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溫潤玉不可置信的嚷道。
「恭喜玉主兒,大夫剛才說您是懷了身孕,所以才會最近老是頭暈、想吐。」
繡花興奮的回報著。
她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她的主子終於懷了身孕,將來是生個小王爺,就算九爺再納妾妃進來,主子的正妃身份也一樣是屹立不搖的。
至於溫潤玉,她則是完全嚇傻了——這是她完全沒有預料到的狀況,雖說她和柳旭已經成親超過半年,但……
她還沒有心理準備要懷孕啊!
想起柳旭,她突然明白了一些事——心中一股氣開始噗滋的冒出來,她怎會沒發現呢?
最近他又是忙碌到深夜才回來,以往他會直接在書房裡休息,隔天一早再進宮,然而不知何時他打破常規,常在深夜時分進到她的房間,與她一起擠在床上。
他總是不顧她已熟睡,堅持用最令人臉紅心跳的方式來喚醒她,然後自然而然的與她一番雲雨,過後她又累極睡著,根本沒有心力去懷疑他的用意。
現在想想,他是有預謀的吧?
他是故意讓她受孕的!
這男人也太霸道了吧!雖然她知道男女成親,懷孕生子幾乎是必經之路,但她和他也才成親半年多,似乎太早了一點吧?
她完全高興不起來。
繡花沒有察覺到她的臉色不對,逕自說道:「不過大夫也說了,您的身子狀況差了些,需要調養,將來生孩子時才不會太費力,玉主兒,這樣很好,不是嗎?您和九爺終於有了孩子,相信九爺知道了,一定會高興得發狂吧?咦?玉主兒,您是怎麼了?」她終於發覺溫潤玉有點不太對勁。
「你說柳旭會高興,我可不太高興。」她一臉的不悅樣。
「為什麼?」繡花想不通——一般人都會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才對,怎麼會……生氣?
「繡花,你差人去……去宮中一趟,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就說本姑娘心情樂得飛上天,樂得想去撞牆;順便再告訴他,叫他以後就睡在書房,不准再進我的房!」她這回可是真的發了火。
過去柳旭對她也做過許多霸道的行徑,但他都會事先「告知」,再讓她「選擇」;但這回他卻射了一把暗箭,讓她連躲的機會都沒有。
繡花看著她的怒容,感到吃驚極了——她一向認為主子的脾氣極好,從未見過主子發火過,而且還是針對九爺。
「還不快去?」她瞪著繡花。
「玉主兒,繡花還是想問您,你到底……」要是換作別人,她哪敢問出問題,但她面對的是玉主兒,她瞭解主子,所以她問了。
「繡花,這是我和柳旭之間的問題,跟你沒有關係。」她不想說太多——其實說出來也滿丟臉的,就因為她貪睡,結果一個不防,就被人給留了「種」在肚子裡。
「怎麼會沒關係?你是不是和九爺吵架了?玉主兒,這樣不行,他畢竟是王爺,若有您不開心的地方,您該多包容點,萬一九爺跟您鬧翻,從此疏遠您,到時吃虧的人可是您啊!」繡花面有憂色的勸導著。
她知道九爺十分寵玉主兒,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萬一九爺還是厭倦了玉主兒,那玉主兒豈不是下半輩子都得在哀怨中過日子了嗎?
包容?溫潤玉冷冷的想著,如果她在他心中就只有那樣的地位,她早就想盡辦法回故鄉去了,就算回不了,也會躲得遠遠的,遠得讓他找不著。
「繡花,別擔心,我瞭解他,你只要幫我把話帶到就行,拜託你了。」
「可是……」繡花還是很不安。
「快丟吧!」溫潤玉露了一個安撫的笑容。
繡花面有難色,但還是聽話去執行命令了。
溫潤玉見她遠去,舒了一口氣,又看了看自己的肚皮——她的肚子裡真的有了一個孩子嗎?
不知為何,她很沒有真實感——一方面是意外,一方面是……柳旭應該會樂翻吧?
這是她和他的孩子,她不禁微笑起來。
等等,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等柳旭回來,她倒是要聽聽他的解釋,否則……她就再也不理他!
「真的嗎?」柳旭壓不住狂喜的心情。
「千真萬確,剛才府邸來人報信,玉主兒確實是懷了身孕。」太平如實稟報。
柳旭再也坐不住了,他剛剛還在訓斥某個大臣辦事不力,心情糟透了,現在突然飛來這項喜訊,將他的怒氣一掃而空。
他起身吩咐道:「太平,去叫人備車,本王要回府。」
「可、可是九爺,您還沒接見完,還有一群官員們在殿外等著呢!」那些人可是頂著烈日,站了好幾個時辰呢!
「哼!見也沒用,全都在給本王說廢話!平時只會耍嘴皮,真正要到做事時就什麼都變不出來,你說,本王見這幫廢物有什麼用?去,把他們都請走,本王明日再見!」不提還好,一提他的火又上來了。
「可您不是也傳召了柴將軍嗎?」太平提醒著。
他登時記了起來,拍了拍額頭,「你去跟他說一聲,請他明日到府邸,本王在那裡見他。」
「是,賤奴明白。」
「好,去備車,本王要立刻回府。」他起身向外走去。
「不過……」太平沒有移動。
「怎麼了?還有事嗎?」他止步,回頭看著太平。
「是的,方才賤奴的話還沒說完,玉主兒還傳了些話給九爺。」太平小心翼翼的說著,正在猶豫要不要如實說出。
那些話可是大不敬啦!就算她是九爺的正妃娘娘,也不能這樣對九爺說話。
「什麼話?」
太平吞吞吐吐的將來人的話複述一遍,冷汗也流了一地。
「原來是這樣……好,本王知道了,可以走了。」他沒有太大的反應,舉步往前走去。
原本太平預料九爺會大發雷霆,但並沒有,柳旭的反應平淡極了,讓太平感到非常錯愕。
望著柳旭運去的身影,他急忙追上去,看來這位新任女主人是真的抓牢了主子的心。
柳旭一出殿門口,就快速轉向,沿著彎廊離去。
一直候在殿外的官員們感到錯愕,連忙叫道:「九爺,您上哪去?下臣還有事情稟告……九爺、九爺……」大家忙不迭呼喚。
太平連忙上前,「別喊了,九爺有話下來,請幾位大人明日再來。」
官員一聽,均大感不滿,但又不敢表現在臉上,只好悻悻然離去。
太平歎了一口氣,隨後又追著柳旭的腳步急忙跑去。
很快的,他來到紫華門,伺候柳旭上了車;車伕馬鞭一揚,迅速朝府邸而去。
「聽說……你在生氣?」柳旭一進房,就笑吟吟的問。
她手支著腮,靠在桌緣坐著,悶著聲不理他。
還好意思笑?她氣得咬牙。
「潤玉,你懷了我們的孩子,該高興才是,怎麼生氣了?」他走上前去,挨著她身邊坐下,柔聲問道。
「你還敢說!」她瞪著他。
「潤玉,本王是真的很害怕,你要體諒本王的心啊!」他並未被她的怒氣給影響到,還是維持溫柔的語調。
「你害怕什麼?」她仍然瞪著他,只是多了點好奇。
「你老是在胡思亂想,本王若不想個辦法拴住你,你會跑掉的。」他可是一直都在提心吊膽,只好出此下策以徹底留下她,免得她哪天突然一聲不響的消失。
「你在胡說什麼?柳旭,我都嫁給你了,你還在疑心這個?」她的怒火又增添了幾分。
「沒錯,你愛本王,嫁給了本王,但卻沒有信心與本王一起走下去,不是嗎?你在不安,你以為本王沒看出來嗎?」他收起笑意,目光灼灼逼人。
她的怒火頓時消去,囁嚅道:「我、我沒有……」難道她表現得真有這麼明顯嗎?
「真的沒有嗎?」
她無言。
「潤玉,按那名男子的說法,你是來自於另一個世間,也許回得去,但本王過不去啊!本王到不了你的故鄉,那是個伸手不及的地方,萬一你突然離去,教本王該情何以堪?」他完全剖心表白。
「不會有那種事的,柳旭,我說留下就會留下,你……想太多了。」她有些愧疚的安撫。
她的表現真有這麼差嗎?居然讓他不安至此。
他抱住她,將臉埋進她的頸窩問,軟聲道:「潤玉,別讓本王心慌好嗎?將孩子生下來,讓本王可以確定你的心意好不好?」
他這輩子從未如此軟語求過別人,但對象是她,他心甘情願——誰教他如此離不開她。
他相信只要讓她懷了他的孩子,她就不會再生異心,而他也可以完全的放下心來。
「可……可你也該跟我商量,我的心裡都還沒完全準備好,就懷了一個孩子,你……你過分!」她嘴上罵他,實則心中已無怒氣。
柳旭聽出她的語調軟化,嗅聞著她頸間的體香,「誰教你的本事大,本王被你迷得神魂顛倒,一天沒你都不行。」
確定她已不再生氣,心頓時放鬆了——他在外頭是個人人敬畏的攝政王,但在她面前就只是個普通的男人,一個怕她生氣,又想獨佔她一切的男人。
「你就會貧嘴。」她禁不住甜笑起來。
對於他的獨斷獨行,她是很生氣沒錯,但他對她的情意卻是騙不了人的,還是……原諒他好了。
「你可要好好保重身子,聽繡花說你的身子變差了,又染上風寒,喝藥了沒?」想到這裡,他就不禁皺眉。
她的身子自他當上攝政王后,就總是在生病,雖然沒什麼危險,但很讓人掛心。
「當然有,不過大夫說過,我有孕在身,不能亂喝藥;大夫已開了新處方,讓繡花抓藥去了。」
他突然想起那名男子曾經說過的話語,依那人的說法,溫潤玉的運勢偏弱,而他的運勢卻很強盛,強會壓弱,所以……
她現在多病的原因是由此而生的嗎?可他已按照那名男子所說,放棄龍位了,難道……還不夠?
若真是如此,那他現在在朝廷的位置不就正在危害她的性命嗎?他突然感到很焦慮。
溫潤玉見他一直不語,好奇道:「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
他勉強的笑了笑,「沒什麼,你還是專注在身體上要緊,多吃些補品,將身子養胖一點,才能有力氣生下孩子。」
他不想告訴她太多,尤其是那名男子是與她的故鄉有關的人,他能不提就不提。
溫潤玉雖然覺得他的臉色不太對,但也沒細問,「今晚一起用膳,別出去了,就陪陪我好嗎?」
「有什麼問題?」事實上,今日的政事都擱下了——一聽到她有孕的消息,他立刻趕來,什麼國家大事都被他拋在一旁。
「好,待會兒讓繡花準備去。」
這個攝政王還當不當呢?他煩惱的想著——其實他並非捨不下這個位置,只是現在皇上還小,需要有人輔助,若他貿然離開,朝政一定會陷入混亂,內部又會開始爭鬥,萬一危及到皇朝基業,那他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他始終沒有將這個煩惱說出口,也一直沒有下定決心,直到……
生產當日——
「情形怎樣?」他很焦急的問著從房間出來的繡花。
她一臉憂慮的回答,「回九爺的話,玉主兒……難產!」
他一聽到這個回答,只覺得天旋地轉,「那她還撐得住吧?」拜託,老天爺可不可以別這樣對他?他現在已是急火攻心,完全無法冷靜。
繡花仍是面有憂色,甚至都快哭出來了。「回九爺,賤婢看玉主兒像是……像是已昏死過去了。」照實說出。
她根本沒想到玉主兒的身子竟會如此虛弱,導致孩子出不來;要是孩子再不出來的話,可就……她已不敢再想下去了。
「你說什麼?」他吼聲如雷,就要衝進房裡。
但太平死命抓住他,嘴裡大聲道:「九爺,萬萬不可!您是千金之軀,不可進到產房,否則見血不祥!」
「放屁!」柳旭怒吼著想要掙脫。
「九爺,不可以!」太平還是死命不放。
「潤玉,你不能這樣對本王!你說過會一輩子留在本王身邊,你不能說話不算數!潤玉,給本王醒過來!難道你是如此軟弱之人嗎?」他面色猙獰如鬼,像是瘋了似的在房外大吼。
外頭的天空原本就陰沉沉的,此時突然雷聲大作,不一會兒,豆大的雨滴就落了下來。
柳旭就站在庭院中央,任雨滴狂落在他身上,一雙綠眼死盯著房門口,久久沒有移動過。
他全身散發出一股幽恨之氣,原本已束起的銀灰色的長髮不知何時已垂散在身後,濕淋淋的黏在額際與背上,垂在身旁的雙手則是握緊成拳,顯示出他現在的情緒十分緊繃。
他獰笑一聲,「潤玉啊……你是逃不了的,沒有本王的允許,你休想離開本王!你曾允諾過要留在本王身邊,若你敢違諾的話,本王就……殺人!讓這一屋子的人都給你陪葬,包括本王在內,也會追隨你而去,下輩子、下下輩子,本王都要與你糾纏,因為你是屬於本王的,永遠都是!」
話語是從柳旭的唇齒間迸出的!
太平和繡花就站在廊下,聽著他的狠話,完全不敢吭聲。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都看出了九爺對玉主兒的迷戀與獨佔——他對她簡直是百依百順,寵到不行。
尤以太平體會得最深,因為他打小就伺候柳旭,知道柳旭是個性子極為冷淡的人,對於那些豪門千金,他從沒見柳旭肯多親近哪一個;然而這個玉主兒一出現,就完全奪去了柳旭的注意力,甚至進佔柳旭的整個心房,就連他這個下人都看得出主子已瘋狂的戀上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甚至百般討好她,對她低聲下氣,全都是因為主子愛她!
愛得太深的結果就是執念也愈強,太平很清楚,主子是不可能放手的,一旦不得已放手,就是毀滅的開始。
所以……玉主兒啊玉主兒,你可別這樣撒手而去,主子已發狂,所有人的腦袋全都繫在你的命上了,太平暗自祈禱著。
房內的溫潤玉依然昏迷不醒,她的意識飄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她聽見一道溫和的聲音——
「溫潤玉,該回來了。」
「你是誰?」她疑惑的問,她現在是在夢中嗎?還是……已經死了?
「溫潤玉,你原本就不該出現在這個世間,現在你的運勢已經跌入谷底,所以才會面對這次的凶劫,你聽我的勸告,快點回到屬於你的地方才能確保一世平安。」
「你到底是誰?我為何要聽你的?」她看看四周,一片光亮,卻沒看見人影。
「上回你遇刺,我托他帶了解藥給你,原本以為只要他放棄龍位,就能挽回你低迷的運勢;誰知我還是低估了他,他的運勢太過兇猛,將你的運勢吞得一絲不剩,導致你現在……」
「原來是你……可他卻沒說仔細;不過我不能聽你的,因為我已答應過他要永遠留在他身邊,我要是毀約,他會氣壞的。」豈止是氣壞,他會殺人吧?
想當初,他就曾拿太平的性命威脅過她,強迫她留在他身邊……如果她現在臨陣脫逃……等等,不行!絕對不行,以他的狠勁,會讓一干人都成了陪葬品。
她……她得趕快回去才行。
「他的執念確實很深,深到可以抵抗天地間的法則,將你強硬留下!雖然在你遇刺受傷之時,本人應可帶你走,但他的執念太過強勢,本人無法如願;可如今,他終究只是個凡人,所以你的回鄉之路又再度出現,溫潤玉,你會回去對吧?」
她想起故鄉熟悉的一切,眼角有些濕潤,但柳旭的俊臉又迅速在她的腦海掃過。
她搖搖頭,「對不起,你還是送我回去吧!我……要回到他的身邊。」
聲音歎了一口氣,「溫潤玉,你本非鳳祥王朝之人,卻強留下在鳳祥王朝的土地上,你的氣數將完全無法伸展,噩運會找上你也不是什麼意外之事,你可要想清楚,就算你躲過這一回,下回的來勢一定會更加兇猛,總有一天,你一定會死於非命,這樣你還願意留下嗎?」
「不管你怎麼說,我都要回去!」她的態度很堅定。
她是不懂什麼運勢不運勢的,只知道她不能就這樣拋下柳旭,因為現在的她就算真回得了故鄉,心中也是有所牽掛,她不喜歡這樣。
「就為了他?」
「沒錯!」
「你就這麼的愛他?」聲音摻雜了些許疑惑——是怎麼樣的感情,居然能讓她置生死於不顧?
「沒錯!我愛他。就算我真的因此而死,也要死在他的身邊,請你送我回去吧!」她的語氣中有著不容否決的堅定。
另一方面,她的心下也有些著急起來,她要是再不回去,他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
聲音沉默了好一會兒,「溫潤玉,這可是你自己的選擇,錯過這一回,你的回鄉之路可能會就此消失,縱使你日後後悔,也不可能再回去了,知道嗎?」
「我明白,不過我也想問你,你為何會想幫助我?」
「讓你掉入這個世間正是我的過失,我當然要盡力彌補;想要看看你在故鄉的運勢如何嗎?那可是大大的不同喔!」聲音誘哄的說著。
「不必了,我想回去。」她斷然拒絕——既然她要為了柳旭而留下,就不會再三心二意,牽扯不清不楚不是她的本性。
聲音流露出一抹歎息,「我明白了,你就回去吧!速速回去,不可遲疑不可遲疑……」彷彿唸咒般。
她覺得自己飄了起來,很快就消失在一片亮光之中。
目送著她的身影遠去後,聲音幽幽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本人真是無法理解。」
她覺得自己被捲入了一片亮光裡,四週一片亮黃色,刺眼得教人睜不開眼;等到光線遠去,她才睜開眼,熟悉的景物立刻跳入眼瞳中。
「醒了!玉主兒醒了!快!快去通報九爺!」一片叫喊聲充斥在她的耳邊,她感到一股乏力感,讓她連動都動不了。
「玉主兒,別動也別使勁。」站在床邊的大夫慌張的阻止她,「玉主兒,接下來小的要說的話,還請您要鎮定些,別傷心過度,壞了身子。」大夫一直揩著額前的汗。
她已經有些預感他要說什麼了。「我不想聽多餘的話。只要告訴我結果就行。」
那大夫一愣,忙低頭道:「玉主兒,您……您的孩子……沒了!」他說得很小聲。
果然!她深吸一口氣,正好看見一名婢女端著一盆血水出去。
還好,她的心情並沒有太過激動,只是吸了吸鼻頭,眼眶微紅,還不到呼天搶地的地步。
「都出去吧!」不知何時,柳旭已來到床邊。
她虛弱的抬眼,看見他全身濕淋淋的,披頭散髮,一雙綠瞳散發著狂亂的光芒,趕緊讓其他下人們退到房門外。
她心疼極了,安慰他道:「別難過,這都是命,是怨不得人的。」她知道在她瀕臨生死邊緣之際,他一定是急得都快發瘋了。
他矮下身,坐在床沿對著她道:「命?為什麼本王要承受這樣的命?」
他比任何人都還期盼這個孩子的到來呀!為什麼老天要這樣奪走他的幸福?他好恨!
她看見了他眼裡的怨毒,心裡一驚,掙扎著勉強起身,喘氣道:「別、別這樣,柳旭,你要孩子,等我身子好了,咱們再生一個,這機會有的是,好嗎?只是……別恨、別怨,這樣你會太苦,我、我會心疼的,柳旭……」她緊緊抱住他。
他沒有說任何話,反手抱著她,將臉埋進她的頸間,寬闊的肩頭一下一下的抽動著。
他哭了——這已是第二次,而且都是在她度過性命最危急的時候。
她任他靠著,一抹壓抑的哭聲在她耳邊響著,她輕輕撫過他的背,一遍又一遍,像個母親在哄孩子似的。
過了一會兒,他才抬起紅腫的雙眼望著她,完全不怕讓她看見。
她捧著他的臉,吻干他的淚水,這才取笑道:「瞧你,一個大男人哭得像個孩子似的,害不害臊?」
「潤玉,這個攝政王我要卸任了。」他對那名男子的運勢之說原本只是半信半疑,但歷經這一劫難後,他終於不得不相信,他的運勢差點剋死心愛的女人,這種事他是無法忍受的!
他連龍位都可以放棄了,一個攝政王之位算什麼?
「無須如此,你沒必要這麼做。」她搖頭,自那聲音告訴她後,她才知道他是為了她才放棄龍位的。
柳旭是何等敏銳之人,立刻察覺出什麼,試探性的問:「你……知道些什麼了嗎?」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你見過他了?」他大駭。
「算……算是吧!總是有說過話。」雖然她並未與聲音的主人打過照面,但她很確定與他說的該是同一人。
「那——你……」他駭異到說不出話來。
她不禁歎息,「唉!柳旭,依我的猜測,那人該是與我同鄉,只是他為何能在故鄉與這裡來去自如,我並不清楚,但……我也不想弄清楚,那人已明確的告訴我,我再也回不去了。」因為她拒絕了這次回去故鄉的機會。
「真……真的?」他掩不住的歡喜,但不久又小心翼翼的控制住臉上的表情,「你不會覺得可惜嗎?」他就是要確認她已死心了。
她又再歎息一聲,他的疑心病還真重!
「我並不覺得可惜,因為我已是你的妻了,將來我只會跟你過,故鄉那裡沒有你,我想它幹什麼?」她覺得一定要說出這番話,否則她會被他煩死。
至於故鄉嘛……偶爾偷偷懷念一下就好。
他一聽到她的回答,就像是個得了糖的孩子,喜孜孜道:「這樣你就永遠都是發球本王的永遠都與本王分不開了。」
她一聽則是直翻白眼——以往她已不知對他表白了多少次,他卻總是不肯相信。
「潤玉,本王一定會跟你白頭到老,所以本王不想冒險!明日早朝,本王就要昭告群臣,攝政王一位就此卸任,然後再著手挑出適合的輔政大臣。」
「可、可是皇上不是還小嗎?你放得下心嗎?還是……你心中已有能繼位的人選了?」她覺得這事沒那麼容易。
他笑了,「知我者,潤玉也;本王已選好了,就是柴將軍。」
「他很厲害嗎?」要擔當皇上的輔政大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放心,他絕對能擔此重任,也順便給他一個一展長才的機會。他一定會歡天喜地的接受。」對於這個曾在東方邊境上助他一臂之力的男人,柳旭的評價很高。
柴將軍能文能武、胸懷大略,最重要的是他夠忠誠,很適合這個位置。
「那……你要做什麼?」她問出最關鍵的問題——他將攝政王這位讓給了別人,那他當什麼?
「本王決定退出皇室宗籍,削去柳姓,做回一個平民百姓。」他的運勢必過盛,所以這回他要降得徹底,這是唯一能讓她與他平安到老的方法。
她嚇住了,結巴道:「你……你想……想當平民百姓?沒搞錯吧?平……平民……怎、怎麼生活的,你……你根本不……不清楚好不好!」
她覺得他根本就是在異想天開!
她敢說,這男人天生就是貴族,早已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絕對不可能適應那種凡事都要自己幹活的日子。
「本王知道你不信,但本王會做給你看!」他對她不以為然的神色並不在意,反正他有自信做得到就是了。
她感到無言,他是不是攝政王,她並不在意,她擔心的是,萬一他後悔了怎麼辦?
他用手指抵住她的唇,「你現在什麼都別說,就只要用看的就行,本王一定要跟你平安生活在一起,然後再一窩孩子,這是本王此生最渴望得到的;至於什麼榮華富貴、爭權奪利,本王都不想理了,本王就只想與你……就只有你……永遠在一起。」
「好吧!既然你的意志堅決,我就聽你的,到時你想上哪裡,我就上哪裡,如何?」不然她還能怎樣?
其實兩人浪跡天涯,遊遍天下也挺吸引人的,但……錢呢?沒錢要怎麼做事呀?這是最現實的問題。
她都還不及問出口,就聽到他說:「明日本王就通知百宮群臣,一個月內,咱們就出京城,就這麼決定了。」
鳳祥王朝,興安無年,攝政王柳旭力排眾議,堅持卸任,將柴將軍召喚回朝,任命他為輔政大臣。
興安二年十月,由於反對聲浪大,此事延宕了一年,柳旭終於正式脫離皇室,削柳改姓溫,從妻姓,並與溫潤玉雙雙離京,終其一生並未回京。
此後宮中朝政雖然少了溫旭,但並未大亂,在一幫老臣與柴將軍的扶持下,反而一路順暢的走下去。
興安七年,溫旭和溫潤玉定居於東方邊境的小鎮上;兩年後,兩人生下一女,從此平安、和樂到老。
「你搞砸了,無心。」一個蒼老的聲音道。
「屬下知罪,可那女孩明明有機會回到故鄉,她卻放棄了,屬下真是不瞭解。」他皺眉著。
「算了,她沒客死他鄉,仍然平安的生兒育女直到老去,也是她的造化了。不過以後不准再有這種事情發生,因為並不是每個人都這麼幸運,聽清楚了嗎?」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空間,妄想穿越,只會招來不幸。
「是,屬下不敢再犯。」他冷汗涔涔的說。
「去吧!立刻將空間的通道完全修補好,免得又有人誤闖。」
無心領命而去。
老者望著水池中央,裡頭晃動著女孩的身影,他喃喃道:「你可真幸運啦!」
不久,人消失,水池亦歸於平靜。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