,叫總管多生份。」阮招喜身著玄袍,外加暗紫半臂,笑瞇了水眸,每到一處,皆有人向她慶賀榮升。
那日她惹得皇上龍心不快,在露華殿外長跪一晚之後,想不到竟是因禍得福,也不知是怎地,皇上決定賜給她暗紫半臂,從中層太監一路升為敬事房總管。
敬事房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底下太監上百人,最重要的是,她得到一間單人房,從此以後再也不用趁著大伙不在,才偷偷摸摸地束胸了。
她想,也許是因為芙蓉殿的淑妃娘娘服侍得讓皇帝老子很開心所致。
不管怎樣,今後,油水可以撈得更盡興,想到此,她怎能夠不眉開眼笑?
「阮總管。」
正當阮招喜搖搖擺擺地經過牡丹殿,便教德妃的貼身宮女給喚住。
「雀兒姐姐。」阮招喜並沒有因為成了敬事房總管,就學會把眼睛長在頭頂上那招,還是和以往一樣笑得和氣生財,財源滾滾來。
「叫招喜就好,叫總管不是要讓我難受嗎?」
「你這小子就是嘴巴甜,咱們眾家姐妹才會喜歡你。」雀兒掩嘴笑,眼波流轉著情意,教阮招喜臉上的笑容愈來愈僵。
「不知道姐姐叫住我有什麼事?」
「還能有什麼事?」雀兒抽出腰間的手絹,硬是往他掌心裡塞,而且握住之後就不放了。「要記住,明兒個皇上寵幸可得要進牡丹殿。」
「這有什麼問題呢?」阮招喜笑得四海昇平,可惜手卻硬是被抓住不放。「姐姐,你不放開手,要招喜怎麼去做事呢?」
她現在是敬事房總管,皇帝老子的行房日全由她排定,皇帝老子想寵幸誰,就得看哪一殿的娘娘拿出來的元寶比較大。
「喏,有空就來找我聊聊,別老是找如花,她有我漂亮嗎?」
嚥了嚥口水,阮招喜不著痕跡地抽手,抹去額上冷汗,但仍是滿嘴油腔滑調,「還不是雀兒姐姐漂亮得教招喜不敢太靠近?」她真是太佩服自己了,竟連這種鬼話都說得出口,也難怪她可以在宮中暢行無阻。
「真是的,你這張嘴……」
趁著雀兒羞澀的當頭,阮招喜將元寶連著手絹一併收下,如風逃逸,就怕要是再被逮住,得再多說些違心之論。
開玩笑,她現在可是宮內的當紅人物,後宮娘娘們都想找她促膝長談,可她哪有這麼大的福份?
她信守誠信,所以並不希望有太多人情包袱,逼得她無法兩面討好,到最後落得兩面不是人的下場。
反正,皇上是一定要寵幸妃子的,大伙就慢慢等嘛,幹麼搶成這樣?
「小雙子,你說,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青羽不置可否。
現在每夜三更,他們總會到梨壺殿一見,這並不是約定,只是時間到了,便自動會往這兒走。他會命人擺上一桌清淡夜宵,而她則是帶著令他舒服的笑意前來,東南西北地聊。
只是近來,聊的儘是他的行房日,教他乏透了。
「唉,真是的,何必這麼急呢?皇上就只有一個,要他天天都上陣,對龍體也是不大好,對不?」阮招喜沒心眼地說。
這些話,是她私底下與敬事房太監聊天時,大伙隨口聊起的。她扮男裝的時間極長,十五歲那年就混進宰相府當差,早練就她葷素話題不忌的本身,幾乎快要沒了男女之別。
但儘管如此,她對男女之事還是一知半解,正因為如此,才能說得毫不羞澀。
青羽捧著額,壓根沒意願搭理她今夜的話題。
除了自己是被討論的對象之外,更因為她是個姑娘家。有時,他總忍不住想她到底是打哪來的,為何說起話來葷素不分,要不是他見過她束胸的白巾,還真會被她瞞過。
「唉,所以說,要是皇上願意廣佈雨露就好了。」
「……夠了。」忍耐已達極限,他冷冷打斷她。
阮招喜倒也不以為意,側眼睇著他,問:「啊,你想,皇上會不會真的有斷袖之癖啊?你想,我下回要不要到太醫院要點秘藥,幫皇上助興?」
青羽長睫垂斂,眼角青筋激顫。「未經皇上允許私用秘藥,你可是要挨罰的。」他深吸口氣,點到為止地提醒。
原本他每夜到梨壺殿,只是為了從她口中得知更多宮外之事,只是為了知道皇城裡究竟還藏著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但是時間一久,見她卻變成一種習慣,就連她會拔升為敬事房總管,也是他希望能讓她住入單人房,免得女兒身被識破,才破例拔擢的。
「是喔?」阮招喜水眸轉了一圈,又問:「那如果我只用一點點呢?」
青羽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招喜,你好不容易被皇上拔擢為總管,千萬別聰明反被聰明誤,要是惹惱皇上,株連九族的罪就夠你受的。」
他認為,以她極快的反應和討喜的笑臉,應該可以勝任敬事房總管一職,從她的話中感受得到她在後宮圓滑得像蛇,世故老練得很,應該不會有人找她麻煩,反倒是給她許多油水。
他不在意她撈油水,畢竟這事她不做也有其他人會做,只要不過火,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提拔她,也算是個考驗,瞧瞧她會不會在當上總管之後個性不變,不過到目前為止,她還是一如往常的爽朗沒心眼,只是……這只是在小雙子面前,要是當她知道他是皇上,就不曉得她能不能和現在一般……
「這麼狠啊?」她抿了抿唇,想了下,不禁歎氣。「我也只是想幫皇上啊。」
「幫?」
「太子不是下落不明嗎?希望他能趕緊再添個子嗣,畢竟咱們百定王朝是絕對不能斷了皇嗣的。」她想了下,無垢水眸直睇著他。
「可是,皇上不寂寞嗎?」
青羽瞅著她。「他寂不寂寞又如何?」……寂寞嗎?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並不討厭三更與她在這兒胡亂閒扯,要是之後厭煩了,他想他就不會在這時間再進梨壺殿了。
「你看,皇上有十數個嬪妃,可是也不知道他到底比較中意哪一個,這麼看來,就好像那些娘娘們都沒辦法讓皇上留心似的,他還是一個人,這樣不是很可憐嗎?」
青羽心一震,好半晌才幽幽問:「……這重要嗎?」
「當然重要!以往我爹還在世時,和我娘感情好極了,後來我爹因故去世,我娘雖然看起來還是和平常一樣,但有時卻會在夜裡流淚,不想讓我發現……」她感慨地歎了口氣,往他肩頭一靠。
「我不懂男女之事,可是我想身旁有個人伴著,總是比較不寂寞,說不準我娘就是寂寞得快發狂了,才老是撿些有的沒的回來。」
「……你不懂男女之事,倒懂得寂寞。」
「懂啊!像現在,我可就一點都不寂寞。」
「為何?」
「傻子,當然是因為我身邊有你啊。」她抬眼衝著他笑。她的面容明明不是絕艷,相反的,身著玄袍,將長髮全都攏在圓帽裡頭的她,俊俏得像個瀟灑少年郎,半點姑娘家的柔媚皆無,可是就在這一剎那,青羽的心卻莫名騷動得厲害。
霎時,他說不出話。
「我喜歡你啊,有你這個知心好友陪著我東聊西聊,我每天都過得好快活,壓根不想家。」阮招喜毫無心眼地道,沒發現眼前人因為她一句喜歡而瞇起眸。
他觀察著她,注視著她,確定她眼中並沒有男女之情,只是純粹喜歡一個人,感覺就像她喜歡一隻貓或狗差不多的感覺。
「不是因為升上總管才快活?」他哼笑,為自己無端揣測她心思的做法感到可笑。
「唉,這也是啦,可是你要知道,知己難逢啊,天下這麼大,想在茫茫人海裡找到一個與自己心思相同的人,不知有多難呀。」她抬眼直睇著他,第一次在這麼清醒又明亮的狀態下看他,總覺得他眉骨立體,烏瞳沉邃得像是星子,厚薄適中的唇總是噙著似笑非笑的邪味……「小雙子,我突然發現你長得真好看!」
眼前的他五官出色,雖然偶爾感覺深沉,帶點邪味,但舉手投足之間總有股說不出的氣質,文雅中偏又帶著幾分霸氣。
青羽聞言,微揚起濃眉,唇角微勾。
「真的耶……你要小心一點,千萬別從後宮六大主殿經過。」她很認真地告誡他。
「為何?」
「因為你長得太禍水了,肯定會被那群宮女給拖進殿裡吃了。」就連她都得要想辦法逃離,更遑論是他。
聽完,他不禁放聲大笑。
阮招喜傻愣地瞅著他因笑意而更顯俊魅的眉眼,幾乎看傻了,她目不轉睛地直盯著他,直到他止住笑,她還無法收回視線。
青羽同樣直勾勾地看著她。怎麼會有個姑娘可以爽颯無心眼,一方面卻又能八面玲瓏的待人?
是不是因為她沒打算利用他,所以才對他毫無防備?那麼這樣的態度,會因為有日教她發現他是皇上而有所轉變嗎?
不知為何,這樣的假設教他胸口發悶。
「怎麼了?怎麼不笑了?」瞧他臉色轉沉,阮招喜不解地偏著螓首問。
他笑起來簡直是風華絕代,已經不是禍水兩個字能夠簡單帶過了,害得她沒來由的心跳加快。
「……你再說點事讓我笑。」
「這有什麼問題呢?你呀,打我頭一次見你,就老覺得你笑得很不用心,老是要笑不笑,有點陰沉又有點心眼,多不痛快,要學我,做人要快樂,把握當下的快樂。」
說著說著,她突地咧嘴哈哈大笑,因為笑得太突然,青羽有些摸不著頭緒。
「笑啊,跟著我笑,幹麼一定要有好笑的事才能笑呢?我一瞧見你,心情好就想笑,一看見這梨壺殿這麼漂亮,我也會想笑啊。」
「你拿我跟梨壺殿相比?」
「反正都一樣,想辦法讓自己想笑,是真正開心的笑,這樣就好了,很簡單的。」
「是嗎?」
「當然,我不是光看著你就笑了嗎?」
看著她粲笑如花的粉顏,青羽心頭有股陌生的悸動,溫暖的暖流充斥心間,教他無端生出一股衝動,想要緊緊地擁住她——
「招喜!我聽見你的笑聲了,你肯定在這附近對吧?」
外頭突地傳來尖細的叫喚,教阮招喜倏地跳了起來。「糟了!我忘了正事,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不過四更天罷了,你急什麼?」
「四更天?」她瞪大眼,嘴巴張得都可以塞下一顆雞蛋了。「完了,今晚我答應人家要去夜巡的!」
他蹙眉。「你現在都成了敬事房總管了,還替人當差?」
「唉,沒人會嫌錢少,對不?」她快快起身,一臉抱歉。「抱歉,小雙子,我得要先走了。」
見她要走,不假思索的,他探手將她扣住。「他出多少?我給雙倍。」
豈料她眼睛壓根沒發亮,還皺起眉。「小雙子,咱們做人是要講誠信的,說到要做到,這不是誰出價高低的問題。」
「一兩!」
「就跟你說不是錢的問題,再拿錢壓我,小心我翻臉!」沒禮貌,真以為她見錢眼開嗎?
「十兩!你說給了十兩就願意為我做牛做馬的。」
阮招喜無力地閉上眼,覺得自己快被錢給壓得喘不過氣。「不如這樣吧,看你想做什麼,咱們約明天好不?」
「我要現在。」他想要緊緊抱著她,填補不曾發現過的寂寞。
她突地噗哧一笑。
「你笑什麼?」
「我說小雙子,怎麼你現在像個執拗的娃兒?」簡直和她弟弟有得拼!每回她外出攢錢,從善總會抓著她,不放她出門,教她不捨卻又不得不暫時擱下他。
「……你敢說朕……說我像個執拗的娃兒?」他不悅地瞇起烏瞳。
「不然這樣吧!」她轉動腦袋思忖。「明兒個我打算要出宮回家一趟,你說你不曾離開皇城,要不要我帶你到城外走走?」
「你可以自由出入宮廷?」青羽烏瞳依舊瞇著,開始懷疑她到底是什麼來頭。
「我有門路,就看你想不想跟。」她笑,輕輕拉開他的手。
「如果你想跟,明晚掌燈時分在這兒碰頭。現在我非走不可,下次我再陪你聊晚一點。」
她也想要多待一會,可是有時總是身不由己。
目送她離去的背影,青羽濃睫垂斂,視線落在剛剛扣住她手腕的掌心,指上彷彿還殘留著她腕間的細膩,教他奇異的有些心神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