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直到日上三竿,柳綠霏才起身。
一翻身,她忍不住呻吟起來,是誰,是誰把她丟到馬蹄底下的?她覺得自己像是被最剽悍的駿馬給踐踏了一番,此刻全身骨頭都在抗議——
她自然沒有被馬踩過,狠狠欺負了她的,是比馬更剽悍的那個人。
他在天明前就悄然離去,像是昨夜莫名其妙的狂風暴雨一樣,來時洶洶,去後就無影無蹤,此刻烈日當空,曬到了她的窗上,可不是個大晴天?
若不是連起身都這麼困難的話,柳綠霏真要發為昨夜全是一場夢了。
她忍著筋骨酸疼,緩緩坐起,在床頭拉過衣裳穿上時,低頭見到自己的身子,臉上火辣辣地發起燒來。
昨夜,他嘗遍了她。從未讓任何人見過的胸上,有著點點紅痕,全是被他親吻,磨蹭出來的痕跡,他的胡碴好刺人,他的唇熱得像火——
想到這兒,柳綠霏只覺得熱氣衝上臉,一陣燥熱。
他走之前,在一片黎明前的黑暗中,高大的身影安靜地移動,悄無聲響地整裝,然後,躑躅回到床前,靜靜站了片刻。
她其實是醒的,卻因為不知如何面對他,膽怯地裝睡著,四下完全的靜謐中,背後的他也像是平空消失了似的,沒有任何聲響,也沒有動靜。
然後,他很輕很輕地,摸了一下她披散在身後的長髮。
那一下輕如清風,羽毛,她若不是完全清醒又全身緊張的話,可能會忽略掉了,那真是昨夜蠻橫又粗暴的男人嗎?可以如此凶悍,卻又如此溫柔。
不一會兒,雖沒聽見腳步聲,但門輕輕合攏,他離去了,留下了困惑混亂至極的她,在床上,在黎明前的薄曦中,輾轉。
她自然隱約知道他喜歡她,光看他這一趟趟地來纏著她閒聊說笑,就夠明白的了,有人嘴上老掛著綠春樓,這陣子可從沒見他去過。
可是喜歡歸喜歡,他外表是粗獷蠻橫,嘴裡是不饒人,但相處起來,他其實很守禮,對她甚至有幾分敬畏尊重,昨夜的輕狂實在太太
太不像他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雖然疲憊,但她無法繼續入眠,在床上翻來覆去,搞得自己越發疲憊,直到日上三竿,外頭保柱腳步聲已經響起,才起來。
「大夫,今天還是要休息嗎?」見柳綠霏還沒開房門,保柱在窗外有點詫異地問。
「呃我已經起來了,嗯」裡頭傳來的嗓音挺沒精神的,句尾還有可疑的呻吟,彷彿筋骨酸軟,起身都有困難似的。
這一次大夫萎靡不振的日子拖得還真長,一定是他精心燉補的湯藥都沒有好好吃完,真是的,本來以為雁活像比較有能耐,結果也——
房門開了一條小縫,保柱一看,嚇了一跳,連忙道:「大夫,還是多睡一會兒,把精神養足了再起來,有事我會招呼的,不用擔心。」
「我沒事」
快死的人都會說自己沒事,保柱也真想學她翻個白眼,「大夫,你回頭休息吧,前頭交給我便是。」
苦勸了半天,總算把柳綠霏勸了回去,保柱匆忙往前廳去,一面在心裡頭不住地嘀咕著。
近來雖然醫館不開門,但來敲門討藥的街坊鄰居還是沒少過,是,他們醫館只看傷風咳嗽,積滯腹瀉這一類的小病,可這不就是老百姓最常遇到的嗎?大夫老因為父親被逐出太醫館的事耿耿於懷,有志難伸,可是,照顧好老百姓,難道不比照顧好有名醫環伺的皇上,貴族們來得有功嗎?方圓多少裡內的百姓人家們,可全都仰仗著她一人啊!
嘀咕歸嘀咕,到了前頭,果然已經有幾名帶著幼兒的婦人在外等候了,保柱開了廈門讓他們進來,一面困惑地張望了一下——
奇怪,雁少爺呢?通常這時候他已經來了啊。今兒是怎麼回事,大夥兒都伙在一起怪了起來?
毛孩子們吵鬧,婆婆媽媽們又碎嘴愛閒聊,這一看就看到了過午,保柱的午飯是病患大嬸送的包子,配熱茶一杯,一面吃,一面在翻書時,外頭一陣擾嚷喧嘩引起他的注意。
「柱子,柱子!你聽說了沒?」剛看完病的大嬸又折返,闖了進來,大嗓門拉得高高的,顯示自己的驚訝,「外頭都在講了,九王爺昨夜出事了!這會兒九王爺府鬧得正凶哪,柳大夫沒事吧?」
咬了兩口的包子離手,跌落桌上,保柱嘴都合不攏,「九王爺出事了?出什麼事?」
「不曉得啊,大家都在猜呢!宮裡派了人到王爺府,然後,聽說小王爺早上整個發狂啦!把照顧不周的下人們全抓起來毆打折磨,奇怪,先前明明聽說小王爺跟老王爺不和我就說嘛,畢竟血濃於水,這個父子親情」
大嬸發揮了報告街坊鄰居八卦鎖事的高深功力,口沫橫飛,滔滔不絕地說下去,保柱嘴越張越大,兩眼瞪直,簡直像是聽到什麼荒野奇談似的。
「那王爺府的大夫」
「小王爺氣得要砍他們的頭哪!都押進地牢去了!柳大夫呢?還好嗎?」
大嬸還在對聞聲而來的鄉親滔滔講解的時候,後頭幾個面貌威嚴的大漢硬是穿過人群,推開大嬸走了進來,衝著保柱就問:「柳大夫呢?叫她出來!」
雖然很面生,但看他們服色與神情,保柱心底一驚:這些,一定是宮裡派來的人!
「我我們大夫出門采,採藥去了——」他慌忙回應。
他身後一個詫異的嗓音加進來:「採藥去?你接下來是不是該說,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了?」
「呃大夫」保柱瞬間爆出了一頭汗。
「沒事的,保柱。」柳綠霏一身素衣,鎮定地走了出來,她面對數名黑衣大漢毫無懼色,淡然問道;「諸位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教?」
嗓子挺斯文,聲量不大,可眾人眼光全部都聚集到她身上。
來人也沒料到是這麼個年輕透氣的姑娘大夫,愣了一愣,才回神道:「是柳大夫嗎?請同我們走一趟。」
「上哪兒去?」雖然她早已知道答案。
「九王爺府。」
柳眉一揚,「為什麼?我日前才去過。」
「不用多問,跟我們走就是。」
「大夫,,,」保柱滿臉憂心,忍不住想出聲勸阻。
此行一去,吉凶難卜啊!不知為何,保柱有種不祥的預感。
柳綠霏舉起素手,讓保柱先住聲,她思考了片刻。
「好,我同你們走一趟。」她抬起頭,困惑問道:「我也想知道我的病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有什麼緊急狀況,難道府裡的崔大夫無法處理嗎?一夕之間,惡化到什麼程度,兩位可有耳聞?」
「不是惡化。」大漢壓低嗓子,神色嚴重肅穆,「是死了。」
★★★
柳綠霏來過九王爺府這麼多次,就這一回特別不一樣,一踏進大門,便有股寒意由背後爬上來。
這哪是她熟悉的王爺府?平日氣氛雖說不上和樂,但至少還有人來人往,此刻卻彷彿鬼域,毫無人氣,靜得令人毛骨悚然。
一進正廳,只見廳門口立著兩名鐵塔似的大漢,森嚴肅穆,裡頭所有彩飾如刺繡桌布,花盆等都撤掉了,白布帳額高張,桌椅全改了深藍的布罩,是要辦喪事的模樣。
廳裡人還不少,但非常安靜,已經換了素服的雁靳辰坐在一旁,身旁有數名宮內派來的官員正在低聲與他交談,他深峻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倒是立刻精準地捉住她剛踏進大廳的身影,炯炯盯住。
他那雙凶悍的眼,是紅的。
「接下來,全由禮部尚書親自主持,下午李尚書會來訪,跟小王爺一同商量」官員躬著身,低聲報告。
雁靳辰大手一揮,開口道:「隨便你們,我不想管。」
「小王爺,您是嫡子,又是單傳,府裡現在開始該是您作主了」官員苦口婆心勸著。
這話你們要講多少次才夠?雁靳辰突然發怒,粗蠻聲調讓大家都陡然一驚,「真讓我作主的話,就別攔著我!把那票蠢貨都給砍了陪葬去!」
眾人臉色大變,紛紛勸說起來——
「使不得啊!」
「王爺三思」
「下人們是無辜的,我們知道王爺孝順老王爺,此刻心情必定哀戚,可千萬別濫殺無辜——」
「是啊,如此老王爺也不會瞑目的!」
「哀戚?孝順?各位講的這是哪兒的話,我怎麼聽不懂?」雁靳辰冷笑,笑法令人毛骨悚然,「你說他們無辜?這倒好,我還想一個一個找來問清楚,昨天下午還能跟我大吵一架的老王爺,罵起人來明明中氣還挺十足的,怎麼過了一個晚上,人就死了?」
「這"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麼回答,半天,才有人囁嚅道:「病情急轉直下的事,似乎是該問大夫——」
雁靳辰笑意更冷,「好呀,把崔大夫,楚大夫以及平日負責煎藥的幾名小廝,婢女,都給我叫上來。」
此言一出,廳內一陣寂靜,眾人連大氣也不敢出。
說穿了,不過就是小王爺氣急攻心要洩憤,但一般人洩憤不過罵兩句打兩下便算,這位小王爺可是過過刀頭上舐血的日子。相關的一干人等早被關起來了,這會兒要叫到前廳來的話,輕則一頓毒打逼問,重則沒人知道下場會是如何。
但是此刻也沒人敢違抗王爺府的新任主子,拖拖拉拉的反而讓雁靳辰更加惱火,所以,片刻之後,一群臉色驚恐的下人都給帶到前廳來了,個個面色慘澹,還有人身上似乎帶了傷。
混亂之際,自然沒有注意到柳綠霏,她靜靜地走到崔大夫旁邊站著。
「你們哪個要認帳?誰把老王爺弄死了?」
森冷問話一出,如刀般刺進每個人心底,大家都知道,誰要是認了這天大的責任,就難逃死路一條。
「小小王爺,這這不是」崔大夫回答時牙關都在打顫,「那日老王爺分明我傍晚進去把脈時,還好好的只是有些虛火上升,因為因為」
「因為那時他才剛跟我大吵一架?剛罵過我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連死都不會瞑目?」雁靳辰冷冷一笑,「父子吵架時還挺有中氣,過幾個時辰老頭子就死了,言下之意,崔大夫,你是在怪我氣死我親爹?」
「不敢!」崔大夫咚的一聲又膝落地,忙不迭地猛磕頭,「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德高望重的崔大夫一跪,旁邊眾人也跟著撲通一聲跪下,膽子比較小的侍女還哭了出來。
只有一人依然直挺挺的站著,身形苗條纖弱,雖不起眼,但散發出的堅毅氣質卻不容忽視。
「當日該來急救的是我,事實上,到後期主診的也是我,崔大夫,劉總管他們都是照我的吩咐在做事,煮藥。」柳綠霏朗聲道,「小王爺要責怪,就怪我好了。」
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眸,對上了野獸般發紅的深目,雁靳辰瞇起眼,仔細打量著眼前不知死活的小女子。
「你以為我敢動你?」他的嗓音沙啞,透露危險訊息。
「自然不是。」柳綠霏不疾不徐地說下去:「小王爺要做什麼,向來不容旁人置喙,不論對錯,不管他人死活,不是嗎?」
這分明是正面挑畔,雁靳辰的臉色更加陰霾滿佈。
「大夫才管人死活,偏偏你把人管死了。」他冷冰冰道,「之前是誰信心滿滿的?人交到你手裡還是醫成這樣,你打算怎麼辦?」
「我已經盡力,人死了不能復生,還能怎麼辦?大不了就是拿命來賠。」她臉一揚,「小王爺若真的要殺個人填命才甘願的話,就殺我吧,崔大夫他們都是無辜的,不用濫殺。」
「好,很好。」
說完,廳內雖然滿滿的人,卻靜得像鬼域,連根針掉下去大概都能聽得見,那種詭異的沉重氣氛,壓得沒有人敢開口,連大氣都不敢出。
大家都在等,等著盤踞在紫檀椅上的雁靳辰開口,只要他一句話,眼前這個柔弱如柳的大夫小命就沒了,更甚者,說不定小王爺怒火攻心,徒手就可以當場殺死柳大夫。
但開口求情,死的就會是自己,眾人雖然心慌,卻都膽怯——
「你要充英雄,就讓你充個夠,來人,給我押下去。」
「少,少爺」
「小王爺」
家僕,宮裡來的,禮部來的人們都望望他,又望望柳綠霏,為難著。
「我說,給我押下去!」
★★★
這會兒是何時了,柳綠霏望著一方小窗,默默推算著。
因為她挺身攬下責任的關係,其他下人們是暫時是沒事了,外頭偶爾可以聽見遠遠的來往腳步聲和低聲交談,她被關在別院的小屋內,門上重得落了鎖,自進來之後,沒人敢靠近,只有廚房的伙頭偷著送了一個饅頭,一碗清茶來。
就算不出門,柳綠霏還是感覺得到,外頭氣氛極度沉重詭譎,沒人知道小王爺何時又會再度發狂。
柳綠霏自己也明白,身為大夫,她見多了病患家屬的焦灼與急躁,面對病痛甚至死亡之際會有的諸多劇烈反應。雁靳辰又是這麼一個變幻莫測的個性,她絕對相信他盛怒之際撂下要人陪葬的狠話。
淡紅的唇彎起悲哀的淡笑,這難道就是醫者的宿命嗎?救活了是病人福大命大,沒救活是大夫沒盡力,學藝不精。
想當年,她父親正是因為沒能及時救活宮中的某貴妃,被氣急攻心的皇爺遷怒,差點被抓去砍頭之外,被重責數十大板,打得奄奄一息之後,被趕出了太醫府,永不錄用。
可憐一代名醫灰頭土臉回到家中,醫館招牌立刻被拆下來劈成碎片放火燒了,柳醫館數代英名就此毀於一旦,她父親一病不起,數月後抑鬱而終。
臨終前,他對著獨生女兒語重心長道:「做牛做馬,做下女,做賤民都比做大夫好,你趁早嫁人過平安日子,柳醫館就讓它斷後吧。」
她卻沒有聽從父親的遺言,看著街坊鄰居被小病小痛所苦,自小耳濡目染又有才能的她不忍心無視,慢慢的一步一步,終究走到今日的局面。
仁心仁術又如何?再強的醫術,依然敵不過天命,若是注定要她命喪雁靳辰手裡,她也認了——
眼看月影慢慢偏西,已經過了二更,外頭的聲響早已沉寂多時,端坐在小室中,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柳綠霏也真的累了,昨夜到今時整整一天,她也給折騰夠了,睏倦之意席捲而來,她和衣在窗前長椅上側臥,閉上酸澀的雙眼。
睡吧,一睡不醒也好,只不過,消息傳到醫館,街坊鄰居不說,保柱可能會第一個急得哭了,她似乎能瞧見保柱清秀臉上掛滿淚痕的模樣,忍不住在半夢半醒中歎了一口氣,這孩子年紀小小,改行也還來得及,他手巧又細心,學木工,學雕刻什麼都好,她終於能體會當時父親在臨終前拼了一口氣也要勸她別行醫的心態了。
心思游移漂浮之際,有個高大身影也慢慢的浮現,他這般脾氣,未來有誰能安撫照顧呢?喜怒無常加上脾氣暴烈,肝火虛旺攻心,雖說身子健朗,但日子久了,一定會出問題,到時候誰能近他的身,為他診療呢?
她苦苦地笑了笑,都什麼時候了,她自己說不定連明日太陽都見不著,命喪雁靳辰之手了,還是擔心他?
傻啊,真是傻,柳綠霏聰明了一輩子,此刻竟傻成這樣。
時序早已經入秋,夜裡寒涼,她在硬硬的長椅上蜷縮著身子,抵禦寒意,照說這般內外夾攻,她應該睡不著的,但累極了的她輾轉片刻後,還真的睡沉了。
所以,也沒有察覺到從她漂浮思緒中走出來的高大身影,此刻正悄悄靠近,在她長椅前站定。
她睡著的模樣,好單純,好稚嫩,根本不像是能把病人性命肩負在身上,掌握在手中的大夫,也不像是敢挺身而出,把所有責任攬到身上的人。
但她還是做到了,而且,事後也沒有害怕到躲起來偷哭,反而在陌生的環境中自顧自的睡著。
竟然還是他自己睡不著,彷彿困獸一般,在寂靜如鬼域的寬敞府邸裡徘徊良久,無法成眠。
眼看她怕冷地縮成一團,雁靳辰彎下腰,有力的雙臂抱起了她柔若柳條的身子。
她往他溫暖的懷裡靠了靠,長睫微顫,緩緩揚起,一雙杏眸飽含著睡意,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雁靳辰沒有開口,也只是默默地看著她,片刻,她彷彿滿意了,再度閉上了眼眸,沉沉睡去。
「你就這麼篤定,我不會殺了你嗎?」雁靳辰喃喃低語著,像在問她,也像在自問。
然後懷中人兒還是乖乖睡著,天大的事都不想管了似的,也難怪,這一兩天真的累壞她了,尤其是昨夜——
把她抱到床上,放下的動作溫柔得不可思議,絕對沒人會相信,這跟先前狂飆怒意,甚至要砍人頭的暴怒小王爺,竟會是同一個人。
雁靳辰拉過被子幫她蓋上,被子雖然是粗棉被,但她星在裡頭的感覺看起來好暖,好舒服,像有一股吸力,一直召喚著他。
遲疑了片刻,他把外衫脫了,悄悄地也上了床,輕手輕腳的,就怕吵醒了沉沉睡著的人兒。
床很小,被子也不夠大,他擠在她身邊,長臂一伸,把她樓進懷裡,一股暖意帶著淡淡的,專屬於她的氣息,一樓輕煙似的鑽進他鼻子。
就是這個味道,讓他被吸引,讓他入迷,讓他就算幾個時辰前氣得想要殺死她,此刻全部煙消雲散,他只想摟著她好好睡一覺,有什麼事,留到明天再說吧——
夜深,人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