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殿裡,所有人都離開後,菊殷志得意滿的對著王后道——
「再三天,漆華就要隨歌澤那小子走了,她一走,本王立刻宣佈舜蘭才是真正的大宓鎮國公主,然後以舜蘭之名,發兵討伐漆華這個冒牌貨,殲滅西鄴,殺死歌澤。」
「那漆華不就……」王后聞言後皺起眉。
「你別婦人之仁了!漆華這丫頭枉費本王養她這麼多年,見了男人居然一口答應就要跟人家走,女大不中留這也就罷了,你可知道,她竟還派人去暗殺高庚!」
菊殷恨道。
「她要殺大王子?」王后心驚。
「哼,她人還沒嫁過去,就想肅清所有敵人,且這回她要出嫁,還欲藉未來女帝之名,要求帶走本王一萬精兵,八成是想一奉送給歌澤!」
王后驚呼,「她想背叛咱們?」
「沒錯,咱們養了一隻會反咬主人的老虎,她全不感念咱們養育的恩情,絕情得教人發指,這樣的丫頭還跟她客氣什麼,當誅就誅!」
「她怎會突然……」她還是不敢相信漆華會這麼做。
「哼!女人心就是如此,定是歌澤對她下了什麼迷藥,讓她對他言聽計從,總之,這丫頭咱們留不得了。」
「嗯。」王后沉下臉。「那舜蘭——」
「尚玉元師不是說過,時機差不多了,舜蘭會是我們最有利的武器,這次本王以舜蘭之名征戰,不服的人就殲滅,相信不久的將來,天下便會是我菊殷的!」他恣意狂笑。
漸瀝大雨裡,舜蘭站在樹下,望著不遠處的客殿,雨水打濕她的頭髮,滲進她的衣服,還流進她的眼眶,讓她分不清此時由眼眶裡溢出的,是雨水還是淚水。
十七年前,尚玉元師道出了這天下的命運、她的命運,但所有人如今都想扭轉這個命,連她自己都是,她不要當女帝,她想爭取的,只是一點時間罷了。
她腳步開始往前移動。雨好大,她全身都濕透了,該覺得冷的,她卻覺得熱血沸騰著。
客殿裡頭,歌澤訝然的看見舜蘭竟渾身濕透的出現,立即由椅上驚跳而起跑向她。「你怎麼回事?」他憂心伸伸的問。「怎麼淋雨過來呢?」
客殿裡一個下人都沒有,全讓張白石使喚去忙著打點三天後回國的事宜,偌大冷清的殿中,進邁著她一路帶進來的水痕。
她默然的搖著頭,大概是衣裳濕冷,讓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歌澤更心急了,抱著她奔入內室,取過毯子將她包裹住,再跑回外房桌上拿起他剛才喝著的熱茶,回頭來火速送到她嘴邊,讓她一口口喝下,暖暖身。
舜蘭笑了,笑他的緊張,見他竟用衣袖為她擦拭濕發,她安靜不動,任他擺佈服侍。
她頭髮終於不再滴水,可是他的衣袖卻濕了大半。
「怎麼不撐傘?若想見我,也不會再等一下,晚些我也想去找你的。」他心疼她淋雨,懊惱自己沒能早點出門。
「歌澤……你待我真溫柔。」她笑容動人的說。
他擦拭她頭髮的手頓下,細細的瞧向她,忽然覺得她的臉有種奇異的白皙透明感,眉眼嘴角染著一抹輕淡的憂鬱之色。
「舜蘭,你發生了什麼事嗎?」他啞聲問。莫非漆華又為難她了?
她搖頭。「沒什麼事……」
他深深蹄視著她。「有事不要瞞我,我能幫你的。」
「嗯嗯。」聽到這話,兩行熱淚卻不受控制的流下她的頰。
「舜蘭?!」他心驚。
她低垂下臉龐,死盯著自己冰冷輕顫的雙手瞧,好似這樣才會有勇氣說出待會要說的話。
「歌澤……能不能……能不能不要現在娶公主啊……」她好不容易說出口了。
他一怔。「舜蘭?」她從不曾對他有所要求的,這會兒竟說出這種話?
「我……不是要你放棄公主,只是希望你晚一個月迎娶她,只要一個月就好,行嗎?」
「晚一個月?」
「對,就一個月,你陪我這一個月,讓我想見你就能見得到面,想聽你的聲音就能聽見,一個月後,你就可以帶著公主離開,到時候,我就心滿意足,不會再為難你了。」
歌澤撐起眉。「漆華到西鄴,你不也會隨她走?我們還是能見到面,為什麼你非要我再多留一個月不可,難道漆華沒要帶你一塊走?」想到這可能性,他的眼神忽地沉下。
她順著他的話說:「我……我可能不能隨公主一起到西鄴了……」
「為什麼?她不需要你的血了嗎?」他愕然問。
「不需要了,胡御醫說……已經找到代替我的血的藥引子,公主以後都不需要再喝我的血了。」她撒謊。
「所以她就要留下你?」他滿腔怒火頓時燃起。他怎麼也沒想到她會被留下,他以為自己不會失去她,在西鄴的王宮裡還是可以見到她,可是,不能了,竟然不能了!
「一個月行不行?我只想要你陪我一個月行不行?」舜蘭、心急的抓住他的手。
「不行嗎?真的不行嗎?」她的要求教他這麼為難嗎?
「我……」他想起張白石今早對他說過的事,南寮派人潛入西鄴,殺了他們一名研發兵器的大臣,他不能再繼續逗留在大宓……
「這一個月過後,咱們今生可能就不再相見了!」她焦急的說。
不再相見?!歌澤驀然心驚。
見他一時沒有說話,她忍不住憤怒質問:「為什麼不可以?你不是說過愛我的嗎?我就要求這一點點的時間,你為何做不到?」
對她莫名其妙的火氣,他一楞,個性柔順的她不曾這般發火的。「舜蘭,你冷靜點——」
「不要,我不要冷靜!我為什麼要冷靜?每個人都傷害我,我難道不能為自己要求一點事嗎?」她低吼不平。
他真的受到驚嚇了,抱住她激動的身子,安撫道:「舜蘭,是誰傷害了你?我殺了那人!」他會保護她的,沒人可以傷她!
「我……」她啞然了,火熱的眼眶盈滿淚水,顫巍巍地拉開他的手,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多麼不正確的事。
她是一時失去理智才會來找他,她不該來的,不該來的!
「對、對不起,我方才胡言亂語,你有你的苦衷、你的難處,我怎能無理取鬧的留你這麼久。我真的很不應該,不該自私的提出這樣的要求為難你,忘記我說的話吧,三日後你儘管成親去,我會祝福你的,真的我會祝福你……」
她慌亂的抹去眼淚,忙不送地站起身,朝著他硬是擠出一抹笑靨,但恐怖得連自己都沒發覺。
在他無措的想重新抱住她之前,她轉身奔離了。
歌澤望著她消失的背影,心靈陷入無比空虛的鬱結中。
「什麼?你要多留一個月,並且延後與漆華成親的時間?!」大王殿上,菊殷對於歌澤提出的事驚愕不已。
他身後的張白石也是一臉吃驚。王子應明白不能再滯留在大宓的,為何還對大巫王說出這種話?
「王子——」他才開口想要問個分明,主子已示意讓他不要多言,他無奈只好暫時閉嘴。
「為什麼?」漆華神色亦是大變。
「我不急著帶你回國,怕你倉卒到我西鄴後會思鄉,想讓你多留幾日,陪伴你的父王與母后,也解他們將來的思女之苦。」他說得冠冕堂皇,合情、體貼,讓她無從置喙。
「但我聽說西鄴才被南寮派人暗殺死一位大臣,全國正動亂著,你父王也焦急的等你回去協助國政,多留一個月真的可以?!」菊殷質問。
歌澤抿笑道:「我西鄴大臣多得是,死一個不是大事。但漆華的事不同,我不願讓她帶著絲毫不愉快離開大宓。」
「又不是不歸來,我不會不高興——」漆華想表明立場。
他卻打斷她,「先前是我疏忽,一心只想著盡速迎娶你回國,卻忽略婚事籌辦得太草率,大大的委屈了你。我會要人補救,由西鄴運來大筆的聘禮,不會失了你以及大宓王的面子。」
這麼一來,沒人能再對他延婚的事有話說了。
菊殷與漆華不知他的真實想法,皆惴惴不安起來,看著他離殿,內心各自擔心著他是否發現什麼端倪,才會要求延婚。
歌澤走出大王殿,彎過迴廊,就見舜蘭微喘的站在廊下,雙眸含著淚光,其中儘是不可置信的激動。
「你真願意為我多留下一個月?」直到剛剛在殿上聽大王說西鄴國內有動亂,在這種非常時機,她以為他做不到的,畢竟這一個月裡將得冒多大的風險,也許不安份的南寮會做出更激烈的事,也許多變不定的漆華會不願意走了,問他明知道如此,還是為她這麼做了。
她感動的早他一步離殿,反正現在漆華是完全不理會她了,在這等他,她不知要如何對他表示自己心中的感激,他不會懂得,這一個月對她有多麼重要和可貴。
一聽舜蘭這麼說,歌澤身後的張白石這才明白主子為什麼會那麼做。
他輕歎一聲。王子竟還是為了她!
「我說過那只是我一時衝動的想法,你不必理我的。」她淚眼婆娑道。
歌澤垂首歎息,輕緩地抬起手放在她唇邊,無限依戀的摩掌著。「你唯一一次對我提出的要求,我怎能拒絕?!」
她的淚水更難以止住了,都沾濕了他撫竿的手掌。
「謝謝你……」她泣不成聲。
他凝盼著她,內裡湧起點點痛心。「傻瓜,你謝什麼?是我對不起你,是我放不下江山,否則,今日隨我回去的人會是你。」
他真的很痛恨自己,放不下心中的慾望,也丟不開對西鄴的責任,他現在能做到的,就只有給她這一個月,可他真正想給她的,絕對不只這樣,是一輩子!
舜蘭心酸的搖著頭。「你是什麼樣的人,我一開始就知道了,你沒有對不起我什麼,什麼都沒有!你不用回頭,就走你原來要走的路吧。不過這一個月,我希望你屬於我,完完全全的屬於我!」
「舜蘭,你記住,我一直都屬於你,不管我人在哪、身邊站著誰,你都會永遠跟著我,永遠在我心深處——」他的話夏然而止,因為她已然用力抱住了他,全然不顧張白石也在場,或是這裡隨時可能有人經過。
他也不管地方是否不適宜了,雙手擁著她激動顫抖的身子,承諾道:「我永遠都不會拋下你的,這一個月我也是為我自己留下,而我要你明白,一個月之後,我沒打算放開你,但咱們必須有短暫的分離,請你耐心等我,我會回來接你的!」
舜蘭悶在他懷裡點著頭,卻不敢抬眸讓他瞧見自己眼底的傷痛。
因為,當他離開再回來時是再也不可能接到她的人了.
「這是?」
「珍珠啊!」舜蘭興匆匆的將一顆約小米大小的粉灰色珠子,遞到歌澤面前獻寶。
「你養珠成功了?」他立刻露出驚喜之色。
她笑咪咪地道:「不算成功,你瞧,這珠子很小,成色不佳,形狀也不圓,甚至有些奇形怪狀,我還得再研究,瞧瞧用什麼方法才能讓珠子變大變圓變漂亮。」
「你還真有心,難不成以後想做珍珠大王?」歌澤笑盼著她。
舜蘭笑容更盛。「說不定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