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這麼大第一次在夜裡出宮,來到這麼熱鬧的夜市街頭,這著實令舜蘭興奮不已。她一生能走、能看的地方實在太少了,幾乎都被局限在大宓王宮內,能像現在這般輕鬆的行走在鬧市,她處處好奇,多日來的陰霾心情也稍稍被掃淡了些。
「吃碗麵吧!」她提議道。
「好啊!」歌澤含笑點頭,在人擠人的夜市中,將她摟在身側,謹防她被人潮衝散。
「買個糖葫蘆吧!」
「嗯。」他掏錢了。
「那個蜜錢可以也買給我嗎?」
「當然。」只除了一樣,他還無法馬上給她,其餘的他什麼都願意給。
「欸?這是忍冬耶!」她發現感興趣的東西。
「忍冬?」
「瞧,是一種花,南寮人的國花,想不到在大宓也能看得到,還被小販拿來販賣。」舜蘭開心的指著地上一盆盆的忍冬。
忍冬花散發出淡淡香氣,花色會由銀白色漸漸變成金黃色,又稱金銀花。
歌澤聞言仔細瞧了下她所說的忍冬,他第一次注意到這種花。「你喜歡?」
「喜歡。」她用力頷首。
「要買?」
「當然,而且一定要由你買給我!」
聽她這麼說,他不禁好奇,為什麼一定要由他買?
瞧出他的疑惑,舜蘭微微一笑。「忍冬的花語是——全心全意把愛奉獻給你。你說,該不該由你買?」《百花語》中,鳳冠花的下一篇便是介紹忍冬,她前些日子才把這本書找出來看,因此記得很清楚。
歌澤眼眉瞬間飛揚。「小販,這裡的忍冬我全買了,一盆也不許留。」
小販喜孜孜的猛應聲,「請問公子府上是?我馬上送過去!」
「晚些會有人來取,你只管裝車。記著,一盆也不許再賣給別人,這些忍冬我只給一個人。」他的心意也只給一個人……
一旁的舜蘭桃腮微暈,眼中閃亮亮地,好不歡喜幸福。
如果明天永遠不要到來,就停在這一刻,那將有多好……
她笑著,眼角笑出了濕禱。但是人不能貪心,她有這一個月就夠了,這一個月就是她的一生……她心甘情願。
「舜蘭,隔壁那邊在賣松鼠,你要不要去瞧瞧?」歌澤發現了新玩意,立刻指給她看。
「松鼠叫你確定這是松鼠,我沒見過耶!」她驚喜的看過去。
「我確定,這在我西鄴滿山遍野都瞧得到,大宓也有,不過不可能在王宮見得著。」他解釋道。
「它好可愛喔!」舜蘭興奮的衝上前,蹲在地上,愛不釋手的逗弄松鼠玩。
「帶一隻回宮吧,無聊時,它可以幫你解悶。」他彎下身,對她寵溺的說。
她笑彎了眼,原本是要開心點頭的,但隨即臉色變得些微黯淡的搖了頭。「不用了。」
歌澤撩袍與她蹲在一起,猜測的問:「你是教上回漆華般死那些寶貝的事給嚇著了嗎?別擔心,她就要離開了,不會再有人傷害你的寵物,這只松鼠你若喜歡,咱們就帶走吧!」
他以為她是為這事而自責難過,所以不敢再養動物,但他也瞭解她太喜歡與這些小東西相處,很樂意再送她一隻小寵物,至少能夠在他不在身旁的時候,代他陪伴她。
「我……不喜歡。」她卻這麼說道。
歌澤微訝,「不喜歡?」她瞧著小松鼠的目光明明帶著歡喜,怎會不喜歡?
「是啊,我不喜歡,咱們還是再到別處晃晃吧!」舜蘭落寞的避開他的眼神,也不敢再去瞧那只可愛的松鼠一眼,就怕捨不得。
她是無法養它的,跟著她,它將來也只有死路一條。
「那……走吧。」他失望她沒要他買下這只松鼠,不過他尊重她的決定。也許上次的事教她太害怕了,她還沒能走出那悲痛的情緒吧,等過些日子應該就能恢復了,屆時他再要人由西鄴送來新的動物給她好了。
他先站起身,可是等了一會,她卻是仰著頭望他,仍沒站起身來。
「怎麼了?」他不解的詢問。
「歌澤,我蹲久了,腿好酸,你背我好不好?」她皮皮地笑著要求。
他詫異的望向她。這裡人山人海的,她竟要求他背她叫不過……有何不可呢?
嘴角緩緩揚起高高的弧度。「好啊!」接著轉過身,背過她蹲下。
舜蘭也不顧旁人目光,逕自攀上他的背,身子軟軟的癱在他身上。她其實好累了,體力越來越不濟,想必是毒藥效力日劇,畢竟再喝兩日就結束了……
雖然答應過漆華不與他見面的,可她才不打算遵守,這男人明日就要成親了,她只剩下今天一晚而已。
「你好輕。」背起她後,他重重的蹙眉道。
她將臉貼在他背上,汲取他身上的溫暖,這樣,她發寒的身子就能得到些許的慰藉。「最近顧著想你,所以瘦了不少。」
歌澤失笑。「你這丫頭原來也會說甜言蜜語啊!」他走出熱鬧的人群中。她似乎累了,氣色好虛,該是帶她回去休息的時候了。
「我說的可不是甜言蜜語,是實話!你是我就算天天見面,也會一直一直想著的人。」她澄清的說。
他笑容更加炫目。「我知道了。」在笑容的背後,他的心漸漸酸起。以後在見不到他的日子裡,她該怎麼辦?自己又該怎麼辦?
這笨笨的女人,教他如何放得下!她又該如何獨自度過思念他的日子?!舜蘭在他背後靜靜的落淚,淚沾濕他的後背,他微微有感覺。分離在即,這始終在他面前只露笑臉的女人,終於忍不住哭泣了嗎?
他背著她離開夜市,往大宓王宮回去。這條回去的路好沉重,讓他幾乎提不起腳步。
「歌澤。」舜蘭聲音微弱的低喚。
「唔?」他當她真是累了,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她……只是個可憐人。」
「你說誰?」
「漆華,你……別太狠心待她。」
「你何必提她?!」他反厲的說。
「她真的很可憐……」她跟自己一樣,被所有人利用,大王、王后、歌澤,連自己這會兒也要利用她幫助歌澤,一個假的女帝,威脅不了她心愛男人的將來,卻可以助他取得民心,掌握天下。這樣的人還不算可憐嗎?
「公主雖然性情高傲了點,但她的心已經向著你,以後她只能靠你了,念在夫妻一場的份上,你能幫她就幫幫她,別讓她陷入萬劫不復的處境。」
當她死後,大王與王后應該會為了私利,讓漆華永遠取代她的地位,不會揭開那個秘密,她只求歌澤若得知她的死訊後,在查無死困的情況下,最後能夠善待漆華,與漆華一起完成他想成就的大業,這樣她便算犧牲得有價值了。
「別再提她了,咱們說好,這個月只有我與你,沒有她!」他將心思放在她過輕的體重上。她到底瘦了多少?他實在心疼不已。
舜蘭興歎。罷了,漆華未來的命運她管不了,自己有的也僅剩寶貴的此刻,歌澤說的對,不該浪費的。
她將臉貼在他背上,輕輕闡上疲累的眼。他的後背給予她的,恰似他的溫柔,剛毅、不屈,卻溫暖安全,以及……無法回頭,注定只能永遠背向著她……
淚無聲地泊、個而下。
熱熱的水氣滲入他的後背肌膚,似乎也竄進了他的心、他的眼,讓他心眼跟著碎了……
「你回來了。」屋裡,胡葛看到她後,暗歎了口氣後,「這是倒數第二帖藥了,你的體力會越來越虛弱,沒事的話別老往外跑,自己會更不舒服。」
「嗯。」舜蘭沒多說什麼,很快的喝下藥,讓胡御醫好去向漆華覆命。
不知是藥效,還是她今晚上玩得太累了,忽地,她腳一軟,連忙扶住桌沿,要不然怕不就跌到地上去了。
「胡御醫讓你喝下的是什麼?」歌澤的聲音忽地出現在她身後。
她嚇了一大跳,迅速轉過頭,「你不是回客殿了?」
兩人回王宮後,未免多生事端,她堅持自己走回住處,怎麼這會兒還教他看見胡御醫給藥讓她喝的事?
「我捨不得與你分開,想瞧你睡著才走。胡御醫|i」
「那是王后瞧我近來瘦弱體虛,命胡御醫每日送藥來幫我進補的。」她力持鎮定的解釋。
「原來是王后吩咐的補藥。」可是他瞧那御醫的神情感然,不免起了疑心。在面對舜蘭時,他卻仍不動聲色,輕淺一笑,在她屋裡隨意坐下了。
「你不回去休息嗎?」她見他沒有馬上離開的意思,甜笑的問。
他溫柔的凝嚼著她,「我等你睡了之後再走。」
她的心快速跳起,臉上露出淺淺的紅暈,毫不猶豫的點頭,「好。」
就只剩這會兒了,漆華知道他們有見面要怎樣都隨便她了。此刻,她只想讓歌澤多陪伴自己一會。
舜蘭飛快的脫去鞋襪爬上床,他過來為她撥好被子,雙眸含笑的坐在床邊看著他。
兩人靜誼的對望著,心是在一塊的,但,對未來的感傷卻更重。
歌澤下定決心,三年內一定回來接她。可是他沒說出口,他不想讓善良心慈的她,猜想到三年後自己就會「解決」掉漆華。
一個時辰後,桌上的蠟燭燃盡,房裡陷入一片漆黑,再不想走也是該離開的時候了,他萬般不捨的朝熟睡的她額上吻了吻,接著是她的唇。這唇有些冰涼,他刻意貼了一會,幫她喂暖些才退開。
他終於咬牙直起身,轉頭要走——
「歌澤。」床上的舜蘭聲音很低很低的喚住他。
「你還沒睡著?」他詰異的立即轉回身。
「別走今晚留下來陪我好嗎?」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羞怯的聲音卻教他的身子一震。「你……」
「我想要你吻我一晚……」她羞羞弱弱的聲音繼續傳來,儘管非常小聲,他還是聽得很清楚。
他一驚。不是沒想過在立她為後前就先擁有她,但未來變數太大,自己又將迎娶別人,在這種情況下佔有她,未免太卑鄙、太自私,所以他沒這麼做,也阻止自己這樣想,可是,她現在卻說,要他留下來.
這女人、這女人……他胸口漲滿激動,喉嚨發緊的問:「你不後悔嗎?」
「不……我希望你這麼做,透過你的擁抱,我這一生才是完整的。」
她本想就這樣放他走的,可是他方才貼在唇上的吻,是這麼的溫暖,這麼的教她戀戀不捨。
待明日一到,他就是漆華的丈夫,而她會變成一縷幽魂,人鬼殊途,她再也無法擁抱他。他是她的一生,既是如此,這一生她就要個徹底,什麼也不想錯過,她想得到他的擁抱,哪怕是剎那,就是永恆。
歌澤輕顫的回到她身邊,捧著她的臉龐靠近自己,溫柔的摩掌著。
「我愛你,我發誓今生絕不負你!」他硬聲說。
「我……我信你。」
他吻上她的唇,那樣的溫柔熱切,那樣的難分難捨,而她,也完全不保留的獻上自己。
分離在即,濃烈的情感只能在對方身上汲取得到,一陣顫慄竄過她全身,甚至忘了如何呼吸,如何思考……在她靈魂最深處,只想為他顫抖,只想為他飛翔,只為他,一切只願為他……
歌澤緩緩拉下她的綢衣,他完全明白,在水綠色抹胸之下,是從未被人親密接觸過的嬌軀,而這將屬於他,不只今夜,往後不久的將來,每一日、每一夜,他都要真真實實的擁抱她、愛她,完完整整的!
覆上自己,今夜,他徹底將她淹沒在難以割捨的情慾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