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外送一個星期的蛋包飯到慕達後,「心情小飯館」每天的訂單數量持續增加,從第一天的十個蛋包飯,到今天多達三十個,現在不管有無工作,阿光每天中午都會回來幫忙,芯欣下課後,也會到店裡準備隔天的食材,「心情小飯館」靠蛋包飯在慕達闖出名號。
最近很多員工慕名前來用餐,有的還帶相機來拍照留念,民輝叔成了熱門的拍照主角,阿光和芯欣偶爾也會湊上一角,年輕可愛的芯欣更是慕達男員工上門用餐的原因之一。
祈晴慶幸自己是主廚,只需要在廚房為客人料理餐點,不用跑堂,自然也不用和客人拍照,要不,她真怕哪天少爺會發現他每天吃的蛋包飯是她料理的。
不過為了避免哪天少爺心血來潮登門用餐,聽到民輝叔喊她「小晴」讓他心生懷疑,她決定取個英文名。
「奧利弗?」一下課就來幫忙的田芯欣聽到她取得英文名,納悶不已,「小晴姐,這是男生的名字耶!」
祈晴微笑,「我是主廚,取男生名字聽起來比較有份量。」她就是故意取個男生名,才不會讓人好奇女主廚長得什麼樣,這幾天,想看主廚長相的好奇寶寶還不少。
「也對耶!」
「奧利弗?我只知道以前那個卡通裡有個奧莉薇,他們什麼關係啊?」張民輝一臉好奇。
祈晴一聽噗嗤笑出聲,田芯欣則捧腹大笑,「民輝叔,奧利弗和奧莉薇沒有關係啦!」
「我覺得小晴這名字挺好的,幹啥叫什麼奧利弗。」張民輝嘟囔。
「民輝叔,我們的『心情小飯館』生意越來越好,格調也要稍微提升……」田芯欣興致勃勃地道:「我也要來取個英文名,叫蒂娜好了。」
「低鈉?」他眉頭緊蹙,「真搞不懂你們,好好的名字不要,取什麼低鈉,又不是鹽巴。」
聞言,田芯欣和祈晴相視苦笑。
這時點門上的風鈴聲想起,有客人進來了,張民輝走出去招呼。
「民輝叔自己才怪咧,好好的名字,給他說成『低鈉』。」真是哭笑不得。
出去又折回的張民輝,手中拿著菜單,「小……呃,奧利……多?」
「民輝叔,是奧利弗啦!」田芯欣笑不可仰。她真的被民輝叔給打敗了!
「哎呀,真麻煩,取那個又難念又難記得名字……」他還在碎念。
「民輝叔,廚房裡沒外人在,你一樣叫我小晴好了。」為了自己的私心,造成他的困擾,祈晴心裡很是過意不去。
「對嘛,小晴好叫又順口。」他開心的把彩電給她看,「一個蛋包飯。」
「最近我們店裡的蛋包飯真是熱門到不行。」正在閹雞腿的田芯欣滿心歡喜,「照這樣下去,以後我嫁給阿光哥,就可以當貴婦了。」
「那得看阿光有沒有福氣娶你。」若要選媳婦,他是比較喜歡小晴,雖然小晴比阿光大了兩歲,可他不在意,只是小晴對阿光一點意思都沒有,到時芯欣意志堅定,非嫁他家兔崽子不可,兩個女生都很不錯,既然芯欣相當他的兒媳婦,他這老頭也樂觀其成。
「當然有!」她突然想到,「民輝叔,這蛋包飯是不是慕達的員工點的?」她這個「未來小老闆娘」應該要去好好招呼貴客才是。
慕達是間大企業,如果他們能繼續訂餐,一個星期只要增加十個客人就好,一個月後就多四十人,兩個月就多八十人,以此類推,他們光接慕達的訂單就能賺大錢了,所以,即使前來用餐的只是小員工也不能怠慢,服務親切口碑好,生意自然源源不絕。
「不是,是上回預放飯款那位客人點的。」
一聽到民輝叔說的話,祈晴心跳頓時漏了一拍,手中的鍋鏟不小心掉落。
「小晴姐,你是不是這陣子太累,人不舒服?」田芯欣幫忙撿起鍋鏟,關心的問。
「真的是這樣嗎?」張民輝一臉擔心。「小晴,你如果真的太累,快去休息,我來我來。」
「不、不是,因……因為我的手沾到油有點滑,鍋鏟才不小心掉下來。」祈晴下意思地朝小窗口看去,距離太遠,她看不到店裡的客人,到時看到掛在牆壁上的鐘。
都已經七點半了,他還沒吃晚餐,一定又是忙到忘了該吃飯。
「芯欣,你幫我炸一隻雞腿,我來準備蒲燒饅。」
「好,我馬上炸。」
張民輝納悶的看了菜單一眼,「小晴,不對呀,那個客人並沒有說要雞腿和蒲燒饅。」
田芯欣湊上前敲一下菜單,「對耶,而且,為什麼準備兩份?」主廚交代什麼她這個助理二廚就馬上動手做,一時也沒想到幹麼弄兩份主菜。
「呃,我是想,讓他吃一些不一樣的口味,也許他會喜歡,這樣,以後他就會常來。」祈晴輕咬下唇,心中忐忑。這招用第二次,不知道民輝叔會不會識破?
「你呀你!」張民輝果真直指著她。
「民輝叔,多出來的飯錢,從我薪水裡扣。」這是她情急不想到的折中辦法。
「扣什麼呀!我是說你頭腦怎麼會這麼好,這麼會做生意!」他咧嘴樂笑,讚揚不已,上星期給慕達總經理送雙份主餐蛋包飯,進軍慕達果然奏效,這回,她說什麼都好。
「對呀,小晴姐,你真的很有生意頭腦耶,拐住那個客人的胃,這樣他就會一直預放飯款,然後一直光顧我們『心情小飯館』,然後我就可以當貴婦……」
「貴婦小姐,你沒忘記你的炸雞吧?」張民輝指著滋滋作響的油鍋。
「啊!」
天微微亮,路燈還未熄,慕守恭坐在車裡,呆望著小巷口。
平日這時他應該還在床上睡覺,即使睡不著,也會在自家庭院跑一跑,做些伸展筋骨的運動,或者躍入池中來個醒腦晨泳,絕不會像此刻兩眼呆望前方,茫然得連自己都不知為何會開車來到這裡,什麼也不做,只是發呆。
冷眸瞇起,他意外驚覺自己戀上了這家叫「心情小飯館」的店,毫不起眼的小店,卻讓他連續一個星期每天準時報到。
原本他只是覺得小飯館的蛋包飯很有祈晴的味道,很合他的口味,吃上一次之後,隔天他又請秘書訂餐,連吃一個星期,口味仍是如他記憶中那般美好,可是總感覺少了一味什麼,再次登門光顧,他才知少掉的那味不在餐點裡,而是小店的溫馨感,那種溫馨,很有祈晴的味道,帶著一點陽光味道。
這陣子,每當心情煩躁,他總會想起「心情小飯館」,很奇怪的,每每想起這店,他浮躁的心就會莫名平靜下來。
一早來此,也是同樣原因,在家翻來覆去睡不著,煩躁之餘,他不知不覺就將車開到小巷口來。
只是來此做什麼,他也不知道,現在還這麼早,小飯館肯定還沒開,可他卻不想走,只想靜靜坐在車內。
看著四周,人車稀少,遠處有幾位打掃路面的清潔工正在收拾工具,從後照鏡他看到後方有個女生騎單車過來,這情景讓他想起祈晴,想起當年她和她一起騎車上下學的情形,耳邊,依稀還聽得見她的呼喊聲……
正欲打開回憶窗口,騎單車的女子倏地閃過眼前,車子彎進小巷內,他抬眼看到她穿著一件白色連帽外套,一頭長髮綁成及腰辮,她的側臉……好眼熟。
他眉心微蹙,覺得自己一定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是祈晴?
那條長髮辮擾亂了他的思考,以前祈晴是一頭俏麗短髮,所以他一時無法將她的臉孔和長髮連一起……
對,那是祈晴沒錯,一定是她!
心一震,他立即下車追過去,可以追到盡頭的小巷內,已是空無一人。
是他眼花,想祈晴想得過火,才會誤以為看到她嗎?甚至連有人騎單車,都是他的幻覺?
不,他的腦袋很清醒,絕對有人騎單車進入小巷內!
不死心,慕守恭一步步往前走,隔著鐵門,他看不到方纔那輛單車進入哪一戶,到是有幾家的狗畎叫著。
一路走向盡頭的「心情小飯館」,店門緊鎖,裡頭暗著,單車女郎應該不是來這兒,只是來用餐多次,他頭一回發現店旁有條步道,步道口用木製圍欄攔住,很明顯只擋君子不擋小人,腳一踢就能挪開它。
步道一旁擺著一整排綠色盆栽,這條窄道看起來像是通往「心情小飯館」的後方,那名單車女郎說不定是往這裡走。慕守恭本想走入察看,可有覺不妥,這畢竟是私人土地,他一個外人不該貿然進入。
站定在心情小飯館前,他又望了此地許久。
這家小店在天亮時分,依舊給人一種「家」的溫馨感,像個溫暖小窩,怎會有家店,無時無刻都讓人感到溫馨呢?
過了一會兒,有一戶住家的門開了,他下意識望去,原來是小飯館的常客。
他往前走,準備離開,一早起來做運動的老魯笑著和他打招呼,「年輕人,你要來吃飯呀?這『心情小飯館』不賣早餐,十一點才開始賣中餐。」
慕守恭點個頭,最近他每回來小飯館都會遇到這老伯,他大概以為這樣兩人就算很熟,才會熱情的和他打招呼,可事實上,他最討厭這種不熟裝熟的人,尤其在生意場上,不過,他感受到老伯沒有其他心機,純粹只是打招呼,讓他不厭惡就是。
「你晚點再來,不然你告訴我中午想吃什麼,我叫老張先幫你準備,你以來就可以吃,不用等太久。」獨居的老魯,幾乎每天都到「心情小飯館」用餐,那裡可說是他第二個家。
慕守恭不想和他說太多,和人保持冷漠的距離是他的原則,一旦熱切,他會浪費太多時間在這些無意義的寒暄上頭。
本想走,但單車女子的事讓他又頓下腳步。「老伯,我有事想請教你。」
「啥事你說。」
「我剛才看到有一個女生騎單車進到小巷子……」堂堂一集團總經理,對一個騎單車的女生感到好奇,會不會顯得太奇怪?還好他們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騎單車的女生……噢!那一定是小……呃!不是,是叫那個奧……澳洲,不對,奧地利,咦,還是奧萬大?」老魯一時想不起老張跟他說小晴的英文名是啥。
「奧利弗?」慕守恭猜老伯想說的人名是「心情小飯館」主廚的英文名,他曾聽老闆和其他客人提過。
「對對對!就你說的那個,這英文我不懂,念起來好饒舌,還是你們年輕人念起來比較順。」
「小飯館的主廚不是男的嗎?」他明明在問「騎單車的女生」,老伯怎會提到奧利弗?難道是他眼花,把男人看成女人?畢竟這年頭男人留長髮編髮辮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至於側臉像祈晴,也許是他想她想得太入神,看走眼了。
「小晴怎會是男的!」
「小晴?」他漫不經心地問,心頭卻是波濤洶湧。
「我看你是常客才告訴你,你千萬別張揚。」老魯壓低聲音透露。「這『心情小飯館』的主廚以前是老張,這幾年換成了小晴,可老張不知道發什麼瘋,說從這個月起以後在店裡不可以叫小晴,要叫那個奧什麼……」又忘了。
「奧利弗。」
「對,他說這樣才氣派,真不知老張腦裡在想什麼……」
「那她姓什麼?」
「老張當然姓張,就像我叫老魯,我就姓魯。」
「我是問主廚。」
「小晴呀?呦,你這一問還真問倒我了,我真不知小晴姓啥,她一來我們就跟老張喊她小晴。」
慕守恭一雙冷眸朝「心情小飯館」淡淡一瞥。無妨,吃過她做的飯,知道她的名字,他有九十分的把握她就是祈晴。
終於,還是讓他找到她了!
尋她千百回,她卻是每天做蛋包飯給他吃的人。
「她這麼早來做什麼?」既然中午才營業,根本不需要一早就來,尤其一大早天氣很冷,她騎著腳踏車,穿著外套仍顯單薄的模樣,很令人心疼。
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只會照顧別人,不懂照顧自己。
「就張羅一些廚房的東西啊,老張跟她說過別那麼早來,可這孩子責任感重,不提早來心就不安……」
老魯自顧自的說下去,慕守恭原想馬上去找她,但最後仍是止住腳步,又向老魯問了一些「小晴」的事,這才知道她相依為命的奶奶已於多年前病故。
為此,他非常自責。
當年若不是他執意要她們離開慕家,也許奶奶就不會那麼早就離開祈晴,這些年,她是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過嗎?
慕守恭眼神黯淡下來。這輩子他內心唯一感到愧疚的,就是六年前趕走祈晴一事,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天生有魄力的完美領導者,不管求學或工作,在任何領域他都是頂尖人物,可現在看來,當年他的行為根本像個懦夫,因為害怕自己的心思全在祈晴身上,壞了大好前途,就做出將她趕走的愚蠢決定。
縱使萬般不願承認自己也曾懦弱過,但內心的愧疚卻一再啃蝕他,六年了,現在他終於找到祈晴,這回,他不會再當懦夫,他要當一個有肩膀的男人,一個能面對自己內心情感的大男人。
「很難吃?」
「這飯是隔夜飯,蛋皮也是隔夜的,咖喱醬有酸味,顯然是好幾天前的。」慕守恭冷著一張俊臉,把桌上的餐點批評得一無是處。
他益發肯定祈晴是刻意避著他的,像是他來「心情小飯館」用餐的這段時間,她改成英文名字,放餐點在小窗口時總是戴著大口罩,死守著廚房,一步也沒離開那個油煙重地,肯定是不想讓他認出她,甚至想讓他不知她的存在。
可她忽略了好多點,一個有她獨特口味的蛋包飯、一桶祈奶奶的招牌新鮮冬瓜茶還有給「總經理」和他的雙份主餐,他沒要求,她卻主動給他,一般的店不會做這種賠本生意,還有,今天中午他在隔壁的兒童餐桌上,看到當年讓他很丟臉的便當內容物——小白兔和熊貓壽司。
會包壽司的大有人在,但每個人的手法不同,他一眼就瞧出那是當年讓他窘到無地自容的「可愛」壽司。
若他對餐點提出天大的稱讚,他想她會有千百個不想出來見他的理由,但若是一點挑剔,負責任的主廚就該出來主動向客人說明,何況他挑剔的程度不只一點點。
逼蛇出洞,向來是他慕守恭最大的強項,不過,為了「心情小飯館」的聲譽,今晚他特地晚點來,等客人都走光了他才出招。
張民輝拿了湯匙,大大的挖了一口飯吃,「不會呀,很好吃。而且我可以跟你保證飯是晚上才煮的,蛋皮也是現煎的,咖喱醬也是現煮的。」
「老闆,請問這是你做的嗎?」
「呃?是我們家主廚奧利弗做的。」張民輝乾笑,他沒忘記自己第一次還騙他說蛋包飯是他煮的。
「我想請她來跟我解釋一下。」慕守恭語重心長的說:「我很喜歡吃『心情小飯館』的蛋包飯,如果今天是因為她心情不好煮壞了蛋包飯,那就很不應該,她應該請假回家,不要端這種難吃的料理壞了客人的胃口和心情。」
「她心情不好?」有嗎?他又怎知小晴心情不好?「慕先生,你等一下。」張民輝一臉狐疑的走進廚房,沒多久,跟著他後頭出來了一個人。
可那並非慕守恭想見的祈晴,而是助理二廚。
「蛋包飯先生……不,慕先生,不好意思,其實今晚你吃的蛋包飯是我做的,如果你覺得不好吃,那我另外弄一份餐點給你吃,還有今晚這餐不用算錢……」田芯欣不斷端著笑臉賠不是。
看得出來她是出來替祈晴「頂罪」的,祈晴的個性他非常瞭解,她敢作敢當,是個傻俠女,只會把別人的錯攬在身上,絕不會把錯推給別人承擔,現在為了躲避他,她竟寧願違背自己做人的原則,難道,當年的事讓她恨之入骨,連見都不想再見他?
「算了,也許是我自己心情不好,吃不出它的美味。」深知再這樣下去也逼不出人,慕守恭立即起身,掏出兩張千元大鈔,「張老闆,這是我的預付飯款,麻煩你了。」
「前天你才又預放了一千元,還沒扣完呢!」
「就放著吧。」說完,他推門離開。
見他走遠,田芯欣回到廚房,「小晴姐,蛋包飯先生走了,你放心,不是你做的不好吃,好像是他自己心情不好。」
「芯欣,對不起,讓你替我……」
「小晴姐,我可是『心情小飯館』未來的小老闆娘,這種事我早晚要面對,OK的啦!」
張民輝則納悶的看著祈晴,「小晴,那個慕先生似乎說得對,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耶。」他家主廚從未像今晚這樣退縮,不敢面對客人的挑剔,重點是,臉上沒半點笑容。
「真的耶!民輝叔,我看今晚讓小晴姐先回家休息吧,我留下來清理廚房。」
「好,就這樣。」
「可……」祈晴原本想拒絕他們的好意,但自己的心情真的沉甸甸的,很想要出去走走透透氣,於是也不再推辭。「芯欣,不好意思,今晚麻煩你了。」
拎著小包包,她到後院牽了單車,沿著店旁的小步道走出,騎上車,心口仍是很沉重,不知是因為聽到少爺說她煮的蛋包飯難吃,還是聽到少爺心情不好,替他感到難受的緣故。
接掌了慕達,以少爺追求完美的個性,一定會給自己很大的壓力,他心情不好時因為工作碰到瓶頸,還是和慕老爺又有衝突?抑或是和女朋友吵架?他的女朋友還是那個人美,家世好,能匹配上他的優質女徐昱婷嗎……
祁晴胡思亂想著,想到整個人嚴重恍神,車子彎出小巷口時,竟一不小心撞到人,她忙不迭跳下車,對著被前車輪撞到的人頻頻點頭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注意,先生,你有沒有受傷?」仰首,她發現抓住她單車把手的男人好高好高,還……好面熟。
對上那雙再熟悉不過的冷冽黑眸,她的心陡地一窒——
「少……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