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小恩談過之後,其實紀敏秋心裡不太肯定能不能產生 效果?褚叔叔已經將錢匯給小恩的父母,甚至又提供了一筆 錢,幫助他們東山再起。
她一點把握也沒有,不知道小恩會不會守信用?看著彥 剛每天依舊早出晚歸,在外面玩的很晚,似乎都是去找小恩 ,她的心裡就更沒個底。
她其實想過——算了,別逼他們分開了,如果彥剛今年 大學考不好,明天再考就好了。
能獲得一份感情,真的很難得……
事情表面上看起來很平靜,好像一點變化也沒有,那天 下午,褚父又身體不舒服,提早離開公司,回到家裡。
在紀敏秋與威叔的照顧下,褚父回到房內休息。他睡得 很不安穩,似乎頭痛欲裂,一副很不舒服的樣子。
她跟威叔輕手輕腳的離開房間,就怕吵到褚父;離開房 間,輕聲關起房門,兩個人才敢提升音量交談——
「威叔,褚叔叔的身體好像愈來愈差了……」
「董事長有高血壓,又沒有依照醫生的指示定時服藥, 前陣子去看醫生時,發現病情好像更嚴重了。」
紀敏秋一臉憂心,「怎麼辦」
「我想,現在先讓董事長多休息,公司的事幾個主管可 以先撐著但是董事長還是得趕快好起來,畢竟他才是公 司的決策者。」
兩人又聊了一會,威叔打算去書房整理下東西,再回到 公司;紀敏秋則是站在褚叔叔的臥房門口,一時之間不該留 下,還是該離去。
就在這個時候,彥剛卻不在家——很多時候,她是真的 覺得應該好好責備彥剛,難怪褚叔叔一直放不下心,彥剛真 是一個無法擔起責任的孩子。
褚叔叔對自己的兒子看得很透澈,已經不是一次的說過 ,彥剛如果再這樣下去,將來絕對無法擔當經營公司的重責 大任。
如果他連自己都無法負責,何況是為公司其他職員的生 計和家計負責……褚叔叔這樣說自己的兒子的。
歎息,她決定到廚房去,想幫褚叔叔煮一點清淡的粥, 等一下就可以吃藥……
但就在此時,一樓門口傳來喧嘩聲!
紀敏秋心一緊,雖然還沒見到門口的狀況,但似乎已經 可以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那是彥剛的聲音,他似乎很憤怒。「我要找老爸,老爸 呢?」
「少爺,老爺才回來,回房間休息……少爺——」
傭人本想告訴彥剛,不要去吵到才剛入睡的褚父,但褚 彥剛憤怒到快要失去理智,誰都攔不住他。
紀敏秋站在樓梯口,褚彥剛一踏上樓梯,立刻就看見她 ——他大跨步走上樓梯,紀敏秋依舊擋在那裡,即使他比她 高上許多,她還是擋在那裡。
她的心裡很篤定——絕不讓他真的去找叔叔,她知道他 要找叔叔算賬,他也可以猜想出,小恩已經跟他分手了!
她說過她會扛下,絕對不會讓彥剛去找褚叔叔,現在的 叔叔身體虛弱到不行,禁不住彥剛這樣的當面對抗。「你要 做什麼?」
「讓開!我要找老爸。」
「你還要找叔叔做什麼?」
「叫他把話說清楚……」他一臉憤怒,更有著痛苦,「 你知道嗎?小恩跟我分手了,她跟我分手了——」放聲吼著 。
「所以呢?」
「所以?她跟我分手了,然後全家不知道搬到哪裡去, 我怎麼都找不到她……一定是老爸,一定是老爸威脅小恩全 家,只有老爸才有能力讓小恩全家人離開這裡……我要找老 爸,叫他把話說清楚!」
他還不知道小恩家裡究竟出了什麼事,那天小恩來找他 ,只說了一句要分手,要他好好讀書,然後就離開了。
他問過,但小恩什麼都不肯說,等到他再去找她時,他 們全家都搬走了。
紀敏秋還是當著他,「小恩有跟你說,是叔叔做的嗎? 」
褚彥剛喘息,搖頭,「可是我知道……」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瞪著他,毫不迴避,更不害怕 被他厭惡、仇視——在褚家,她受到褚家和叔叔這麼多年的 養育和照顧,在這個真的需要她的時候,她是會站出來的!
「什麼意思?」
紀敏秋肅穆的臉上,表情是一片平靜,「是我去找小恩 ,要她離開的。」
「你說什麼?」
「我說,是我去找小恩,讓她離開,因為跟她在一起, 你根本無法專心讀書;聯考就要到了,我不希望你因為談戀 愛而耽誤了學業。」
褚彥剛完全呆住了——這麼多年來,紀敏秋一直是個很 照顧他的姐姐。常常幫他在父親面前掩飾,幫他說謊,讓他 可以跟著同學到處去玩;他一直以為,敏秋是最支持他的人 ,但現在,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什麼……
「小恩家裡做生意失敗了,我用這個當做威脅,逼她離 開你,我說,只要她離開,我就會請叔叔拿錢出來幫助她家 裡……」
「你放屁!」褚彥剛握著拳,差點就像衝上前去,但眼 前是個女人,他不能打女人,所以只能這樣緊握著拳,對著 她,拳頭僵在空中。
紀敏秋不敢動,卻也沒有退縮——她不敢相信,褚彥剛 竟然想打她?可見他心裡有多喜歡小恩,喜歡到不惜與他們 這些家人對峙。
「你憑什麼這麼做?你憑什麼……」「群聊社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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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麼?就憑你這段日子以來,每天都在浪費時間, 你完全不把自己的前途與學業當一回事,就憑這個,可以嗎 ?」
「關你屁事!」褚彥剛憤怒到罵粗話,「連我老爸都不 管我,你憑什麼管我?你以為你是誰?你真以為你是我姐? 」
他厲聲指著,她差點站不住腳,整顆心更因此而痛楚— —她知道自己不是褚家人,更知道自己只是個過客,只是寄 人籬下,可是就因為這樣,她想要報答叔叔,由她出面讓小 恩離開讓她覺得很難過,但是她不後悔。
「隨便你怎麼說,我無所謂。」
褚彥剛憤怒到全身發抖,沒想到,真沒想到,他以為最 無害的人,竟然出手最重、最狠!這個紀敏秋,表面看起來 安安靜靜,骨子裡卻滿是計謀。「你這個混賬……」
她依舊不退宿,「你既然已經知道趕走小恩是我的決定 ,那就安靜一點,不要吵到褚叔叔,他正在休息。」
「我真想殺了你……」他真是恨透和眼前這個人,此時 此刻,他的內心滿是憤怒和恨意。
她眼裡閃過一絲瑟縮,但是腰桿依舊挺直,雙眼盯著眼 前的人,就算心裡害怕難過,至少眼神不能退縮。
終於褚彥剛忍不住了,他伸出手抓著紀敏秋的肩膀,將 她向後推,讓她撞上牆。
身體疼痛,但她不吭聲——她可以理解他的憤怒,所以 不反抗,任由他發洩。
倒是威叔從書房走出來,看到這個畫面,嚇了一大跳, 將手中所有的文件統統丟下,衝上前來拉開彥剛。「彥剛, 不要衝動……」
「威叔,不要攔我,我要殺了這個女人!」
「彥剛……」
「褚彥剛,你要怎樣對我,我無所謂,但我不希望你到 現在還弄不清楚,問題出在誰身上,現在你的生活完全失控 ,連書也沒有好好讀,你覺得這樣對嗎?」
「問題出在誰身上……就是出在你身上,褚家養你這麼 多年,你竟然扯我後腿,你這算什麼……」
就在這一陣爭執聲中,褚父的臥房門被打開了!
眾人看了過去。只見褚父慢慢走出來,似乎已經聽見了 他們的爭吵。
紀敏秋心裡擔憂,擔心褚父的身體狀況,果不其然,褚 父看向他們,眼神迷濛,還沒開口說話,就這樣在他們面前 倒下去!
「爸——」
「叔叔——」
三個人衝上前去,爭看褚父的狀況,剛才的爭吵似乎完 全散去,每個人臉上都掛上了憂心。
紀敏秋簡直不敢相信褚叔叔就這樣倒下了,屹立了這麼 多年,一直以來如一座山般撐住這個家的褚叔叔,就這樣倒 下了……
褚父本來就罹患高血壓,那天聽到敏秋跟彥剛的爭吵, 「群聊社區」想要出來幫敏秋說話,順便承認自己才是始作俑者,但因一 時太過激動,他昏倒了——嚴重腦出血!
他被送到醫院時已經嚴重昏迷,幾乎呈現植物人狀態, 最好,他再也沒有機會把實情告訴彥剛。
臥床將近一個月,褚父就過世了……一瞬間,褚家失去 了一家之主,只留下兩個還不算大的孩子。
或許是受到父親重病去世的影響,他再也沒提起小恩離 開的事,反而振作起來,充分利用時間唸書。
他變得很沉默,不再跟任何人說話,當然更拒絕了所有 朋友提出一起出去玩的邀約,久而久之,那些當初只是因為 看他有錢才跟他往來的朋友也一一離去,轉眼間,他身邊竟 然沒什麼朋友。
彥剛不在乎,他已經找到新的目標——那就是讀書!
或許他是認為,課本裡的世界可以提供他暫時躲避的空 間,讓他可以不用去煩惱外面的真實世界,不用煩惱父親去 世後該怎麼辦。
至於小恩,一開始他並沒有忘記她,總會在讀書讀累時 ,看著她的相片,思念她,然後哭泣。可是隨著讀書愈來愈 忙,那個女孩在他腦海裡的形象竟然漸漸變得模糊……
而紀敏秋的生活變化更大——她放棄了學業,只因為褚 父臨走前那迴光返照的瞬間,對她的托付。
褚父說,他把公司還有彥剛,都交給她了……
褚父留給她的信,她看過了,就是因為看過後,她才會 下定決心——休學,然後跟著威叔進入公司。
威叔勸她:「敏秋,不要休學,你可以兼顧的,威叔可以幫你,已經讀了兩年了,現在休學太可惜了……」
「威叔,這是叔叔的托付,我決定全力以赴,我不希望 自己分心。」
於是在褚父去世之後,紀敏秋休學,進入公司,從基層 做起。
威叔知道,褚父一向很欣賞敏秋這孩子的才華,知道敏 秋是個可造之材。
更重要的是,敏秋的個性穩重成熟、專注力高,不會好 高騖遠,這些都是彥剛欠缺的。
所以褚父想要培養敏秋接班的態勢已經很明顯了,至於 彥剛,威叔一直認為,褚父說不定已經放棄他了。
但是紀敏秋知道,她進入公司目的就是為了彥剛,褚叔 叔在他的信中已經說得很清楚——
叔叔希望紀敏秋能夠拉著彥剛教他,讓他學會怎樣才是 腳踏實地。所以紀敏秋自己知道,她是彥剛的模範,必須先 幫彥剛走出一條路。
她在公司裡過的跟苦,一個才二十歲的女孩,年紀輕輕 又毫無經驗,到每個部門都被當作打雜小妹一樣,使喚來、 使喚去,好幾次威叔想要出面幫忙,卻被紀敏秋擋下。
「威叔,撇開我跟褚家的關係,一個新近職員做這些事 情並不過分。」她不喊苦,更不求饒,她很清楚知道自己在 這裡的目的,無非就是要給彥剛一個學習的對象,她不能怕 吃苦。
事實上,她也不怕吃苦。
她將往後的生命以及生活中大多數時間都交給了工作, 她很辛苦,常常每天只睡四、五小時,用餐時間也常常忽略 。
她很拼,旁人都看的出來,才一年的時間,她已經在業 務企劃部門站穩腳步,靠自己的策劃,幫助業務團隊拿下幾 個大案子。
進入公司一年後,她的名號已經在公司內部傳開了,幾 乎各個部門,甚至連外面其他公司都知道紀敏秋這號人物。
這樣的代價卻是換來不健康的身體,她為了工作,曾經 胃出血過一次,甚至也曾經因為營養不良而昏倒,但是她總 是不喊苦,休息一下繼續上陣。
兩年時間,她不過二十二歲就當上了科長。
她的能力讓所有人都折服,再也不敢瞧不起她。事實上 ,聰明如她的人已經不多了,拼勁如她的人更少——誰有辦 法像她一樣一周七天,一天十五小時,幾乎都耗在工作上?
此時的褚彥剛早就進入大學讀書,或許他真的算得上是 個聰明的孩子,父親去世後不過半年的苦讀,他就能輕鬆考 進明星大學,追隨紀敏秋的腳步進入商管系所。
但是這兩年來,他幾乎沒跟她說過話——她忙著公司的 事,他也有自己的課業要顧,更重要的是,他根本無法原諒 紀敏秋當年讓小恩離開的做法,所以他無法平心靜氣的跟她 說話,心裡對她更已有了成見,於是乾脆就不說話了。
紀敏秋在二十四歲那年,率領她的業務團隊做成了一個 大案子,讓公司賺進上億元,董事會終於肯認她的能力,將 整個業務企劃部門都交給她管理,甚至所有人都看好她再過 不久就可以出任總經理一職。
那是她才二十四歲,進入公司不過四年,人生就好像已 經走上了坦途,身邊就所有人都肯定她的努力與實力。
只有一個人例外……
彥剛小她兩歲,二十二歲的他大學畢業,準備入伍當兵 ——他不想再唸書了,與其繼續學這些打高空的學問,不如 進公司去學。
或許他心裡還是看見了紀敏秋的努力,和她走過的路— —
這個女人不就是這樣嗎?沒有完成學業,在公司裡就可 以走出自己的路。
入伍前,有一天他待在家裡,紀敏秋也正好在家,與威 叔在客廳討論著公司的事情。
現在的她愈來愈忙,愈擠進公司的高層,愈是忙得不可 開交。
「敏秋,第三科的這份提案是不是要參考看看?跟對方 合作,對我們而言,比較省事,獲利也可以放大。」
「有沒調查過對方的財務狀況?至少看過財務報表…… 」
「好像沒有這個資料……」
「要調查一下,不要這麼急。」
站定在沙發後,褚彥剛看著眼前專注的兩個人,他的嘴 角就這樣嘲諷一笑。感覺還真厲害啊!這個女人,看來在商 場上,還真是如魚得水。
紀敏佳跟威叔都聽見了笑聲,兩個人都轉過頭,看見褚 彥剛。尤其是紀敏秋,與他對望,又是一陣沉默。
「你一直都在等這一刻吧!」
「什麼意思!」
「等老爸一死,等整個公司都落入你的手中!」
威叔皺眉,「彥剛,你在說什麼?」
「我說的有錯嗎?」褚彥剛瞪著她,「老爸還活著的時 候,她裝的多乖巧、多聽話;你看看她現在,一副商場女強 人的模樣,我們都被她騙了!」
「彥剛!不要把話說的這麼難聽,敏秋會進公司都是因 為……」
「是啊!」紀敏秋笑著,「我是在等這一刻,等著奪下 整個創聖,終於讓我等到了,你現在才看穿我,不算太晚。 」
「敏秋……」威叔不解,敏秋何必這樣說呢?他雖沒資 格看老爺留給敏秋的信,可是敏秋已經將老爺交代她的話都 告訴他了。
他知道敏秋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好幾次他都想告訴彥剛 ,可是敏秋阻止了他——
她只說,要激勵彥剛,最好就是激怒他。
彥剛一臉寒霜,「你……」
「你能拿我怎麼辦?我現在已經進公司,是業務經理, 你呢?你要怎麼追上我?就憑你是褚家子孫嗎?」
「你以為我沒有辦法嗎?」褚彥剛握緊拳頭,「我告訴 你,你不要以為你的位置可以做的這麼牢,等我退伍,我會 把一切都搶回來!」
「歡迎!我隨時迎戰,只是你真的覺得你能贏我嗎?」
她的挑釁讓褚彥剛全身上下像是熱血翻滾,其實他並不 想將話說得這麼難聽;他承認自己很幼稚,竟然這樣抹黑她 ,但想起自己還無能為力,又看這個女人飛得又高又遠,他 很難把這口氣嚥下去。
如果再加上小恩的事,那還真是新仇舊恨一起湧上來。
褚彥剛怒氣沖沖的離去,卻也同時下定決心——他要追 上她、擊敗她,他不信他會輸給她……
他絕對不信……
他走了,現場只剩下紀敏秋和威叔,兩個人不再交談, 紀敏秋深呼吸,沉默了一會,站起身準備離去。「威叔,剩 下的明天再說。」
「敏秋,彥剛他……」
伸出手,阻擋他要說的話,現在她什麼都不想聽,她只 是一個人走回自己的房間,進了房,關上門。
靠著門板,她默默哭泣,咬著牙,忍受這一切——只要 能激勵彥剛,讓他充滿鬥志,一切都沒有關係……
她已經答應褚叔叔了,一定要做到……
她就這樣一直咬著牙走過來,走過了許多年的光陰,克 服了許多人對她的懷疑和輕視,撐過了許多的難關和困境, 很多時候,她都不知道自己都到什麼地方了,不知道自己變 成什麼樣?
只有在偶爾照鏡子時,她會發現自己早就面目全非—— 她剪成一頭短髮,不再是學生時代及肩的長髮;她眼裡或許 正如彥剛所指責的,再也不如以往的清純,就不知究竟是以 往的她是裝的,還是現在的她是裝的?
二十七歲那一年,她進入創聖七年,再也不是當年那個 小女孩的樣子,現在的她,當上了創聖的總經理,靠著自己 的力量在公司站穩腳步。
她用七年的時間在公司奠定自己的地位,讓那些老員工 與老董事看到她,都對她豎起大拇指讚譽有加。
有人說她短短七年一步登天,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到底 吃了多少苦,包括心裡的掙扎和痛楚。
她知道自己的目的還沒完成,褚叔叔的囑托也還沒達到 ,她還在等……那個男人回來,回到公司裡。
他,還有她,他們的考驗……才要開始!
褚彥剛退伍後,自然而然進到公司,然而紀敏秋並沒有 因為他是前任董事長的兒子,就給他特別優惠,反而依循自 己當年的路,要他到各部門去歷練,並且借此機會瞭解公司 的運作。
褚彥剛一開始很不情願,紀敏秋知道,他就是這樣好高 騖遠的個性,她知道他很聰明,知道他有能力做大事,但是 一間公司的經營不是只有靠著做大事,還有很多小細節需要 注意。
褚彥剛的雄心萬丈無須質疑,但是紀敏秋下定決心要磨 練他的細心與耐心、磨練他的忍氣吞聲、磨練他的蟄伏沉潛 。
褚彥剛當然不能體會紀敏秋的苦心,他只當作是這女人 在整他,當作是這女人終究害怕自己總經理的地位會敗在他 的手上,這正是他的目標,他要讓紀敏秋知道這個創聖終究 是褚家的,她紀敏秋再了不起也終究是個外人!
這幾年下來,他對紀敏秋的態度已經完全改變,再也不 像當年一樣,拿他當姐姐看待。
他心裡一直對她存有芥蒂,更是充滿了憤怒與敵意,他 無法原諒當年她趕走小恩,更不能接受她在爸爸死後,就這 樣堂而皇之幾乎接管整個創聖。
但他承認,在這之前他必須忍耐,因為她至少說了一句 對的話——
「你不需要向我證明什麼,但是你必須向其他員工還有 董事會證明,你能來到這裡不是因為你是誰的兒子,而是因 為你是褚彥剛。」
整整三個月,褚彥剛在各部門間流浪,由威叔來看著他 ,直到威叔點頭,紀敏秋才同意讓他到業務企劃部門。
一到這個部門,褚彥剛立刻如魚得水,半年內接連幫助 供公司取得幾份重大合約,他在業務部門的氣勢因而看漲, 他甚至開始帶領自己的團隊。
業務部從此分成兩派——一派是褚彥剛帶的人,另一派 則是紀敏秋在擔任業務經理時的人馬,兩派人馬互相對抗、 互別苗頭。
褚彥剛的鋒頭頗健,甚至於後來,他從別的公司那裡搶 過來一份重要合約,創下公司的記錄後,紀敏秋因此同意讓 褚彥剛出任業務經理。
這時褚彥剛也不過才二十六歲,進入公司才半年多,就 已經進入了公司的管理階層。
他成功得很快,意氣風發;他主導的合約讓公司賺進大 把鈔票,甚至提高了獲利,讓股東會開心分紅。
可是紀敏秋很替他擔心,找他談過,告訴他必須放慢腳 步,更要注意合作的對象。
但褚彥剛總是不以為意的回著,「你是在擔心什麼?擔 心我真的會搶走你的位置嗎?你放心,我是褚家唯一的繼承 人,我真要爭,也要爭董事長的位置,只是到最後,你還能 不能繼續當總經理,我就不敢保證了。」
他對她有敵意,口氣也顯得充滿自傲與猖狂,紀敏秋心 裡有數,儘管心裡再痛,也不能表現出來,她只能歎息,祈 禱著不要出事。
但他真的出事了!
就在褚彥剛出任業務經理的一個月後,他負責的合作案 出了變故——對方公司的董事長與數名董事竟然聯手掏空公 司,連帶也讓創聖投入合作案的千萬資金如投石入海,難以 取回。
褚彥剛知道時完全不敢相信,整個人幾乎全身癱軟;整 個業務部內來來去去,一直在整理資料要給總經理以及特地 為此趕來公司的董事們看。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喃喃自問。
「經理?經理?」
褚彥剛醒過來,看向跟他說話的人,「有事嗎?」
「總經理請你過去會議室一趟。」
心裡一窒,一種壓迫感湧上心頭。他站起身,拿起外套 ,趕緊前往會議室,一路上,腦袋一片空白。
來到會議室,裡頭不只有紀敏秋,還有其他的董事。
他盡量維持鎮靜,走了進去;其他董事一看到他,立刻 想要開口,但馬上被紀敏秋攔下。
「各位董事,有任何情況,我都會再跟各位報告,現在 請各位先回去吧!我要跟業務經理討論一下此事。」言下之 意,不准任何人在她這個總經理面前,責備她底下的人。
「紀總經理,經營團隊有自己的判斷餘地,但這種事情 不要當作沒發生過,要給我們一個交代。」語畢,所有董事 離開,現場只剩下紀敏秋、褚彥剛和威叔。
紀敏秋看著資料,那是一份合作案中對方公司的財務報 表,表面上看起來乾淨漂亮,但紀敏秋這種行家立刻看出造 假的端倪,聞出了意圖掏空的氣息。
舉起手上的文件,「我看的這東西,你看過了嗎?」
褚彥剛抿著唇,上前要接過那份文件,但是紀敏秋沒有 遞給他,反而是往空中一拋,任由文件散落一地。
褚彥剛愣住,威叔也愣住,紀敏秋厲聲說著,「你那個 時候不看,現在看有什麼用?你如果要看,自己撿!」
褚彥剛握緊拳頭,內心又怒又痛,卻不敢說話——這一 次真的是他的錯。
「我說過多少遍,談合作案不要急,沒弄清楚對方底細 就合作,你是想讓創聖變成別人的提款機嗎?」
「我沒有。」
「褚彥剛,以前叔叔常說,你只是好高騖遠而已,我看 不只,你還好大喜功!以你這種個性,有再多功勞,闖一次 禍就毀了。」
「……」他瞪著她,咬牙不語。
紀敏秋也毫不猶豫的會瞪著他,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僵硬 ,威叔想要緩解,卻不知該怎麼著手。
「你不是放大話說要爭董事長的位置嗎?現在你覺得你 有辦法嗎?你覺得你夠成熟嗎?你覺得你扛得起這間公司嗎 ?」
褚彥剛被逼問的無地自容,整個人喉嚨一緊,覺得這真 是他這輩子最痛苦、最羞辱的一刻——在她面前,被她責備 、被她逼問。
他知道自己錯了,真的錯了,從沒把她的話當話,總以 為自己很行,卻沒想過自己終究還是有很多要學的地方,他 的眼眶又濕又紅,「這一次是我錯,我認了,被你抓到把柄 ,我無話可說,我扛起來,我辭職,聽清楚了,我辭職!」 聲音沙啞。
紀敏秋看著他,無言以對。
褚彥剛蹲下身,撿起掉在地上的文件,收在手中,再站 起身,「紀敏秋,我承認我輸給你了……你很厲害……你是 個女強人,你以看到別人痛苦為樂……我輸給你了……」轉 身走人。
會議室裡恢復一片寧靜,紀敏秋沉默無語,威叔的焦急 全寫在臉上。
「總經理……」
「威叔,你去接任業務經理;至於彥剛……把他降做職 員,但是保留他帶領的團隊。董事會那裡,他們都很清楚, 將來創聖終究會是彥剛的。」
威叔歎息,知道紀敏秋是在做壞人——她背負著老爺生 前最後的期待,要幫助少爺成為企業的領導人,所以她寧可 當壞人,寧可讓少爺恨,也要激勵、鞭策少爺。
他轉身離去,去處理新的人事令——至少要趕快將彥剛給留下,別讓他真的辭職走人。
現場只留下紀敏秋,她看著文件,看著看著,眼眶又紅了,淚水都快要滑落,四下無人,她不再試著掩飾淚水。
被一個人恨,這感覺很沉重;被一個讓自己有感覺的男人恨,更是讓她難以承受。
褚叔叔,這個擔子好重、好重,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扛得住?會不會在達到目標,讓彥剛爬到頂峰之前,她自己就先垮了?
吞進肚子裡的不只是苦,還有她的感情,她獨自一人吞下,獨自品嚐,不足為外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