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網 第二章
    雖處於燈光美、氣氛佳的餐廳裡,彤音的心思卻在迭起與串落中動盪不安。

    她怎麼會那麼糊塗,居然忘了問今晚相親對象的姓名;而阿寶神經也真大條,竟也沒發現自己的疏失……

    所有的狀況,更像說好了似的,全選在這個時間衝著她而來——在這最重要的當口,那個指揮一切的紅娘,手機竟然沒有回應!

    不知道男方的名字,更沒看過人家的相片,就算他已經站在她面前,她仍不曉得他就是自己今晚相親的對象!

    好荒唐!

    她怎麼會縱容好友的利用,讓自己受困在如此緊張的情境中,徘徊在欲崩潰的邊緣……

    彤音的視線瞅著大門直瞧,只要一看到門口走進單槍匹馬的男人,她的心口就不由得往上提一分……只是,時間一分一秒像老牛拖車似的過得緩慢,那個男人都遲遲未出現。

    她低下頭,神經質的第九百九十九次重新整理自己的衣著……

    就在此時,餐廳的門口踏入了一個現代雅痞慵懶風格的男子。他的視線落至好友指定的桌位,看到那個他們口中形容——嬌俏可人、宜靜宜動、身材惹火的相親對像時,立時明白自己被捉弄了!

    女郎坐著,低垂著頭,他無法得知她的長相,因此不能印證她是否嬌俏可人;然而他也尚未與她交談過,更不能就此斷言她的個性是否真的宜靜宜動;不過有一點他絕對可以清楚的確定——韓宣孝、季子安所謂的身材惹火,定義肯定和他不同。

    他的相親對象,身材圓潤了些,也許稱不上是肥胖,但他不會和外在條件這樣的女人交往過。

    只是,既來之,則安之,說不定可以讓他發現一塊珍寶也說不定!

    他個人的獵艷原則是——寧可錯「上」一百,也不願意錯漏一個。

    掛上一個充滿自信的笑容,他跨開步伐,朝她的方向移去。

    迅速的換了好幾口氣,彤音緩緩的抬頭,心臟卻險些停止跳動。

    剪裁合身的深色西裝包裹著精壯結實身軀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站立在自己面前。

    好個美人胚子!

    尤帷岸一納入她的相貌,心底馬上不吝嗇的給予如此的評語。

    她的身材雖不及標準,但她的清麗……他願意給九十分的高分!

    「請問是尹彤音小姐嗎?」他挑挑眉,笑容可掬。

    沒有掉頭走人的決定,不對了。

    「我……是……」他真的是她的相親對象嗎?

    彤音的腦子飛快的運轉思索,一雙手連忙從桌面縮回,藏至身後。

    回來台北的路程中,她在車上事先幻想過男主角的長相,但千想萬料,什麼形貌的男人都想過了,就是沒浮現眼前這身偉岸、這樣俊美……

    像他這樣的男人,不需要倚仗相親即很有女人緣了吧?可是此刻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她嚇得都快暈厥過去了,交握在背後的手抖動得有如鑽地機。

    「你好,我是尤帷岸,你今晚的共餐對象。」尤帷岸渾身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深邃的眼眸帶著智慧,一抹微笑透著溫柔,卻掩不住對她高度的興趣。

    「你好……」彷彿是座高不可攀的山巖,他龐大的身影壓得她一口氣直喘不過來。使得她無法仔細咀嚼他的名字,隱約之中,她只覺得他的姓名彷彿常出現在自己的工作環境,尤其最近迴旋在耳畔的機率更是增加不少。

    「尹小姐不請我坐下嗎?」尤帷岸勾起一弧笑痕。

    有趣,他還是頭一次遇著她這樣不敢正眼瞧他的女人,個性如此閉塞、害臊的女人,原來是這麼的可愛。

    「請……坐……」彤音怯怯的回答,自他出現後,她回答的話始終維持在兩個字,且字字顫抖。

    他的聲音是這麼接近,太接近了……她因為這不知名的情緒,而渾身顫悸了起來。

    「恕我冒昧,但我很想知道尹小姐今晚是和這張沒有生命力的桌子相親,還是和我這個活生生的男人相親?你這樣一直對著桌面說話,我們恐怕會很難溝通。」尤帷岸見她額頭低得都快吻上桌面了。

    「我……」

    「我又不是貓,你也不是耗子,幹嘛怕我怕成這樣?放心好了,我不會吃人!」好大的謊言哪,不過初識者絕對聽不出來,這就是尤帷岸的心機與城府。

    是啊,他不是虎姑婆,不會將人生吞活剝,卻喜歡把女人羅衫半解,使之躺在他身下申吟,供他的唇舌好好享用一番。

    「我沒有怕你……」

    「很好,你這次說了五個字。」調侃的謔笑盡洩出來。

    「你——」彤音聞言,想抗議他那揶揄的語氣,但一抬頭,她便立刻後悔了。

    她的頭顱像是被他的視線牢牢定住似的,失去了控制能力,只能呆怔著,任由他玩味的眼神漫遊她的眉、她的眼,最後來到她的唇……

    她的雙唇情不自禁的微張,喘息開始失律。

    見著她如此純情的反應,教尤帷岸黑眸中增添幾抹邪肆的氣息,改變了原本無害的表情。「你真是個可人兒!」

    他發自內心的讚歎。

    她身材方面的不完美,這會兒已經讓她所擁有的獨特氣質與甜美嬌羞給掩去了。

    第一次聽到男人如此讚美自己,彤音心中有好深的悸動,又驚又喜,「你……」

    像他這樣倔傲的男人,絕不可能和她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但為何見到他仍會讓她有止不住的顫抖與心悸。

    才這麼幾眼,他的影像早已清晰地印在她心版上,使她面露羞赧。

    「你能不能停止對我的懼怕?我很想和漂亮的你多說些話呢!」尤帷岸執起水杯,眼神穿越杯緣,對她曖昧的眨了眨眼。

    在他的調情技巧裡,只消使出十分之一,這個青澀的女人就會醉得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她稚嫩的反應仿若清晨的第一顆露珠,無人觸碰、狎玩,保持得完整如初。依稀,空氣中還懸浮著她迷人的體香,他不禁深吸口氣,隔開餐廳內漫溢的餐食香氣,嗅覺中只剩她散發出來的芳馨……

    真是好聞!

    彤音的視線挪不開,她的胃緊張得不住抽搐,她知道若他再這麼看著自己,她肯定會胃痺變。

    「小音,你介意我這麼喊你嗎?」尤帷岸知道她一定不介意,也不敢介意,她內向、害羞又乖巧,值得擁有男人所有的呵護。

    果真,彤音只是頓了一下,沒有異議的搖頭。

    「我可以問你,為什麼會興起相親的念頭嗎?」

    她有張晶瑩剔透、標準的鵝蛋臉,也許不是時下風行的瓜子臉,但明眸皓齒再加上她天生的白晰肌膚,讓她更顯得精緻可人,尤其是那雙靈動有神的眼睛……眨動時,隱隱掀起了萬種風情。

    「一方面是義務幫朋友的忙,一方面是家裡也逼急了……」彤音毫不隱瞞,說出了實情。

    其實,事實中的事實——是她自己也想結婚了。

    每回國小或國中的同學會,大多數的同學皆已嫁為人婦,組織了家庭;沒結婚的那些,身旁也有白馬王子的陪伴……似乎不管出席何種場合,她向來都是孤家寡人一個。

    有了先生小孩的女人,說結婚會有家累,但在她看來,那是最甜蜜的負擔……她自小就認清了自己平凡的命運,於是生平也無大志,只是希望能嫁個好老公,生幾個小寶寶,在家裡過著相夫教子的平實生活……

    但,她略顯擁腫的身材卻阻礙了她的事,幾年下來依舊乏人問津。

    尤帷岸深受震撼!

    她的回答讓他很詫然,驚異她居然如此坦白!

    原本他還以為她會和其他女人一樣打著太極拳,為了顧全自己的面子,說著言不由衷、敷衍的解釋……不知怎地,他就是相信她說的全是真話,而她不做作的態度,讓他更為欣賞她了。

    「你呢?我可以知道你……是否對我這個相親對像感到失望嗎?」彤音抿著唇,悵然的說,「你儘管說實話,不用怕傷害到我,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除了身材,她知道自己的打扮也跟不上時尚。

    當下時髦的新女性,全身是亮麗的名牌套裝,配上高級皮包,外加亮皮高跟鞋;相較之下,她倒像是反著潮流走的女學生,退時的長裙,紅像皮筋紮起的馬尾……在學校,師長誇讚這叫清秀;出社會,人家說這是老土。

    不是沒想過要好好打理自己,只是打扮也需要本錢,實質的鈔票她有,但身材……她偏偏怎麼也瘦不下來。

    人家說鮮明的顏色較能夠吸引他人的注意,而她為了不讓別人發現她的身材,她寧願選擇隱藏,一日又一日的樸素。

    「你好像很自卑?」在女人堆中打滾多年,尤帷岸哪會猜不出她微妙的思緒變化。

    他將椅子搬近她身旁,湊近她的臉蛋低笑,墨色深黝的眼眸緊緊扣住她不安的神情。

    他的笑聲無疑是一枝冷箭,彤音將它解讀為對自己的嘲笑,「我知道自己很胖,長得也不漂亮……」

    「很胖?!這兩個字用在你的身材上,會不會過於誇張了?而且又是哪個不長眼睛的瞎子,說你不漂亮了?」

    真是可悲,一朵甜美的花兒卻一直認為自己貌不驚人,無心撩撥他人的心房,這究竟算不算是男人的損失?

    「你……」彤音不瞭解他的意思。

    「你們女人對身材訂下的標準太過嚴苛了。在我看來,你的身材只是豐腴,離肥胖還有一大段路需要你努力呢!」

    雖然第一眼他也不甚滿意她的體型,但經過一番交談之後,他竟奇跡似的不排斥了,而且還對她胸前的渾圓,起了濃厚的求知慾——

    「真的嗎?」彤音訝喜的抬睫,眸裡寫滿了興奮與安慰。

    「當然是真的,我從不欺騙女人。」俊挺的鼻上是一雙神采灼爍的眼,直鎖住羞澀不安的她,幽深的眸光讓人瞧不出端倪。

    「你很會說好聽話……」發覺他的視線牢勾著自己不放,她的臉霎時轟然嫣紅。

    因為難以克服心中的羞澀與驚惶,她慌亂的趕緊低垂著頭,又扮起了駝鳥。

    長指挑起她的下顎,尤帷岸不羈的望進她眼底,「我還會說更多好聽的話,你想不想聽?」

    「我……你……」深黝的黑眸直盯著她泛紅的嬌容,令她心兒狂跳不已!

    彤音可以感覺他的氣息就噴拂在自己的鼻間,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如此接近她,她一時亂了主張,緊咬住雙唇,將喘息與驚慌失措鎖在心中。

    他好霸道,行為舉止亦是那麼的瀟灑、性感,那麼的吸引人,她的心迷惑了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個真正待她體貼、溫柔的男人呵……

    尤帷岸因勢利導,騰出大拇指摩擦著她的菱唇,誘引她停止自虐的動作,也方便自己進行渴望已久的撫觸。

    「我真喜歡看你臉紅的樣子,若是我的時間調配得宜,或許我們真的可以深入交往,好好探索一下彼此。」

    事情的變換總是如此的迅雷不及掩耳,就像晴空裡突來一道雷聲,轟走了彤音所有的浪慢幻想,搖醒了她的白日夢。

    他的話硬生生的將她逼回現實之中,停止了自己可笑的期待。

    直至此刻,她也才驚覺自己縱容這個陌生男人,對她做了多少視為侵犯的舉動。

    「我不知道你們究竟在耍什麼心機,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我一點也不生氣。」尤帷岸打開會議室的大門,不訝異守在裡頭的兩個男人臉上,所佯裝出鎮定的詭異笑容。

    剎那間,季子安的笑容倏地因這句話,而略顯不安,「尤帷岸,你要怎麼荒唐胡鬧,我都無所謂,但這會兒你若告訴我,昨晚的飯局你放了女方鴿子,我會不惜親手殺了你!」

    他說得咬牙切齒,銳利的目光像是箭矢般,無情的發射。

    「事情有這麼嚴重嗎?」尤帷岸坐上旋轉椅,雙肘支在扶手上,十指在胸前幾寸交叉著,朝他擠眉又弄眼,存心要氣炸對他惡作劇的合夥人。

    「我在報名資料卡上附註了你是德意的老闆之一,你如果惡意缺席,難道不會影響事務所的清譽和名聲嗎?」

    「那麼我倒要請問你,憑我身為律師界頂尖的律師之一,你認為我得靠相親去尋覓另一半的行為,就不可笑?你覺得這樣的消息傳出去就不丟臉嗎?」

    「你——」在法庭上辯才無礙的季子安,居然就這麼被堵得啞口無言了。

    韓宣孝目睹他們的口角與爭論,心裡暗自歎了口氣。

    子安只要一和帷岸鬧起來,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像個小孩子一樣,根本沒察覺人家是蓄意要挑動他的火氣,看他暴跳如雷的蠢樣。

    「你有去吧?」他轉向尤帷岸詢問。

    「有,也看到你們的用心良苦了。」尤帷岸終於明白自己原來是誤交匪類了。

    「為了挫挫你的銳氣,我們的確是用心良苦。」

    韓宣孝一直是三人當中最冷靜的一個。「何況大魚大肉吃多了,偶爾嘗些清粥小菜也不賴吧?」

    「你們計劃很久了?」

    「不久。」季子安插話進來,聲音既是幸災樂禍,更是挾帶著方才未消弭完畢的怒氣,「宣孝提出建議,而我負責同意,我們說好要看你吃屎的樣子。」

    「你們想聽我說什麼?」尤帷岸還是輕笑著,完全沒有被激怒的跡象,「說我應付不來那樣的女人?」

    韓宣孝當然不會信以為真,「我不信。這種妄自菲薄的話,不是你的肺腑之言。」

    「要不然你們覺得她的條件,足以達到我歷年來選擇女伴的標準嗎?」

    「就是因為她外在條件差,所以我們才選她。」

    季子安一臉的報復,「你不是最喜歡炫耀自己的女伴多美、多辣嗎?我們就順應民心,挑個不美也不辣的女人來和你交往看看。」

    他和韓宣孝,就代表全體的民心。

    「我這個人最不懂得拒絕人家,你們既然都將她送至我面前了,我自當恭敬不如從命了。兩位倘若願意擔待我的工作,我很樂意和她交往。」尤帷岸將夾在手指間的煙蒂遠射而去,準確無比地落入五公尺外的垃圾桶內。

    想起那張清而不濃、淺而不艷,但奪人心魂的美顏,他冷如被星的黑眸倏然放柔。那個可愛的女人,放棄太可惜了。

    尤其是她昨晚突然鬧起的小瞥扭——

    因為急著離去,她既是翻倒果汁,又是不小心扯落桌布,面對餐廳內客人聚攏的目光,她滿臉的困窘赧紅,模樣更是眩人。

    聽到這等無理的交換要求,季子安沈不住氣的跳了起來,衝至盟友的身邊,打算同仇敵愾的對付他。

    「宣孝,你就告訴他吧,現在情況已經超出他的掌握,他的一生幸福被我們操控在手裡了!」仰起下巴睨著尤帷岸,他一臉的挑釁。

    「你們兩個在摘什麼鬼?」警戒心大起,尤帷岸察覺事情似乎並不簡單。

    他就像一隻被耍弄的猴子,對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事情全盤未知。

    「帷岸,看看這個吧。」韓宣孝拿來那張被擱置在會議桌上良久,不受主角關注的合約書,「這只是影本,你和女方都簽下姓名的協議書。」

    「十、甲方和乙方必須以結婚為前提交往,不得異議?!」尤帷岸快速的掃閱條約內容,當他看到這幾個字時,失去了平日溫文的形象,大喊出聲。

    「沒錯,記住哦,你簽了名。」季子安很得意終於能讓他如此失控。

    這個浪子至死也不會讓人猜懂他真正的思緒,因此,漫不經心的笑容就成了最佳的掩護。而每每看到他擒在嘴角的那抹邪笑,他就氣得渾身發顫、恨得牙癢癢的。

    「荒唐,這根本沒有法律效力!」尤帷岸刻意漠視最右方的簽名欄,無法置信自己居然簽了這荒謬的合約而不自知。

    結婚!這兩個字令他頭痛。

    他習慣和女人好聚好散,因為他不相信能和一個女人百年好合。

    就像他再怎麼對那朵清純的小花感興趣,他也沒動過要和她結為連理的念頭!

    「誰說沒有法律效力?這張合約由德意的兩位知名律師做見證,男女雙方各自簽了名,尤大律師不會不懂這意謂著什麼吧?」季子安一定不相信,此刻他的嘴臉在尤帷岸的眼中,看來就像是小人得志般。

    「帷岸,不是我不幫你,只是你讓自己的兄弟苦了多年,好歹也換你嘗嘗一點苦頭,讓我們倆開心一下吧?」韓宣孝幾乎感染了季子安落井下石的口氣,「雖說女方長得並不出色,但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說不定愛上她後,就情人眼裡出西施呢!」

    「除非女方答應毀約,否則你再也當不成採花大盜了。」季子安矯情的為他默哀,「可是啊,女方應該不至於會這麼傻吧?巴上一個像你這麼優秀的男人,她二十四小時粘著都來不及了,怎可能放棄這個大好機會呢?」

    他說得愈多,尤帷岸緊捏合約的手勁卻霍地放鬆,連口氣都和緩了許多,「也許吧!」他露出一抹教兩人驚訝的詭譎笑容。

    「不過你們的目的若只為教訓我,恐怕這個女人仍不夠丑,我對她有興趣極了,你們想看到的傷心與痛苦,應該不會有機會吧!」

    他絕不會讓他們稱心如意的,他甚至懷疑這兩位損友並未看過他的相親對象。他們的眼光不若他高,他既已覺得尹彤音漂亮動人了,他們就更沒理由開口閉口都是批評她的長相。

    「你……」季子安沒想到他的標準瞬間下滑如此之多,竟變得飢不擇食了。

    「我就再讓兩位開開眼界吧,看看我如何讓一位乖巧嫻淑的女人,拜倒在我的男性魅力之下。」尤帷岸自豪的表示。

    他已經發現第十條條文下得很模稜兩可,定義不一,只要給他時間,他即有辦法想出辯駁之道。

    不過這當口,他並不想和他們費舌爭論,反正談段模稜兩可的戀愛也無傷大雅。

    合約內容只是規定兩人必須以結婚為前提來交往,又沒規定一定得結婚,那麼,他顧忌什麼?

    他就累一點,多撥些時間出來,陪陪那個羞澀的小女人又何妨。

    會議室內,一人錯愕,一人扼腕,一人得意不已。

    「我的助理呢?」一進到辦公室,看到辦公桌仍是雜亂無章,尤帷岸氣沖沖的跑至正在休息室享用早餐的兩個男人面前,語氣充滿質問。

    連這麼簡單的整理動作也不會,他納悶這個新助理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可以成為炙手可熱的搶手貨。

    依他看,上一任的花瓶助理就游刃有餘了。

    「我叫她十一點才來。」韓宣孝頭也未抬的說。

    這麼正經嚴肅的口吻,很好,這代表他的心已經從女人身上收回來,準備專心處理案件了。

    說尤帷岸是雙面人,一點也不為過。

    工作時,他的規定繁多,為達目的不通人情;而一旦和女人搞在一塊兒,卻放浪形骸,遊走在各花叢間,像只攫取所有菁華的蜂蝶。

    鮮少有人能將這兩種南轅北轍的個性,聯想在同一個人身上。

    「有沒有搞錯,老闆十點上班,員工卻可以多睡一個小時?」

    「我們哪知道你今天不會遲到?」捉弄不到他,季子安餘怒未平,「她是你的助理,老闆未到之前,我們兩個場外人,不好交代工作給她吧?」

    「而且你還可以趁著這個空檔,瞭解一下你的助理,何樂而不為?」一搭一唱的,韓宣孝將一張簡單的履歷資料遞給他。

    人家都來應徵幾天了,而直屬上司現在才要過目她的個人資料,真諷刺!

    「她沒有附照片,不過我可以事先告訴你,你的助理長得挺漂亮的,只是身材一定合不了你的胃口……但幸好她不是你喜歡的類型,才得以逃過你的魔掌!」

    季子安拜神又求耶穌的,才找來這麼一個體型略顯豐腴,辦事能力卻一級棒的女助理。以前只要是浪蕩子自己應徵的助理,全都空有身材與美貌,來上班就是為了取悅工作疲累的他,她可以什麼事情都不會,但調情的工夫得是上上之選,除此之外,每天還得穿得賞心悅目才行,沒有袒前胸,也得露後背。

    「她叫尹彤音?」尤帷岸看到履歷表,喃喃念了聲。這個名字怎麼這麼熟悉?

    同樣的疑惑浮現在另外兩個人的心頭——尹彤音,好熟的名字!

    嘟!嘟!嘟!短促的內線電話聲響起。

    「我是季律師。」季子安接起電話。

    「季律師,尤律師的助理來了,要請她至休息室嗎?」

    總機小姐甜美的問道。

    「好,你請她過來。」他掛上電話,「你的助理來了,我們兩個人先回辦公室,你自己好自為之吧,別枉費我們挖角的辛苦。」

    季子安和韓宣孝起身的同時,門板上傳來兩下敲門聲,尤帷岸回應了一句,接著休息室大門被開啟、門後女人映入眼簾的所有經過快得像是一瞬間完成,只見兩個男人目瞪口呆的傻楞在原地,姿勢或為要坐不坐的半蹲狀態,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彷彿看到什麼可怕的情景一樣。

    而視線對望的尤帷岸與尹彤音也好不到哪裡去,驚訝佈滿眼底。

    在這一刻,不只三個男人想起了對「尹彤音」這個名字的熟悉,就連彤音也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在飯局上,乍聽尤帷岸的大名時稍起恍惚了。

    「尹小姐,你就是帷岸的相親對像?」季子安先找回了聲音,然後責怪的瞥望韓宣孝。連腦子清醒的他,居然也未發現相親女主角和事務所新聘的女助理同名同姓。

    尤帷岸接著恢復正常了,看著俏助理窘澀難安的扭絞著裙布,他笑著,淡淡地,那雙又深又黑放射著不明電波的眼眸,緊緊的盯著她。

    「尹小姐……不,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我就像那晚一樣喊你小音,你覺得如何?」他曖昧地頓了兩秒,揚聲宣佈。

    「我……」彤音瞳中有著無所遁形的懼意,心口陡地漏跳幾拍。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想都沒想過,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啊!

    最近她是怎麼了,為什麼腦子再也不清晰了?竟然連尤帷岸如此享譽知名的律師也會忘了?!

    怎麼辦,他會不會誤以為她是惺惺作態、矯揉造作?

    「小音已經在律師界工作很多年了吧?」尤帷岸繼續詢問。

    「我……高職畢業後,就開始在一家小事務所當律師助理……」彤音視線低垂,還是習慣逃避他的眼神。

    合宜的禮儀與天生的翩翩風度,讓他顯得成熟、迷人而危險,不只是他的深邃雙眸,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迷幻藥,女人的眼神隨便沾上一點,都會染上致命的癮頭。

    那天他們交談的時間不長,對眼相看的機率也下多,可是他的影像卻清楚的烙印在她心海,揮也揮不去……

    她想知道,她……是不是已經上癮了?

    「那麼你應該聽過我的名字吧?而且你是先到德意應徵之後,才赴相親的飯局,這麼一來,你對我的印象照道理說會更加深才是……怎麼那一天沒有認出我呢?」尤帷岸霍然一垂首,正對住她慌亂的瞳仁。

    「你不要這樣……」彤音難為情的側過身子。

    這裡還有別人,他怎麼可以這麼放肆?

    他暗邃魅黑的眸心,明亮得離譜,墨幽的瞳孔猶若一泓深潭,沒有止盡,召喚她的神魂跌人其中,泅游不出他的魔網……好可怕!

    「怎樣?」尤帷岸興致盎然的問道。

    她的困擾在他身上完全尋不著,彷彿這樣放浪的舉止再正常不過。

    「我……那天因為很緊張……我一緊張,腦子就會一片空白……」彤音不知道自己又讓他挖出了心思。

    「原來我對你有那麼大的影響力……」笑意在尤帷岸胸膛中已蓄勢待發。這個女人毋須費力討好,她的半顆心已經握在他手中了。

    「不是的……我……」驚覺自己招了些什麼。彤音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在這個男人面前,她是否注定要當個透明人?

    「噓,別解釋,我喜歡聽到你因為我而緊張,這句話膨脹了我的自尊!」尤帷岸魔性的黑眸閃動著炫人波光,為他的俊臉增添了幾分邪謔。

    連老天爺也鼓勵他們配成一對嗎?否則為何這麼千辛萬苦的將他們湊在一起?以如此令人驚喜的方式。

    人家說近水樓台先得月,她就在他身邊當貼心助理,他會摘不下她這朵嫩蕊嗎?

    當然不可能!

    「你……」彤音一顆心緊張得都要痺變了。這些話為什麼他說來一點也不害臊?

    「對不起,這份工作我可能無法勝任,我想……」和這個喜歡逗弄她的男人共事,她會怕,她真的會怕……怕自己的心臟會負荷不了這樣的刺激。

    他一靠近,她就緊張得六神無主,在這樣的狀況下,她一定沒有辦法做好分內工作……

    「你該不會想辭職了吧?」尤帷岸幽魅的眼瞳盯住她泛紅的俏麗,表情淨是揶揄狂浪。

    「我的回答是——不行!你尚未正式開工就想辭職,會不會太說不過去了?」接著,他很有信心的司道:「我的合夥人是否已和你簽訂了工作契約?」

    各行各業都有其爾虞我詐的一面,而他們這些飽讀法律的人,更知曉如何利用自己所學,來達到目的。

    若是她真有教人讚不絕口的工作能力,畏怕她再次被重金挖角,宣孝肯定會先下手為強,要她簽下工作契約,賣個幾年的青春給德意。

    「有……」

    「那你就更走不了了。」他低沈的嗓音故意拂過她潔白的額際,「現在先去泡杯咖啡來吧,你的上司還沒吃早餐呢!」

    聽到一道可以暫離這個男人吐息範圍的指令,彤音像是落荒而逃,匆匆的開門跑開。

    「帷岸,你又在耍什麼花樣了?」眼睜睜的收進他調侃女助理的畫面,季子安終於領教,這匹大色狼平日是如何吃掉小紅帽的了。

    「那可是你的助理,不是那些鶯鶯燕燕!」韓宣孝差點沒噴鼻血。

    「唷,兩位是糊塗了嗎?我的助理不就是那位合約書中的相親女主角?是你們授意我得以「以結婚為前提和她交往」的,我現在就是在追求她,你們沒看到嗎?」現在他們若想撕毀合約書,他也不從了。他可是躍躍欲試呢!

    「你——」兩人傻眼了,他們會不會送了一頭嫩羊入虎口?

    「我不會褻玩我的助理的,你們放心好了。」但他可沒說不狎逗那株動不動就顫抖的小花兒。

    「上個廁所失陪一下,兩位繼續享用美味的早餐吧!」哼著歌兒,尤帷岸心情愉悅的跟著離開休息室。

    他是說得半真半假,但兩人卻無法聽得半信半疑,他們只能全數質疑,因為——他的話可信度等於零,就像他對女人的甜言蜜語一樣。

    季子安望著他消失在門扉後的瀟灑身影、果決的步伐,動作中有著一氣呵成的流暢俐落,心裡不自覺又開始拜神、求耶穌了。

    他不想當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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