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虎,奪了情 1
    巴掌大小的紫翡翠觀音像握在手中,厲琥手掌撫愛似的輕摩過薰衣草色澤的冷玉,玉石特有的沁涼直達心裡。

    此尊觀音像的造型清風秀骨,迥異於一般世人所認知的莊嚴儀相,卻是嫵媚多姿,上身披羽狀外張的天衣條帛,飄帶波動衣褶流暢,頗有宋代大足石刻「媚態觀音像」的天真神態。

    不自禁地將紫羅蘭翡翠觀音像取近眼前,細看觀音的微妙表情,其眉梢嘴角流露出的內在喜悅,襯得相貌秀美祥和,半斂的眼眉幽思含情,怎麼看怎麼像那個人。

    不自禁的,厲琥自己的心也柔和了,又將觀音像稍稍高舉過眉,細看他的姿態。

    這尊像仍保有男身觀音像的特徵,體態均勻,上半身微微側傾,顯得腰身細膩,厲琥想起了年少時跟那個人一起在院中練功時的情景,當時只覺得好看,如今細細回想,對方光著膀子的身軀布著細汗,那模樣其實性感的驚人。

    如今漸行漸遠,幾年間跟對方重逢也沒幾次,於是恍惚之間,竟然將他跟這觀音像重疊了。

    這就是他對這觀音像愛不釋手的原因?

    門外頭有人敲門。

    「老闆,出門的時間到了。」部屬以英文提醒著。

    「好。」厲琥短促回答,隨即將觀音像鎖回辦公室秘密隱藏的保險箱裡。

    這裡是美國內華達州的拉斯維加斯,美國黑幫流刀組其下的支會鐵鴉會設於該處。

    流刀組組長對古物珍寶有異樣的狂熱,設了鐵鴉會跟烏鬼會,鐵鴉會負責暗中處理無法上檯面的美術品贓物流通買賣,至於烏鬼會,則收集世界各國古物及盜墓情報,將第一手資料上報給組長。

    如果有買不到的寶物,那就用偷的,鐵鴉會跟烏鬼會訓練出兩位國際級水準的小偷,一個叫花豹,一個叫黑貓,憑藉高明的輕功及武技,偷遍天下無敵手,甚至可以接受委託替人偷盜,只要委託主出得起價錢。

    可惜的是,兩小偷雖然偷遍世界,卻在齊聚某海島時,兩顆心也都被人給偷走了,從此長留該處,呈半退隱狀態,跟心愛的另一半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

    把他們的頂頭老闆兼同門師叔給氣死了,卻也無可奈何。

    現在把話題轉到花豹的老闆、也是鐵鴉會會主的厲琥這邊來。

    厲琥,年紀約三十出頭,雖是東方人,卻因從小習練中國功夫的緣故,體格剽悍壯健,鷹隼般的俊厲外型極富男性氣概,為人並不多話,卻給人可靠實在的感覺。

    這樣的他可是國際刑警長期關切的對象,只是他為人低調,做事手法明快且隱密,一直沒給執法者提供足以起訴或扣押的罪證。

    如今華燈初上,拉斯維加斯進入光華燦爛的夜生活裡,厲琥帶著兩名手下進入此地最頂級的某賭場大飯店裡,這是由流刀組幕後出資的奢華飯店。

    據說此飯店花費了三十億美金打造,外觀金碧輝煌,滿溢高貴的氣派,雖不免有財大氣粗之感,但是裡頭的造景及秀場全不對外開放,隔離開觀光客,讓裡頭的住客保有私密及安全感。

    流刀組,是美國極有勢力的黑幫組織,在美國立幫已有數十年之久,組長及各重要大幹部皆為日本人,每年一次的聚會是慣例,會邀請派駐在全美各處的首腦人物來參與。

    不例外,這樣的聚會總會引起美國FBI及CIA等等組織的高度關注、加強戒備。不過黑道與執行公權力機構,總會在某些方面達成微妙的平衡,彼此不挑釁,可一旦對方越過界線,那麼,和平的假象會立刻被戳破。

    拉斯維加斯算是厲琥的地盤,他也負責聚會的維安,派出了鐵鴉會的手下,定時定點在飯店周圍巡邏,自己則西裝筆挺的進入飯店參與聚會。

    二十八層樓的宴客廳裡,賓客寒暄其間,流刀組組長的隨扈過來對厲琥耳語,說組長想見見他。

    「是。」厲琥應答,隨即跟著隨扈快步走入宴客廳旁另行闢建的貴賓休息室裡。

    年過半百的組長天海津坐在真皮沙發裡,穿著傳統的男性和服,分趾布襪及木屐顯示他遵循傳統的堅持,抬頭紋明顯的額頭下,有陰戾隱在半灰白的眼底。

    他身後不遠處有大片觀景用的落地窗,窗外燈影燁燁,就像有只天外之手在濃墨一般的海水裡,不厭其煩地灑下大把鑽石,讓此城市以孔雀般爭強好勝的開屏心態,向天地展現絕代佳人的風姿。

    天海津的女兒天海惠正在落地窗前輕啜著一杯金黃色香檳,素以艷美聞名的她在厲琥進入後,半回身,給了個比美朝霞璀璨的笑容。

    厲琥對她微微點了點頭,逕直來到天海津的五步之遙處,躬身行禮,喊:「組長。」

    天海津擺了擺手,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厲琥,眼珠閃爍,他掌理黑幫多年,熟諳製造出恫嚇、威脅、示警等等的現場氣氛,此刻用在厲琥身上,得到的卻只是對方波瀾不驚的沉著。

    這是厲琥被組長欣賞的特質之一,萬物崩於前不改於色的冷靜,銳氣深斂,隨時有股待發如繃緊之弦的反應力,一舉一動之間,連點疏虞都不曾透露。

    組長沉默了多久,厲琥就靜穆了多久,沒有一絲不耐。

    終於,組長以流利的英文問:「厲琥啊,最近我聽到了個有趣的消息。」

    看似不在意的問起,就好像他不過是隨口找個開場白,問問外頭天氣如何罷了。

    「哦?」厲琥連根眉毛都沒動。

    「不久前你跟曜晴同時間派了花豹跟黑貓出國去找東西……聽說是觀音像,名不見經傳的觀音像……有偷盜的價值嗎?」

    曜晴指的是薛曜晴,也就是黑貓的老闆,烏鬼會會主、厲琥的同門師弟。

    「不過是我飛鸞門第一代師祖渡海來時攜帶的紀念品,因為窮困而賣掉了,他老人家交代我後代弟子,若有能力,一定要將之尋回,我跟師弟只是謹遵師訓而已。」厲琥淡淡地答。

    組長很仔細地看著厲琥的表情,他回答的有分寸,沒有一絲一毫心虛或閃躲的表情,組長手指頭敲著膝蓋,衡量著厲琥話裡被隱藏的部分,又再度挑著話頭問。

    「你們師父老薛跟我也有些交情,兩人把酒言歡不下數十次,曾經在酒後說過些火燒圓明園的故事……」

    厲琥半垂頭盯著地板,回答:「的確,本門師祖原本是圓明園內管事的太監,鴉片戰爭時,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兩天兩夜,他僥倖逃了出來,當時籌措盤纏,所以偷盜了園裡的物品以供變賣……」

    聽到這裡,組長很意外的插口點頭道:「果然是圓明園內的寶物啊。」

    「是,師祖因為偷盜主子之物心懷愧疚,臨死前交代本門弟子有朝一日,若是能得知觀音像下落,務必將之送回去,他老人家方能含笑九泉。」

    「呵呵……」組長低聲笑,笑完,貴賓室重新落入靜謐裡。

    半分鐘後,天海惠娉婷朝厲琥走來,削肩立領晚禮服,將她婀娜的嬌軀顯弄得恰到好處,上臂堅韌的肌肉卻又透露出一種訊息:這女人其實沒有她表現的*非~凡*那麼柔弱。

    流刀組上上下下都知道,天海津所生的六名子女各有所長,其中唯一得其武藝真傳的就是天海惠,她甚至主導流刀組設立了櫻兵社,裡頭成員全由她一手調教,專職暗殺滅口等地下工作,是頗令CIA頭疼的一個單位。

    「厲大哥。」送上一個盈盈淺笑,天海惠說:「下個月我跟薛大哥就要訂婚了,對你,我只能說聲抱歉……」

    冷如冰山的臉龐終於稍微牽動了下,隨即又恢復淡漠,說:「不,惠小姐跟曜晴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謹先致上我的祝賀之意。」

    天海惠回頭往自己父親處挑了下眉,傳達了某種暗示。

    組長說話:「跟曜晴比起來,我更欣賞你,只是你們同為老薛的愛徒,少年英雄,同時來跟阿惠求婚,這點我很難抉擇。」

    厲琥牽動嘴角,擺了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哪想跟天海惠求婚呢?這女人條件雖好,卻太過厲害精明,不是他想攜手共度的對象,他理想中的對象是~~

    是~~

    不,放棄了的,那就別回頭。

    那麼、求婚事件是怎麼來的?

    數月前組內大開宴席,天海惠、薛曜晴、他跟一群年輕的組員在一塊,大家喝酒瞎起哄,也不知道怎麼搞的,變成他跟薛曜晴兩個爭相對天海惠求婚去了。

    仔細回想,一開始是天海惠在宴席裡說欣賞厲琥,從小愛跟自己爭東西的師弟聞言立即湊過來,說他薛曜晴人也不差,請天海惠重新考慮一下,這事後來傳到組長耳朵裡,沒多久把師兄弟兩人給召到面前。

    組長的意思是,厲琥跟薛曜晴雖然沒有相當的家世,卻是難得的人才,他樂見兩人進入流刀組的家族核心之內,婚姻是個好契機。

    天海惠本身也不做決定,將難題丟給父親處理。

    組長給兩人公平競爭的機會,當時香港正舉辦一個國際珠寶展,其中一套鑽石飾品套組,是某國設計師生前最後一組作品,價值連城,收藏者只提供展示,不出讓。

    組長要兩人來比試,分別派出手下愛將花豹跟黑貓,誰能奪取鑽石套組獻上來,誰就是流刀組長的乘龍快婿。

    厲琥騎虎難下,只好真派了花豹去辦事,後來卻是黑貓拔得頭籌,取了贓物由薛曜晴交了上去。

    往事回憶至此,由不得他苦笑。

    組長說:「我話說出口了就不收回,曜晴達到了我的要求,我若因此刁難,反而失威信,只好委屈你。厲琥,就算不是我的女婿,只要你忠心,將來我也絕不會虧待你。」

    「感謝組長提拔。」厲琥說完,眼角瞟了瞟天海惠。

    師弟真要跟她結婚嗎?

    事情終將往可笑的地步發展。

    宴席之上大家坐定位,組裡自有上下尊卑,同層級的幹部同坐一桌,沒人敢亂分際。

    某個穿白色西裝翩翩瀟灑的人遲到了,身影有些侷促,加快腳步朝厲琥而來,後者不著聲色將身旁椅子拉開。

    這椅子一直是空的,沒人來坐,所有幹部都知道,這兩人若是身旁有空著位子,千萬別不長眼去佔位,因為,沒人敢站在他們中間承受刀來劍往的口頭攻擊。

    大家心知肚明,厲琥跟薛曜晴是同門師兄弟,若是受邀參加正式的場合,最後一定會湊在一起,言語上針鋒相對,誰也不讓誰,那種氣氛極詭異,卻又詭異的融洽。

    這很正常,兩人從小就生活在一起,十二年級畢業後沒申請大學,就直接被流刀組給延攬,也不過一、兩年的工夫,組長讓他們分別在拉斯維加斯及加州設立支會,從此兩人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

    雖然兩人平日各忙各的少見面,卻又明爭暗鬥的厲害,比如說天海惠的爭奪戰,比如說他們手下愛將各受主子的慫恿而較勁,大家都搞不清楚,這兩*非@凡*師兄弟的交情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爭奪、較勁,偶爾認真偶爾戲謔,卻從未到達撕破臉的程度,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對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湧視而不見,除了不久前的求婚事件。

    本來可以用開玩笑的態度來面對那次的事件,卻因為組長出面了,天海惠因此成了競賽中的獎品,逼得兩師兄弟不得不正視之。

    真是笑話,厲琥看著身形翩翩的師弟來至身邊,心底慨歎:的確是大笑話。

    薛曜晴不偏不倚一屁股往師兄旁的空位坐下,撥了撥頭髮,說聲:「師兄。」

    厲琥仔仔細細看著師弟,英挺飛揚一如往昔,斜斜上鉤的細長鳳眼為他加添了些俊秀脫俗的神采,卻在眉目靈動之間,傳遞出難以言喻的邪氣韻味,一種超越性別的韻味。

    清淡的古龍水味鑽進了鼻腔,是薛曜晴慣用的男性淡香水,淡淡木質的芬芳味,在金屬與木石林立的冷硬都市裡,渲染出溫暖的色調。

    這味道讓厲琥心情更好,就像是處在陌生的環境裡,本來有些慌張,卻突然發現某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東西出現眼前,心就突然定了。

    他有些恍惚的想起了下午時,掌中恣意撫摸的紫羅蘭翡翠觀音,超越性別的美感,不只出現在男相女相皆宜的觀音像上,也同時出現在師弟身上。

    似乎有些瘦了……厲琥比對上次見到他時的臉頰豐厚度,忖測著。

    「好渴。」薛曜晴說了句中文,濃厚的京片子味,不由分說搶了厲琥身前的一杯什麼就往口裡灌。

    兩人在一起時習慣說中文,這一點也容易將滿座以英文交談的其餘人等給隔絕在外。

    「組裡聚會是大事,下次別遲到了。」厲琥說,突然間看見他左手腕上的一支Patek Philippe的腕表,壓低了眉頭問:「換過新表了?」

    「惠送的,說我快要成為她的丈夫,身上配飾得更稱頭些,所以就把原來的舊表給換下了。」

    薛曜晴在說到「她的丈夫」時,上半身大剌剌的往椅背大靠,下巴順勢往師兄方向一仰,給了個輕佻又放縱的暗示,彷彿在說:瞧,這次我又贏過你了。

    厲琥沒說話,師弟手腕上的原來是支CITIZEN鏤空機械男表,他很清楚那樣式,因為是自己剛進入流刀組,戶頭匯入第一筆金錢時,買來送給師弟的。

    便宜的表,是師弟硬纏著自己買下的,這幾年見他那麼戴著,不因為已經攢了大筆金錢而換掉,以為他會這麼戴到棺材去,沒想到~~

    沒什麼怨不怨懟的,師弟要結婚了,這世上除了厲琥外,他開始會陸續增加自己的親人,包括兒女、包括孫輩……

    該為他高興才是,可厲琥卻悲哀的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

    「你不問我舊手錶哪兒去了?」薛曜晴雙眼燁燁發亮,一副「你問問看啊你問問看」的雀躍。

    「新表太*非#凡*貴氣不適合你,就像猴子戴禮帽,假充文明人。」師兄冷著臉說出故意欺負人的嘲諷話。

    「你啊,你才是猴穿衫變成人,最愛裝模作樣。」師弟也不是省油的燈,反諷回去。

    唇微抿,師兄覺得冷冷的心底深處有點熱熱的東西,像被黑霧籠罩的夜空中,突然間一點星火兒朝上竄躍,只一小點兒,卻比白日間的太陽更加輝耀明亮。

    他按捺下情緒裡隱藏的雀躍,回答:「你說錯了,我是老虎,不是猴子。」

    就聽薛曜晴碎碎念:「……名字裡頭有老虎了不起啊……老爸真是的,為什麼不給我取個薛龍薛豹的名字呢……龍爭虎鬥,我就不怕你啦……」

    「改名叫薛狐狸吧,你是只滑頭的狐狸。」

    「哼!」薛曜晴轉頭不理他了。

    宴席很快開始,組長依照往年的例子,也不多說什麼,只揮手讓大家享用佳餚,觥籌交舉酒酣耳熱,很快,容納數百人的宴客廳裡的氣氛愈來愈活絡。

    跟冷酷的厲琥不同,薛曜晴他天性八面玲瓏,是那種很容易就跟陌生人攀談且交上朋友的人,就見他跟同桌的幹部一一敬完酒又招呼著用菜,等輪到身邊的厲琥時,他已經至少八杯小酒下了肚。

    「少喝些。」厲琥忍不住勸。

    「師兄別生氣……敬、敬你……」薛曜晴舉了自己杯,也強迫厲琥舉起他的,習慣性碰了碰酒杯後,一飲而盡。

    厲琥意思意思抿了抿杯口,他習慣保持警醒,不喝太多酒,尤其在師弟面前。

    薛曜晴可能真喝得多了,吃吃笑,臉頰有酒氣醺騰的嫣紅,俊秀的臉上及細長的一雙鳳眼都染了丹葩之色,相當的……

    瑰麗,對,瑰麗。厲琥在心中想著他學過的中文詞語,找了個或許不適合形容男子的詞彙。

    猛地那張臉頰靠了過來,酒氣濃厚的呼吸直接噴上厲琥的臉。

    「幹什麼?」他皺眉,卻未表露厭惡,只是伸手輕輕推拒,不讓對方整個人投到自己懷裡。

    薛曜晴就是拉長脖子,拉近自己口與對方耳朵的距離,酒氣更是濃郁,含著熱度,像是條熱手帕按摩上了冷峻的臉龐,削減了冰牆些許的防禦。

    「師兄啊……觀音像有……兩尊呢……」小聲的,用只有兩人聽得清的音量說。

    「嗯。」厲琥對此點不發評語。

    這點當初的確震驚了他,四代師徒口耳相傳的秘密,卻不知道在哪一代間的環節出了錯,導致師兄弟倆一直認為翡翠觀音像只有一尊,名為鏡花水月。

    直到花豹將觀音像送回來,由他口中得知翡翠像竟然有兩尊,另一尊則由黑貓輾轉送到了薛曜晴手上,師兄弟兩人似乎為了天海惠的事產生了些隔閡,兩個月間沒專程為這事通過電話。

    沒想到薛曜晴卻於此刻問起,想起他的狡猾刁鑽,厲琥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所以……咱們是不是該合作呢?」薛曜晴勾著嘴角笑的樣子有些奸詐。

    「怎麼合作?」厲琥淡淡問,順道注意同桌的其他幹部有沒有注意到這裡。

    沒有,那些人吃吃喝喝喧鬧不已,沒一雙眼睛投過來。

    薛曜晴貼得更緊了,說:「……把你那尊給我,我去找東西……」

    「誰知道你會不會單獨吞了那些東西?我不信任你。」厲琥毫不假以情面,直戳師弟的缺點。

    師弟表面看來光亮堂皇,其實在人格上有個小缺點,他為人小氣愛錢,錙銖必較,利之所趨有錢必賺,別人不知道,他厲琥卻清楚得很。這幾年師弟靠著烏鬼會的勢力及人脈,早為自己攢了大把大把的金錢存在瑞士銀行裡。

    厲琥倒是很能理解師弟的心態,師父武功高強,卻少了天花亂墜的本事,對功夫著迷的西方人,都被城市裡的空手道館或跆拳道館給吸引了去,三人的生活常因此青黃不接,也因此長大後的師弟對物質有不安全感,拼了命存錢。

    私心裡,厲琥其實覺得師弟這點執著是滿可愛的,愛錢總比亂花錢好。

    至於薛曜晴這裡,他聽了師兄的指責,有些心虛,掩飾性的乾笑。

    厲琥歎了口氣,轉而要求:「不如把你的觀音像給我,東西我來找。」

    「才不!我的觀音像是我的!」師弟態度堅決了起來,卻又故意說:「這樣吧,師兄,你求我……我要高興,把這事情委託你做也不是不可以。」

    「不要。」厲琥拒絕。

    薛曜晴生起氣來:「喂,你求我一下會死喔!就求一下,說師弟你答應我成不成啊?」

    厲琥搖頭,轉而訓起話來:「三十歲的人了,別學小孩子撒潑。」

    薛曜晴擺出了憤懣的表情,咕噥著抱怨:「你也不過大我一點,卻愛倚老賣老……有點行動力可不可以?!」

    跟行動力有什麼相關?厲琥想問,卻沒問出口,師弟的思考力跟時下的年輕人差不多,飛揚跳脫,少了穩重感,跟自己截然相反,這樣的他適合結婚嗎?

    所以,自己持有的觀音像不能輕易交給他,這牽涉一件大秘密,關係到大批寶藏,以師弟見錢眼開的個性,到時瞻前不顧後的尋寶,反倒危險。

    最讓厲琥擔憂的是:師弟馬上要成為天海津的女婿,翁婿一家親,這件秘密若被天海津知道,以其人對古珍寶物癡迷的程度,若是師弟真的取得寶藏,他下狠心殺了師弟來獨佔都有可能。

    厲琥自身對寶物錢財並不執著,只是盤算著:等師弟結婚了,他無所執著,到時再出發去尋寶,分成四份,兩份給同門的花豹跟黑貓,自己的跟師弟的存在一塊兒,若是哪天流刀組垮了,師弟會需要更多的錢財來安身立命。

    厲琥答應過師父,要好好照顧他的獨生子,師弟是師父的獨生子,沒錯。

    宴席持續了至少一個多小時,客人都喝了酒,場面愈見混亂,許多人離開了自己的位子到其他人桌上去敬酒,或是交換些檯面上檯面下的情報。

    好動的薛曜晴卻一直沒離開,跟同桌人隨口聊天,又有一搭沒一搭抓著師兄說話。

    「花豹在鐵鴉會混得不是很好啊……免費幫外國警方做事……換取特赦……師兄,他跟著你後,都……變笨了。」薛曜晴醉到幾乎是半趴在酒桌上,卻還是露出半張臉,找到揶揄師兄的話題。

    「你的黑貓呢?不也在半路發情,出任務期間找了張長期飯票讓別人養,不打算回來了。」厲琥說。

    薛曜晴臉頰氣到鼓起來,小聲叫罵:「他……他跑得遠遠又怎麼樣……你當心啊師兄……」

    「當心什麼?」

    「當心我偷……呵呵……我偷竊的本領也不比……黑貓差……」吃吃笑著,薛曜晴醉眼朦朧,抓著厲琥的衣領,口齒不清地說。

    望著他愈湊愈近的臉,厲琥的焦點就只在那一雙開開闔闔的唇瓣上,薄厚適中的唇,因為喝了過多的酒而潤澤,那仰頭的角度其實剛剛好,厲琥只要適時的低下頭,或許也能偷取一個小小的、惡作劇似的輕吻。

    他不敢,逃避似地半轉頭去,喉嚨乾燥了,導致他後來的問句帶著沙啞的焦渴。

    「你到底想偷什麼?」

    薛曜晴上半身輕輕退開,狡獪在眉梢一閃而逝,他舔舔嘴唇,低聲說:「沒……不過想讓你追……追著我跑罷了……」

    「淘氣。」師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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