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伊萊是遭人殺害的,搶劫行凶的受害者。從背後遭到襲擊,被拖到兩棟建築物之間毆打致死。死因是鈍器造成的嚴重頭部創傷。一個勉為其難的目擊者終於告訴警方,命案當天下午她看到一個年輕人從巷子裡跑出來。
瑞基思索著他從悲痛氣憤的陶丹尼口中得知的細節
他的日間工作人員早已回家,屋子裡只有他一個人,這是他一天中最喜歡的時光。他通常在夜間工作,事實上,他需要看一些應該在當天上午看的報告,但他沒有心情研究利潤和指數。
他從冰箱裡拿了一罐啤酒,在電視機前坐下。他對啤酒的喜愛總是使茜妲想到他的農民出身。雖然她很少說什麼,但他總是感覺得出她的苦惱和輕蔑。結婚之初,他還在乎她的想法時,他限制自己只喝她認可的葡萄酒、調酒和威士忌。他在當時和現在都不重視形象問題,但茜妲很重視。等她開始紅杏出牆時,他不再在乎她,從那時起冰箱裡隨時都有啤酒。
他猜施施分辨不出葡萄酒的廠牌年份,也不會想知道。那是令人耳目一新的態度。
他把腳蹺在茶幾上,把電視轉到新聞頻道。他心不在焉地看著全球股匯市的新聞,腦海裡卻在想著比工作更重要的事。
施施說她能看到鬼魂和影響電子儀器,他雖然未必相信,但也不覺得困擾。她的精神狀態十分正常,所以她最糟也不過是有點古怪而已。電子儀器受影響很容易解釋,有些人不能戴電子表,因為他們的個人磁場會使表的運作失常。就算她真的會影響交通號志,他也無所謂。
但有幾件事確實令他困擾。她的那些劇寒,無論是休克或其它原因使然,都嚴重得足以使她失能。他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有身體危險,但根據上午所見,他認為那個可能性不小。無論是想象力或生理疾病引發的,他所看到的事都是真真實實的。
他想要相信原因是可以輕易靠醫藥治好的某種潛在生理疾病。那會是最簡單和最合理的原因和解決之道。
不幸的是,有那幅陶伊萊的畫。他無法解釋它何以存在。
一看到那幅畫,他就知道畫中描繪的是暴力致死。施施似乎不大明白她畫出了什麼,但話說回來,她並沒有看過許多暴力和死亡。他卻有。在軍隊裡他被訓練以最有效率的暴力來執行任務、避免被捕和致人於死。他擅長此道,而且不只是在演習中。跟其它的特種部隊一樣,突擊隊經常奉派執行新聞從未報導的秘密任務。他知道死亡是什麼樣子,鈍器創傷是什麼樣子,所以他早料到陶丹尼會說他父親是遭人殺害的。
施施不住在陶伊萊住的那一區,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她也不可能在事後得知他遇害而畫出那幅畫,因為畫今天已經干透了。施施背對他時,他摸過畫的表面,厚厚的血紅色顏料摸起來一點也不黏。她並不知道陶伊萊是遭人殺害的,他也不打算告訴她。那幅畫已經夠令她心煩了,他不想做任何有可能再引起她失溫或休克的事。
如果一個月,甚至一個星期前,有人說他會考慮這種超自然現象可能真有其事,他會當場大笑;那是通俗小報的素材。但這是施施,她不善說謊或任何形式的欺騙。看到她對麥參議員夫婦的反應使他想要放聲大笑,因為她的表情明白顯示她越來越反感和急於離開。遇到她不想說的事時,她沒有假裝不知道他在問什麼,而是露出固執叛逆的表情。她絕對不是個攻於心計的人。
在茜妲的欺騙後,在冷眼旁觀上流社會的虛偽勢利十年後,施施的直率誠實就像一股清流。雖然他並不相信她說的某些事,但是他不得不相信她對那些事信以為真。他不得不相信她在毫不知情和未曾目睹的情況下,畫出陶伊萊的死亡景象。
因此,根據現有的證據,他不得不捨邏輯而就信心。她沒有瘋,也沒有騙人。他不得不相信她至少有過一次真實的超自然經驗。
愛她就必須相信她。
該死!那個想法使他大吃一驚,瑞基跳起來開始在室內踱步。渴望她是一回事,是對迷人女子的正常情欲反應。他喜歡她。幾天前第一次約她出去時,他就知道他想跟她建立穩定、一對一、包含性在內的男女關系。他沒有想到愛情。他跟茜妲的夫妻關系早已名存實亡,離婚只是墓碑上的法律墓志銘。愛上施施不會是件輕松的事,撇開時機不對不說,她還很可能會令他傷透腦筋。她敏感易怒,固執難纏,不懂妥協,但是誠實正直。
今天上午在他懷中醒來時,她的笑容有如天使。他的心跳漏了一拍,當時他就知道他有大麻煩了。女人那種慵懶滿足的笑容,能夠使男人為她赴湯蹈火。他就會不遺余力地爭取一親芳澤的特權。在淺嘗施施的熱情後,他知道他不可能忍太久。無論如何,茜妲都得簽字,他要討回所有的人情債使訴訟盡快開庭判決。最好是在一周內。有錢能使鬼推磨,而他有得是錢。他想不出更好的花錢法。他也該用錢做令他滿足的事了,他想不出還有什麼事比得到施施更令他滿足。
他要對人生做些重大的改變。施施是最重大的改變,但其它的也一樣重要。他厭倦了在股市打滾的生活,那畢竟只是達到目的的手段。他不喜歡他在股市所看到的,該是退出的時候了。他認為他至少還有一年,但清理資產需要時間,他不打算等到最後一分鍾再來做。
計算機的千禧年危機日益逼近。根據手中的信息,他知道有許多公司將無法及時修改它們的計算機程序。誰也拿不准那會對股市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但是倒閉的公司太多,股市就會崩盤。如果滿足於這種生活,他或許會設法安然度過。但在目前的情況下,他認為他應該想辦法全身而退。
他不想預測未來或改變投資方向。反正他從未打算一輩子做股票積財富。他早有其它的計劃,現在該付諸行動了。
施施使事情變得復雜,原因不僅是時機不對而已。他不想要相隔兩地、聚少離多的戀情。他希望她在身邊,但完全不知道她對遷移有何想法。
好大的計劃,他自嘲地心想,仰頭灌下剩余的啤酒。他連問都沒有問她是否想跟他在一起就在替她計劃未來。管他的,有何不可?她顛覆了他的生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才公平。他認為他的勝算很大,因為她上午脫口說出她深恐他出事。他咧嘴而笑。他不會不忍心利用她對他的好感;可惡,他需要他所能取得的一切優勢。
將近凌晨兩點時,施施在睡夢中微微動了動,眉頭皺了起來。她的喉中發出一聲低微得幾乎不可聽聞的嗚咽,來自潛意識的無聲抗議。片刻後她悄悄滑出棉被溜下床,在床邊站了一會兒,聆聽般側著頭。然後她歎息一聲,悄悄走向畫室。
畫了兩只鞋子的那幅畫靠在右邊的牆上。那兩只鞋子令她困惑。她為什麼畫鞋子?發現自己沒有畫出另一幅死亡肖像時,她確實松了口大氣,但寬慰過後她變得越來越不安。尚未畫完的鞋子使她生平第一次害怕黑夜的到來。
此刻她直接走到那幅畫前把它放上畫架,然後面無表情地挑選顏料開始作畫。她下筆快速准確,細細的筆尖添加上細節。
她沒有畫很久,最多一小時。她突然打個哆嗦,全身筋疲力竭似地垮下。她蓋好顏料的蓋子,把畫筆插入一罐松節油裡,然後悄悄走回臥室。
她再度睡過了頭,睡到八點左右,但一醒來就知道她又夢游作畫了。她冷得要命,電毯應該使被單之間暖烘烘的,但她就是感覺不到。
她不是不能面對現實的傻瓜,因此迅速穿衣前往客廳,她把抄有瑞基電話的便條紙放在那裡,拿起無線電話鍵入號碼時,她注意到她的手毫無血色,只有指尖是奇怪的青紫色。
接電話的是瑞基本人,聽到他低沉鎮靜的聲音使她緊繃的心弦放松了點。「我是施施。」她努力以愉快的語氣說,但一陣寒意襲來使她聲音發抖。「又發生了。」
「我馬上到。」
她切斷電話時,感動得胸口發緊、鼻酸欲泣。在她需要他時,他二話不說地丟下一切趕來陪她。她眨回眼淚,決心不再這麼儒弱。
她進入廚房,煮好的咖啡已經涼了。她倒了一杯放進微波爐裡加熱,不耐煩地等待著加熱完畢的鈴聲。刺骨的寒意使她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另一陣寒顫使她肌肉緊縮。
她咕嚕咕嚕地灌下第一杯熱咖啡,再加熱一杯。她不得不用雙手捧著杯子以免咖啡灑出,但她顫抖得太厲害,還是有燙傷自己之虞。
她發覺情況越來越嚴重;她越來越冷,而且變冷的時間越來越短。她也許該把自動咖啡壺移到臥室的床頭櫃上,這樣她連床都不必下就能喝到。但是熱咖啡似乎也失去了幫助;除了瑞基的體溫外,任何東西都無法使她溫暖起來。
想到瑞基就使她體內泛起一股小小的暖流。就是這招,她心想,只要想著瑞基就對了。她昨天一直在想他,想著在他懷中的煽情時刻。他們沒有發生性行為完全歸功於他的自制力,她仍然對使全身發燙的強大肉欲感到驚訝。她不曾體驗過那種感覺,但現在有了,她不再確定自己能夠跟他維持柏拉圖式的關系。
她用力噴口鼻息。她在騙誰呀?雖然沒有實際性交,但他們的關系一點也不柏拉圖。對性誘惑無動於衷是她這些年來一直引以為傲的事,但現在只要看一眼瑞基就能使她心防瓦解、束手就擒。面對事實吧!對象是瑞基時,她就可以說是變成了蕩婦。
她全身顫抖地看一眼時鍾。他還要多久才會到?應該快了。
冷得彎腰駝背的她突然直起身子,杏眼圓睜。她從廚房的椅子裡跳起來,沖進浴室刷牙洗臉。她抓起梳子,但頭發越梳越亂。她扔下梳子,擠出慕絲往最亂的地方抹。化妝?她該不該擦點口紅?凝視著鏡子裡的自己,不知道青紫的嘴唇該擦什麼顏色好。香水?也許吧!可惡,她沒有香水。
「天哪,大事不妙。」她站在這裡,一邊冷得發抖,一邊擔心著口紅和香水。她驚駭地領悟她企圖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門鈴響起。她急忙把手擦干淨跑去開門。「我的腦筋出問題了。」她陰郁地說,走進他懷裡。「我凍得半死,剛才卻在擔心口紅。現在連看都不看就開門,都是你害的。」
「我知道。」他輕聲細語,把她抱起來走進公寓裡。她把臉埋在他的頸窩裡,她的鼻子冰得嚇了他一跳。他轉身鎖門時,一綹卷發輕搔他的唇。
「今天的情況沒有那麼嚴重,我一起床就打……打電話給你。」她牙齒打顫地說,因此她的話聽起來不是那麼具有說服力。
「很好。」他抱著她走向沙發。「毛毯在哪裡?」
「在臥……臥室的椅子上。」
他把她放下。「我去拿。」
他在幾秒後就回到客廳,扶她躺在沙發上,然後在她身邊躺下,把她抱進懷裡,用毛毯蓋住他們的身體。他坐起來脫掉套衫,隨手扔在地板上,然後再度躺下,把她的手塞在兩人之間,用他的身體溫暖它們。
他的肌膚在她冰冷的手指摸來燙燙的。他把手按在她的背脊上,感覺到他的體溫傳來使她松了口氣。「已經沒那麼冷了。」她在他頸邊說,感覺到緊縮的肌肉慢慢松弛。她緩緩深呼吸著他溫暖的男性氣息。
「好一點了嗎?」他問,聲音比平時低沉。
「嗯。這次沒有很嚴重。」
「因為你沒有拖延。」他的唇輕拂過她的耳朵,在她的太陽穴上摩擦著。他的手撫摸著她的背,使兩人更加貼近。他們的腿交纏著,一條肌肉結實的大腿滑進她兩腿之間。
她倒抽口氣,感覺到他的亢奮。「我不能每次都叫你過來取暖,」她喃喃地道。「這樣太令人把持不住。」
「這還用你說。」他苦笑道,撥開她的松發親吻她的太陽穴。「我不能像昨天那樣脫掉你的衣服,否則現在我已經在你體內了。」
他的聲音低沉親密,溫柔無比。他的話在她腦海中形成令人無法呼吸的畫面,使她的小腹在期待中緊縮。她無話可說,因為她此刻最想要的就是他付諸行動。她把手伸到他赤裸的背後撫摸他的肌肉。「我想要你那樣做。」她誠實地說,好象他不清楚她對他的反應。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甚至是在她願意對自己承認之前。
他挺身把她壓進沙發深處,大腿抵在她兩腿之間。他苦笑地說;「我覺得自己像在沙發上親熱的青少年,我都忘了那有多令人沮喪。」
施施的唇輕拂過他的下顎。她雖然缺乏經驗,卻不是懵懂無知。有幾個方法可以讓他們不靠實際性交來滿足彼此,但在他的離婚確定前,那樣做是不對的。也許大部分的女人不會有那種感覺,但她們沒有像她那樣的父母。
她甚至不敢親吻他。她可以感覺到欲望在彼此的體內悸動,一個不小心,他們就會越界,因此她連動也不敢動。
但只是躺在他懷裡聆聽他的心跳也很舒服。最重要的是,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歸屬感,覺得自己在這人世不再孤單。
知道他關心她、重視她是種令人陶醉的感覺。她不記得曾經有誰如此重視過她。她不明白這種息息相關感怎麼會這麼快就形成,也不知道她怎麼會這麼快就信任依賴他,但事實就是如此。
十分鍾過去,她不但沒有再冷得發抖了,而且暖烘烘得想睡覺,神志幾乎有點迷糊了。
「你這次畫了什麼?」他問。
「不知道。」她有點訝異地說。「我連畫室都沒有進去。我在床上放了電毯,當我被凍醒時就認定我又夢游了。萬一我使你白跑一趟呢?」
「我寧願你一感到冷就打電話給我,也不願讓情況嚴重到昨天上午那樣。你把我擔心死了。」
「我把自己擔心死了。」她自我挖苦道。
他發出低沉的笑聲。「暖和了嗎?」
「暖和極了。」
「那麼我們必須起來。」
「為什麼?這樣很舒服。」
「因為我不是聖人。來吧,我們去看看你畫了什麼。」
失去他的體溫使她想要**抗議,但她決定體恤他。「喔,好吧。」
他撿起地板上的套衫,拉她站起來,然後走向畫室。施施繞到廚房微波加熱另一杯咖啡,瑞基足踝交叉地靠在流理台邊穿上套衫。她用欣賞的眼光偷偷瞧了他兩眼。
「來吧,別再拖了。」他說,她這才發現她在拖延時間。前天晚上她畫了兩只鞋子,天知道她昨夜畫了什麼。
他把手放在她的腰背上,陪她走進畫室。施施環顧室內,看到鞋子畫沒有在牆邊的原位上。「看來我昨夜又在畫鞋子。」她說,暗中松了口氣。雖然不喜歡夢游作畫,但至少她沒有挑比鞋子更令人不安的主題。
一個畫架被動過,擺在使畫布面對北面落地窗的位置。
他們一起走到畫架正前方。施施以專業的眼光審視她在夜裡添加的細部。細膩的筆觸使畫看起來像是照片的一部分。技巧雖不是她慣用的,畫卻無疑是她的。她在畫裡加上了跟原來那只相配的另一只高跟鞋。原來的那只穿在一個女人只畫到足踝的腳上。新畫的那只高跟鞋沒有穿在腳上,但她在它附近畫了一個女人橫躺的小腿和裸足。就她完成的部分來看,那幅畫並沒有什麼恐怖的地方,但她還是害怕得發起抖來。
「太好了。」她咕噥。「我加上人體的一部分。」她故作輕松地說,但聲音不大自然。
瑞基感覺到她在發抖,於是把她摟到身邊。他表情陰郁地凝視著畫。
「熱狗小販的事重演了,對不對?她死了。她躺在地上,掉了一只鞋子。即使現在沒死,她也活不了多久。我覺得好象是我害的。」
「你知道不是你害的。」他親吻她的頭頂。
「如果我把畫毀掉,不知道會怎麼樣。」
「不會怎麼樣。你有沒有畫出現場的景象對這個人都不會有影響。無論你收到的是什麼感應,受影響的都是你,而不是對方。」
「但願我能那麼肯定就好了。」
「你能,因為陶伊萊的那幅畫是你在他死後而不是生前畫的。」
她吃驚地轉頭望向他。「你怎麼知道?」
我跟他兒子丹尼談過。他是在傍晚死的,你的畫卻是在那天夜裡畫的。」
她反復思量了一會兒,感到如釋重負,又覺得有些問題該問,但想不出是什麼問題。長歎一聲,她摟住他的腰,從身體的接觸中得到安慰。他是那麼強壯結實。她有沒有抱過他?她碰觸過他,撫摸過他的背,但不記得在此之前有沒有真正抱過他。她一直在接受,他一直在付出,但再堅強的人也有需要擁抱的時候。她一直認為自己很堅強,看看現在的她有多麼需要他。
他微微向後仰以便看到她的臉。「好過些了嗎?」
「松了口氣,但還是很擔心。」她擠出笑容,把不安的感覺暫時擺到一邊。「我肚子餓了,你吃過早餐沒有?」
「吃過很久了,但我還可以吃。要不要出去吃早餐?這會是我們第一次約會。」
「哦,約會。我不知道我們該不該那樣做。」她朝他咧嘴而笑,想著他們已經做過和還沒有做過的事。
他咧嘴響應她的笑容。「等我終於使你躺平在床上時,親愛的,別忘了我積壓了許多挫折感要發洩。」
「你真會甜言蜜語。」她咕噥,接著笑了起來,因為她從未這樣跟男人打情罵俏過,從未感覺過一個男人對她的強烈欲望有如浪濤將她淹沒。這令她興奮和陶醉。
他把她轉向門口,輕輕推她一下。「去穿鞋子——順便戴上胸罩。別再考驗我的自制力了。」
她不僅戴上胸罩和穿上鞋子,還把灰色的寬松運動衫換成藍色的緊身針織衫,以及化了點淡妝。她對頭發皺眉,吹開擋住視線的一絡松發,決定不去理它們。抓起皮包,她從臥室走進客廳,瑞基在那裡看一本有關鬼魂的書。
「從發生這些怪事起,我就在研究鬼魂。」她說。「我一直希望能找到造成我看見鬼魂的原因,但到目前為止這些書講的都是鬼魂本身。有些魂魄在軀體死亡後立刻離開人世,有些會逗留一陣子,有些永遠也不會離開。」
「他們為什麼逗留在人世不肯離去?」他站起來陪她走向大門。
「也許是心願未了,也許是搞不清楚狀況而不肯合作——誰知道呢?有本書說只有不快樂的魂魄才會變成鬼,所以那些只逗留一會兒的不是真正的鬼,只是在旅途中短暫停留的過客。」
「這樣看也是可以啦。」他咕噥。
施施鎖好門後,他們走向電梯。她注意到瑞基四下打量建築物是否有頹廢的跡象。這棟公寓大樓不算豪華,甚至談不上高級,但保養得很好。如果電梯壞了,房客不必等上好幾個星期才能再有電梯用。走廊的電燈泡壞了立刻就會換上新的,水管也有定期維修。建築物本身雖然老舊,但所有的房客,包括她在內,一般都認為自己很幸運。
他們站在電梯門口等電梯,看著頂上顯示所在樓層的指針。指針往上移動。瑞基把手放在她的腰上,微微用力摟了她一下。施施轉頭對他微笑時,電梯門叮當一聲滑開,茜妲跨了出來。
她看到他們時愣住了,臉上血色盡失。接著她看到瑞基摟著施施的腰和他們相依偎的模樣,憤怒使她蒼白的臉脹成暗紅色。
「想不到竟然在這裡遇見你。」她對瑞基說,雙手緊握成拳。
電梯門在她背後關上。瑞基傾身又欽一下按鈕,電梯門乖乖開啟。「你想要去哪裡吃早餐?」他沉著冷靜地問施施,催促她進去,然後按下一樓大廳的按鈕。施施朝他眨眼,佩服他的鎮靜冷漠;尷尬的場面幾乎使她手足無措。
茜妲勃然大怒,在門開始關閉時跨回電梯裡。「你怎麼可以這樣漠視我!」
「我和施施做什麼跟你沒有關系。」他的語氣仍然平靜,態度仍然沉著,但更加用力把施施摟在身邊。
施施注意到他把她的名字跟他的連在一起,茜妲也注意到了。「沒有關系才怪!」茜妲氣得聲音發抖。「你仍然是我的丈夫……」
緊挨著他的施施感覺到他的身體突然緊繃,他的眼睛謎成危險的細縫。這是有他在場時她第一次感到害怕,而他的目光甚至不是針對她。「你不想說那個。」他輕聲對茜妲說
「別告訴我我想說什麼。」茜妲在電梯下降時,顫抖地伸手扶住電梯廂的廂壁。她的目光轉向施施。「你!我問過你有沒有跟瑞基來往,你說謊騙我,小賤人……」
「夠了!」瑞基厲聲道,用手臂環住施施的肩,橫身擋在她和茜妲之間。
「哦,別擔心。」茜妲嗤鼻道。「我不會幼稚地為男人爭風吃醋,但在遇到我以前,你可能習慣了女人為你大打出手。那是不是你灌啤酒吃炸雞的南方小姑娘做的事?」
施施清清喉嚨。「事實上,我是在意大利出生的。」她對瑞基的背說。
「誰管你是在哪裡出生的!」茜妲高聲叫道。施施從瑞基背後探頭出來,她看到淚水弄花了茜妲的妝。「你是個不懂世故的鄉巴佬,所以他跟你在一起很自在!但我向你保證,你永遠別想在我的畫廊賣出另一幅作品,別的畫廊也不會接受你……」
施施感覺到瑞基的脾氣爆發。他在電梯停下、電梯門滑開時,朝茜妲跨出一步。茜妲臉色煞白地退開一步。
「你說的對極了,我跟她在一起確實很自在。」他的聲音低沉得幾不可聞。「你不知道跟一個不是人盡可夫的女人在一起感覺有多好。沒錯,我知道你的情夫,每一個都知道,但我不在乎,因為我根本不在乎你。但我非常在乎你拿掉我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恨,茜妲?那就是我對你的感覺。我警告過你,如果你做出有損施施事業的事時,我會怎麼樣,我說得出就做得到,所以你最好三思而行。」
他把施施拉出電梯,手臂再度緊摟住她的腰。他邁出兩步後停下來轉向茜妲。「對了,我剛剛在協議中又加了一個條件。畫廊無條件跟施施解除一切合約,即日起生效。」
「可惡,你不能一直加條件……」
「我可以。做到那些條件是你得到畫廊的唯一希望,否則不出三天,你再也不必為施施的事業操心,因為我會接管畫廊和禁止你進入。」
「你敢那樣做,我會宰了你!」茜妲輟泣地尖聲喊道。大廳裡除了他們以外,只有管理員和一個住在二樓的房客,但他們兩個全都目不轉睛地在看熱鬧。「畫廊是我的……」
「不,畫廊是我的。」瑞基打斷她的話。「在你簽字前,畫廊仍是我的。如果你再拖延下去,它永遠都會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