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我這不是在做夢吧?"用力擰著面頰,彤雲呆滯地看著改頭換面的芙蓉閣,忍不住發出夢遊般的囈語!
"不素不素~~因為偶好痛~~~~"慘叫連連,姍姍淚嘩嘩地搖頭——彤雲幹嗎光捏她的臉,不捏自己的?
珍珠帳、芙蓉枕、龍鳳被、細紋銅鏡、寶月齋新設計的珠寶套裝完全是准新房配套設備,整個芙蓉閣在無數婢僕的張羅忙碌下煥然一新,金光閃閃、瑞氣千條,在彤雲眼裡,簡直像是從地獄升上天堂般幸福!
"好厲害哦~~彤雲你看,這個帳子全是珠珠誒!亮閃閃的"摸著價值昂貴的珍珠帳,姍姍像個小鄉巴佬似地尖叫!(她的確是家在鄉下的小地主婆沒錯!)
"您少土了!這是南海珠!宮裡的娘娘才有資格用,莊家不是皇親人家寶月齋還不敢做呢!"彤雲趕緊叱責,然後冷靜下來,小聲道:"看來咱們的計劃果然管用!二爺真的行動力驚人,瞧瞧那兩個——哦呵呵~~這下子,我可真是名正言順的一品丫鬟了!"一陣張狂得意地大笑,彤雲指向門口那兩尊垂手斂眉的門神,高級丫鬟的豪氣頓時湧上心頭——真是苦盡甘來呀!
"誒?原來是你們呀!"這才注意到,門口那兩個新增派過來的丫鬟,竟是當日她老公靈前,一左一右將她架出去的無禮健婢!姍姍像望見熟人似的,湊過去喜不自禁:"好巧哦,是你們過來陪我耶!"
兩個丫頭態度改進不少,唯唯諾諾的樣子配上她們那『營養過剩'的形象,頗為滑稽可愛!彤云『鹹魚翻身',哪捨得作威作福的機會平白溜走,一副茶壺姿態趾高氣揚:"喂,新來的,這芙蓉閣裡除了小姐數我最大,我就是大姐!先把名字說來聽聽吧?"不認識的人還真當她是主子,好在她模樣乖巧精怪,痞子樣倒也不算可恨。
兩個丫頭乖乖稱是。然後自我介紹——
"我叫半斤。"
"我叫八兩。"
"噗——"正喝茶水的姍姍立馬噴了一身!彤雲踉蹌跌倒!
"你們父母生你們時取名字有商量過哦?"姍姍瞪大眼問。
"我們是兩姐妹。"兩女異口同聲,原來人家是一對姊妹花!
"稟告孫少奶奶、稟告這位姐姐,這園子裡的丫頭名兒好聽的,多半是主子跟前的紅人,由主子另起名字,我們倆姐妹以前是混伙房的啦!"倆丫頭福了福,倒得機靈。
敢情她倆也不是什麼走紅的主,所以一併差遣到她們這個跌停板的破落戶來!
但不管怎樣,昔日的破落戶不等於一世當破落戶!葉姍姍的芙蓉閣身價看漲,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沒砸死她,卻砸暈了莊家大大小小的婢仆下人!謝雨濃領著一干下僕笑吟吟地站在庭前,態度出奇的好:"東西暫且就是這些,孫少奶奶還有吩咐的話,隨時可喚我添置。"
"好好好!"姍姍點頭如搗蒜,突如其來的幸運讓她對自己的婚姻生活滿懷憧憬——小叔真是好呀!那天晚上答應的事情,真是一樣沒落下耶!
"孫少奶奶身嬌肉貴,雨濃擔心別的丫頭服侍不好,所以還是用著習慣的比較方便。至於這兩姐妹,力氣大,人也勤快,就請您當粗使的先喚著可好?"話說得異常客氣,彤雲看著對方那波平如鏡的表情,也嗅不出什麼尖酸氣味,隨即點頭道:"總管客氣了!彤雲也是個下人,還請姐姐日後多照應我們小姐。"
"是孫少奶奶,彤雲妹妹莫喊錯了。"雨濃的微笑一如既往。
彤雲立刻笑道:"哎呀,瞧我這嘴!姐姐提醒的是!"
瞧著兩女你來我往好不熱鬧,姍姍卻是鴨子聽雷,一頭霧水!乾瞪眼實在無聊,她打著呵欠沖彤雲道:"彤雲,現在你又是一品丫鬟了!應該就沒我的事了吧?我可不可以到園子裡逛逛?"
好無聊哦~
老實說,她已經很久沒正經到處走走了!吃了睡睡了吃人是會變豬的!再說,這新的芙蓉閣看著是漂亮,但除了漂亮,也沒多值得她整日留戀。
"我的好主子,這個要問謝姐姐,莊家的規矩我們還不懂!"彤雲提點她醒目一些!
"放心,沒那些陳規陋習,孫少奶奶想上哪兒都可以。"雨濃笑過,萬福之後帶著一干下人先行告退。
"哼!一張面具臉,這女人心眼兒鐵定多多!"見人走遠,彤雲打鼻孔出氣。
"小聲點,大姐!謝總管是園子裡的紅人!"半斤八兩立刻融入角色,和芙蓉閣共同進退!
"怎個紅法?"彤雲眨眼,就不信那面具女會是個當紅偶像!
"二爺可是蘇杭一帶少女心中的偶像天王,人家謝總管當了四年侍寢,硬是沒給換掉!您說厲害不厲害!"半斤八兩危言聳聽。
"哦"彤雲點頭,轉頭看看姍姍,那女人愣是沒在聽,忙著換身清爽衣裳好到院子裡去招搖!
"行了行了,管她是紅得發紫還是紅到發黑,咱們不惹就成!"與姍姍不同,彤雲自幼以一品夫人丫鬟的教育方式培養,眼似照妖鏡,是人是鬼在她跟前走一遭恐要現原形!要不是葉老爺運氣,恐怕他一個鄉下土地主也買不到彤雲這般貨色!不消片刻,彤雲便將莊家的結構看了個通透——整個莊家的下人階級裡,恐怕只有這謝總管是她的勁敵!
見姍姍收拾停當,一張小臉滿是興奮期待,彤雲玉手一揮:"半斤八兩,伺候小姐,咱們逛園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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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夏經過院子時,恰好看到遠處一隻鵝黃色的巨大蝴蝶迎風飛起。
翩翩的裙擺隨著擺動風舞輕揚,柔媚的袖子像兩隻靈動的翅膀,在一片翠綠之間,蝴蝶飛得那樣暢快——高高蕩起,再翩躚滑下——不是他的眼睛不受控制,而是那個方向傳來的笑聲實在太過歡暢活絡!
"高一點!再高一點!啊~~~好涼快哦~~~半斤,可以再高一點!"無視人家半斤揮汗如雨地賣力推送,姍姍自得其樂地蕩著鞦韆。她完全沒想到這院子裡還有鞦韆耶!這簡直是最高檔的娛樂享受嘛!尤其是自己的身子朝向藍天飛去的瞬間,真是嘗它千遍也不厭倦!所以,她幾乎在這鞦韆架上耗了大半個上午!
"還要蕩啊?"半斤不行了,便換八兩繼續!看來小姐不把人家兩朵姐妹花操到不成人形,是決計不會良心發現的!——躲在絲絹陽傘下,彤雲扇著手帕納涼,就不明白這樣大的天氣,為何姍姍的興致如此高昂?烈日是肌膚的天地呀?
"人家好久沒這麼玩了嘛!現在太陽正大,沒人看見,趁機玩夠本嘍!"老廚娘的告誡尤為深刻,出嫁之後要安分守己的道理,姍姍還是銘記於心的!所以,哪怕一張小臉已經曬得通紅,她還是堅持苦中作樂——畢竟,這樣的機會大概不會很多,心裡頭有個小小的聲音這麼嘀咕著。
"聲音都笑啞了,臉還曬得似豬頭!"居然連裙子也吹得翻到腿上去啦!彤雲搖頭,自家小姐不思進取,她這個岸上人就算震斷腰也無濟於事!扇扇手絹招呼半斤去弄點清涼飲料,也算她盡到職守。
而這時,站在遠處觀摩的一行人,卻完全將這一幕落入眼中。
"二爺?"跟在言夏身後的帳房先生遲疑地問了聲,看著家主一臉漠然地望著前面那堆脂粉團,半天不打算離開。
很好看嗎?不過是幾個丫頭頂著紅火的烈日蕩鞦韆而已。太遠了,他年紀大是看不清啦!不過既然二爺的臉色並不好看,為何又要看這麼久呢?
就這麼無聲地僵持了半晌,突見言夏低頭過來,沖身後的跟班雲煙冷冷道:"昨天送來的水果都派光了嗎?"
機靈的小跟班雲煙眨眼道:"回二爺,水果有一車共一百八十來斤,途中大概損了三四十斤,太奶奶分了一半去,三小姐分了剩下的一半,何大姐姐要走了剩下的所有香芒,您不愛吃水果,所以只有挑剩的幾箱葡萄還冰在窖裡。"
跟著大戶人家的奴僕,那機靈勁兒可是非比尋常!言夏點點頭,對雲煙道:"去端來。"
"誒?"雲煙詫異:"現在就要?"
"還不去?"冰涼的視線猶如酷暑中一縷涼風,吹得少年冷颼颼!幾乎沒敢猶豫,雲煙哧溜一下閃開,取葡萄去也!
"來,喝口茶吧!"端來涼茶,彤雲遞給姍姍。玩也玩累了,笑也笑夠了,姍姍回到地面上,坐在鞦韆裡,啜著涼茶,秀眉擰成一股繩——
"彤雲,茶都不冰。"
"您想得美,咱們芙蓉閣沒冰窖!"無理要求,駁回!
"可我好熱"
"那是您自找!有涼茶給你就該慶幸了!"至少比之前的日子好太多吧?做人不可貪心不足!
"哦"正當姍姍一副委屈小媳婦樣兒捧著一點都不冰、並且會越來越溫熱的涼茶準備認命的時候,一團紫水晶般晶瑩剔透、且還冒著白色冷霧的『珍寶'突然從天而降——
不!是被一陣旋風給刮了過來!
"幾位姐姐請隨便享用!"將巨大的水果托盤高舉過頂,本來個子就小的少年幾乎完全被一堆葡萄給淹沒了!
"咦?這是什麼?"一時反應不過來,姍姍瞇著大眼睛湊過去。
"嚇!葡萄!冰過的葡萄耶!?"還是彤雲眼尖識貨,一下就看清了這突然出現的水果是尋常難見的高級貨色!暑熱無君子,看見這麼大盤冒著冷氣的高級水果誰不口水直流?彤雲哪管三七二十一,先接過來再說!
"小姐!是葡萄耶!"先掰一顆自己嘗嘗,看看這憑空掉下來的餡餅是不是陷阱!嗯!不錯!酸甜、多汁、夠冰夠爽——味道絕贊!再來一顆!
看彤雲一臉滿足,雲煙自得不已:真是太佩服自己了!體察主子心意的敏銳直覺還是那麼神准!他可是只用了不到半盞茶工夫就穿越整個大院跑了個來回耶!圓滿!
"新來的這位姐姐,味道還好吧?"少年腆著臉問彤雲,十足討好。他居然把彤雲當作了新來侍女,而且將對方視為自家主子想要獵取的對象!完全誤會了
"嗯!真是贊!冰爽有勁!來來來,半斤八兩,你們也過來嘗嘗看,別讓小姐吃到酸的!"彤雲一邊狂吃,一邊海吐葡萄皮,還不忘身邊兩個姐妹!三個丫頭吃得汁水四濺,亂沒形象,饞得葉姍姍口水流啊流,眼巴巴地看著一大盤冰鎮葡萄轉眼就快成了一堆葡萄皮!
"我呢我呢?好不好吃?好不好吃?"
直到急迫的詢問最後轉變成哀號慘叫,彤雲才小嘴一抹,滿足地對她道:"小姐,彤雲已經為您試過了,因為您從沒吃過葡萄,所以我害怕您吃出個萬一來!放心,根據我和半斤八兩的判斷,這葡萄您一定能吃!完全可以吃!吃了也決計不會拉肚子!"
廢話!都只剩那麼一點點了,吃了當然不會拉肚子!——被那狼吞虎嚥、蝗蟲過境般的吃相嚇倒的小廝雲煙,此刻終於明白過來坐鞦韆上眼巴巴的小美人兒才是這群人裡的正主!等他再仔細看明白,才發現鞦韆上的人兒不是新過門的孫少奶奶又是誰?!
嚇!他還以為那位倒霉的少奶奶已經人間蒸發了呢!
"天氣不會太大嗎?"
就在葉姍姍抱著得來不易的葡萄暗爽終於可以獨享的當兒,一道和煦清涼如夜泉般的低沉聲音,翩然傳來。眾人抬頭一看,一身潔白夏衫的俊美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她們這方小小的天地。
氣氛是完全不同的。
他的突然出現,似乎扭曲了鞦韆架下的時空。一雙暗沉而深邃的眸子,濕潤而冷冽,鑲嵌在俊美的臉上,像兩顆富有生命的寶石。而這兩顆富有生命的瑰麗寶石,此刻一瞬不瞬地將所有的光輝都灑在鞦韆架下,鵝黃身影的人兒,仰著纖細地脖子愣了一愣,才發出一聲歡喜的聲音:"是小叔哦!"
小叔。這還真是投了一記強有力的牽制球!
不可否認,他喜歡這把清越甜滑的嗓子。但卻不太喜歡由這張小嘴這樣喊出一句莫名其妙的稱謂。他可以不出現的。他甚至可以無視她在盛夏的艷陽裡高高蕩起,又緩緩落下的身影。她不孤獨,也不落寞。她並不是天下最可憐的女子,因為她笑得那麼自得快樂。但他最終還是走來,靠近她、越靠越近 也許,只是因為她穿了一身鵝黃的紗衣,像只嬉戲於深綠間的蝴蝶。他並不是想捉住這蝴蝶,他只是想靠近些不去打攪它
這鬱鬱蒼蒼的深綠呵
不緣的深綠
像他心頭蔓延出來的枝籐葉脈
"你曬壞了。"他漠漠地說著,每個字都吐得太清晰。那張小臉是白皙的,他一直記得。再一次與她在陽光下相遇,那張小臉已浸滿不合宜的紅暈。她打破了他的推論——他說過她會再也笑不出來。但她還是笑,無論何時。這讓他有種突然的覺醒,原來最想看到她笑容的人,竟然就是自己。如果不管她,不理她,她遲早會被冷漠的人情湮沒下去本來會的
"哦"摸摸發燙的臉頰,姍姍吐吐舌頭小聲道:"中午院子裡比較沒人嘛!我家廚娘說,嫁人以後不可以再到處玩,所以就趁現在"
"包括蕩鞦韆?"他微掀嘴角,看著那嬌小的身子對鞦韆依依不捨不肯離開的模樣,忍不住哂笑。
"嗯!彤雲說,有教養的女人不可以蕩鞦韆。"姍姍誠實以告。彤雲在她背後尷尬地咳嗽起來,有這種主子真是下人的悲哀!
"沒那回事,言冬也很喜歡的,這鞦韆架子幾乎是她專用。"言夏不置可否,隨口問:"葡萄還甜吧?"
一聽人家這麼問,姍姍其實特想據實回答:你問彤雲她們就知道了!但在彤雲那吃人般的死光怒視下,她還是很機靈地拐了個彎兒回應:"呃,還沒來得及吃耶。"(彤雲和半斤八兩血濺三尺!拜託!撒個比較有可信度的謊OK?!)
還沒來得及吃,地上就有這麼大一灘『戰果'?!低頭掃過那一地葡萄皮葡萄籽,言夏好心情地笑笑:"那先嘗嘗吧,喜歡的話,隨時都可以吃。"信手摘下一顆珠圓玉潤的醬紫色果實,拇指和食指輕輕一擠,嫩綠如玉的果肉輕盈地脫核而出,力度拿捏得妙到毫巔,讓果肉穩當地停留在果皮保護的指頭頂端,隨即遞到姍姍的嘴巴前。
"啊?"姍姍愣住了。
彤雲愣住了。
雲煙和半斤八兩也愣住了!
因為言夏這個動作——實在太太太自然了!自然到,好像他不這麼做反而不對!自然到,他那張俊美如謫仙般的容顏幾乎紋絲不動!自然到,他將葡萄遞到自己嫂嫂的唇邊兒,就像遞到自己妻子唇邊一樣的泰然自若!
輕抬眼簾示意,彷彿還帶點鼓勵。那雙黝黑濕潤的眼眸好似天生帶有某種不可抗逆的魔力,姍姍未多躊躇,乾脆地掀開紅潤的嘴巴,一口氣給咬了下去——
一陣莫名的抽息從四面傳來!雲煙和彤雲各自屏息,半斤八兩乾脆互相捂對方的嘴!全都瞪大眼睛充當睜眼瞎!尤其是彤雲,不知不覺背毛都豎了起來!
冰涼水潤的果實在那柔嫩的嘴裡停留片刻,花苞般柔滑而富彈性的唇瓣,在言夏那光潔的指頭上輕輕一含,隨即又挪開寸許——
"好吃嗎?"默默收回手,言夏靜靜地問。還是那麼平靜,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他的手指一旦離開姍姍的嘴唇,一切便又回到原狀,他依舊是她的小叔,他也依舊要喊她一聲『嫂嫂'
"好好吃!"捧著面頰,姍姍突然覺得自己好幸福!小叔親手餵她吃東西耶!
"吐出來"潔淨而修長的手掌再次向她攤開,遞到她面前。
"誒?"嘴巴還忙著咀嚼酸甜冰爽的果肉,正巧咬要藏於豐美果肉間的細小種子,然而就在此時,一道尖利而高亢的聲音突然呼嘯而至——
"哦~~原來是你哦!?你混哪裡的啊?!居然敢搶走我的半斤八兩!?"
奪命火雞叫聲聲催來,言夏俊眉一皺,而姍姍則歹命極了——被那聲音一嚇,她哽了一下,將果肉連著核全都吞了下去!
"我吞下去了!?什麼東西被我吞下去了!"無知最是恐懼,姍姍叫得像誤食了砒霜,眼淚汪汪!
而這個時候,一個花枝招展的香艷少女隆重登場!穿一身厲害的橙色華服,衝過來指住姍姍大聲道:"就是你哦!把半斤八兩要走,然後自己霸佔鞦韆!"
別看她模樣凶狠,老實說,看在旁人眼裡,她和姍姍站一塊,還真像一隻橙子加一隻檸檬!誰叫她倆一個一身嫩黃、一個一身鮮橙呢!
姍姍還在哽咽。
"言冬!"言夏的頭上降下三根豎線,這個妹妹為何從來不肯學點為人基本的禮貌?!
"誒?二哥?你怎麼在?!"言冬愣了,她這哥哥可是大忙人,什麼時間有空頂著大太陽逛園子了?
"我不在,你就正好欺負自家嫂嫂了?"既是斥責又是愛憐,誰能拿這個丫頭有辦法?
這才看清霸佔她『王座'的人是誰,言冬聳聳肩:"對不起嘛!人家今天想蕩鞦韆,可是一找半斤八兩,才聽說她們被其他院子的要走了!"
"為什麼偏要半斤八兩?"言夏失笑,他可不記得這院子裡的丫頭中有這種名頭的紅人!
"因為她們倆力氣最大,是推鞦韆的不二人選"還是畏懼這個冷峻的兄長,言冬規矩下來。
哦!原來自家小姐還霸佔了人家手下的愛將哦!彤雲在一旁冷笑:把半斤八兩踢給芙蓉閣的人還真是厲害得緊!成心看炸藥桶似的三小姐跟芙蓉閣開『比武大會'麼?
"無聊!"言夏沉下臉色。
"我無聊?!"雖然時常被叱責為浪費兼多事八卦,卻少有被這麼直接地評為『無聊',言冬立刻嘀咕:你也不見得比我有聊到哪兒去!以為我沒看見你屁股後面那一拖拉庫人啊?!什麼帳房先生、商號店長、錢莊掌櫃、當鋪執事那麼一大串人眼巴巴等著你,別告訴我是等你在這裡剝葡萄!
但嘴巴裡還是乖乖的,畢竟,以後她要買什麼、用什麼,還得看這位老大肯在帳單上畫押!
"是,我知道了。"口氣超不爽的。
似乎是發覺到了什麼,並為此感到不適,言夏突然靜默下來,目光轉為冷冽,沖姍姍和言冬點點頭,潦草地告聲失陪,竟轉身而去。而不遠處那票等候許久的人們自然也隨他而去,留下姍姍和言冬大眼瞪小眼,沉默半晌後,言冬才放下她先前那吃了炸藥般的暴力表情,略帶試探地道:"嫂嫂?"
真的是嫂嫂?老實說,大哥死了幾個月,除了發喪那天她有印象,日後就再沒見過這人了!
點點頭,姍姍還在乾咳,那幾顆小種子把她折磨得死去活來!半斤八兩拿出吃奶力氣為她拍打,害她差點把肺嗆出來!直到彤雲涼涼說聲:"放心吧!你吞的是葡萄種子,不會在頭頂上發出葡萄籐的!小時候誤吞下那麼多西瓜籽,看你頭頂也沒長出個西瓜來!"
這一說,才讓姍姍寬心:"是嗎?原來跟西瓜一樣有籽哦?"(是呀,當時哪有那麼先進,不會有無籽葡萄啦!)
免卻適才的驚慌,她這才注意到身邊還站了那麼大只橙子。言冬生得濃眉大眼,不算當時流行的美色特點,但看來虎虎有生氣,頗具點野性魅力!
"你是?"見到陌生人,她還是乖乖地微笑示意。
這一笑,即使說『如沐春風'也不為過。美色誰不喜歡?言冬頓時偃旗息鼓,獵奇心理勝過一切,開口就問:"你就是跟我一樣用同昌聯珠帳的那個嫂嫂?"
她耳聰目明,當然從謝總管那裡聽說了這回事!因為時常被言夏教訓『鋪張虛榮',所以她特好奇,那個讓向來反對『鋪張虛榮'的言夏伸手就是大手筆的『嫂嫂'到底是怎樣的三頭六臂!
聽說,那個嫂嫂的芙蓉閣,裝潢指標可是連她的金翎院都望塵莫及,直逼宮廷規格呢!
"我?大概是吧。"點點頭,心想,人家叫自己嫂嫂,那就跟小叔是同輩分嘍?莊家的人還真是厲害耶,兄弟姐妹個個都模樣俊俏,氣勢逼人!
"嫂嫂,你告訴我,你用了什麼辦法讓二哥肯為你訂那麼多好東西!我每次跟他要錢,他都摳門到不行耶!他賺了那麼多錢,我幫他花一點點有什麼不對?"腦筋急轉彎,言冬從『興師問罪'改成『取經求教',立場轉變不可謂不快!可見平日被言夏欺壓到極點。
"辦法?我沒什麼辦法呀!我總共只見過小叔四次!"傻嘿嘿的女人抓不住問題的重點!
"才四次?!吼——可惡的二哥!去年人家看上的金玉床,整整磨了他三個月也沒效耶!太厚此薄彼了!"悲憤的眼淚鼻涕一把接一把,看得姍姍都忍不住為她掬一把同情的辛酸淚!連忙拿手絹為她擦擦:"不哭不哭。"
"嫂嫂!"沒辦法,就算不看葉姍姍那童叟無欺的傻瓜樣,言冬也決心化敵為友!激動地捧著姍姍的小手,像純情少女乍遇心中偶像一般,以CJ的 45度角仰望姍姍道:"請讓我誓死追隨你!你一定有辦法從二哥那裡挖錢出來的!到時候咱們一起去訂金玉床,據說那玩意兒睡了皮膚會變好!"
"呃我覺得有燒不完的蠟燭就很滿足了說"姍姍老實巴交地回答。
"蠟燭算什麼?!嫂嫂!咱做人一定要有高遠的目標!"一番手舞足蹈,看得彤雲心花怒放:莊家三小姐真是性情中人呀,簡直是她夢想中的完美主子典範!千金小姐,就是要這樣貪慕虛榮、不事生產、心無城府、一腦袋豆腐渣才是王道!哪像她的姍姍,腦袋裡倒是裝滿豆渣啦,可惜不思進取,沒半點遠大追求!(那你到底還想怎樣?)
"是嗎?怎樣才是遠大目標?"姍姍乖乖洗耳,作恭聽狀。
"一,咱們金~枝玉葉,所以一定要穿金戴銀;第二,咱們金~枝玉葉,所以一定要出手大方闊綽;第三,咱們金~枝玉葉,所以參加茶話會的時候一定不能被別人比下去;第四,咱們金~枝玉葉,找個相公不能隨便,才學品貌家世身高健康家庭人口一定要一流!不然配不上咱們,以後我要是嫁人,夫家那邊提供的生活指標至少也得是五星級的才夠!"掰著手指頭,言冬說得頭頭是道,聽得姍姍一頭霧水。為什麼小姑每句開頭,都要重點強調『金枝玉葉'?
一個自說自話,一個自得其樂。
即便如此,也沒妨礙到言冬與姍姍惺惺相惜的『友誼'由此開始。尤其是當言冬尖叫著姍姍的皮膚好到看不見毛細孔後,有崇拜衍生到羨慕,再又羨慕發展純友誼——這是包括言夏在內,莊家所有人都沒料到的局面。所以,直到言夏注意到葉姍姍這個小嫂子最近突然頻繁出現在有言冬參加的各個豪門女子聚會上時,院子裡那個鞦韆架旁邊,已經新近搭建起一座新的鞦韆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