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誌風波平息,化工系主任高興,元可昀也開心。
母親看到娛樂新聞,才知道女兒上了雜誌封面,很驚訝。她解釋事情經過,說喻以鈞已經擺平一切,母親對他讚不絕口。
「當總經理的就是不一樣,見過世面的,顧慮你的感覺,事情又處理得漂亮,真好!他才認識你幾天,就這麼賣力幫你,一定是很喜歡你,人家條件好、又誠心,你敢辜負他的話,菩薩都不會原諒你!」
最好菩薩有管這麼寬啦!「嘿啦嘿啦,他實在好到風雲變色、日月無光,再好下去世界就會毀滅,要靠我愛他才能負負得正,你要說的我都知道,別再念了。」
母親白她一眼。「我在跟你講正經的,你亂講什麼?」
她雖跟母親胡扯,內心是真的感激,欠喻以鈞的一頓飯真該好好請,但她對美食沒什麼研究,所以隔天中午在實驗室,她正準備跟學生打聽有什麼好餐廳,一道嗓音忽在實驗室門口晌起。
「快遞!」
她轉頭看去,是個穿快遞公司制服的年輕男子喊道:「有元可昀小姐的包裹!」
「我就是。」她踱過去,一看門外東西,愣住了。是好幾個冒著寒氣的大紙箱,從快遞人員推著推車的緩慢腳步來看,箱子顯然相當沉重。
「這是什麼?」
「我不清楚,我只負責運送。請簽收。」
她簽收了,打開紙箱,裡面赫然是一大桶一大桶的冰淇淋,學生們驚嘩。「冰淇淋耶!」
「哇塞,這牌子很貴,一球要幾十塊耶!」
「老師,誰送你這麼多冰淇淋啊?」
「我不知道……」箱子上沒署名,也無地址,倒是箱中有張大大的黑色圓紙,紙上挖了兩個洞。
真怪,誰沒事送她這麼多冰淇淋?
她拿起黑紙,紙上也沒寫字,只是一張普通的紙。她拿高黑紙對著日光燈照,忽然間,她發現紙幾乎和她臉一樣大,兩個圓洞剛好是眼睛的位置——很好,她知道是誰了!
她找出先前拿到的名片,撥電話過去,報上姓名,對方的秘書沒讓她等太久,一分鐘後就接通了。
她劈頭就問:「你幹麼送冰淇淋來?」
「你這麼快就猜到是我,真聰明。」喻以鈞低笑。
「你給的提示超明顯的好嗎?我學生說這很貴,你怎麼買這麼多?」
「不是買的,我們公司跟這家冰淇淋的代理廠商簽約一年,合作愉快,今天續約,又碰上他們經理的雙胞胎女兒滿月,他心情好,送了很多冰淇淋來我們公司,我轉送一些給你,跟你的學生們一起吃吧!」
就這樣?「喔……謝謝。」
「不用謝,快去吃吧,天氣熱,融很快的。」
電話靜了兩秒,一時間他沒說話,元可昀還在想話題,他道:「那就這樣,我回去工作了——」
「等一下!」她衝口而出。「你心情不好嗎?」
「我?」他訝異。「你怎麼會這樣問?」
「呃……因為你的聲音跟之前不太一樣,之前你講話時,聲音給人感覺很溫暖,好像隨時都在笑,現在聲音冷冷的,沒溫度……」先前和他聊,他總是興致勃勃,有說不完的話,捨不得掛,現在卻像是公事公辦,甚至不想和她多說怪了,她幹麼在意他的態度?
聽他沉默,她更尷尬。「算了,當我沒講。」
「不,等等……」他沉默,是因為沒想到她這麼敏銳,他不是心情不好,而是想清楚既然和她不可能,還是漸漸疏遠,對她花太多心思,只會讓他越捨不得。
這想法當然不能說出來,他找個委婉的借口。「我是在考慮,你欠我的一頓,該怎樣拗你請一攤大的。」
她笑了。「我薪水微薄,拜託彆拗太大的。」
「副教授怎會薪水微薄?對了,我一直好奇,既然你二十出頭就拿到博士學位,怎麼會當個副教授?早就該當上教授,順便當個系主任了吧?」
「系主任的任命跟教職不同,而且,我不當教授是有很重要的原因的。」
「什麼原因?」聽她講得嚴肅,他也一凜。
「你猜不出來?」
「完全猜不到,我跟教育界不熟。」
「這個嘛,就是……我當副教授,就已經沒人要跟我相親,要是我當了教授,那簡直是跟尼姑庵訂萬年套房,我不如現在就出家算了。」
他愣住,笑了。「原來如此,你是怕難找對象,嫁不出去。」
「喂,『嫁不出去』這句很傷耶,你不會說『未雨綢繆』嗎?」
他低笑。「好,對不起,是『未雨綢繆』。你很想結婚?」
「不想的話怎麼會去相親?雖然我媽老是念我太挑剔,想一想好像真的是這樣,但是,我是要找終身伴侶耶,又不是找工作,不滿意可以一直換,當然要精挑細選。再說,我條件又不差,難道不值得一個好男人嗎?」嗯嗯,她真喜歡這句話,忍不住再搬出來講給他聽。
「說得好,說得好。」他很欣賞她的自信。「那我呢?我算不算好男人?」
「你有小孩,不及格。」
他哈哈笑。「我知道小孩是你的地雷,拋開有小孩這點不論,還是有其他可取之處吧?」
「好啦,你是不錯,有幽默感,長得帥,體格贊,事業做很大,服裝品味好,三十二歲有這種條件的男人是搶手貨,沒有禿頭再加一倍分數,集以上優點於一身的你實在太優,優到彗星想撞地球,這樣有沒有恢復你的信心?」
這什麼形容啊?他大笑。「真糟糕,為了地球的安危,我還是不要太優比較好。」他笑得停不住,笑到咳嗽,笑到一旁的沐亞杉皺眉看他,才意識到自己太開心了。
對,他是很開心,和她聊幾分鐘,三言兩語,摧毀他與她疏遠的計劃,怎麼捨得下讓他這麼開心的她?她太有趣,性情直率可愛,他真的喜歡她……但兒子又該怎麼辦?唉,還是只能當朋友。
「好吧,回到之前的話題,我們各欠彼此一頓飯,這兩筆帳哪個先算?」
「先算你的好了,餐廳讓你挑。」
「不,要請客的是你,讓你挑。」
「可是我不知道什麼好吃的餐廳耶,一點概念都沒有……」瞥見學生們圍著冰淇淋議論紛紛,元可昀忽然想起現在還是上課時間。「還是改天再講吧,我還要看學生的報告,你不也要工作嗎?」
「喔,好吧,改天再說……」
說是改天,隔天起,他卻天天打來問她。
「我還沒想到耶,學生建議我很多餐廳……」建議的太多了,她難以抉擇。「你喜歡吃什麼?有沒有什麼不吃的?」
「我很好養,什麼都吃。」
「真的?臭酸的你也吃嗎?」她開玩笑。
他低笑。「吃啊,你吃我就吃。」
「我才不吃,唉,真難選……」
「就說你別想太多,想挑哪裡就哪裡,我都配合。」
他打電話的次數很頻繁,一個上午可以叩她三通,她忍不住問:「你一直打給我,不會影響工作嗎?」
「不會,我都是趁空檔打,不影響。」
「你空檔真多,讓我擔心貴公司的前途。」
「別擔心,我能力太強,接下的工作已經排到明年……喔,我們總監就坐在旁邊,他聽到了,在瞪我,不知道是瞪我給他太多工作,或是嫉妒我跟美女聊天……」
他們聊的次數越來越多,內容也漸漸離開餐廳,他們聊彼此興趣,對時事的感想,他們發現彼此都是運動健將,最拿手的都是羽球,於是相約有機會切磋一場;他們都喜歡下雨天,都喜歡薯條,甚至支持同一支球隊,發覺彼此相同的興趣,就孩子氣地興奮好久,熱絡地討論。
話題偏了,誰也沒在意。他們根本不在意聊的是什麼,在意的是聊的對象,兩人間氣氛很好,都能感覺到彼此的好心情,和似有若無的曖味。
每天,元可昀在學校除了上課之外的時間,幾乎都被喻以鈞霸佔。這每日的熱線彷彿是養料,滋養得她容光煥發,她每天心情好,笑臉迎人,連平常不太搭理的盧教授,都有幸常見她笑盈盈。
盧教授終於忍不住好奇。「元老師,最近你電話好像很多?」
「是啊,跟朋友討論去哪邊吃飯。」
盧教授難以置信。「每天都在討論這個?」這不是很容易決定的事嗎?
她一笑,自己也覺得誇張,於是稍晚和喻以鈞的電話中重新提起最早的餐廳話題,最後決定先請他那一頓,否則等她決定了哪間餐廳大概是下個世紀了。
他馬上敲定當晚一起吃晚餐。
她下午與好友湛心倫有約,陪寫稿陪到快「起笑」的她,去她最愛的餐廳坐一下,放鬆心情,送好友回去後,她才回家打扮。
她先沖個澡,換上雪白的無袖上衣,搭配淡橄欖色的長褲,再化個淡妝,選一雙低跟鞋,打扮完畢,看看時間還很充裕。
他說要來接她,她坐在自家客廳等,看陽光與木地板纏綿,漸漸泛黃。她不時看看鏡子,確認妝容完美,摸摸髮絲,確認髮型沒亂,再摸摸衣角,確認服裝整齊。
她有點浮躁,坐不住,頻頻看表,直到意識自己的坐立不安,她失笑。急躁什麼啊?又不是沒和朋友吃過飯。
可是,唯有他這個朋友,讓她有點緊張,有點雀躍,期待與他見面……他呢,又是什麼心情?
喻以鈞也提早處理完工作,返家梳洗更衣。
這兩天兒子都不在,到他父親那裡去了。他母親過世,父親早已退休,很歡迎寶貝長孫過去跟他作伴,正好,免得他還要傷腦筋編借口。
他駕車出門,抵達元可昀住的巷子,遠遠看見她站在屋外,和鄰居幾位老人家在聊天,乳白與橄欖色襯得她清新優雅,將暗未暗的夕光將她鍍上一層燦爛金黃。
僅僅是看見她,他就好心情地微笑起來。
她回頭,瞧見他來了,朝他揮揮手,先跟鄰居們道別,才走向他。
他目不轉睛,眼裡唯有她,看不見別人。她步伐不小,俐落而柔美,金黃色的身影向他逼近,像英氣美麗的女神,美得教他恍惚。
「我以為你找不到路呢,我家這邊不太好走。」元可昀坐上車。
「還好,花了點時間。」他打量她姣好身段,喜歡她這身充滿知性美的衣著。「我差點就認不出你。」
他是讚美,她卻誤以為他在揶揄。「因為我臉沒塗黑嗎?」
他朗聲笑了。「你想塗黑也無所謂,反正要去的地方只有我們兩個客人。嗯,你身上真香……」
眼光促狹地掃過她。「今天用哪牌的刮鬍泡?」
「柑橘護唇膏而已。」她橫他一眼。「要去哪家餐廳?」
「先保密,保證是你從沒去過的五星高級餐廳。」
喻以鈞開車上路,他們從市區轉入郊區,再上山路。天色漸黑,東轉西繞的山路,一邊是山壁,一邊就是深谷,元可昀有點怕怕。
「到底要去哪?山上只有山產店吧?」
「不是山產店……晤,雖然賣的也算山產。」
「不然是什麼?山上哪有什麼店,還五星的?」瞧著前方昏暗的道路,她嘀咕:「我覺得這裡只會有五星公墓……」
他笑了。「這裡是私人的地,沒有公墓。」
開了半小時的山路,天色已全黑,好不容易抵達目的地,喻以鈞停好車,領著元可昀踏上一道蜿蜒石階,走到石階頂端,她驚奇地喊出聲。
「這是……」眼前是片長滿綠草的緩坡,緩坡四周有木燈柱,像蛋糕上的蠟燭,靜靜吐亮,點亮了坡地中間一座矮小木屋。
喻以鈞挽著她往木屋走。「這裡是我一個朋友的,他以前是五星飯店的名廚,後來不做了,偶爾還是會技瘁想煮菜,就建了這木屋,在這裡招待朋友,或者朋友想來這邊住幾天,他也會出借。你看得到的山,都是他家族的地,像那邊——」
他指向遠處山中的光點,看得出是幢房屋。「那邊是他叔叔的家,現在是他堂弟住。他是暢銷小說家,聽說一本書的版稅收入抵得上上班族三年的薪水。」
走進木屋,他跟屋裡的男人打招呼。「晚安,夏老大,今晚麻煩你了。」他回頭對元可昀道:「他姓夏,叫他夏老大就好。他有點害羞,話不多。」
元可昀向對方點頭。「你好,夏老大。」
這位夏大廚,綁著頭巾,留一把性格的絡腮鬍,酷酷地沒說話,只點個頭。
她坐下來,木屋裡的一切都很原始,傢俱全是木製,木桌木椅沒有打磨過,保留原本的粗糙質感,在昏暗的燈光下,坐入椅子胸懷,就像坐入大山與樹林的懷抱。
桌上已擺好碗筷和陶盤,中央安置一隻小鐵爐,夏大廚在鐵爐裡放入預備好的炭火,擱上砂鍋,將熬好的湯提過來。湯注入砂鍋的瞬間,一股炙熱清甜的香氣與熱煙湧上,彷彿整座山林都芬芳了。
喻以鈞不須問他的女伴喜不喜歡這裡,光看她著迷的眼眸,就知答案。
夏大廚送上食材讓他們烹煮,再回去鍋爐邊,默默準備小菜。
喻以鈞代好友介紹。「你看到的蔬菜都是他自己種的,湯頭完全用蔬果下去熬,這盤魚丸是他親自挑選鮮魚打成漿,再混入蔬菜捏成,保證貨真價實,還有外邊吃不到的獨門料理……」他一面解說,一面將食物下鍋。
「夏老大不來一起吃嗎?」
「他說今天要專心當廚師,好好招待我們。你先嘗嘗這個……」
元可昀好忙,眼睛忙著欣賞精緻的菜色,嘴忙著吃,白米飯顆顆晶瑩,珊瑚菇甜脆得教她差點驚呼,煮過的芋頭吸飽了湯汁,咬下去滿嘴香,連一盤簡單的現炒新鮮蔬菜,都鮮甜得不可思議——吃進嘴裡的不只是食物,也是山林的新鮮生氣。
她吃得心滿意足,眉眼彎著笑。夏大廚替他們斟酒,一桌清新餐食,配的卻是五十度的金門高粱。
喻以鈞道:「我要開車,你喝吧!」
她喝了,高粱清如水,烈如火,她稍微嗆到,輕咳。
「你臉紅了。」他欣賞她被酒燒紅的臉頰。
「我喝酒會臉紅,但不容易醉,我酒量很好。」她沒醉,眼眸卻因美食與美好的氣氛迷濛了。「這裡好美……」
「滿意我請的這一頓嗎?」
她點頭,笑盈盈。
「喜歡的話,不如你欠我的也來這邊吃,如何?」
她用力點頭。「我覺得這裡的菜不但新鮮好吃,而且充滿山的能量,吃了有療愈身心的作用。」
「聽見沒?元小姐這麼捧場呢!」喻以鈞回頭對好友笑。
夏大廚微微點頭,算是對她的讚美表示感謝,依舊沒講話。
「最後,要上今晚的甜點。」喻以鈞道:「你把眼睛閉上。」
她依言合眼,聽見椅子推動聲,走動的腳步聲。
「好了,睜開眼睛。」
她睜眼,低頭一瞧,桌上沒多什麼甜點呀?忽地,她發現原本昏暗的燈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清冷的銀色光輝,她訝異抬頭,發現木屋的燈都關了,那是哪來的燈光?她轉頭張望,看見光線來源,她驚呼,太驚喜了——
窗外,玉白色的月娘姍姍探出山頭,就撒了一把銀白大網罩住山林,山風掠過,漫山遍野,戴了銀帽的樹木都歡喜地輕顫。
城市裡哪見得到這麼大、這麼皎潔的月亮?好美!
更教她驚奇的是,喻以鈞不知從哪變出一把吉他,她笑了。「這就是甜點嗎?」
「嗯哼,喻大廚特製音樂甜點,不是人人都有福緣聽得到的。」他低笑。
他推開桌上碟盤,半邊臀部坐在桌沿,單腳踩地,捲起衣袖,露出結實手臂,抱著吉他,他撥弦,然後調音。他並不立刻開始演奏,大手溫柔地撫摩吉他,彷彿在與它溝通,然後才開始。
才幾個小節她就聽出來了,是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
她的視線正好對著他撥弦的手指,他的手指輕柔,令吉他低唱空靈迷幻的音符,他的指尖流洩的是另一種月光。他低垂眼睫,專注於演奏,月光輕撫他半邊英俊的臉龐,山林裡低頻的蟲鳴應和他的樂音,他像這座山的精靈,神秘而魅惑,散發夜的魔力。她凝視他,心跳快了,酒沒醉了她,他卻令她醉了……
一曲已畢,她聽得太入迷,忘了鼓掌,而夏大廚不知何時已悄悄退場。
他抱著吉他,凝望元可昀。她不知道此刻的她有多誘人——蒙?的美麗黑眸,眸底閃動迷眩的光采,她已被他蠱惑,豐潤的唇微啟,彷彿邀請他去貼近,領受這一曲的賞賜……
他輕碰她臉頰,她瑟縮了下,但並未躲避他的碰觸。她的皮膚光滑,暈紅的頰熱得像炭火,灼著他指尖,刺痛他的渴望。他以拇指摩挲她臉頰,畫過小巧的下巴,在嘴唇柔潤的下緣游移……
她沒動,他深邃的注視令她戰慄又軟弱,她心跳激狂,血液燒熱,不想閃躲……
他低下頭,輕輕在她臉頰印下一吻,低啞道:「走吧,該送你回家了。」
回程路上,元可昀仍舊暈醉,宛如在雲端,輕飄飄的。
她感覺得出他想吻她,但他最後克制了。不得不承認,她有點失望……他之所以踩煞車,或許是他最終想起,他們只是朋友。
她卻忘了,被他迷得一塌糊塗,什麼顧忌都忘了。唉,她可是冷靜理智的科學家,做事按部就班,怎麼能在感情事上昏頭?有些事情一定得先弄清楚,才可以繼續往下發展,例如那篇八卦雜誌的報導……
她望著車窗外的夜空,月娘一路隨著他們下山,她隨口問:「你學吉他多久了?」
「很多年了,我大學時參加過吉他社,現在工作忙,只能在下班回家後彈幾曲,當作減壓的方式。」
「你常常彈給別人聽嗎?」
他微笑。「如果你是想問我是不是常常彈吉他給女人聽……沒有,這幾年來,你是第一個。」
被看透心思了,她有點不好意思。「你好像跟很多女人交往過。」她想到雜誌上那篇精彩的情史總整理。「雜誌上寫的那些都是真的嗎?」
他微笑更深,還在想她什麼時候會問呢。「是真的,也不是真的。我是和不少女人約會過,如你所知的,很多是藝人,但大部分是為了炒新聞,為了爭取版面,甚至故意作假,讓雜誌拍到。一開始是我利用對方來增加名氣,等我名聲越來越大,變成很多剛出道的小藝人主動來找我。總之,雙方都想要曝光率,於是一起合作,各取所需。」
那麼,那八個勾有幾個真,幾個假?她內心掙扎。罷了,問得太詳細只會被醋淹死。「她們是藝人,你又不是,不需要名氣吧?」
「有名氣好辦事,不管這名氣是好是壞。沒聽過罪犯接受訪問,或在獄中寫書,出書大賣的例子嗎?我的公司一開始資本小,又沒沒無聞,不下點特別手段引起人家注意,恐怕撐不到賺錢就倒了。」
「可是這樣一來,你的名聲……就不太好。」簡直糟糕到不行。
「不只是不太好,是很糟糕,會被良家婦女罵淫魔。」
喻以鈞斜睨她,看她糗紅臉,他低笑。「罵得好,我當初滿心想把公司做起來,不考慮後果,心想我名聲又不值錢,公司團隊做出來的成績有目共睹,這樣就好。」
他歎口氣。「現在我後悔了,早知道會遇到你,當初應該收斂一點。被別人罵還好,那次被你罵,感覺真差。」
「你那時候明明笑很大聲。」這是表示他在意她嗎?她心怦怦跳。
「我表面上在笑,內心在滴血。」
「是喔?」她笑,才不信呢。
他瞅她。「看雜誌寫我跟那麼多女人交往過,有沒有吃醋?」
「有一點點。」她承認。
「只是一點點?」他很不滿意這答案。「要是你跟那麼多男人交往過,還把全部細節刊在雜誌上,我早就嫉妒死了。」
原來他有這麼在乎她?元可昀竊喜,臉發燙,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好吧,那我也承認……」
「嗯?承認什麼?」
「我……是滿嫉妒的。」其實不想太早洩漏自己的感覺,在他這個情場高手面前,這是她唯一的籌碼,先表現出在乎的人,就輸了。
他卻笑了,她白他一眼。「有什麼好笑?」
他一直笑,低低的笑像是很開心,她又問:「到底有什麼好笑?」
他踩下煞車,解開安全帶,眼光促狹又溫柔。「死要面子啊你……」
他靠近她,在無車無人的漆黑山路上,吻住她。
這回是真的……她閉上眼,他舌尖滑入她嘴裡,與她糾纏,他吮吻她舌尖,他炙熱的呼吸碾過她的唇,他的吻比酒更猛烈,唇舌火熱大膽,他強硬的身體將她壓在座椅上,她昏眩,感覺到他身體不禮貌的反應。四下無人,黑夜裡的吻太刺激,彷彿暗示更激情的發展……
但什麼也沒發生。最後,他結束親吻,將她平安地送返家門。
她下車時,他微笑留下一句:「別太想我。」
那自信的語氣,好像已篤定她會想他。
她走進家門,腳步輕輕浮浮。等在玄關的元母當然看見喻以鈞送她回來,臉上的笑都快咧到耳朵了。
「你回來啦,餓不餓?要不要吃宵夜?」不用多問,光看女兒表情也知道今晚約會順利,太好啦!
「不餓。」元可昀搖頭,回到自己房間。
她踢掉鞋,坐在床邊發呆。最後什麼也沒發生,她競有點失望……唉,真糟糕,他一個吻就帶壞她。
以為他們是朋友,以為和他不可能,可是,心在不經意中越了界,無法否認對他心動,不知不覺,已陷入愛裡。
她抿唇,他的氣味彷彿還留在唇上,回想他熱情的吻,她臉頰一陣熱辣。她倒在床鋪上,望著窗,窗外的月亮不像山上看到的那麼大,可依舊皎潔,它正照亮他回家的路吧?才分別幾分鐘,她已開始想念他,他不在身邊,只覺寂寞……天啊,她怎會變得這麼多愁善感,活像情竇初開的少女?
元可昀羞愧地摀住臉,又忍不住好笑。
他要她別太想他,哪有辦法不想他啊?他最好也很想她,如果要愛,他最好和她愛得一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