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台車緩緩駛入巷子裡,最後在一棟漂亮的房子前停了下來。
"我家到了,今天真的很謝謝你。"黃靜低聲說道。"等等我讓計程車載你回去。"
"我先送你進去。"魏重元將車子熄火,把鑰匙交給她後下了車,他看著她的房子。"原來你住在我以前讀的大學附近,怪不得看起來有些眼熟。"
雖然他不記得自己大學四年來曾有繞進這條巷子裡過,但他對這房子的確有印象。
黃靜眼中閃過一絲陰鬱,卻沒說什麼,僅是走至門前,取出鑰匙開了門。
她本想將他留在外頭的,可想想又覺不太禮貌,只好又轉頭問:"計程車來這裡要一段時間,你先進來坐一下吧!"
"嗯!"魏重元正對這房子感到好奇,所以想也不想的便點頭眼上。
只是當他一進門後,就愣住了。
屋內是暖系的色調,寬廣的客廳裡,木製的傢俱上鋪著碎花布料,電視機旁的漂亮花瓶裡還插著鮮花,空氣中飄著若有似無的香氣。
他從沒想過在公司裡向來嚴肅死板的黃靜的房子,居然佈置得如此溫暖舒適。
"你先坐一下,我去找電話號碼簿。"黃靜將他一個人留在客廳,上樓去了。
屋中的擺設,和黃靜平時給人的印象實在差太多了。
魏重元在客瞧裡繞了一圈,心中的不解越來越深。
他若有來過這裡,不可能會沒有印象但為何他明明確定不曾來過這裡,這空間卻給了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就連那放置在門邊的鞋櫃也是,他甚至有種感覺,像是記得那鞋櫃中最下層的木板壞掉了
當他回過神時,他的手已搭在鞋櫃的門上。
"咿呀"一聲,他將鞋櫃打開。
鞋櫃中如他所想的一樣,共分成五層,只是最下層的板子卻是好的。
"我真是多心了。"他拍了拍自己的額,"我怎麼可能有來過這裡!"
他蹲下身,伸手摸了一下那塊他以為壞掉卻是完好的木板。沒想到那木板竟輕輕一碰就塌了,還發出不小的聲音。
"你在做什麼?"黃靜一下樓,便看到他蹲在鞋櫃前,詫異的問著。
"對不起,我剛不小心碰了一下,結果你的鞋櫃就壞了"他指著那塊掉落的木板,歉然的說。
"喔!那個啊!"她淡淡的看了木板一眼,"沒關係,它本來就是壞的,我先前只是把它輕輕放上去而已。"
魏重元一凜。
"不管它了,我先替你叫叫看計程車吧!希望還叫得到。"她抱著厚厚的黃皮電話號碼簿,走到電話前坐下。
"這雙運動鞋,不是你的吧?"魏重元看著鞋櫃裡一雙有些舊了卻保存良好的白色球鞋,忽然問道。
那雙鞋太大,是男人的尺寸。
黃靜抬起頭,瞧見他所說的那雙球鞋,臉色微變。
隔了一會兒,她才說:"那是我男朋友的。"
她看似平淡的語氣中,藏著壓抑過的哀慟。
這消息令魏重元意外極了。
"我沒聽說過你有男朋友。"他脫口而出。
她每天都在公司待那麼晚,怎麼也不像有男友的人。
而且奇怪的是,在聽到這消息時,他的心竟有些刺痛。
"你沒聽說過很正常。"她扯了扯唇角,"他四年多前就死了。"
四年多前
那是她到公司之前的事了,難怪。
他心中悶痛的感覺更嚴重了。明知不該,他卻管不住自己的嘴,"他是怎麼"
"車禍。"她很快速的說,低頭翻著電話號碼簿。"那天早上他出門後,就再也不曾回來了。"
看著她故作堅強的模樣,他感到很愧疚,"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提起你的傷心事。"
"無所謂,反正我早該忘記他了。"她聳了聳肩。
可是你並沒有。他在心中默默的想著。
他看得出她還是很愛那個男人。
黃靜習慣性的靠進沙發椅背,然而背上卻忽然傳來一陣劇痛,讓她疼得抽氣。
"你怎麼了?"一直在注意她臉上神情的魏重元立即看出了她的不對勁。
"沒,我沒事。"她直起腰,不想再讓他有機會管她的事。
"說謊。"太清楚她逞強的性格,他知道她沒說實話。
"總之,這不關你的事。你不需要等等,你做什麼?"黃靜錯愕的看著他走至自己身邊,拉扯起她的襯衫,連忙出聲阻止。
"我想起剛剛那個男人有用鋁棒打你。"他暗自懊惱自己的粗心,在醫院時居然忘了這事。
他不顧她的掙扎,硬是將她按在懷中,拉開了她的衣服。
"等一下,你不能"她的動作太大,碰痛了傷處,又是一陣疼痛襲來。
"都傷得那麼嚴重了還說沒事,"他隨著她背上那大片黑青色的瘀血,再也無法維持冷靜。
這女人實在是很令人生氣。
黃靜又羞又急,想掙脫他的懷抱,"那瘀青過幾天就會自己消了——"
"你家醫藥箱在哪?"他打斷她的話。
"醫藥箱?"她愣了一下,又開始掙扎,"我自己去拿就"
"在哪?"他發現對她不能太好說話。
"書架下面的櫃子。"知道拗不過他,她只得乖乖回答。
魏重元放開她,轉身去拿醫藥箱。
黃靜真的搞不懂他在想什麼?既然不喜歡她,又為何要大費周章幫她這麼多忙?
"不用把衣服穿上了。"他拿著醫藥箱走回來。反正上藥還不是要再脫。
正想拉上衣服的黃靜僵在原地,臉上驀地浮現紅暈,"那個,我、我想我可以自己"
她羞澀的模樣令魏重元今晚的心情首度好了起來。
"你想說你可以自己來嗎?"他覺得自己已經快摸透她的性子了,"我倒是很有興趣知道你打算怎麼上藥。"
對她,不強勢一點真的不行。
"可是這樣真的太麻煩你了。"她顫聲的說,無法想像對她冷淡了四年的他替她上藥,而且還是背上的傷。
"你也知道麻煩?那就請安分的讓我替你上藥。"他拿出醫藥箱裡的棉花棒,吸了滿滿的優碘。
他站在她身前,讓她的頭貼在他腹間,手臂自她的肩頸上方繞過,以棉花棒擦拭她的傷處。
黃靜不再說什麼,她一手將被脫下的襯衫抱在胸前,一手緊緊揪住他的衣角。
她的身體因不安和疼痛而微微發抖著。
魏重元注意到,她雖然年過三十,但那身嫩白的肌膚卻如同少女般細緻,也因此她背上的黑青色更顯得刺目。
靠她靠得如此近,他輕輕吸氣,便有熟悉的一股暗香竄入鼻間,就好像,他曾這般貼近她無數次
魏重元忽然有些恍了神。
當沾了藥的棉花棒觸及她瘀青的傷處時,他感覺到她全身都僵硬了起來。
"很痛嗎?"他忍不住問著。
"有一點。"她白著臉回答。
其實是非常痛,可她不希望造成他的困擾。
"明明就很痛為何不說?"魏重元很無奈的歎了口氣,"別老是選擇把事情藏在心底,獨自一個人承擔好嗎?"
話一說出口,兩人都愣住了。
他是不懂自己怎麼會說出這樣充滿眷戀的話,她則震驚他竟說出和四年多前一模一樣的話。
"你、你"她猛地仰望著他,"你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她滿心期盼的眼神讓他起了疑,開始試圖在腦中搜索著與她有關的記憶。
原來他還是沒想起來
黃靜失望的垂下頭,"算了,你就當我什麼也沒說吧!"
他仔細觀察她好一陣子,知道她不肯再多說什麼,才又拿起棉花棒,沾取藥水後替她塗抹在背上,這次力道刻意輕了很多。
許久,他確定傷處都有上到藥,終於開口,"好了。"
可是當他鬆手後,黃靜卻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似的,仍抓著他的衣角不放。
魏重元心念一動,伸手抬起她的臉。
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動作,黃靜來不及躲藏,自眼角滑出的淚就這麼被他瞧進眼中。
"你又哭了。"魏雖元輕聲的說。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見到她哭了。
"我只是太痛了。"她慌忙的說,伸手想擦去眼淚。
可他卻拉住她的手,在她還未能反應前,低頭吻去她臉上的淚。
當他溫暖的唇貼上她的臉頰時,她全身輕顫著。那久違的溫柔太遙遠,她幾乎忘了那份悸動。
魏重元的驚訝絕不亞於她。
他的身體比他的人更早一步做出了反應,吻她的感覺是如此美好而自然,就好像他曾做過許多許多次
他的唇輕柔的吻去微鹹的淚水,最後覆上她的唇。
他先前一定有吻過她,當他的舌竄進她愣住而微啟的唇瓣間時,他的腦中浮現了這樣的想法。
她的唇帶著淡淡的檸檬草香氣,是他最愛的味道,他甚至知道那是哪個牌子的潤唇膏。
她的舌因他的入侵而顯得慌亂不知所措,想躲卻更與他的交纏不清。
他有耐心的安撫著,以舌細細舔繪她潔白的貝齒,在察覺她的鬆懈後,才更進一步吸吮起她軟嫩的小舌。
黃靜只覺得腦中昏沉沉的,一時間什麼都不能想,也沒法反應。他的氣息是如此清爽而乾淨,就像他的人一樣,太容易讓人沉溺其中。
魂重元越吻越不可自拔,他勾出她羞怯的舌,以唇輕輕含吮摩弄著。不知為何,他就是知道那會引起她的強烈反應。
果然,那立刻使她渾身輕顫起來。
黃靜捉著他衣袖的手用力收緊,呼吸變得紊亂。
現實與虛幻間,她已分不清,也不願去思考後悔與否的問題,僅是憑著本能,依附她所深愛的男人。
她真的好愛他啊
"黃靜。"帶著一絲困惑的低歎自他的醇中逸出,"我們是不是——"曾經在一起過?
明知這個念頭太荒謬,他仍差點脫口問出。
她比他大了四歲,又是在發生了那場"意外"之後才在公司裡認識的,根本就不可能會是他四年多前自昏迷中清醒後惦記著的那個"她"。
"什麼都別問,好嗎?"隱約明白他要問些什麼,她啞著嗓子打斷。
這樣醉人的氣氛下。她不想面對那雙深情不再的黑眸,說出過往的點滴,好乞求一丁點卑微的愛情。
既然現在的他忘了她,也不再愛她,她不願用過去綁住他。
她是驕傲的黃靜,是就算獨自一個人也能過得好好的女人,愛情之於她,絕對不是必要的存在。
求來的愛情,她不要。
只是她沒有機會思考太多,因他再度吻住了她。
"不想說,就別說了吧!反正那也不重要。"他在她唇邊低喃著。
重要的是,他發現了自己對她的眷戀。
他很清楚那不僅是一時衝動而已,卻不知自個兒是何時對她有了不尋常的情感。
難道,他在自己還未發現前,就已經對她動了心?
忽然間,一股由胃傳來的疼痛令黃靜自沉醉中清醒。
她推開他,想站起身。卻手腳酸軟提不起力氣。
"你傷口又疼了?"見她臉色不對,魏重元關心的問道。
她搖搖頭,只說:"可不可以請你幫我拿餐桌上的蘇打餅乾?"
他看了她按著腹間的手一眼,臉色微凝,"你還沒吃晚餐?"
"忘了吃。"
忘了?好一個"忘了"。
雖然他們研發部的人總是忙得有一頓沒一頓,但她會不會太誇張了一點?
忙到十一點多才離開公司,還可以忘了吃晚餐?
他很想好好念她一頓,卻又擔心她空腹傷胃,只能快步走至餐桌前,拿起她所說的那包蘇打餅乾給她。
"謝謝。"她接過餅乾,輕聲向他道謝。
那拘謹有禮的模樣不知怎的讓魏重元覺得有些礙眼。
他朝廚房的方向著了一眼,不等主人說話,便逕白走了過去。
"你要找什麼?"黃靜呆了呆。
魏重元沒有答話,直接打開她的冰箱。
不出他所料,她的冰箱空蕩蕩的,只放了瓶牛奶跟幾片起司,其他什麼也沒有。
他拿出牛奶,倒入玻璃杯中,再放置微波爐裡加熱。
一切的動作都是那麼理所當然,他不覺得奇怪,黃靜倒看得怔了。
過去的事,他究竟記得多少?
她曾以為他將半年多的時間忘得一乾二淨,可現在看來,他似乎還記得不少事情。
"光吃蘇打餅乾太干了,喝點牛奶吧!"在她發愣時,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已遞至她面前。
她順手接過,輕啜了一口,溫熱的牛奶白喉嚨流入腹中,同時也暖了她的身體。
胃痛,似乎變得沒那麼難以忍受了。
她默默的喝完牛奶,又吃了兩三片蘇打餅乾後,便將東西部擱在桌上。
"謝謝,我好多了。"
"你只吃那麼一點?"他皺了皺眉。
"胃已經不痛了。"
她的回答讓魏重元的眉皺得更深了,"吃東西可不只是為了讓你的胃
『不痛'而已。"
這女人到底是如何活到三十二歲的?她根本不把自己的健康當一回事啊!
"反正我現在沒事了。"她將抱在胸前的襯衫抖開,穿回身上,"今晚謝謝你的幫忙。"
"你"對於她的固執,他實在不知該說什麼。
她明明年紀比他大,在公司裡也表現得成熟穩重,怎麼這會兒卻像個鬧脾氣的孩子?
"算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看著她倔強咬唇的模樣,他無奈的歎息。
再繼續留下,他懷疑自己會忍不住管她太多。
真不明白他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魏重元搖搖頭,走至門口。
黃靜咬唇瞪著他,看著他準備離去的背影,心中忽地升起了巨大的恐慌。
他要走了。
上次他也是這樣走出她的家門的,然後同時走出了她的生命,一去不回。
見他的手已搭在門把上,並轉開了門鎖,黃靜終於捺不住的開口,"等等!"
"怎"魏重元才回頭,便看到她自沙發上跳起,匆匆朝他奔來,並緊緊的抱住他。
"別走!"她的語氣帶著絕望的懇求,"別再離開我了。"
四年多前的景象和如今重疊。幾乎要將她的心擰碎。
她不要再失去他了,一次就已經太痛。
"黃靜,我"一向給人堅強印象的她,現在在他懷中卻哭得像個小女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要走"她想求他別再走出她的生命了。她根本沒有自己偽裝得那樣堅強。
"別哭了。"她的淚水對他太具殺傷力,總能讓他的心為她揪疼。他輕擁住她。
他們明明就沒有那麼熟,可他卻覺得像這樣摟著地輕聲安慰,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她的皮膚很白,稍微一哭,眼睛和鼻頭就紅通通的,白裡透紅的模樣看起來好可愛。
老天,他一定是腦子不正常了,才會覺得眼前這比他大了四歲的古板女人"可愛"。
唉!算了,奇怪就奇怪吧!他不在乎了。
魏重元順從了心中的渴望,再度低頭吻住她。
這次,黃靜不再像先前那般無措,反而將手攀上他的頸間,熱烈的回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