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彥剛原來差點就要辭職走人,是在威叔好說歹說之下,這才留了下來,接受了紀敏秋的安排,以解除他的主管職作為懲處。
他自己很清楚,只有這樣做,才能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不然所有人都在說瘏彥剛是前任董事長的兒子,就算出了再大的包,也不會有事的。
威叔告訴他,現在只能忍辱負重——留在業務部找機會證明自己的能力,威叔還要他別再跟紀敏秋嘔氣,總經理其實都是為了他好。
他其實也知道,如果紀敏秋真要整他,當天就把他開除了——出了這麼大的錯,連他自己都覺得無地自容,連他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
可是她沒有,不但讓他留下,甚至還保留了他的業務團隊!
他的心裡真是感到五味雜陳,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她,是該謝她,還是該怨她?
或許也是因為這起事件的影響,褚彥剛整個人的個性與態度都變了,他變得小心翼翼,學著怎麼謹慎行事,盡量要自己不再衝動。
但也是因為這個打擊,讓他更不服氣,為了證明自己並不像紀敏秋所說的——
好高騖遠加上好大喜功,他全心投入下一個合作案,幾乎每天都窩在辦公室,早到晚歸,有時甚至不回家了。
只不過最令他覺得麻煩的是,他有自己的團隊,但他畢竟不再是業務經理,無法再利用整個業務部的資源;更糟的是,這個部門裡面還有另外一個派系,也就是紀敏秋在擔任業務經理時所留下的人馬。
那些人看著他出差錯,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挖苦他、打擊他的機會,但是他只能忍耐,也因此他要更拼,絕對不能認輸。
想來這還真是難得,要是以他以前的個性,他早就反擊了。
不過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這一次紀敏秋竟然出面幫他說話。
那天下午,她出現在業務部,對著所有同仁說:「公司是一體的,有人簽下了合約,讓公司賺了錢,所有人都受益;在創聖,所有人都是公司的人,沒有必要分你、我。」
他好訝異,看著她下令所有人都應該盡全力配合各種企劃案的進行,讓他和他的團隊不再受到掣肘,他只覺得自己迷惘了,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想什麼?
或許以前他會以為,紀敏秋只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大位,所以排斥他、打擊他;可是現在,她又出面幫他說話!褚彥剛沒時間想太多,他必須更專注的處理眼前這幾筆跟別的公司的合約,這才是他翻身的機會。
曾經造成的傷害已經很難彌補,只有讓公司獲得更大的利益,賺到更多的錢,才能讓所有人再次信任他。
那天夜裡,他留在公司裡加班,直到晚上九點還不打算離去。他覺得自己拼勁十足,一點都不覺得累,即便整個業務部門已經人去樓空,他還是樂此不疲的繼續投入工作。
唯一讓他頭痛的是,那一桌子的文件資料都是他搬來的,全都是計劃合作的公司的財務報表。
或許是紀敏秋對他發過那頓脾氣,讓他不得不承認,每次跟別的公司談合作時,他做的準備太少,對於對手瞭解得也太少,他幾乎都是靠著假設對方是善意的在做生意。
只是……「怎麼這麼多啊?怎麼可能看得完。」
看著那個男人的背影幾乎伏在辦公桌前,埋首在那一堆又一堆資料中,時而邊看邊唸唸有詞,紀敏秋看著,臉上不禁露出笑容。
她走上前,拿起一份資料,拉張椅子,也坐了下來,一起幫忙看。
褚彥剛一抬頭就看見了她,兩人之間一陣尷尬。「你……怎麼還不回家?」
紀敏秋沒有回答,從他桌上抽起一枝筆,專注的看著手中那份資料,迅速的圈起了好幾筆數字,「這種資料只能拿來騙股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問題,像這種需要靠粉飾財務報表來營造假象的公司,真要合作,只會讓創聖受傷。」
褚彥剛把她手中的資料拿過來,第一次如此專注的看著,愈看表情愈是憤怒,「上次去談的時候,他們還說自己狀況很好。」
「彥剛,我們不能靠別人的誠實和善意來做生意,不是每個人都值得我們誠實以對。」
褚彥剛歎口氣,「這個我知道,只是要怎麼發現這些公司是有問題的?」
「自己想辦法,找資料研究,派人去調查,總之,一定要在簽約之前,把對方的底摸清楚。」
「這樣好麻煩。」指著旁邊一大疊資料,「我找來了一大堆財報,每一家公司的都有這麼厚,要到什麼時候才研究得完?」
紀敏秋看著,又抽出一本,翻開來一頁一頁的瀏覽。
褚彥剛看著她,心裡既是訝異,卻也隱含著一絲絲佩服。「你以前都這樣嗎?每一個要合作的公司,都這麼花時間去一家一家調查?」他不敢相信。
「當然,調查清楚對方的底細是我們自己要做的事,相信對方也會調查我們,只有弄清楚對方的底細,才能更放心的合作。」
聽著她說,褚彥剛也拿起資料看著,他沒發現兩之間的氣氛難得這麼平和,他們坐得很近,肩膀幾乎靠在一起,各自專心做著事,偶爾褚彥剛會茫然的抬頭,因為他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我的媽啊!這樣真的好累,才讀完一份,我的眼睛就要脫窗了。」他把資料放在桌上,整個人坐在椅子上,頎長的身軀繃緊,借由伸懶腰來去除疲累。
紀敏秋笑了笑,「彥剛,你的能力夠,也很聰明,但是你必須多磨練耐性,一個有耐性的人,才能沉得住氣,才不會衝動。」
「你好愛訓話喔!」他嘟囉說著。
紀敏秋快速審視過桌上的資料,拿過一份之後又是一份,速度比褚彥剛快多了。來到下一份,發現這是一份企劃書,「這是什麼?」
「合作案的企劃書啊!我現在連企劃書都要自己打,夠可憐了吧?」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幹嘛,竟然當著她的面抱怨起來。
就好像小時候,她還是一個他信任、尊敬,甚至是敬愛的姐姐的時候……
紀敏秋打開企劃書,像是老師一樣開始批閱,將好幾個句子都用紅筆在旁邊圈畫起來。
「寫得還不錯是不是?」挑眉,以為自己一不定期能得到稱讚。
「廢話連篇,讀起來真是浪費時間。」
褚彥剛皺眉,「你說什麼?」
「你只是用一大堆模稜兩可的句子湊數、撐篇幅,我根本看不到有用的東西!而且沒有實際的營利數字或預期獲利做支撐,這整個企劃案都是你自己在想像的。」
「我……」
「還有,同樣的意思,反覆換句話說,你是詞窮了還是怎樣?給自己看的企劃書應該要言簡意賅,一句話能說清楚的就別拖成一段,不然就真的是在浪費時間,肯看是給你面子,換作是別人,老早就丟到一邊。」
她滔滔不絕說著,諸彥剛則是愈聽愈氣,可是卻不能說什麼,因為她說的確實都是他的企劃書的毛病,只是她的一針見血還真教人難以忍受。
本來對她的印象開始慢慢變好,現在又瞬間變壞了——這女人還是這樣的咄咄逼人……跟以前的她一點都不一樣。
紀敏秋將企劃書還給他,要他現在就更正;他只能碎碎念,像是被處罰的小學生一樣抱怨著。可是卻只能聽話行事。
不過紀敏秋沒拋棄他,還是乖乖待在一旁,幫他看那些財務報表。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轉眼來到了十一點,紀敏秋眼神依舊專注,才抬起頭來,竟然看見褚彥剛在一旁睡著了,趴在電腦前面,呼呼大睡。
「彥剛?」叫不醒。
紀敏秋無奈,只能靜靜看著他,最後,她甚至放下了手中的資料和筆,專注的看著他——他再也不是她記憶中那個男子了,現在的他,已經長成一個大男人,歲月讓他長成這副成熟的模樣。
緊閉的眼、濃密的眉毛、挺直的鼻樑、抿緊的唇,刻畫出他那張俊朗的面貌,紀敏秋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臉、他的頭髮。
唉!現在她最不能說的就是自己的感情。只要他醒著,她就不能洩漏一點一分;她是他的目標,是他努力的方向,她必須讓自己看起來很強勢,不能有任何一點小女人的模樣。
可是,她終究是女人啊!
這樣的自己還能偽裝多久,她也不知道。
褚叔叔給了她一個好難的任務,她必須埋葬自己的感情,在彥剛的面前,紀敏秋必須永遠是個女強人,永遠沒有感情,永遠不可能示弱。
她必須去激怒他、去激發他的鬥志,讓他有向前衝的動力;又得去鍛煉他、磨練他、打擊他。
這麼多年了,她已經好累了……
紀敏秋其實知道,彥剛才是將來整個創聖的主人——董事會最近已經在問她了,究竟彥剛有沒有能力出任董事長?
褚叔叔去世後,董事會選了一個人臨時出任董事長,這麼多年來那個董事長都不管事,創聖幾乎都是由她紀敏秋在主導。
現在那個董事長年紀大了,想要退休了,所以董事會私下詢問紀敏秋,彥剛到底有沒有這個能力?
那起合作案被騙走幾千萬的事,到底怎麼解決?
紀敏秋告訴董事會,彥剛絕對有能力,現在彥剛正負責著幾個企劃案,如果成功,將為公司帶來龐大的獲利,甚至超過那損失的幾千萬。
董事會說,損失那幾千萬他們可以不計較,但是接下來的案子一定要成功;紀敏秋也很清楚,只有趁此機會建立聲望,否則彥剛就算選上了董事長,也很難服眾,很難讓所有人都乖乖聽他指導。
這一點,她都跟威叔說過了,她要威叔給予彥剛一切的幫助,她甚至親自出馬跟那些自稱是她的人馬的業務部人員變,暗示他們彥剛的地位,告訴他們只有全力幫助他,才算夠聰明。
不過針對業務部的派系問題,彥剛也很努力的去收買這些人的心,或許是她勸他的話奏了效——
「彥剛,你的眼界要寬一點,將來這些人都是侈的屬下,哪有誰的人馬的問題,如果你能讓他們心甘情願的為你效勞,那才是你成功的地方。」
因此,褚彥剛在整個業務部門的幫忙下,迅速將企劃案推上軌道,甚至在威叔與紀敏秋的運作下,整個公司都投入了推動企劃案的工作。
褚彥剛把紀敏秋的話聽了進去,放下身段去跟所有人接觸,讓業務部門甚至其他部門的人都感覺到他的善意,進而願意幫助他。
但他始終不知道,背後都是紀敏秋在幫他——幫他疏通,幫他建立人脈,這些幾乎都是為了幫助他接任董事長。
經過一翻努力,他手中幾個重要案件終於宣告成功,完成了簽約。
這一次,他不再只是完成了一對一的企業合作,甚至還建立了所謂的企業團隊,拉進了好幾個相關的企業,利用群眾方式以降低成本,有錢大家賺,獲利可以高達數十億。
這起合作案可以說是轟動了業界,連媒體都大加採訪,自然也讓褚彥剛的名聲傳遍了商界,甚至比紀敏秋還要有名。
董事會對此感到相當滿意,公司上下也一掃先前對於褚彥剛的壞印象,幾乎都是正面的稱讚,說他不屈不撓,一點前任董事長兒子的架子都沒有,犯了錯願意接受懲處,現在靠著再度為公司立功扳回一城。
那天晚上,公司辦慶功宴,所有同事一起同歡,順便也為大功臣慶祝,這其中當然包括褚彥剛。
一個晚上,只見褚彥剛像個小孩子一樣,拿著酒到處跟所有人乾杯,自己的臉都紅了,跟所有人玩成一團,整個慶功宴上笑聲不斷。
其實想想,這才是褚彥剛最真實的一面。
紀敏秋看在眼裡,覺得很欣慰了也很滿意,她終於可以正式告訴董事會,彥剛有接任董事長的能力了。
這段時間對他的考驗,對他而言或許很辛苦,更或許他心中對她充滿了埋怨,但是這都沒有關係,只要他有成長,能進步,這樣就好。
她拿著酒杯喝了一口酒,轉身準備回辦公室,將這一屋子的熱鬧還給今晚的主角,但就在她轉身離去時,褚彥剛看見了她。
「彥剛,再來喝啊!」
「你們繼續喝,我有事先離開一下。」
「幹嘛?想落跑啊?」
褚彥剛懶得理他們,拿起一瓶酒就離開了慶功宴現場,他搭著電梯,來到了總經理辦公室。
進了門,立刻可以看見紀敏秋拿著一杯酒,站在窗前,看著窗外。
聽見開門聲,紀敏秋轉過頭,看向來人。「怎麼不在樓下跟他們一起慶祝?」
她這樣問著。
褚彥剛將門關上,走上前,將那瓶酒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我還想問你,為什麼要一個人躲在這裡?是因為我現在比你行了,所以覺得很落寞嗎?」
他說笑著,她聽得出來,他現在跟她說話的態度算是這幾年來最和緩的了,想來還真悲哀,他們「姐弟」之間的關係,經過這麼多年,終於恢復了平靜。「你確定你已經比我行了嗎?」
褚彥剛摸摸頭,「啊?其實我也不知道,只是我還是拿你當目標,總有一天我要追上你,你等著吧!那一天一定會來的。」
笑了笑,「好!我等著。」
他終於肯承認,會厭惡她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有她在,就證明了他的不足,他必須苦苦追趕她這個目標。
其實說討厭,褚彥剛也不能算是討厭紀敏秋,他只是覺得他不想輸給她,尤其是輸給這個女人。
她對他而言,已經不只是一個單純的女人,而是他努力的方向,甚至說,他拿她當作學習的目標。
不過說討厭,他也曾經真的很討厭她過,因為只要看見她,他就覺得好累,覺得好難趕上她,覺得她真的是遙不可及,覺得自己根本就配不上她……
配不上?他是在想什麼啊?
「這酒是要給我喝的嗎?」紀敏秋問著。
褚彥剛趕緊清醒過來,幫忙將酒打開,為她還有為自己倒滿,手裡邊斟酒,嘴裡邊說著,「雖然我這輩子最大的希望就是要打敗你,可是我也不是不懂做人的道理……其實這件案子能成功,你也幫了很多的忙,所以,敬你。」
高腳酒杯裡裝著葡萄酒,搖曳著紫紅色的酒汁,褚彥剛對著紀敏秋舉杯,彷彿敬掉了彼此之間多年來的恩怨,許多不愉快的感覺頓時煙消雲散。
紀敏秋面帶微笑也回敬他,兩人一口氣將酒喝完,酒精散佈全身,讓兩人都放鬆了許多。
他們坐在沙發上,邊喝著酒邊聊著天,享受這平靜的一刻,難得放下敵對,但是酒精逐漸控制了他們的心智,讓他們的眼神變得迷濛。
褚彥剛還想再倒酒,酒瓶卻沒拿穩,裡頭的酒灑落在靠近酒瓶的紀敏秋身上,讓她的衣服都濕了。
「對不起……」伸手想要幫她擦拭裙子上的液體,兩人一陣手忙腳亂,身體也愈靠愈近,甚至可以聞到彼此身上的氣息。
褚彥剛眼神裡一陣迷惑,不解自己為什麼會對眼前的女人產生感覺?
他只覺得她好美,雖然這些年下來,她改留一頭短髮,可是依舊不減她五官的清麗。
她好美……可是他不是早就知道她好美嗎?為什麼現在會有這種種心被扯動的感覺……
況且,怎麼會是她?
他就在她身前,他英俊的臉就在她眼前,她甚至可以看見他臉上的胡碴、看見他的喉結、看見他的眉毛。
或許是酒精的催化,更或許幾杯葡萄酒根本沒有這種威力,純粹是她再也守不住自己的心,她輕輕觸碰他的臉,而他也不抗拒。
從什麼開始呢?他不是只是弟弟嗎?紀敏秋也不知道,心要失控,再理智都守不住,更難以尋找讓心失控的原因。
這些年來,面對他卻不能說,她真的覺得心好苦,這張面具幾乎要破裂。
再也抵擋不住內心的渴望,紀敏秋主動捧著他的臉,吻了吻他的唇;只見褚彥剛喉結滾動,吞嚥了口水,既不敢相信又隱約醞釀著渴望。
可是怎麼會這樣?他怎麼會對她有反應?她不是紀敏秋嗎?不是那個女強人紀敏秋嗎?不是他最討厭的紀敏秋嗎……
他主動吻上她,激情的吻著她,仗著酒精,主動采入她的口中,尋求她的甜蜜。
果然一如他所想像,她也是個甜美的女人……
紀敏秋一點抵抗都沒有,完全接受了他的掠奪,就在沙發上,他解開了彼此衣服和束縛,坦誠相見。
她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游移,為她點燃了火,燒遍全身,或許還有一絲理智,褚彥剛抱起她,來到辦公室附設的小套房。
在套房內,他們需索著彼此的身體,感受著彼此的體溫,任由對方在自己身上留下印記。
他進入了她,帶領著她去追求莫名的喜悅與歡愉,這種感覺難以形容,彷彿回歸到生命最原始的點任何的話語,再多的表示,都是多餘的。
他可以推得一乾二淨,就說是自己喝醉了,更知道當他醒了後一定會後悔,可是就在這一刻,他竟無法抵抗那慾望的狂濤。
他知道他一定會後悔——這麼一步跨過去,等於承認自己動了心,而他萬萬沒想過,竟然是為了這個女人,這個曾經讓他厭惡、憤恨、不滿的女人,他真不想承認,竟然會是她!
男人可以將愛與性分開,他更想以此為借口,可是他的心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他的心好像不是這麼說的。
怎麼辦……
那一夜很浪漫、很迷離,兩人在赤裸裸的性愛中度過;可是一覺醒來,褚彥剛的反應讓她很受傷——因為他一臉懊惱,不敢看她,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穿著衣服就跑了,像個初嘗禁果的小男生,不敢面對曾經在自己懷裡嬌吟的女人。
她雖然心裡有點難過,但喜悅更多;只是她不能跟任何人說,那一夜成為她夢裡最美好的秘密,她本來就打算埋在心裡,當作沒有這麼一回事。
只是從那天之後,彥剛的反應讓她很受傷,他竟然開始假裝沒看見她,多次從她身邊不發一語晃過去,眼神與她毫無交集。就算是公事上需要接觸,他也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談完了就走,似乎很怕她再提起那件事。
事實上,他大可以放心——她是個成熟的女人,她會為自己負責,那一夜是她主動的,她無法壓抑住胸口的渴望,主動吻上了他。
這才驚覺原來她也有愛,原來她也會愛上一個人——這些年來對他的期許、對他的鞭策,不全然是出自褚叔叔的臨終托付,其中一部分,甚至是很大一部分,是出於她的私心。
難怪她會覺得痛苦,要她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對一個男人的關心與期待,完全無助於她自己的感情,只會讓這個男人離她更遠,更懷疑她、更厭惡她。
可是為了他好,她必須這樣做。她早已告訴自己,就算這段感情沒有結果,那也無所謂,只要彥剛好就好了……
現在她有了那一夜的記憶,這樣就夠了,她本來就不會再奢求,就算心裡有想望,有著更深的盼望,但能否實現,在她看來都不重要。
可是她還期待他不要用那種冷淡的眼神與態度來看著她,就算是對她發怒,與她對抗也好。
褚彥剛在完成這起重要的合作案之後,奠定了自己在公司的地位,一個月後,他恢復了業務經理的位置,只是這一次,他的地位更重要。
因為公司裡都在傳言,他準備繼承父親的股分,讓董事會選他擔任董事長。
經過這一年來的鋪路,各部門對於這樣的人事變化心裡都已經有了底,甚至有著一絲的期待。
褚彥剛二十七歲那一年正式出任公司的副總經理,成為紀敏秋的副手,聽說這是紀敏秋欽點的,但是就不知道背後的目的是為了什麼?
有人說,這也是在為褚彥剛出任董事長鋪路;但也有人說,這是紀敏秋在給他下馬威,告訴他就算將來出任董事長,也要倚靠她這個總經理……
會議室裡,總經理與新任副總經理正在開會,與會的人還有威叔,以及其他各部會的經理。
各部會的經理報告著,紀敏秋很專心的聆聽,時而做筆記;威叔也是,就只有褚彥剛顯得很不聲望主,不時看著手錶,又把關看向牆上的時鐘。
「……關於這一點,請總經理做裁示。」
看著那個心不在焉的男人,「副總,你怎麼看?」
「……」不知道分心到哪裡去了,褚彥剛沒有聽到。
「副總?」
威叔低聲喊他,「彥剛?彥剛?」
終於聽見了,他茫然抬頭,看見眾人都望著他,也看見了紀敏秋嚴肅的眼神,他趕緊道歉,「對不起,我分心了,能不能再說一次?」
紀敏秋閉起眼睛,無奈到極點,闔起卷宗,「再說一次,就為你一個人?不用浪費時間了。」對著各部會的經理,「照剛剛說的去做吧!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裡,褚副總你留下來。」
眾人頓時魚貫退出會議室,現場只剩下紀敏秋、褚彥剛還有威叔,沒過久,威叔也被請了出去。
一對男女彼此對坐,無言。
紀敏秋先開口,「你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心不在焉?」
「……反正你做決定就好,副手本來就沒有決定的空間。」
紀敏秋搖頭,「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外面那些謠言,他都聽在心裡了?所以說,她現在對他而言,很礙眼嗎?
如果真是這樣,她無所謂,但他要拿出行動來親手扳倒她,只要他能做得到,她就會認輸。
可是他連開會都不專心,又一次在各部會經理面前展示他的不成熟與不夠投入。
「我……」他該怎麼說?
說他的心竟然也有異動?以前他不可能承認,現在更不可能;他不要這樣的改變,他不能接受自己這樣的轉變,不能……
「彥剛,」她不再連名帶姓的喊他,「如果你是為了那一夜的事情,那我告訴你……」
「你不要說!」褚彥剛立刻制止她,「永遠不要再提起那一夜的事,那一夜根本就不算什麼!」
她被他的厲聲震住,只能無言以對。
「我告訴你,那一夜是我喝醉了,並不代表什麼。」褚彥剛沉聲,最後甚至是語出警告,「我告訴你,不要把那一夜的事告訴任何人,尤其是……」他突然住嘴。
「尤其是什麼?」
「總之,你不要把那一晚的事告訴任何人,我再說一次,那一夜的事並不代表什麼,只是因為我喝醉了。」話一說完,褚彥剛立刻離開,不顧紀敏秋的反應,當然更看不到背後的她眼裡的黯然與傷痛。
他這麼急,急著撇清一切,何必呢?他說的這番話就是她原先打算告訴他的……
那一夜只是她喝醉了,不算什麼,他就別放在心上……
只是他比她更急著否認,否認碰過她,否認那一夜彼此的溫存,甚至……暗指她可能以此作為威脅,威脅他的一切。
在他眼中,她是那種人嗎?
是嗎?原來啊!即便經過這段時間彼此的和平相處,在他眼裡,依舊將她看得這麼輕,這麼不值!
紀敏秋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全身無力,連攔住淚水的力氣都沒有,就這樣滑落,趁著這裡沒有人,就哭吧……
她告訴自己沒關係的……
沒有關係。
那就讓她回到原點,回到那個督促他、鞭策他的姐姐的角色,一切就當作沒發生過,這樣就好。
努力深呼吸,收拾情緒,紀敏秋站起身,走出會議室,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她將自己投入工作,借由忙碌來忘記心裡不斷加深、加強的傷痛。
可是那股刺痛令人無法當作不存在,紀紀秋無法專心處理手上的公文,她只能歎息,決定提早下班走人。
時間不過才七點,她難得這麼早離開,現在她不住在褚家,獨自住在外面,面對空無一人的房子,她寧可待在公司。
然而就在她走出公司時,竟然看見馬路對面停了一輛很眼熟的車——那是彥剛的車,同時她看見了彥剛。
她看見他高興的迎向一個女人,甚至出手抱住了那個女人,臉上滿是愉悅的笑容,他與那個年輕女子緊緊相擁,似乎不在乎旁人的目光。
紀敏秋看見了,她看見了那個女孩……那不是小恩嗎?那個當年被「逼走」的女孩?
她跟彥剛重逢了?
紀敏秋只覺得胸口一陣痛楚,她轉過身,躲在樑柱後面喘著氣,再張開眼睛時,淚水又模糊了她的視線。
死心吧!她的下場注定如此……
只能成為一個他發誓要打敗的人,只能成為一個他憤怒敵視的對象,只能成為一個在感情上注定與他沒有交集的平行線。
死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