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鴉會本部就設在拉斯維加斯,所以宴會結束後,厲琥直接回到會裡,至於從加州過來的薛曜晴,當晚就住宿在流刀組擁有的這家飯店裡。
厲琥沒有另外買房子,直接以會為家,在進入自己的臥室休息前,他不知為何,很想再去看看那尊紫羅蘭翡翠觀音像,於是回到辦公室裡。
開了燈一進入就覺不對勁,辦公室裡有被侵入的跡象。
以平常人的眼光看來,辦公室裡的擺設如以往整齊,黑檀木辦公桌上一塵不染,文件夾規律的放在分類櫃中,一切都井然有序,維持主人離開前的模樣。
可就是不對,厲琥動了動鼻子,那跡象微乎其微,眼睛看不到,卻瞞不過凶狠貓科動物的鼻子,淡淡木質底調的古龍水殘留在密閉的辦公室空間裡,就像兇殺案裡兇手不小心遺留在現場的髮絲,成為鮮明的證據。
就算沒有這香味,他也猜得出誰進了辦公室,鐵鴉會戒備嚴密,內外監視警示器該有的一個不少,會裡的部屬都是他嚴格挑選訓練過的,能不驚動上述這些設備及人而順利潛入,他認識的絕對不超過五個。
其中四個是他飛鸞門僅存的門人,包括黑貓、花豹、薛曜晴、以及他厲琥,此門功夫以輕功見長,注定就是吃偷兒飯的好手。
另一個就是有銀狼稱號的超一流殺手,據說此人武功高不可測,來去之際無蹤無影,隸屬於美國另一華人黑幫龍翼會的暗夜會堂下,是少數能讓厲琥忌憚的人物之一。
黑貓跟花豹都不在美國,銀狼本職是殺手,不可能幹竊盜之事,想來想去,侵入他辦公室的只可能是那個人。
他來做什麼?
厲琥嘴角一掀,瞭然,大踏步往他嵌在牆中的隱藏式保險箱走去,迅速按了八位數字的密碼,開啟。
紫羅蘭翡翠觀音像早已芳蹤杳然。
眉頭開展又皺回不下數次,不知道該生氣或是佩服,對方居然猜得到密碼是組日期,還恰好就是小偷自己的生日。
雖然當初買保險箱時被提醒過,密碼最好取用亂碼,避免使用自己或親人的生日、電話等等容易取得的資訊,每隔一段時間就重新設定,厲琥卻當作耳邊風,將那個人的生日牢牢鑲記在腦海裡。
傻瓜似的用這樣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暗自維繫與對方若有似無的牽連,跟情竇初開的少年沒兩樣,不過,他堅持。
轉念又一想,難怪那個人今天會遲到,因為他在參加宴席之前,先過來此地觀光了,卻又故意在宴席桌上說了奇怪的話。老規矩,調皮的師弟就是喜歡享受將了人家一軍的得意感。
厲琥當然可以一笑置之,不過,牽涉到觀音像後頭的天大利益,他必須給師弟臨門剎車才行,師弟對金錢太過執著,怕幹出些傻事。
也不想睡了,換過出外的服裝就自行開車回到原飯店,直接往三十幾層樓去,搭電梯的途中想起,師弟今晚在宴席上是裝醉吧?
天下果然沒有誠實的狐狸。
跟幾個同樣夜宿飯店的流刀組幹部錯身打招呼,在離師弟房間十幾步的距離時,正巧看見門開了,嫋娜的身影當先穿出,黑色削肩的立領禮服讓他認出那是天海惠,師弟的未婚妻。
薛曜晴隨即走出,他脫了西裝,襯衫上領帶鬆開了大半,兩顆扣子被解開,肩膀鎖骨露出了大半,那兩人之間透出些淫靡的氣氛。
「我會跟父親說的……我們還分彼此嗎?都要結婚了……」天海惠小聲的,嬌俏在薛曜晴身邊耳語。
「我怕被你害啊……不過,我願意被你這樣美麗的女人害……」
兩人調笑的話語一五一十傳到厲琥耳裡,自小練武的他耳聰目明,連風聲的差異都能細辨,親密的耳語想拒聽也沒辦法。
厲琥停步,看著天海惠半回身踮起了腳,快速往薛曜晴嘴上輕啄了一下,後者微笑接受,然後仰頭朝厲琥方向看了一眼,那一眼有笑有戲謔,甚至有一點兒志得意滿。
再度由其中讀出了同樣的挑釁:她是我的,我贏了哦……
厲琥表面無動於衷,心底苦笑,贏了誰不是重點,他專注的是師弟眼裡的笑意。
同樣蜻蜓點水似的輕吻,兩唇乍分之後,師弟眼神裡所表露出的卻大大不同。
是那樣欣喜又閃著點小狡獪的笑意,比對十三年前跟十三年後,當時師弟那一瞥裡的驚疑,最終成了厲琥的夢魘,日復一日追著他跑,怎麼忘也忘不了。
記憶是種可怕的本能,屬於智慧生物的本能,愈是害怕的記憶就愈是難以抹煞,為了提醒該人,再也不可以重蹈覆轍。
所以,最後,厲琥只是輕點頭,落落大方的朝那兩人打招呼,然後想: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
的確,師弟跟天海惠都屬於相貌精緻出色的那種,站在一起時有說不出的登對,簡直如同畫一般,他不該走去褻瀆這畫面。
天海惠展現得落落大方,跟厲琥打了個招呼後就離去,薛曜晴看著她背影好一會,似乎戀戀不捨。
「你們感情愈來愈好了。」厲琥說,酸溜溜調侃的意味裡頭,包藏著苦澀。
薛曜晴笑了:「才沒呢,惠她被老舊的功夫電影給洗腦了,一直纏著我要教她點穴。嘖,她真以為用手指頭點一點,就能把人給定住不動呢……」
厲琥沒讓他繼續說下去,疾步過去抓了他手臂就往房裡扯,隨手關上門後才將人給推開。
「東西還給我。」冷著臉說。
薛曜晴被這一推給推到床邊,手上動作卻快,不慌不忙的搭上床沿後順勢坐下,擺出他招牌戲謔似的笑,客房內黃色的燈光打上他黑晶晶的眼瞳裡,柔和掉他太過閃亮的個人魅力。
「什麼東西啊?」他笑得純真。
厲琥迅速掃過這房間一眼,床單整齊的就像其上未曾發生過任何激烈的情事,他心底放鬆了,責問的語氣也不自覺柔和起來。
「裝傻呢你,還給我。」
「唉,一下就被猜出是我偷的,沒意思。」擺了個憾恨的嘴臉,一整個心有不甘。
厲琥很難得的輕笑起來,能把幹壞事弄得像是在遊戲,不愧是師弟。他匆匆趕來是想給人排一頓責難的,結果現在他也不氣惱了。
不氣惱,可還是該讓對方知道,偷到自家人身上來,再怎麼疼他也是會生氣的,所以厲琥微微沉臉,嚴肅的重申一次。
「還給我,該是我的那一尊觀音像。」
瞅了師兄一眼,毫不在意對方凶巴巴的樣子,薛曜晴手掌當扇往自己胸口扇涼,顧左右而言他:「啊,好熱,身上都是酒臭味,我先去洗個澡。」
「等等,你!」厲琥伸手抓去,他來的目的還沒達到。
厲琥這看似隨便的一抓其實是有名堂的,名為少林虎拳,左掌成虎爪狀向前逼出,隨即收回,薛曜晴想都不想,頭一偏就避過那攫式,竄入浴室,很快淋浴的水流聲響起,有人輕輕哼著歌。
「賴皮。」厲琥朝裡頭喊。
「我就耍賴皮,有種進來揍我啊!」某人半開門,探出濕淋淋的頭跟半邊身體往外頭勾手指頭喊,神態像是調皮搗蛋的少年。
厲琥一愣。
美人再美也就是美,出浴中的美人卻能為這美麗增添上萬千種風情,薛曜晴本人已經長的俊逸,如今身上都是水,微帶捲翹的髮絲伏貼在年輕的肌膚之上,裸露的身體儘是點滴的水珠,視覺效果相當驚人。
口乾舌燥,厲琥倏然覺得渴的很,默默轉身找了小冰箱,取出裡頭的礦泉水飲用。
「啊,師兄果然是成熟的大人,從來不跟我計較。」薛曜晴嘻嘻笑著說,半揶揄半稱讚,然後回到蓮蓬頭下快速沖澡。
很快薛曜晴就只在腰間圍著大浴巾出來,見厲琥站在窗邊靜謐看著夜景,於是輕咳一聲,惹人回頭。
「你看看這是什麼?」他晃了晃手中的東西。
「居然把觀音像藏在浴室裡,也不怕給磕壞了。」厲琥搖搖頭,不以為然的輕叱。
原來此刻薛曜晴的雙手各抓著一尊翡翠觀音像,姿態大小成鏡像的紫羅蘭色玉石,放在桌上相對望,各自是彼此的倒影,脈脈含情無分軒輊。
厲琥沒急著搶回自己的,只是問:「你看出了端倪沒?底座圖案有些意思……」
薛曜晴笑了,重又抓起兩尊像,將之頭下腳上的檢視,這觀音像比較奇特的地方是,底部橫切面的地方凹凸不平,布著奇怪的紋路,類似迷宮,又像是某種刻紋。
「嗯。」薛曜晴說:「是毫芒雕。小時候老爸要我們背誦一篇︽王叔遠核舟記︾,上頭記述有奇人能在核桃上雕刻出一艘船,船上細節毫不馬虎,船艙上的小窗上甚至刻有對聯……」
厲琥有些驚異,驚異於師弟已經找出寶藏地點的癥結所在。
薛曜晴拿了專門放大觀察寶石的放大鏡細細檢視,他表面上的身份是寶石商人,兼收骨董,一些檢測寶石的簡單儀器都隨身帶著。
「這圖案……曼荼羅?一般常見的曼荼羅圖案都是方形,這裡卻是圓的……」薛曜晴聚精會神盯著看。
「曼荼羅在古代本來就是圓形的。」厲琥點頭說:「有些曼荼羅是用畫像來表示佛像的存在,這裡刻的卻是梵文……」
薛曜晴半偏頭,說:「嗯,師兄,我對梵文沒研究,這些歪七扭八的字……」
他遞過放大鏡給厲琥,後者搖頭,他早在拿到觀音像之初就研究過了,簡單得出了結論。
「一半梵文一半草書,標準的魚目混珠,普通收藏家只會認為那全是吉祥文字,根本不會細看哪些是真正的梵文。草書的部分我挑出來有十四個字,你手裡那尊大概也一樣。」
「哇,師兄厲害。」薛曜晴送了頂高帽子過去,又提議:「謎題不解開我憋得難受,趁師兄也在,咱們來琢磨琢磨,找出所有的字好不好?」
厲琥想拒絕,他知道薛曜晴的心思,怕謎底一解開,以師弟的性格絕對會二話不說就去尋寶,可是欲速則不達,行動計畫若是不縝密,怕會引起貪婪鬣狗的注意。
薛曜晴看來沒深思那麼多,打開手提電腦說:「我已經將觀音像各個角度的影像輸入電腦……把兩尊底座的圖案叫出來放大影像,加強反差……師兄你來看看……」
他拉了椅子過來,要師兄並肩坐一起,厲琥坐下後,師弟剛沐浴過的清香味道就這麼順勢飄進鼻子裡。
香味吸引著感官活絡,厲琥不由自主檢視了師弟裸露在浴巾外的身體;長年練武的習慣讓身體的線條柔韌兼具,不過師弟不喜歡在太陽底下練功,皮膚因此維持淺淺的亮色。
在客房特有的昏黃情調燈光裡,那樣的淺亮膚色被薰染上某種淡淡的色情意味,微濕的發端猶然滴著水,從頸部滑落下肩窩,然後直下……
想叫師弟穿件衣服吧,又怕太著痕跡,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擺明著厲琥從進了這房間開始,就持續怦然心動著。
十幾年來如一日,隱瞞的好辛苦,久而久之肩膀上就擔了一副重擔,如同雙肩扛天的巨人,扛久了也就習慣,或者總有一天,他能與這秘密相安共處,然後帶進墳墓裡。
「師兄?」薛曜晴斜斜丟一眼過來問。
驚醒,帶點兒狼狽,就在剛剛的幾秒裡,他很難得地沒控制好自己的心思,這不是平常的厲琥,至少,不是平常冷靜沉著的他。
深呼吸,勉強將理智收回,他專心盯起螢幕。
拜現代科技發達的好處,以電腦直接在螢幕上來分析圖案,就像是警局鑒識小組直接將採集證據交給科學儀器來分析,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這幾處影像放大。」指指電腦螢幕幾處,厲琥說:「的確是草書,還是狂草,真服了這位毫雕大師,能在如此小範圍的玉石之上刻出精細如斯的細節。」
「真的?」薛曜晴哼哼笑著,帶點兒你若真懂,就請繼續解說下去的意味,別把人的胃口吊得半天高。
師弟心裡打什麼主意他會不知道嗎?
從小到大就習慣了師弟總是半任性半無賴的要求,當師兄的表面上或許會拒絕,或許訓幾句話,可到了最後還是會順著對方心意,為師弟做他開口要求的每件事。
寵溺是習慣,甚至是無藥可救的毒,深入骨髓,病人還一點也不想根治,直到病入膏肓,誰該負責任?
所以,算了,計較什麼呢?
「……這裡,珞山、瑜水……玉女巖……這個字?應該是燕子的燕、堂前燕……」厲琥一邊說,一邊就拿出紙筆記下。
「喔喔……嗯,這樣啊……」薛曜晴也故作姿態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有沒有看懂只有他自己知道。
把所有的字都記在紙上,按照順序排列組合,厲琥說:「小時候師父非逼著我們用中文交談,假日上華語學校,還背一堆的古文書籍,我猜,就是用在有朝一日能解讀這些東西吧。」
「哈哈~~」薛曜晴朗笑起來,他笑得太過開心,眼淚都流出來,直接把背靠在師兄的手臂之上,邊笑邊說:「老爸真是的,還要我們寫毛筆字呢,最討厭了。」
「你啊,偷懶不寫,倒楣的是我,為了不讓你挨籐條,又怕被師父認出字跡,我只好用左手偷幫你寫。」厲琥想起了往事,歎口氣。
「喂,就因為如此,你左右開弓的功夫才能練到出神入化,該感謝我吧?」薛曜晴好強地說。
厲琥手臂一震,抖勁將人給推開,皺眉說:「……別鬧了,看看這些字。」
將兩尊觀音像底座的狂草字體稍稍排列了一下,得出了四句詩:
珞山瑜水玉女巖,低頭更有一洞天,
舊時王謝堂前燕,秋夜築巢水波間。
「什麼意思?」又是趴在師兄手臂上,薛曜晴仰頭問。
這樣親密的觸碰讓他不可能不意馬心猿,厲琥呆了一呆,真的蠢蠢欲動,他心中那只慾望的老虎蟄伏了多時,隨時隨地都可能破殼而出,吞了眼前這人~~
師弟與天海惠親嘴的畫面驀地一閃而逝,老虎於是縮退回柙裡,他收攝心神,正色解釋。
「珞水、瑜山、玉女巖聽來是地名,低頭更有一洞天嘛……我猜測,那裡有個山洞。至於舊時王謝堂前燕……」
薛曜晴突然嘿嘿笑了:「指的是師祖早年奉命埋藏的大批王室珠寶?」
「小聲些,防隔牆有耳。」厲琥噓一聲警戒他。
「這飯店的隔音設備很好啦,師兄,真的,你可以放心做任何事。」
薛曜晴的聲音比平常的要沙啞些許,加上暗示性的詞語,聽在有心人的耳裡,就像是對方意有所圖的暗示著什麼。
可惜的是,厲琥很早就清清楚楚的知道,師弟的心態跟自己是不一樣的,愛之深的結果是,他不忍心將對方給染黑,即使這是他隱藏心中多年的願望。
所以輕咳一聲,他應:「這麼說來,殺人放火外頭也都聽不到了?」
師弟撇了撇嘴,沒有給予任何回應。
很喜歡看師弟這樣小撇嘴的表情,從小就有的小表情,當內心有所求而不得時,不想多說話而悶著生氣的怨怪,不合實際年齡的稚氣行為,看在師兄眼裡只覺得可愛。
很想放任自己癡迷的欣賞下去,可是考慮到自己的身份,維持泱泱大風的長兄態度,他還是板著臉教訓。
「就愛鬧,不是你吵著想解讀線索嗎?當年師祖奉太后之命,在英法聯軍闖入圓明園前夕,秘密運出宮闈珍寶送到指定的地點埋藏後,師祖又奉命殺了所有參與運送的太監,自己則躲到海外,等候太后的命令再運回去……」
薛曜晴不耐煩的清清耳朵,說:「從小聽老爸說這故事都聽煩了,總之後來神州生變,珍寶也被人遺忘,只有師祖拿著刻有藏寶線索的翡翠觀音像,留給我等徒子徒孫……」
「是啊。」厲琥低聲說。
薛曜晴又雀躍起來:「這批寶藏名不見經傳,江山也早易主,東西注定是我們的,師兄,我們去挖,一起去挖!」
「你現在應該要忙著跟天海惠的婚事吧?這時候出遠門,不怕未來的岳父起疑?」厲琥說,表面上很盡兄長諄諄告誡的義務,可說到婚禮那兩個字時,心上卻被針扎刺一口。
「嗯……」又是一個撇嘴的表情。
「別以玩鬧的心看待終身大事,既然叫終身大事,當然要花一輩子來好好經營,妻子兒女才能永遠伴在你身邊。」
「好啦好啦!」又是不耐煩的甩手,薛曜晴說:「真不知道老爸死前對你說了些什麼,結果師兄變成老媽子,就愛嘮嘮叨叨念人。」
「師父說你性子刁鑽,要我好好照顧你,走歪了就拉回正路,如此而已。」
「所以你在很多事情上都讓著我,以為我不知道?哼,這樣很傷人的自尊,我情願跟你好好的比試一下,只有真正贏了你,你才願意讓我在你身邊平起平坐。」薛曜晴氣乎乎地說。
一愣後,厲琥失笑,然後摸摸師弟的頭。
「所以你老愛對我生氣?你認為我總是把你當小孩子看?」
「不是嗎?」師弟反問。
厲琥答不下去了,感受到對方的體熱貼著自己冷冷的手臂,燒灼似的燙。
心中的猛虎於是再度從黑暗的心底仰頭往上叫囂,嘶吼著:告訴他,告訴師弟你真正的想法!
不行,很多事不能說,不能說出他很久以前就把師弟當成……
猛虎說:管那麼多?喜歡他,想永遠佔有他,那就行動,將他制伏在身下撕扯,吞吃美味的血與肉,將魂魄留在身邊,成為被老虎完食後,連意志都不得自由的倀鬼,成為只屬於你的倀~~
可是,沒有自己想法的倀,不是師弟。
猛虎不屑斥責:表面上堂皇有氣魄的你,其實內在是個畏畏縮縮的膽小鬼,心中的狂野之獸若不釋出,你永遠也得不到想要的。
野獸啊,想以話來刺激我釋放你出來?不、絕不,我不想以利爪跟銳齒傷了師弟。
膽小鬼!
猛虎終於又退回到心底的深深處。
一番天人交戰後,厲琥又重又深的歎一口氣,疲累,卻絕不任欲令智昏。
薛曜晴聽見了歎息,聳肩起身,說:「師兄好像很累……我倒杯水給你喝。」
從小冰箱裡又拿出了一瓶氣泡礦泉水,倒在杯子裡遞給他。
的確渴,焦渴,厲琥一口飲盡,讓冰冷的水澆涼不安分的、急欲出柙的老虎。
喝完後,瞧見師弟又是調皮的笑,是孩童惡作劇後暢快的笑,那種表情厲琥同樣不陌生,是師弟每次算計自己且確定得逞後必有的笑容,他暗道糟糕,看著空空的玻璃水杯。
「你給我喝了什麼?」沒有氣急敗壞,只是微微慍怒。
「沒啦,師兄,這藥不傷身的,你好好睡一覺喔。」師弟笑得純真。
「你不會是想……不行,我說過了,你獨自一人去挖寶,不但困難,還容易引起注意……」
「你總是把我當小孩。」笑容驟斂,薛曜晴說:「師兄何時才能把我當成大人?你總是不懂我……」
我不懂你?你懂我嗎?厲琥心中苦笑,眼中景象開始變得扭曲,頭暈眼也花,就連近在眼前師弟的臉也模糊起來,手腳更是漸漸無力。
「不、不行……別衝動……不許去……」拼出殘餘的力氣,厲琥想抓住師弟,手指剛碰上對方身體,就被輕輕擋開。
「你是老虎,沒聽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嗎?」薛曜晴輕聲低笑著說:「你就是這樣優柔寡斷,所以,永遠只能追著我跑……」
「你……為什麼……這樣對我……」
為了那一堆身外之物?對於已經無法再深入思考的腦袋而言,厲琥無奈的承認,師弟以藥物牽制他的行為,讓人心底悲涼。
「師兄啊,我要永遠都跑在你前面,讓你怎麼追、也追不上。」師弟說,語氣揶揄,音量逐漸變小:「該是我的,就是我的。」
厲琥閉上眼睛,他想動,卻連挪一根指頭都不能,隱約覺得師弟將自己扶上柔軟的床鋪,還蓋上了被褥。
「別……」師弟,別一個人。
恍惚中,又聽見薛曜晴在耳邊嘲弄似地說了句話。
「……才不讓你追上呢……」
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