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緊張地往裡面張望,就見石牢中一片陰暗,外頭的月光雖皎潔,卻照不太進去。
那陰森詭譎的氣氛,讓薩妍兒有些躊躇不安,猶豫著是不是該等天亮了再過來,或許情況會好一些。
然而,一想到父王和母后慘死的那一幕,她心中的忐忑不安霎時被深切的恨意給取代。
她要報仇!她要殺了賀祥天!她一刻也不能等待!
薩妍兒瞇起了美眸,懷著堅定的決心踏入石牢的洞口。
偌大的山洞中幽幽暗暗的,她的雙眸一時還無法適應,什麼都看不清楚,然而一種被牢牢盯住的感覺,驀地讓她的背脊隱隱發涼。
她突然有種錯覺,自己彷彿成了被盯上的獵物,而隱匿在暗處的猛獸隨時會撲上來將她給撕吞入腹!
薩妍兒暗暗深吸口氣,甩開這種荒謬的感覺。此刻那男子被囚於牢中,連她的一根頭髮都碰不到,她根本無須懼怕!
定了定心神之後,薩妍兒努力試著看清眼前的景物,好不容易勉強在幽暗中看見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她瞇起了美眸,凝神想看得更仔細一些,這才發現自己正好對上了一雙眼眸。
那男子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由於她正站在較明亮之處,所以她的一舉一動全都無所遁形。
薩妍兒昂起下巴,不想讓黑暗中的男子看出她的緊張。她邁開步伐,打算走近一些,卻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給絆倒了。
「呀——」
她低呼一聲,整個人狼狽地摔跌在地。身上的疼痛讓她蹙起了眉頭,心中更是懊惱萬分。
想不到她都還沒來得及和這男子談條件,就先在他的眼前出糗,這未免也太出師不利了。
薩妍兒咬了咬牙,振作精神站了起來。為了維持尊嚴,她強迫自己挺直了背脊,佯裝剛才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你被困在這裡,近一個月了吧?」她開口說道。
儘管此刻仍看不清楚,但是從那矍鑠的眸光,她還是能知道他所在的位置,倘若她猜得沒錯,此刻他應該正坐在石牢的牆角。
在一片幽暗中,男子仍舊沉默著。
他將她從頭看到腳,也將她此刻一身的狼狽全看在眼裡,黑眸中閃動著複雜難解的光芒。
見他似乎無意回答,薩妍兒只好繼續接著開口。
「我要跟你談一筆交易。」
「什麼交易?」黑暗中終於傳來沉穩渾厚的嗓音。
「我可以放你自由,但條件是——我要你殺了賀祥天那個奸臣,替我父王、母后報仇!」
當薩妍兒提到「賀祥天」這三個字時,語氣中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恨。
「父王、母后?果然是你,妍兒公主。」
果然?這兩個字讓薩妍兒一愣。
「你認得我?」她有些驚訝。
「妍兒公主的美貌舉世無雙,只要曾見過,就很難忘懷。」霍磊說道。
早在兩年前,從蒙面刺客的手中救了她之後,他就對她印象深刻——事後他逮到了那兩名刺客,原來他們是來報仇的。
那兩名刺客的父親本是「黑鷹堡」的守衛,卻因染上賭癮,想向爹預先支領幾個月的薪餉去「翻本」,故而被嫉惡如仇的爹趕出了「黑鷹堡」。後來那守衛不僅花光了錢財,還染上酒癮,某一夜醉得跌入山谷喪命了。
這兩名刺客認為若不是爹無情地將他們的父親逐出「黑鷹堡」,他們父親也不會如此潦倒並喪命,因此一直想殺了爹洩恨,但由於爹已病逝,所以他們才將目標轉移到他身上。
自從那一日,從那兩名刺客的手中救了薩妍兒之後,隔了將近半年之久,他在一次進城辦事的途中,遇見了數名侍衛隨行的她。
對於妍兒公主時常深入民間與百姓愉快相處的事情,他早有耳聞,而那一天,她的週遭圍了許多熱烈歡迎她的百姓,甚至還有幾名孩童來到她的身邊,好奇地拉拉她的裙擺、她的衣袖。
對於孩子們的「騷擾」,她美麗的臉上沒有半絲不耐與嫌棄,甚至還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擁抱。
當時她臉上那抹發自內心的真誠笑容是那般的閃亮耀眼,宛如春日暖陽一般,足以融化霜雪,也深深觸動了他的心弦。
可惜那時他有要務在身,而她又被眾多百姓簇擁著,讓他只能隔著一段距離望著她,沒能上前與她有任何交集。
他將她的倩影放進了心底,心裡暗暗想著若還有機會再見到她,下一回,他絕不會再讓彼此擦身而過。
想不到,事隔一年多,他們真的再度見面了,但卻是在彼此都如此狼狽不堪的情況下。
一思及自己被囚困於此的原因,霍磊的眉心便不由得皺了起來。
近一個月前,他堂哥霍明宇的兒子允勝遭到一群來歷不明的蒙面人挾持,他與堂哥分頭追蹤,想不到就在他快追上那群蒙面人時,赫然發現自己被誘入一個精心設下的陷阱。
當時一陣白煙陡地竄出,而他自幼就有著對毒性異常敏感的體質,只要一有毒素近身,他就會立即察覺,也因此他當時很快察覺了那陣白煙有毒,只不過他還是無可避免地吸入了一些毒煙,並因此在對方猛烈的圍攻中受了重傷。
從當時的種種跡象來看,那些蒙面人似乎只是將允勝當成一個誘餌,真正的目標是想要取他的性命!
他們是誰?莫非與爹當年的仇家有關?
那時中毒又負傷的他一路強撐,好不容易擺脫了那些殺手,最後昏迷在薩裡安宮殿西側門不遠處,而當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被困在這座石牢中。
當時他察覺出身上的毒已經解了,然而身上的重傷未癒,無法自行脫困,而由於不知道自己被囚困於何處,也不知道是什麼人指使的,為了謹慎起見,他對於所有詢問一概相應不理。
直到體力逐漸恢復之後,他才開始自行運功療傷,而現在他幾乎已復原,也差不多是他該離開的時候了。
幾日前,他仔細地四處檢視過了,在這石牢的右側有一處較薄弱之處,憑他的內力應可順利將之擊破。
原本他計劃明日一早就要離開這裡,想不到離去的前一晚,竟來了這麼一個意外的訪客。
聽見這男子稱讚自己的美貌,薩妍兒的心裡沒有半絲欣喜。
「公主?」她悲痛地搖頭,說道:「奸臣賀祥天叛變,害死我父王、母后,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麼公主了!」
叛變?霍磊一怔,想不到竟會發生這麼嚴重的大事。
「現在整座薩裡安宮殿,已經被賀祥天的手下佔據,他甚至還派出人馬追殺我,打算趕盡殺絕、永除後患!」薩妍兒咬牙切齒地說。「那個心狠手辣的奸臣,我一定要除掉他,替我父王、母后報仇!」
聽著她沉痛憎恨的語氣,霍磊的眉頭一皺。想到她遭遇的巨變,他的心一陣抽緊,胸中湧上一股強烈的憐惜。
他心疼她的遭遇,更心疼她從一名無憂無慮、善良慷慨的公主,一夕之間變成心中充滿憎恨的孤女。倘若他有那個能力,他真想撫平她心中的創痛。
「好,我可以幫你報仇,除掉賀祥天,奪回王位。」霍磊說道。
他爽快的答應,讓薩妍兒有些錯愕,同時也不由得疑心大起,這傢伙該不會是另有什麼計謀吧?
懷疑與防備在她的心中升起,幸好這一路上,她早已想好對付他的辦法。
「既然達成交易,那麼,為了表示你的誠意,在我放你出來之前,你必須喝下毒藥。」薩妍兒從身上取出一隻瓶子。
「毒藥?」
「沒錯,這是宮中一位老御醫獨門秘製的毒藥,喝下之後,毒性會潛伏在你體內,直到一個月之後才會發作,而這種毒藥,只有我才知道如何解。你必須先喝下它,我才會放你出來,倘若你沒有依約幫我完成復仇大計,我不會給你解藥,屆時你將必死無疑!」薩妍兒開口警告,並努力不讓自己的神情和語氣洩漏出半點心虛。
其實,哪裡有什麼獨門秘製的毒藥?就算有,她逃命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拿?
她不過是在路上撿拾到一隻空瓶子,靈機一動地在瓶子中裝了些山泉水,誆騙他是劇毒之藥,並且唯有她才能夠解毒,如此一來,他必定不敢對她輕舉妄動,也只能乖乖遵守約定了。
「只要你幫我除掉了奸臣,我自然就會給你解藥。」薩妍兒開口承諾,心想屆時再隨便弄點什麼不傷身的藥水讓他喝下便是。
她此刻的憤世嫉俗,以及對人性充滿了敵意與不信任的態度,讓霍磊再度感到心疼不已,卻又無奈地明白她一時半刻很難從這些負面的情緒中抽離。
即使他不需任何報償也願意幫助她,但是既然她執意將一切當成是一樁交易,那麼他也只好順著她的意,如此或許會讓她放心一些。
「好吧,既然是一場交易,那麼開出的條件也要雙方都能夠滿意,這樣才公平合算,對吧?」
「我答應放你自由,也承諾事成之後會依約給你解藥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薩妍兒質問。
「你要我對付的,可不只是賀祥天一人,還有他的眾多手下,只要稍有一丁點兒的閃失,那可是會送了性命。」霍磊用就事論事的語氣回答,並刻意不提光憑他一己之力也能離開這座石牢一事,就怕她心底對他的不信任會更深。
「那你想要怎麼樣?除了放你自由之外,你還想要什麼?金銀珠寶?」薩妍兒問道。
只要能夠除掉賀祥天,為父王和母后報仇,就算是要她奉上宮中所有的金銀珠寶,她也在所不惜。
「我不需要金銀財寶。」霍磊不為所動。
數十年前,他的祖父一手創立了「黑鷹堡」,擁有頂尖經商天分的祖父,事業版圖包括了米糧、茶行、酒莊,甚至還有一座馬場,經濟上極為富裕。
他父親則是一名武癡,醉心於習武,擁有一身好功夫,對於經商卻不怎麼在行,但由於知人善任,重用伯父來經營,因此「黑鷹堡」的事業非但沒有萎縮,反而還更加盛大。
至於他,算是祖父和父親的綜合,甚至還青出於藍。
在他五歲那年,一名雲遊四海的武林高人看出他是練武的奇才,如獲至寶般地將一身武學全傳授給他,而善於經營的伯父察覺他擁有經商的天分,也認真指點他經商之道。
對他而言,身邊的財富已多得用不完了,又何須再追求更多的金銀珠寶?
薩妍兒蹙起眉心,不懂除了財富之外,他還能要些什麼?不要財,難道要勢?他想要當官?
「你不妨直說吧,你要什麼?」她索性開門見山地問。
「我要……你。」
「你說什麼?!」薩妍兒僵住,被他的話嚇了一大跳。
「我說,我要你。」霍磊又說了一遍,那沉穩的語氣,透露出他是認真的,並非只是隨口說說逗著她玩。
既然她的父王、母后已經遇害,既然她的身邊再沒有任何人能夠守護她,那麼,就由他來當她的家人,由他來守護她,不讓她再受到任何的委屈和傷害。
薩妍兒咬了咬唇,原本蒼白的雙頰因惱怒而染上一層緋紅。
「你這要求未免太過分了,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公主可以不接受,既然是一樁交易,那自然得要你情我願才行。」
「你——」
薩妍兒瞪著他,心中氣惱萬分。
她不想答應這個可恨的要求,但是眼下她身邊沒有半個援手,儘管對於這名男子究竟有沒有能力殺了賀祥天仍存著一絲疑慮,但是已走投無路的她,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夠幫助她完成復仇大計,也只能祈禱自己的決定沒有錯了。
躊躇了一會兒,亟欲復仇的決心勝過了一切。
她牙一咬,說道:「好!我答應你!」
「那麼來吧,把你手中的毒藥交給我。」霍磊說道。
薩妍兒走了過去,將手中的小瓶子遞到石牢之中。
霍磊一接過去,立刻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
那冰涼的「毒液」入喉之後,沒有帶來任何異樣的不適,感覺起來就像是一般的山泉水。
一抹疑惑掠過霍磊的心頭,天生對毒性異常敏感的他,此刻卻感覺不出任何的異樣。
薩妍兒為了怕他察覺蹊蹺,趕緊補充道:「這毒藥無色無味,飲下後不會有任何的感覺,直到藥效發作之時,毒性便會迅速腐蝕你的五臟六腑,屆時你想求助也已經來不及了!不過你放心,只要你能依約幫我殺了賀祥天,我一定會給你解藥,而只要毒性一解,你的身體也不會有任何損傷。」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霍磊淡淡地回應。
他心裡一點兒也不在乎這毒藥究竟是如何的可怕,因為他一定會遵守承諾,幫她除掉奸臣、奪回王位的。
「那好,我現在放你出來。」
薩妍兒在石牢外尋找了一會兒後,找到了開啟的機關。
當她用力扳動機關,轟隆聲霎時響起,石牢的圍欄也緩緩往旁邊移動。
霍磊起身,走出這座困了他將近一個月的石牢,來到薩妍兒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