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過晚飯了,溫喜綾卻沒有回酒樓,像是平空消失了一般。
叢傑找過街上所有賣食物的攤子,卻毫無所獲。他自責又懊惱,氣自己醉得一塌糊塗,沒問清楚喜相逢的底細;又氣溫喜綾沒半點心眼,被人怎麼拐帶走都不知道。
越走越是心焦。怪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溫喜綾已經是他心底一種無法卸除的牽掛?
花了一點時間,叢傑終於找到迎香居所在。
擺脫了幾個貼上來的姑娘,待他找到喜相逢,卻被眼前的景象驚愣住。
就是那喜相逢整個人幾近半裸的掛在一個酒客身上,划拳唱曲,笑得放浪。
這樣一個女人,溫喜綾竟跟了她大半天!叢傑一顆心被高高提起,他迅速銳利掃過房間裡的所有面孔。
溫喜綾並沒有在這裡。那……情況會不會更糟?叢傑光是想像了幾種情況,就幾乎要逼瘋他。
「喜綾兒呢?」他忽地推倒桌子,撥開酒客,把喜相逢拖了出來。
「喲厚!」喜相逢撥開蓋住眼睛的散亂長髮,醉眼迷濛的想看清他。
「喜綾兒,喜綾兒在哪兒?」他渾身打顫,要是喜綾兒也變成這副模樣,他肯定不只把這兒翻得落花流水,還會放一把火燒光!
喜相逢倒在叢傑胸前,陶醉的媚笑著。
「你是木頭,我認得。你是讓喜綾兒心煩的那塊木頭。」
他全身抖得更凶,只為全力忍耐要把她扔到窗外的衝動。
「你這木頭,喜綾兒是塊寶,咱們嬤嬤幫她妝點了下,好喜歡她啊!細皮嫩肉的,只要她肯接客,肯定是迎香居的頭牌。」
媽的!真是夠了!叢傑揪起她,把她丟向幾個準備衝進門來的酒客,然後乒乒乓乓的衝出去,見到房間就進,房門鎖住就踹,凡他經過之地,處處是嘩啦啦的桌椅碰撞聲跟尖叫聲。
終於,在走廊最深處的一間房,他找到了醉得不省人事的喜綾兒。
只有一名老婦人在房裡看管著她。
溫喜綾僅著薄紗小衣,長髮覆住裸肩,斜倚在繡枕上,長睫垂落,猶如一彎月芽,這副溫柔又撩人的模樣,立即澆熄了叢傑所有的怒火。
怒火消了,慾火卻來了。叢傑沉著臉,扯來床上的錦被一把包裹住她,冷冷地瞪著老婦人,想著到底是誰出這種餿主意。
「她是你妹子嗎?」老婦人出聲問道。
叢傑不理會她,壓低聲音想喚醒溫喜綾。
「我可以付你很高的價錢,夠你吃穿一輩子,把她賣給我吧。」老婦人笑瞇瞇的,似乎很篤定他會同意似的。
叢傑站了起來,突然一拳「碰」地砸下,房間內大圓桌應聲碎裂的巨響算是他給的回答,老婦人被嚇得趴伏在地。
「你們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他咆哮。
「我、我我什麼都沒有做,喜相逢說要瞧瞧她穿姑娘衣服的樣子,我沒有安排任何客人進房裡,你、你你……你帶她走,她身上的行頭,就算我送的。」老婦人抽搐著臉,爬到門口,半哭半喊的跑了。
房間內陷入一片死寂。叢傑連那床被子一起把她扶了起來,這才發現溫喜綾連鞋襪都被脫了,一對纖細粉白的小腳抹上了鮮紅蔻丹,小巧的十片指甲像春意初綻的紅梅花,圈點在皎潔雪地之中。
當他背起她,那對細白的小腳就在他腿邊晃,晃得他心神不寧。
該死啊!若不是醉得一塌糊塗,以她剛烈的脾氣,怎麼容得這妓院這麼惡搞她,還給她穿上這件根本遮不住什麼的薄紗!
強烈、複雜的情緒在他胸口翻騰著;憐惜的,愧疚的、不安的,還有那無法抗拒的心緒悸動,叢傑放下她來,又瞧她瞧得癡了。
方纔的一陣吵鬧把溫喜綾給吵醒了,無奈腦袋一團混沌,胸口悶得厲害,下意識的,她扯開胸前的被子,氣咻咻的罵出聲:「死大蟲還不回來!好樣的,別讓我撞見你!絕對有你受的!」
「你想怎麼樣?」他低啞的問。
「我要……」她忽地睜開眼,眼前一片迷濛,只好不斷試圖振作。
「你……我要……我要給你……嘔……」
朝前一撲,她嘔出積在胸口裡所有的不痛快。
老天!真夠爽快的。溫喜綾欣慰的想。
呃……她是不是吐錯了地方?這衣裳好眼熟呀,好像是那條大蟲的?
溫喜綾勉力睜開眼,終於認出是叢傑;而對方,也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在凝視她。
「你、你你回來啦。」她大著舌頭,笑嘻嘻地看他。
「嗯。」他臉上表情古怪,似乎忍耐著什麼。
「我剛才好像吐了,你瞧見了嗎?」唯恐他不知道,溫喜綾急問。
當然!因為都吐在我身上了,叢傑在心裡暗罵,卻沒多說什麼,只是挪挪腳,把扔在地板上、滿是她穢物的衣裳踢到更遠處。
「大蟲,你今天上哪兒了?」
「哪兒都沒去,一直在客棧等你。」
「唬我呢!明明你就跟那個美人出去。」
原來她還記得昨天的事。叢傑替她撥好散亂的長髮,覆住裸露的肩膀,忍不住低語:「如果你舉止細緻點,其實也算是個美人。」
「啊?」她反應遲鈍的抬眼瞪著屋頂上的大梁,接著搖頭,「不是啊,我說的是你那個酸梅木馬的美人。」
唉……叢傑長吁了一聲,不由自主把聲音放得更柔。
「青梅竹馬。」他糾正。
「喲吼你……你歎氣呢。大男人歎什麼氣,會短命的。」她重重一拍他的肩膀,豪氣千雲的喊道:「你那個吃酸梅踩木馬的美人不愛你沒關係,還有我這拿肋骨抹刀子的朋友陪你!歎什麼氣!」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你想我陪你多久都成,雖然我沒那麼溫柔漂亮啦,可你別難過喲喝!」她宣誓般的大喊還不夠,連手都舉了起來。
「你很在乎她嗎?喜綾兒。」他微笑了,眼眶發熱。
「誰在乎那個女人來著!」她推他起身,張牙舞爪的在空中亂揮,卻重心不穩地朝後栽了跟頭,要不是叢傑出手,肯定摔得難看。
而且她還裸露成這樣,弄得叢傑一對大眼尷尬的不知該往哪兒放。
「我……我溫喜綾從不跟人比!」她大著舌頭喊。「我只是討厭……討厭她讓你不開心。」
誰說她是粗腸子、什麼都不想的人,叢傑怔怔的望著她。
「這會兒我不是在你身邊了嗎?」
「說的也是。」
這一晃,讓她眼前金星亂飛,溫喜綾閉眼再睜睛,眼前那些星星變成了叢傑那張表情怪異的臉。
「哎呀,大蟲你沒事可做?這樣看我。」
「喜綾兒很漂亮。」
她瞇著眼,心想,難不成他也跟她一樣喝了不少酒?她真有印象自己吐得一塌糊塗,是醉糊塗了吧,不然應該聞得到自己全身上下臭翻的味道。
而他,還文不對題地說她漂亮!
肯定是夢!一定是夢!
做人應該實際點,這種窮極無聊的夢還是少作的好。看著他飄來飄去的臉,溫喜綾咕噥一聲;這只討厭的大蟲草,連在她夢裡都要賣弄功夫。
這可是她溫喜綾作的夢,容不得她這麼囂張。想罷,她一伸手,大力掐住他的臉,語帶警告。
「別亂動,大蟲,我知道你很行,可你動來動去的,停下來吧!我給你搞得頭暈噯。」
臉頰被掐得死疼啊,但從傑抵住她的額頭,笑得更開懷了。
她嘴裡咕噥一陣,鬆了手,整個人往他懷裡一靠,這次真的睡了。
就算是感情用事,此時此刻,他也不想去釐清了。再一次抱緊她,他不在乎可能又被吐得滿身臭,也不在乎明天醒來兩頰可能的瘀青,因為,全都是他自找的。
他早就愛上了這個稀奇古怪的姑娘了。
雖然,他真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