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寧夜開始帶他一起去上班,可是還是不能進去她工作的地方。
公司樓下有咖啡廳、書店,他可以看一下報紙和雜誌,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中午休息的時候,她就會下來找他,一起吃飯。
他喜歡這樣,比起在家裡等她,他比較喜歡這樣。
快要中午了,他看著她買給他的表。她教會他怎麼看時間以後,他就可以倒數看到她的時間。
他把報紙一張張折好歸位,端坐好等待她的到來。
中午上班族的用餐人潮湧出,她還沒來。
腕上指針走過預定的刻度,她還是沒有來。
再晚的話,那家她最喜歡的燒臘便當就要賣完了。
於是他站起來,推開書店的玻璃門,開始奔跑,越過大街,再過兩條馬路,趕在美味的便當賣完以前,買到最後一個,然後,再跑回她工作的高樓。
他記得她有說過辦公室在哪個樓層,要是有事的話可以找到她。
他也會搭電梯,她教他很多,他都有記起來。
她的名字,朱寧夜,問人的話,就會有人告訴他,她在哪裡。
他看見她了,但是她好像很忙,他沒有出聲。工作的時候,不可以吵她。
一下有人叫她拿這個,一下又有人叫她做那個,難怪她忙得沒有時間吃飯,然後那些人轉身之後還說:「你能力很強啊,沒有我們也可以一個人搞定,對吧?」
那應該是誇獎她,可是他聽起來就是覺得怪怪的,那些人的笑容並不真實,他不知道工作原來是這樣子,好辛苦。
還有個男人,對她說話的口氣不會很糟,很像他昨天看的連續劇男主角在對女主角說話,好像是叫做溫柔的東西,可是他很不喜歡。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那個位置,我還替你保留著。」
男人伸手想碰她,被她避開。「謝謝經理的好意,市調圖表我下午會做好交給您。」
一轉身,她看見了他。
然後,她那像是隔著很遠很遠的距離、很不真實的矜冷表情不見了,換上淺淺的笑容,快步朝他走來。
「臨江,怎麼來了?」
「吃飯。」他說。
「啊,你餓了嗎?再等我一下,我——」她迅速回身,忙碌地收拾桌面,一隻精美便當盒忽然擺了上來。
她愕然,回頭問:「哪來的?」
「我買的。」
「你怎麼會有錢?」
「你給的。」她忘了?
對,她早上給了他兩百塊,因為他現在還不是很有金錢觀,她不敢給太多,讓他身上放點錢只是因應不時之需,讓他看到想吃或想要的東西可以買下來。
這家的便當走精緻路線,不便宜,他把錢全都拿來買這個便當了?
「這個時候,你應該換平價一點的,可以買兩個便當。」果然還是很沒金錢觀。
「可是你喜歡。」
那只是很順口的一句話,有一次回家,坐公車經過這間店,她告訴他這家的燒臘飯很好吃,不過價位有點高,離公司太遠,中午休息時間不夠,就會來不及買。
他記住了?
「這個時候,你應該換平價一點的,可以買兩個便當。」果然還是很沒金錢觀。
「不對嗎?」他困惑地回望她,不懂她為何一臉想哭又想笑的表情。「買錯了?」
「沒有。」頭一回,有個男人滿心只有她,只想買來她喜愛的食物,完全不思考其他,那樣的心意,怎麼會有錯?
她吸吸鼻子,抽面紙替他拭汗,再拉來另一張椅子。「坐這裡。我一個人吃不完,我們一人一半。」
後來,他來的次數多了,就會聽到一些奇怪的話。
像是等她下班的時候,他去廁所,在外面聽到幾個女人的談話,是她的同事。
有一個說:「她冷漠孤僻,難以相處。」
另一個就說:「她那高傲的樣子,以為自己很行,老是別讓別人幫忙,在主管面前搶表現。」
然後還說:「來這家公司這麼久,從來沒見她笑過,簡直像是沒情緒的機器人一樣。」
「可是那天中午你有沒有看到?她居然對那個男人笑耶,還餵他吃東西,共用一雙筷子,我當時以為活見鬼了。」
「對呀,我也嚇到了。我以為朱寧夜這個人沒有感情,基本上也不會有男人受得了她那種冷冰冰的個性。」
「喂,要不要賭看看,他們哪時會分?」
「最多半年吧,我想……」
每次聽到的,多半不是什麼好話,她不跟別人虛與委蛇,別人就覺得她目中無人,把她說得很糟糕。
她好像永遠有比別人多的事情,下班的時候,大家都準備走了,只有她還在忙,而他常常站在門口等她。
然後等的次數多了,她那些同事會過來找他說話,有些會約他去喝咖啡。
咖啡那種東西苦苦的,他不喜歡。
他沒有認真聽對方說了什麼,很專心地等著。
然後,她忙完了,走過來。
他終於露出笑容,過去牽她的手。「回家。」
「嗯,可以回家了。」說到要回家,他似乎特別開心。
朱寧夜望向他身後,同事僵住的花顏。「怎麼了嗎?」她問的是臨江。
「不知道。」
「我剛才好像聽到誰要約你看電影?」走出辦公大樓,直到等公車時,她才問。
「你嗎?要。」他答得飛快。他喜歡和寧夜看電影。
她失笑。「不行,這個月快超支了,下個月領薪水再去。」
「喔。」他看起來有些失望。
「別人約你的話,你可以去。」他那麼喜歡看電影,這也是他唯一的喜好,她不忍心讓他失望。
他不說話,專注地看時間等公車。
上車後,他投了零錢,在最後一排找到座位,先讓她坐進去,然後才坐下。
「臨江,我今天好累。」工作上的、同事間的、還有上司有意無意的騷擾,都讓她日復一日、逐漸感到力不從心。
明知他不能理解,人際關係這種事對他來說還太複雜,她仍是想對他說。
臨江偏頭瞧她一眼,往內側移近一些些,將她的頭按向肩膀。
累了就休息,很簡單的邏輯。
她因這簡單的關懷舉動,會心地笑了,胸房暖融。「那我睡嘍?」
「嗯。」他現在會認路了,到站再叫她。
有個可以倚靠、吐露心事的人,真好,她不必再時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