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基帶著施施離開,留下茜妲在大廳啜泣。他帶著她沿人行道走向停車處,因此施施知道他今天是自己開車來的。這一帶的治安雖然不算良好,但還沒有惡劣到車子停在路邊不到十分鐘就被偷得只剩骨架。
他打開鎖,替她拉開前座車門。她默默地上車,想不出該說什麼好。她剛剛得知他們離婚的原因,以及茜妲不為她所知的一面。
瑞基把車開進車流中。「抱歉,」他在沉默後說。「我知道你不想跟我交往的原因之一,就是不想碰到這種場面。」
「不是你的錯,是她。」前方的交通號志變成綠燈,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很遺憾,關於孩子的事。我並不知道。」
「那是兩年前的事了。」他的嘴角扭曲了一下。「在你搬來紐約後不久我才發現。我立刻把她逐出家門,第二天就訴請離婚。」
「你想要孩子?」她問,隨即斥責自己怎麼會問出這麼笨的問題。他當然要孩子,否則他也不會為墮胎的事大發雷霆。
「當時不想要,不想跟她生。她的懷孕是意外。但既然懷了孕,情況就不同。那畢竟是條小生命,那是我的骨肉。」
施施從未把孩子跟自己聯想在一起。她尤其無法想像她的父親在意他出世或未出世的孩子發生了什麼事。「你是怎麼發現的?」
「她告訴我的。我們在吵架,她喝多了——她告訴我那件事。」
第二個交通號志在他們接近時,突然變成綠燈。「我想從現在起我都要跟你同車。」
知道他想改變話題,她往後靠在椅背上。「我們要去哪裡?」
「去我知道的一家小餐館,不是很豪華。」
「太好了,我不太習慣豪華。」
小餐館位在河對岸的新澤西州。他們以破記錄的速度通過隧道抵達目的地,這一點令施施頗為得意。如果他曾對交通號志的事存疑,現在非相信不可了。
他們在看來已有三十多年歷史的小餐館的雅座用餐。
「我以為畫廊是茜妲的。」她在吃炒蛋、喝咖啡時說。
「畫廊是我的,我把它交給她經營。」
「你要從你的畫廊買我的作品?還要付佣金?」
他聳聳肩。「如果茜妲不在期限前簽字,畫廊繼續歸我所有,那就不會有佣金的問題。但她會簽字的,那樣對她最有利。」
「萬一她不簽呢?發現你跟我在一起令她很生氣,她會想盡辦法使離婚變得很困難。」
「我會使她屈服的。」他輕聲說。「她知道最後她會什麼也得不到。」
她想到另一件事。「不知道她到我的公寓來有什麼事。」
「她不笨,而且非常瞭解我。那天在畫廊裡,她幾乎是當場就看出來我對你有意思。幾天前她到我的寓所提出建議;只要我提高協議的價碼,她就不會阻礙你未來的作品出售。她不喜歡我的反建議。」
「可想而知。」她想像得出來瑞基會是個危險的敵人。「但她為什麼來找我?」
「要你說服我提高價碼。」
「如果她已經認為我們有來往,那麼看到我們在一起為什麼表現得那麼吃驚?」
「在看到之前她只是猜測。認為我對你有意思跟大清早在你的公寓看到我們在一起是不一樣的。」
更不用說茜妲立刻明白瑞基的在場破壞了她要求施施協助的計劃。「我使你的處境變得更困難了,是不是?」
「因為你的存在嗎?是的。你害我睡不著覺,害我操心,害我快要發瘋。」
她用腳趾戳他的小腿。「我是說真的。」
「我也是,親愛的。」
她眉頭微皺。「你使我的名字聽起來怪怪的。你做了什麼?」
「沒什麼。」他說,但臉上的笑容有點賊
看出此刻不可能使他吐實,她開始觀察餐館窗外的路人面孔。一個駝背的老人牽著一個扎馬尾巴、穿鵝黃色背心裙的學齡前兒童走過。老人臉上寵溺的笑容說明他是小女孩的祖父,或是曾祖父。接著是一個背著兩歲嬰孩的少婦昂首闊步地走過,她在背架上綁了一個紅氣球,嬰孩胖嘟嘟的小手設法抓住了綁著氣球的線,驚歎地凝視著隨著他拉扯而上下跳動的氣球。他的眼睛又圓又亮,粉紅的嘴唇有著完美的弧形曲線,玉米穗絲般的頭髮像蒲公英似地直立著。施施觀察著他們,直到他們消失在視線之外。
她吃了幾口炒蛋,然後對她突然想起的事嗤之以鼻。
「怎麼了?」瑞基問。她很驚訝他們這麼快就擁有老夫老妻的那種默契。「灌啤酒吃炸雞的南方小姑娘。」她說,他們兩個開始捧腹大笑。
明知愚蠢,茜妲還是哭個不停。她招了一輛出租車載她去畫廊,一路上都在擦眼淚。司機不斷從照後鏡裡注視她,但他的英語不靈光,她又擺出一副不願閒聊的模樣。
她的皮包裡只有一張面紙,根本不夠補妝所需。於是她以面紙按壓眼角代替擦拭眼淚,以免破壞殘留的妝,但討厭眼淚還是不停地落下。
可惡的瑞基。可惡的施施。可惡他們兩個看起來那麼……相知相屬。她不敢相信施施那麼狡猾奸詐,撒起謊來竟然那麼其有說服力。想起參議員夫婦事件的翌日上午她打給施施的那通電話,茜妲就感到深受羞辱。瑞基當時可能就在施施身旁,他們可能剛起床,她的那通電話可能在事後令他們捧腹大笑。
茜妲感到前所未有的傷心難過。雖然早已知道失去了瑞基,但在某方面來說他仍然是她的,因為還沒有人取代她。現在有了。她知道她終於真正地和永遠地失去他了。她從未像愛瑞基那樣愛過別的男人,她至今仍然愛他。他是強人中的強人,即使在兩人為敵時,她仍然忍不住欽佩他。施施能否瞭解和欣賞她得到的是什麼樣的男人,還是不諳世故到一無所知?
不諳世故當然是施施吸引瑞基的地方,因為茜妲知道施施平凡無奇又言語無趣。連瑞基自己都那麼說過。茜妲無法理解男人看上施施的哪一點,但連季亞都說她很酷。她長得還算標緻,如果你能忽略她的頭髮上經常沾有顏料,和老是搞不清楚今天星期幾。
她無法想像瑞基會覺得那令人著迷。他是那麼講究條理邏輯和重視工作,她原本認為施施會在兩天內就把他氣得發瘋。
她的指甲戳進手掌裡,回想起踏出電梯看到瑞基和施施在一起時,她有多麼震驚。今天施施看起來……容光煥發,一副在夜裡備受疼愛的模樣,憑她對瑞基的瞭解,一夜來上好幾次也不足為奇。
茜妲不敢相信她竟然會出那種洋相,像潑婦罵街般哭鬧叫罵。瑞基不會不知道她去找施施有什麼目的。現在她不再有可能打動施施了,經她剛才那麼一鬧,施施也不大可能會幫她了。她把她最後的機會搞砸了,現在她只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卡森身上了,看來她必須再對他施點壓力。
她抵達畫廊時,季亞剛剛才把門打開,謝天謝地還沒有顧客上門。她付了車資,趁沒人看到時趕快溜進畫廊。
季亞盯著她,眉毛揚了起來。「早晨過得不愉快嗎?」他圓滑地問。
「去死吧!」她快步經過他身邊,走進辦公室,從抽屜裡拿出化妝袋,然後進入盥洗室。看到鏡中的自己使她皺眉。她的臉斑斑駁駁,鼻頭紅咚咚的,眼睛像沅熊。她必須把妝卸掉和重新來過,但化妝袋裡沒有卸妝乳液。她只能用濕紙巾盡力而為,然後冷敷眼睛和臉來消腫。
季亞在她重打粉底時,大搖大擺地進來。「請你出去好嗎?」她不悅地說。
他充耳不聞地交抱雙臂靠在她旁邊的化妝台上。「瑞基這回又做了什麼?」
「你怎麼會認為這跟瑞基有關?」她把擤完鼻涕的衛生紙扔進垃圾筒,然後開始補粉。
「因為這一年來他一直在使你隨他的音樂起舞;每次事情不如意,你就大發脾氣。」
「我不會隨他或任何人的音樂起舞。」她生氣地說。
「當然不會,寶貝。」
「我不是你的寶貝,別再忘了。你我只不過是逢場作戲。」
「唷,你真的很不爽,對不對?他一定是拒絕把協議復原了。」
她猛然轉身面對他,憤怒使她嘴角抽擂。「你怎麼會知道協議的事?」
「錄音機裡有你律師的留言。她大力勸告你馬上簽字,以免輸得精光而付不出律師費。當然啦,她沒有說得那麼明白,但她的意思就是那樣。」
「你偷聽我的留言!」她斥責。
「留言是留在畫廊的錄音機而不是你家的錄音機裡。也許你應該交代律師不要在你工作的地方留言,如果你還會在這裡工作很久。」
「如果我會,你可以打賭你不會,帥哥。」她拉開門。「出去。」
他一臉慍怒地離開盥洗室。茜妲深吸口氣,努力壓抑坐在馬桶蓋上放聲痛哭的衝動。她必須控制住情緒。先前就是情緒失控害她壞了大事,現在她還得安撫季亞。她並不想做愛,但可能得靠做愛來使他消氣。
她做了幾次深呼吸,等情緒穩定下來後繼續化妝。化完妝後,她挑剔地審視鏡中的自己,在臉上又補了一些粉。差不多了。她的妝雖然不完美,但知道她看起來仍然比大部分在美容中心待了一天的女人好很多。
她知道她必須打電話給麗薇。這幾天她不該像傻瓜似地拖延簽字,以為她能設法追回瑞基已經扣除的金額。現在她接受事實了。瑞基早料到她會大發雷霆,對他的條件提出抗議,但到最後還是會接受;他使她別無選擇。他不是虛張聲勢嚇唬人,她心知肚明。瑞基是那種說得出就做得到的人。
她差點又哭了起來,連忙深呼吸控制住自己。她快步走進辦公室,關上房門,打電話給她的律師。
「安排時間會面,」她冷靜地說。「我願意簽字。你一打電話給魏蓋文,懲罰性行動就會停止,對嗎?」
「如果今天會不了面,我也會確保這一點。協議書必須重做,需要花點時間,所以會面可能會延到明天。」
「明天可以。」茜妲說。協議書當然得重做,因為原來的金額已遭扣減。她相信瑞基已經打電話給他的律師要他起草關於施施的文件。那不會附帶在離婚協議裡,但一定會有某種法律約定使施施得以與畫廊徹底斷絕關係。
跟麗薇通完電話後,茜妲找出麥家的電話號碼。接電話的是女傭。「參議員在家嗎?」
「在。請問是哪一位找他?」
「霍茜妲。」沒有必要隱瞞身份,她心想。如果知道是她,卡森比較可能會接電話。他不會樂意,但還是會接。
她等了幾分鐘,等得開始生氣時,卡森才接起電話。他的聲音不大自然,她滿意地心想。很好,那意味著他在擔心。
「你有什麼事?」他生硬地問。
茜妲輕笑一聲。操縱一切的感覺真好。「真是的,卡森,那還用問嗎?」
「籌足那一大筆現金並不容易。」
「會困難到哪裡去?賣出一些股票,兌現一些債券,動用一些款項。你休想拿那個借口拖延我。如果你不在明天下午以前把錢匯來,後天一大早的「華盛頓郵報」上就會出現一張照片。讓我看看,我應該選哪一張照片?吸古柯鹼的那張吧!」
「我想要你知道這談話已經被錄音下來了。」他得意地說。「現在有錄音證明你企圖勒索,那可是重罪,我相信我們現在都抓著對方的小辮子了。」
「是嗎?」茜妲發現她可以把瑞基那套用來對付卡森。把賭注提高到對方無法忍受的地步和絕不退讓。這一招殘忍卻有效。「你不太瞭解我的立場。拿不到那筆錢,我就全盤皆輸,所以我根本不在乎你錄下了什麼。狗急跳牆這句俗話你應該聽過吧?」
「我操……」
「拜託,我們都是文明人。」
「文明個鬼!」他氣息粗重地說。
「面對事實吧,卡森。只有在那些照片公諸於世時,你才用得到這卷錄音帶,但到時你已經身敗名裂,最多只是搞得我們兩敗俱傷。如果你不把錢匯來,我反正已經輸了,所以我不會介意把你拖下水。」她的語氣平靜自制,每句話都是說真的。
他也知道。在一陣粗重的喘息後他接受了無可避免的結果。「好吧,該死的賤人!但明天太趕,弄到那一大筆現金至少需要兩天。」
「那就後天吧,但那是最後期限。」
季亞在他的辦公桌後微笑,小心翼翼地計算時間掛斷分機,以免茜妲發現她電話線上的燈多亮了一秒鐘而察覺他在偷聽。替她工作的這些年來他已經把偷聽術練得很高明了,為的只是保持優勢。她自以為握有控制權,卻不知道那是他故意給她的錯覺。
原來那個小賤人在嘗試勒索。他不該覺得意外,因為他知道瑞基逼得她走投無路,而她又是個不能沒有錢的女人。
當她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時,畫廊的所有權就歸她所有。她也許會像她恐嚇的那樣開除他。只要他閉緊嘴巴,在床上好好表現,他們就能相安無事,但他厭倦了當她的男妓。
她走出辦公室,臉上現在堆滿了笑容。「親愛的,」她說,來到他身邊把手輕放在他頸背上。「很抱歉剛才惡聲惡氣地對你說話。你猜的沒錯,我跟瑞基吵了一架,但我不該把氣出在你身上。」
接下來她會提議做愛來安撫他,他嘲諷地心想。
她用手指輕撫他的頭髮。「你要我怎麼補償你?」她的語氣充滿挑逗和引誘。
他站起來,避開她的碰觸。「沒有那個必要。」他盡可能客氣地說。若非午餐時間有約會,他就會接受她的提議。可惜了,他心想,他會喜歡在床上對她動粗,也許比她喜歡的那樣還要粗暴。
「別噘嘴,親愛的,那樣不好看。」
他聳聳肩表示不感興趣。「我沒有那個心情。」
「胡說,你總是有那個心情。」
「也許我越來越挑剔了。」他說,看著她臉色大變。茜妲不善於應付拒絕。她真的是個美女,他心想,美得總是能得到任何她想要的男人。瑞基的拒絕使她驚慌失措,現在連她的助理都拒絕她。她的世界一定瀕臨瓦解了。
「那你儘管去生你的悶氣。」她抿著嘴唇說。「對了,去裱畫匠那裡把施施的新作品拿回來,我們不會再展示她的作品了。」
「真的嗎?」事情的最新發展使他感興趣地揚起眉毛。「可惜了,她的新作比舊作好很多。問題出在哪裡?」
她用指甲輕敲他的辦公桌面。「一點小糾紛。今天早晨我發現她跟瑞基在一起。」
啊哈!季亞仰頭大笑。那樣做並不明智,但他實在忍不住。他看得出他的發笑令她惱怒,因為她的嘴唇抿得更緊了。「原來那才是你不爽的原因。你撞見他們在干下流勾當嗎?」
「我撞見他從她的公寓出來,他昨晚一定是睡在那裡。」
季亞吹聲口哨。「他的動作還真快。施施不像是隨便跟人發生性關係的爛污女人,所以他一定是下了不少苦工才追到她。」他故意以讚賞的語氣說,知道那會使茜妲勃然大怒。「我不會介意跟她上個床。」
「我看不出她有什麼魅力。」她僵硬地說。
「你是指除了那雙大大的藍眼睛,和那頭引人遐思的松發以外嗎?嗯,她的奶子不錯,雖然不是很大,但一點也沒有下垂。她的屁股也很不錯,又圓又翹……」
「我不需要你逐項列舉。」她猛然轉身,回到她的辦公室。]
季亞經聲笑了笑,發覺自己亢奮了起來。他喜歡嘲弄茜妲,想像施施的裸體令人興奮。
他整個上午都保持愉快的亢奮狀態,即使是在協助一些想要買些「真正的藝術品」帶回內布拉斯加的奧馬哈觀光客時。季亞本能地知道他們不會喜歡什麼,他引導他們離開抽像畫和現代畫展示區,暗自微笑地帶他們去看施施在畫廊裡僅剩的那幅畫。如果他們買下那幅畫,茜妲會氣得瘋掉。
令他高興的是,他們果然買了。
十二點半時,他離開畫廊,走向他在十一條街外的公寓。旅館會比較方便,但他要去見的那個女人擔心她在旅館會被人認出來。他把他的公寓鑰匙給了她,知道她會在那裡等他。他猜他下午上班可能會遲到。
她很謹慎,在進入公寓後又把門鎖上了。他敲了一下門,看到窺孔在她眼睛貼近時變暗。她打開門。
「季亞,親愛的,你遲到了。」
季亞露出笑容。她已經脫掉衣服,換上了他的浴袍。他留著那件自己從來不穿的浴袍,只因為女人似乎認為她們穿著它很性感。繫帶當然是鬆鬆地綁著,浴袍的開口正好露出一側的大半個**。以年紀足以當他母親的女人來說,她的身材保持得相當好。天知道她動過多少次拉皮隆乳之類的整型手術。
「你看起來好美。」他把她拉進懷裡,解開浴袍的繫帶,把它拉下她的肩膀。麥瑪歌弓起她苗條的身體,挺出她的胸部,季亞按照她的期望採取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