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蓮恩整個人僵住。
這是在開玩笑吧!今天是愚人節嗎?
「今天幾號?」她脫口而出。
「什麼?」這是什麼答案?
「沒有。」她鎮定心神,愚人節早過了。「別開玩笑了。」
「開玩笑?」聶靖遠皺眉。
好吧!她又搞錯了,這麼說他是認真的?但這太荒謬了。
「你討厭我?」聶靖遠問。
「不是。」江蓮恩歎氣。「請你起來好嗎?這樣……不能講話。」
她實在不習慣有個男人壓在身上。
他直起身子,讓她坐起來。
「如果我沒有弄錯你的意思,你是說……」她深吸口氣。「你想跟我……嗯……上床嗎?」
他揚起傭懶的笑。「除了那個以外,我們還可以做其他的事。」
「你是說交往嗎?」她又問。
他順著她的話點頭。
「但是……但是我們根本不瞭解對方。」她驚訝地說。
「我們可以慢慢瞭解對方。」他緩慢地說,心裡盤算著該怎麼讓她答應。
她搖頭。「對不起……」
「給我一個拒絕的理由。」他並不覺得詫異,這答案在他預料之中。
「我對你……我是說,你是我的上司,我們這樣……太怪了。」她繼續搖頭。「我不喜歡公私不分。」
「我也有同樣的原則,這點我們很像。」他注視她泛著桃紅的臉。「我也經過一番心裡掙扎。」
「對不起,我們這樣會把事情弄得太複雜,我不喜歡複雜的事。」
「你有喜歡的人嗎?」
見她沒回答,他自顧自地說:「沒有的話,為什麼我們不能試試?」
她詫異地看著他,「感情又不是東西,可以用試的嗎?」
他勾起笑容,「那你告訴我,你以前是怎麼談戀愛的?」
「當然是互相喜歡之後才交往。」
「是嗎?然後呢?為什麼分手了?」他又問。
她的眼神暗了下來。「他死了。」
他嘴角的笑意不見了,黑眸閃著錯愕,沒預料到竟會是這樣一個答案。
「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她站起身。「這件事我會當作沒發生過,我們還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
「等等!」他跟著起身,眉頭緊皺著,「我沒想到……我是說……」
「我知道。」她扯出一抹極淡的笑。「沒關係,晚安。」
他想攔住她再說些什麼,但卻一句話也擠不出來,只能目送她離開。
她一走,他立刻咒罵自己,他沒預料事情會變成這樣,他一步步照著計畫走,他有自信最後能說服她,卻沒想到中途竟會出現差錯。
他在房間踱著方步,他得想辦法補救才行。
☆☆☆
隔天,聶靖遠發現江蓮恩的眼睛有點腫,像是哭過了,但他不確定那是眼影的效果還是她真的哭過,想到她落淚,他心中有股怪異的感覺。
她為什麼哭?為了那個已死的愛人嗎?
「很高興又見到你,Anne。」
江蓮恩一踏進富野企業,就受到葛雷熱烈的歡迎,他甚至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好久不見,葛雷。」江蓮恩笑著說,因為她的名字最後一個字是「恩」,所以英文名字就取了相近的Anne。
「富野」是他們長期往來的大客戶,以前她常陪董事長來拜訪,所以與葛雷還算熟稔。
聶靖遠不甚高興地看著兩人擁抱,葛雷很快轉向聶靖遠,與他熱切地握手,「好久不見。」
聶靖遠禮貌地寒暄了幾句,葛雷領著兩人進入接待室,休息了半小時後,才轉到會議室洽談這次的合作。
接近中午時,所有的細節大致談定,走出會議室時,葛雷邀請江蓮恩吃晚餐。
江蓮恩感覺到聶靖遠投來的目光,她點點頭,「好,你想去哪裡吃飯?」
為了避免晚上與聶靖遠單獨相處,她決定要跟葛雷出去,葛雷很幽默又好相處,與他在一起,她反而能放鬆心情,不像與聶靖遠在一起,總是緊繃到快要斷裂的感覺。
接下來的下午依然是忙碌的行程,江蓮恩與聶靖遠幾乎沒說到什麼話,兩人之間的對談只是公事,然而她還是常常感覺到他投來的熾熱目光。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時間,兩人坐車回飯店時,聶靖遠開了口。
「看你好像滿期待的。」
「什麼?」她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跟葛雷一起吃飯,你倒是答應得滿爽快的。」聶靖遠忍著氣說道。
「他是老朋友了。」她望向窗外。
「是嗎?」他的語氣雖然平淡,但胸腔間卻有股煩躁升起。如果她想有人陪伴吃晚餐,她可以找他,而不是葛雷。
他的問話讓她不知該回應什麼,所以選擇沉默以對,幸好他也沒再說話,車內的空氣頓時顯得有些膠著。
江蓮恩盯著窗外,對於兩人現在這種不自然的相處氣氛覺得很頭疼,以前聶靖遠雖然不好相處,但至少氣氛不會這麼僵硬,現在卻變成這樣……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而後揚起一抹淺笑,試著打破兩人間的藩籬。「你呢?晚上打算做什麼?」
「這是以秘書的身份問的嗎?」他嘲諷地問了一句。
碰了個軟釘子,江蓮恩收起笑容,盯著司機的後腦勺不再說話。
他瞥她一眼,「怎麼,擔心我一個人吃飯無聊,還是怕我寂寞?」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陰陽怪氣?」她怒視他一眼。
「我陰陽怪氣?」他挑起眉毛。
「沒錯!」
「我哪裡陰陽怪氣?」他一副「願聞其詳」的態度。
「你這種天之驕子我見多了,」她忍著氣說:「從小到大要什麼有什麼,不接受別人的拒絕,也不知道怎麼處理拒絕這種事。」
「你是說,我因為你的拒絕所以陰陽怪氣?」他的黑眸冒出火來。
「不然呢?你大姨媽來了?」她沒好氣地問。
他愣了下,忽然大笑出聲,升起的怒意一下消失無蹤。
他一笑,車內的氣氛輕鬆了不少,江蓮恩慶幸司機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否則她可要尷尬了。
大笑後,他盯著她的臉。「我喜歡你這種犀利的幽默感。」
「我沒什麼幽默感。」她立刻說道:「我們畢竟還要共事,我不希望我們之間的氣氛這麼僵。」
「我不覺得氣氛僵。」
她瞪他一眼,「睜眼說瞎話!」
他又笑了,「回答我幾個問題。」
「什麼?」
「他去世幾年了?」
江蓮恩僵了下,她當然知道他說的「他」是誰。
「不能回答嗎?」他盯著她僵硬的神色。
「八年又四個月。」
他沉默了一秒。「八年?你是說,這期間你沒再跟任何人交往過?」
她惱火地瞪他一眼,「這是我的私事。」
他挑眉,「果然沒有!」
她轉向窗外,不想理他。
「你不覺得哀悼的時間有點過長了?」
「這不關你的事。」她冷冷地說。
「這算什麼?你要你的人生停在他死的那一年嗎?」他莫名地升起一股怒氣。
「這也是我的事。」她怒聲說道。
他生氣地掃住她的肩,轉過她的身子,讓她面對他。「你到底在想什麼?」
「放開我!」她掙扎著,「這是我自己的事。」
「還是你覺得你們的愛情很偉大,你這樣做很淒美?」他厲聲問她。
他的話激起她的怒火,她未加思索地揚手賞他一巴掌,「啪」地一聲,讓兩人都愣住了。
江蓮恩感到掌心有股刺痛,血色從臉上褪下。「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聶靖遠沒說話,黑眸閃著熊熊火焰,似乎要將她燃燒殆盡,她本能地抬手按著他的左臉。
「我很抱歉,我……」
他忽然俯衝而下,像老鷹一般攫住她的嘴,讓她的聲音消失在他的唇畔。
有幾秒的時間她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只感覺到他唇舌的探索,當她意識到他在她嘴中的氣息時,她開始掙扎。
他的吻帶著懲罰、怒氣,還有一些他無法理解的情緒,當她開始打他的臉時,他放開了她。
兩人怒視著彼此,呼吸沉重而急促,胸膛快速地上下起伏,她直覺地揚起手想再摑他一耳光,但理智及時回到她腦海。
她無法再忍受,對著司機以英文叫道:「停車!」車子尚未停妥,她就開車門想下車。
「蓮恩。」聶靖遠伸手要抓她。
「不要碰我。」她大叫著甩開他的手,逃出計程車。
聶靖遠匆忙將錢丟在車上,跟著一起下車,江蓮恩快速地奔跑著,他則在身後追著她。
她心慌意亂地在車陣中穿梭,一輛車在她面前緊急煞車,她嚇了一大跳,心跳如雷,駕駛探出頭以英文大罵。
她再次往前想跑過馬路,卻被後面一隻大手拉回,整個人撲進他懷中。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他在她頭上大吼。
她聽不見其他的聲音,只聽見他的吼叫與自己急促的心跳聲。
「滾開!」她也對他大喊,轉身想逃離他。
聶靖遠抓住江蓮恩,將她扛上自己的肩,他不能讓她在馬路上亂跑,這樣太危險了!
「你做什麼?放我下來!」她大聲叫喊。
「你會冷靜嗎?」
「我很冷靜。」話一出口,她才發現自己依然是用吼的。
她開始調整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發脾氣不能解決問題。
走回人行道上,他才將她放下,手指依然緊緊扣住她的手臂,以防她又奔竄。
她的雙眸閃著熊熊怒火。「我要辭職!我沒辦法再跟你共事下去。」
他對她的話充耳不聞,「這就是你要的嗎?不要再有任何男人走進你的生命中?」
他的話讓她握緊拳頭。「這是我的私事,放開我!」
「我為什麼抓著你,你以為我想嗎?」他怒聲問道:「我也想放開,但我放不開,你以為我這一個多月來沒想過要放開嗎?」
他的話讓她震驚。
「你根本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而且公私分明向來是我的原則,你以為我是什麼,專門騷擾女秘書的色魔嗎?」他厲聲說道:「你以為我不想放開你嗎?」
她看著他,因他的話而僵硬,她的確以為他是突然色慾薰心,從沒想到他竟然也會有掙扎。
「你說的對,我無法接受拒絕,可你只說對了一半,我沒辦法接受的是你的拒絕。」他的黑眸燃著火焰。
她仍是一句話也擠不出來。
「如果你的人生只想停在他死的那一年,我沒資格說什麼,我只是希望你給我一個機會,冒一點險。」他鬆開她的手臂。「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你好好想想,你的人生我不能替你決定,但如果你已經對未來沒有一絲期待、沒有一絲歡喜,那給我一次機會又有什麼損失呢?」
☆☆☆
那給我一次機會又有什麼損失呢?
這句話不停在江蓮恩腦中迴盪,與葛雷共進晚餐期間,她一直被這句話所干擾。
「怎麼了,有什麼事困擾你嗎?」
江蓮恩回過神,對一臉關切的葛雷搖頭。「沒有,對不起,我今天晚上一直想東想西的。」
葛雷露齒而笑,「沒關係,放輕鬆就好。」
江蓮恩回以笑容,認識葛雷以來他一直很和善也很溫柔,跟他在一起她很安心,不像與聶靖遠相處時那樣緊繃。
唉……怎麼又想到他了?
「要不要跟我說一說困擾你的事?」葛雷笑問。
她搖搖頭,不習慣與人討論私事。「沒什麼。」
「工作上的事?」
她搖頭。
「那就是感情了!」他立刻說道:「別誤會,我不是要探你隱私,只是認識你的這幾年,你看起來好像都在一個遙遠的距離,淡淡地看著一切,難得會有讓你煩心的事。」
「當然會有讓我煩心的事。」她勾起笑,「只是……」
「只是這個讓你比較煩。」他笑著說。
「其實沒什麼,只是有個男的……讓我有點心煩意亂。」
「這是好事。」葛雷認真地說。
江蓮恩不解地看著他。
「你應該好好放鬆一下,談個戀愛什麼的,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一直縮在自己的殼裡。」
她訝異地看著他,她有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這幾年我們公司有多少男同事想約你出去吃頓飯,你全都拒絕了;而你會放心地跟我出來,是因為你知道我對你沒企圖。」
江蓮恩歎口氣,沒有否認。她見過葛雷的未婚妻海倫,他們兩人非常相愛也非常在乎彼此,這也是她為什麼能放心地跟葛雷相處的原因。
今晚本來也約海倫一起用餐的,但她臨時有點事,所以晚點才會過來。
「我不知道你受過什麼傷害,不過我希望你能勇敢地踏出來,愛情是很美好的。」葛雷鼓勵地說。
江蓮恩笑道:「你好像在傳道。」
葛雷大笑,「沒錯,我是愛的牧師。」
「你跟海倫什麼時候結婚?」江蓮恩問道。
「我們已經在籌備了,準備婚事真的會把人搞得頭昏腦脹。」葛雷露出一個受不了的表情,「我們預定耶誕節前結婚,你可要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當然!」
兩人的話題開始在結婚的繁文縟節上打轉,葛雷是個很有趣的聊天對象,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當他們要離開餐廳時,海倫趕了過來。
雖然江蓮恩很想回飯店休息,但為了不掃海倫的興,還是與兩人到PUB喝了一點酒,等回到飯店時已經快午夜了。
她疲憊地長呼口氣,正要進房休息時,隔壁的房門倏地打了開來。
她驚訝地看著聶靖遠倚在門邊,他的頭髮凌亂、臉色陰沉,她甚至能感覺他散發出來的怒火。「你……」
她話未說完就被他一把拉進房內,他大聲地甩上門,將她壓在門扉上,粗重的氣息吹在她臉上,她立刻聞到酒味。「你喝酒了?」
他沒說話,只是盯著她,全身繃緊,似乎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一整個晚上,為了不讓自己去想她,他喝酒、看公文、看電視,能做的都做了,但腦中就是不時冒出她的身影,還不停猜想她跟葛雷在幹嘛,這些念頭搞得他越來越暴躁。
「我以為你今天不回來了。」他咬著牙說。
她訝異地看著他。
他壓下心中翻騰的怒氣與慾望,冷靜地說道:「明天你就搭機回台灣。」
「為什麼?」她大吃一驚。「還有一個多禮拜……」
「我自己一個人可以處理這些事,如果真的忙不過來,我會找人幫忙。」他打斷她的話。「你在身邊我沒辦法專心。」
她望著他陰沉的臉。
「回去後我會做一些調度,讓你到另一個部門去……」
「等等!」她驚訝地打斷他的話。「你……」
「我已經做了決定。」他深吸口氣,退後一步。「你可以回房了。」
她沒有動作,只是看著他。
「你再不走,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他壓抑地說。
她歎口氣,心中也是五味雜陳、百般翻騰,腦海中有個聲音要她逃得遠遠的,但又有另一個聲音要她冒個險,反正她也沒什麼好損失的。
「你說的沒錯,我的人生在我十八歲那年就已經停止了,對我來說要讓它再轉動不是那麼容易。」她望著他。
「我知道接下來的話聽起來很老套,可是人死不能復生,你應該繼續前進,他如果看你這樣也不會開心的。」他皺緊眉頭。
「我知道。」她微扯嘴角,「很多人跟我說過同樣的話。」
「八年已經夠久了。」他忍不住又說了一次,恨不得將她搖醒。
她歎口氣,「你喜歡我什麼呢?還是你只是單純地想要我?」她認真地問。
「我喜歡你面對我的強悍。」他微笑,她雖然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可是骨子裡卻很強悍。「也喜歡你伶牙俐齒地反駁我,我無法確切說出我到底喜歡你什麼,但我想要你是事實,那不只是單純的肉體感覺,如果只是要找一個女人上床,我可以坦白地跟你說我不缺這樣的女人。」
「我知道。」她不否認他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
「所以我不能將你留在身邊,我太想要你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心裡有個小聲音希望我冒一下險,你會怎麼樣?」
他愣了下,隨即一抹狂喜在體內升起。「你……」他抓住她的肩。
「我的理智一直告訴我,你不是好人選,就算要找個人冒險也不該找你,你太霸道、太強勢,可是……我的心卻要我跟你一起冒險。」
「你是說真的嗎?」他再也忍不住地將她拉進懷中。
一讓他摟進懷中,他的熱度就穿透衣裳,熨燙著她的肌膚,她輕輕歎口氣,這樣一個男人,能讓人燃燒起來。
「蓮恩,回答我。」他沙啞地說,臉孔與她靠得極近,黑眸也閃著火焰。
她看著他眸中飛揚的火花,忍不住又輕歎一聲。「嗯,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