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坐在輦車內的人就是了。」大宓國境內,張白石指著不遠處的一駕輦車。
年輕男子放眼望去,輦車週遭守有重兵,這陣仗比之帝王出巡還要嚴密,可那裡頭坐著的,不過是一名十歲女娃。
看來這大宓王真是將這女娃當成女帝在保護,就怕她教人搶走了。
而自這女娃出生後,也確實出現一批又一批的暗殺以及搶奪人馬,欲將這女娃殺了,不然將之搶回國土,令她興旺自己的國家。
據說讓大宓王為了保護愛女,這些年來幾乎夜夜不成眠,四十五歲不到,頭髮就已全白了。
他嘴角輕揚,看似有些不屑,有些冷然。「走吧!」
「王子,您就這樣走上前嗎?對方可是有重兵守衛,您接近不了的!」張白石趕緊阻止。
「咱們在這裡等了七天,不就是想見見這女娃嗎?現在不見待何時!我可不想幹白等的事。」
「可是——」
「跟我來吧!」在張白石遲疑之際,年輕男子已自信的向前走去。
「什麼人大王有令,驚擾公主聖駕者,格殺勿論!」
果然是訓練有術的守衛,他一接近立即有人將他包抄圍住。
「在下是高庚王子的朋友,是他托我問候公主金安的。」他不疾不徐的說。
「高庚王子?」王子是公主的大哥,一年前被送去西鄴國當質子。這人是王子的朋友?
「你認識我大哥?」一道嬌嫩的聲音馬上自輦車內響起。
「是的,公主殿下。」他自然知道輦車之內的人身份,馬上回道。
「大哥他還好吧?」聲音漸漸接近了。
他低首笑著,再抬首看到輦車已駛到他面前不遠處停住,而那高高在上的丫頭就坐臥在上頭。
第一次近看她,他暗自審度一番,雖未成年,不過已具上乘姿色,不出幾年,必會成為絕代佳人。
對於自己未來新娘的長相,他算是滿意的了。
「王子在西鄴過得很好,不過常思念起您這妹妹,要我若有幸見到您,代為轉達思念之情。」他不卑不亢的說。
其實這思念是假,期望這個妹妹將他弄回國才是真心話。
為牽制各國彼此間無止境的侵略,各國達成協議,互送子嗣到鄰國當質子,以確保暫時的和平。一般來說,被派往他國當人質的,通常是該國最不重視的子嗣,但這高庚乃是大宓國的大王子,卻竟被當成多餘的人遠送至他國受苦,要知道兩國若有個爭執,往往質子便是第一個受罪之人,不是被殺就是下牢受虐。
高庚之所以會被送走,便是因為大宓得了個「女帝」,這天下既然都將是這女娃兒的了,他這大王子就是多餘的存在了。
「你是西鄴的人?」公主好奇的問,言談間根本不關心高庚的事。她與高庚這個哥哥並不親近,畢竟在這個時代裡,手足為了私利,才是最有可能危及她安危的人。
之所以讓輦車停下,是因為她注意到這說話之人俊眉龍目,她長這麼大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威儀俊美的男子。
「在下是西鄴的商人,這才與出使西鄴的大宓王子結識。」他淡笑道。
她挪了挪身子,「原來如此——」
「公主,您不可以下輦車,更不可以隨便靠近陌生人!」一名做侍女打扮的小丫頭,竟敢上前攔阻公主的動作。
公主雖縮回要落地的腳,但神情卻是極為惱怒的,甚至還瞪了那侍女一眼。整座宮裡無人敢勸阻她任何事,包括父王與母后也不曾,只有這丫頭敢,哼!
見嬌尊的公主在一名侍女面前竟隱忍下怒氣,那男子也不禁暗訝的多瞥了那侍女兩眼。生得還算秀麗,然而與她的主子一比,便平凡得無任何突出之處了。
「在下只是一名卑微的商人,不敢有勞公主下輦車,公主若下車與我相談,這是在折煞在下了。」他謙卑地替她解了難堪。
公主雙眼明顯流露出激賞。「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姓吳名歌。」他用了假名。
「吳歌。」她像是用心將這名字記下了。
「公主,大王還等著您回宮,您別讓他久等了。」那侍女又開口了。
這回真惹惱了公主,她劈頭就道:「要回去你先回去,本公主什麼時候回宮,用不著你這下人指揮!」
此話一出,那侍女的反應是縮了縮脖子,可還是勇敢的繼續說:「公主,您的安危為要,請不要讓大王與王后擔心。」
「你!」公主伸出手想摑她,但手頓在空中,掙扎了一下,還是放下了。
男子在公主眼中看見了忌諱,心中很是訝異。堂堂一個公主居然會忌憚一個侍女為什麼?
他大感意外,不由得瞇起眼再將這名侍女瞧仔細,也特別記下這號人物。
他本以為要記得她可能得費一番心思,但直到分開許久後他才發現,其實要想起她很容易,感覺像是隨時想,那眉、那眼,那高挺鼻樑就會浮現眼前。
「舜蘭,你若再開口,不管父王會說什麼,我回去都要責罰你的,你聽見了沒有?」公主怒氣沖沖的警告。
舜蘭,這丫頭的名字叫舜蘭……他在心裡默念了一遍。
「是。」這叫舜蘭的侍女囁嚅的應了一聲,雖沒再開口,但眼神刻意地看向了他。
這是兩人第一次的眼神交會,都各自留下深刻的印象。
數年後——
「又是一些蠢蛋!用膝蓋想都知道不可能的事,這些人為什麼還爭相提出這麼蠢的要求」大宓國朝殿之上,當有人念出那厚厚一疊書信內容後,菊殷立即嗤笑啐聲。
「就是說啊,公主乃是咱們大宓至寶,怎可能出嫁?各國還紛紛獻上聘禮想迎娶公主,這些人若不是癡心妄想,便是如大王所說,蠢得不得了!」大宓王的近臣馬槽跟著訕笑。
「咱們漆華公主今年十七,別說她已具女帝之姿,就算只是一般公主,求親的這些人雖都是一國王子,但若非人中之龍,又怎麼配得上咱們堂堂大宓的公主」又有臣子驕傲的說。
大宓原本國勢偏弱,因為生出了一名女帝,國勢大旺,還威震四海,十幾年來已發展成為強國中的強國,難怪這些人自視甚高。
「天啊,這封書文居然是——」正當朝殿上眾人得意大笑之際,誦讀書文之臣忽然驚呼起來。
笑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很好奇是什麼書文讓人這麼吃驚。
「這封信難道不是又來提和親的?」菊殷坐在王座上,前傾著上半身問。
那誦讀臣子搖著頭,「非也,這封信擺明是來歸附咱們的!」
「什麼?歸附」菊殷驚跳起來。
「什麼意思?」馬槽也瞋目問道。
「這……這信是西鄴王子獻上的,信上說……說景仰咱們大宓為泱泱大國,要西鄴歸附給咱們,還說近日內要親自前來拜見大王您。」那臣子口吃的說。
菊殷聽後傻了傻,朝殿上也是鴉雀無聲,久久之後,驀地爆出驚喜的長笑聲。
「好!這西鄴總算終於肯臣服於我大宓,本王等這日等很久了!他西鄴的王子要來就讓他來,本王接受他的歸降!」他大喜,興奮得連鬍子都要掀起。
「慢!大王,這會不會有詐?」馬槽趕緊提醒。西鄴可也是大國,國勢與他們不相上下,實在沒有歸降的理由。
菊殷自傲的笑容瞬間斂下。「有詐?」
「是啊,西鄴王子歌澤素來以陰沉狡詐聞名,這該不是什麼陰謀吧?否則他怎麼可能輕易歸降於我們?」
他沉吟道:「我們有漆華,也許他是想歸降之後,與咱們便形同結盟,兩國合為大國中的大國,那麼之後要併吞其他小國就是輕而易舉之事了。」
「話是沒錯,可是西鄴國主歌謬可不是個甘居於人下的人,向咱們稱臣後就得聽咱們的,西鄴就算並了天下,也輪不到他們發號司令。」
菊殷那股得意勁盡散,不禁怒問:「那歌澤前來的用意到底是什麼?他想耍什麼詭計?」
「那歌澤不像其他人那麼蠢的明著求親,而是故作歸降的接近,目的還不是要搶咱們的漆華公主!」馬槽分析。
「既然是這樣,我怎能讓這居心叵測的小子來」
馬槽聞言後卻面露為難,「大王,可您不讓他來也不行啊!」
「怎麼個不行法?」菊殷臉色一變。
「您不讓他來,豈不表示咱們怕了他?再說,他是第一個降於女帝威德的人,眾國聽聞風聲後,鐵定會睜大眼睛等著看咱們如何處置這事,您若拒絕他前來,不就等於告訴其他國家,咱們大宓不接受歸降之人嗎?那以後誰還會這麼做?」他將這其中利害關係說得仔細。
菊殷不禁恨恨拍桌。「歌澤這著棋,是要我非跟著他玩不可了,可惡!」
「所以我說歌澤這人雖年輕,卻不簡單。大王,此人您不得不防!」
「哼!這小子是個人物,我記住了,就讓他來吧,我倒要見見他有什麼本事,敢在我國土裡興風作浪?
「王子,遠處那兒就是了。」河堤上,張白石指著前方一艘華麗的皇家畫舫,艙板上站著個被人眾星拱月簇擁著的女子。
他們前來大宓「作客」已月餘,在大宓王刻意阻撓與忽視下,眼下已算是最近距離一次見到漆華公主的模樣了。
歌澤嘴角噙著笑。「排場還是一樣大呀!」
「是啊,多年前您見過她一面,算算七年了,這大宓王護衛這寶貝女兒倒是不曾鬆懈。」張白石附和道。儘管大宓王刻意刁難,不讓王子見到公主,可王子似乎也不急,在這大宓王宮中日子過得極為自在悠閒,反倒讓大宓王摸不著頭腦,搞不清楚王子到底意欲為何?
「他怎能鬆懈?大宓國就靠她了,失去她,大宓還有什麼」他冷冷譏諷。
大宓土地貧瘠,收成不豐,要不是出了個女帝,讓國勢振作,百姓努力向外經商,且各國因覬覦女帝,紛紛禮遇,難有今日之國富民強的局面。
「王子說的極是。」張白石笑著點頭。「既然這麼近距離了,王子要把握機會上前『結識』嗎?」
「不用,時候未到。」
「時候未到?」難道要見公主還得看時辰?
歌澤輕笑,「我若不急著見獵物,最後急的是看守獵物的人,大宓王會自己安排讓我見到獵物,探知我下一步究竟想怎麼做。」
張白石馬上明白他的意思。王子這是以靜制動,最先沉不住氣的人便會自亂陣腳。
「喂!偷看可不是個好習慣,你們是誰?躲在這又想幹什麼?」
忽地,他們身後冒出個女人的斥喝聲……應該說是詢問,聽那語調似乎平常就不是個疾言厲色的人。
兩人神情微變,不過很快的又恢復自然。
「在下西鄴王子歌澤,敢問姑娘是——」轉過身後,見到對方的臉,他一愣,嘴角笑意轉濃。是她!他一眼就認出人來了。
她那白皙的皮膚、明亮的眼睛,是讓人記憶最深刻之處,而那兩道微濃的秀眉與高挺的鼻樑,依舊給人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感覺。
「你是西鄴王子歌澤?可是你很面熟……」舜蘭乍見他後,懾於他出眾的相貌之餘,心裡也生起一種熟悉感,不禁蹙眉的深思起。自己到底何時見過此人?
「你當真覺得我面熟?」歌澤有意戲弄,故意欺近她幾分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