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是因為你們一直說我宅?」湛心倫認真道:「『宅』原本的意思是指對某個領域太過狂熱,甚至喪失一般的社交能力,所謂『宅男』和『奼女』給人的感覺本來就不好,你們一直說我宅,他當然覺得我很糟糕,不是個好對像一一」
「你就只知道這些有的沒的!」喔,會給她氣死!湛母氣呼呼道:「回家了啦!你好好反省一下,相親這麼多次都不成功,你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你到底還想不想嫁人?」
並不想。但湛心倫沒敢說出來,否則會被母親嘮叨到耳朵爛掉。
真的是她的錯嗎?管先生真的是找借口溜走嗎?管他呢,她只想回家寫稿。
管牧東接到電話通知,他弟弟出車禍,被送到醫院。
他趕到醫院急診處,看見弟弟坐在角落,跑過去。「呈弘?你沒受傷?」
管呈弘驚訝。「哥,你怎麼來了?」
五分鐘後,兄弟倆弄清楚來龍去脈,原來打電話的人弄錯了,被撞傷的是管呈弘的朋友阿裕,管呈弘只是輕微擦傷。
管牧東鬆口氣,但並不高興。「你為什麼和阿裕在一起?」阿裕是當初引誘弟弟走上岔路的人之一,他一直反對弟弟再和那些損友往來。
「我們是路上遇到,真的!我發誓!我和他在聊天,突然有輛車衝過來撞他。光哥剛來瞭解情況,好像是阿裕跟人結仇,他已經去處理了。」
「既然他去處理了,你就別再碰這事,知道嗎?」
「知道啦。哥,你就這樣跑來,相親呢?」
「當然提早結束了啊!」想起相親,管牧東低笑。「跟你說,這次跟我相親的,是常常來醫院裡的飼主。」
「嗄?哪個飼主?」
「她養一隻白貓,那隻貓被我結紮,每次來看診都咬我,你記得吧?」
「喔……」管呈弘想了想。「我只對那隻貓有印象。」
管牧東把湛心倫慷慨激昂的一番話講給弟弟聽,管呈弘聽得哈哈笑。
「這位湛小姐好妙,還垃圾分類咧!不過她講的也對啊,宅又沒犯法,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不同嘛。那你對她有什麼感覺?」
「嗯……以前我以為她很內向,個性溫順,今天發現她挺有自己的想法,表達意見的時候還有點沖,我覺得她應該是個感情豐富,有點頑固的人。」她振振有辭的表情,給他留下深刻印象,她像沉睡的湖,不去招惹誰,也不愛被招惹,但投下一顆石子,便蕩漾了,鮮活了。
「不過她好像對我沒什麼感覺。」她一副恨不得趕快結束整個荒謬場面的樣子,也沒正眼瞧過他幾次,大概是不喜歡他。
「只見面一次怎麼知道?而且她媽和劉阿姨講那些話,惹她不高興,她可能沒心情留意你,你要等她心情好的時候多多相處才准啊!我覺得她不錯,而且對動物有愛心的人通常都不差,我有預感,她很適合你。」
「我每次相親,你都有這種預感。」
「反正你要記得打電話連絡人家。相親之後,男方打電話跟女方聊一聊,這是基本禮貌。」
「我沒聽說過這種禮貌。」
管呈弘瞪眼。「反正你要打電話啦!覺得人家不錯就要把握!」
「好,我會打電話給她,至於你,阿裕的事別管了,我會探望他,你別和他接觸。」
「我知道。」管呈弘低聲道:「哥,我曾經走錯路,讓你很失望,現在我都改了,只希望看到你成家,有個好女人照顧你,我的願望只有這樣。」
「而我的願望是你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過得很快樂。」管牧東微笑,摟住弟弟肩膀。「你不必擔心我,顧好你自己就夠了。」
要他打電話給湛小姐,實在有點尷尬,雖然他是覺得她挺有趣,但她似乎不覺得哪裡有趣,相親時她說話用字簡潔、語氣短促,好像巴不得這場酷刑快快結束。
平常的她和相親時的她不太一樣,他有點好奇,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相親之後三天,湛心倫成天被母親轟炸。
「你跟人家講那是什麼話?先講單身有多好,人家不就以為你暗示跟他不可能?我跟你劉阿姨趕快轉移話題,你還跟我們大小聲,你想想這樣會給人家什麼感覺?你看管先生就這樣被你嚇跑了,你劉阿姨也很不高興,說以後不再幫你介紹……你喔,想讓我氣死是不是?」
她受不了,逃到青梅竹馬的鄰居好友元可昀的實驗室去訴苦。
「她們一直念我有多宅,聽得好煩,不出門就叫做宅,這太武斷了,我不能反駁嗎?」
「還好啦,你都待在家裡,是有點宅,但你人很好啊,宅不宅無所謂。」元可昀邊聽邊笑,她是大學化工系的副教授,留一頭俏麗的時髦短髮,乍看像個俊俏可愛的男孩。「在相親時倡導單身的好處,這種事只有你做得出來。」
「我是誠實說出心裡想法啊,不老實說,難道要說謊嗎?」
「說實話沒錯,但是沒修飾會把人家嚇跑的。」
「這樣就嚇跑的男人未免太沒用,不要也罷。」
「依我看,就像你說的,相親是以結婚為前提的認識,既然你打從心底排斥結婚,就很難用平常心去面對相親,也很難不帶偏見去評價從這個管道認識的男人。」元可昀下結論。「所以,你是故意讓場面難看,因為你根本不在乎結果怎麼樣。」
「……好吧,我也許是有點故意。」她是存心放棄,但相親是雙方的事,她等於白白浪費人家一次機會。這麼一想,她忽然對管牧東有點抱歉。「我本來就不想相親,都是我媽逼我去,以後我不去浪費人家時間就是了。」
「那一一你要拿這位管醫師怎麼辦?你不打算跟他約會嗎?」
「他怎麼可能會想約我?」她那天的表現,會讓哪個男人想約她嗎?湛心倫很懷疑。「而且,我跟他原本就認識,相親已經很尷尬了……」
「認識又怎樣?你說他條件不差,感覺不錯的話,試看看又何妨?」
湛心倫搖頭。「去相親是為了應付我媽,我沒興趣約會。」
「不管你遇到條件多讚的男人都不要?你是打定主意不結婚嘍?」
「你不也是嗎?」
元可昀笑了。「我還抱著一絲期望,要是真的遇到好男人,結婚也不錯,問題就是遇不到。唉,這個週末我也有相親飯,還指望你給我一點信心的說……」
湛心倫駭笑。「劉阿姨還能找到適合你的對象?」
元可昀是天才兒童,從小接受菁英教育,二十一歲拿到博士學位,眾人欽羨的優異表現,卻對她的婚姻路造成阻礙一一她太聰明,讓男人覺得自己無能,他們無法接受一個樣樣強過自己的伴侶。
「我也很驚訝她還找得到,搞不好跟之前的一樣,見面幾次就沒下文了。」元可昀聳肩。「沒有就算了,我單身也過得挺開心的,何況我跟你講好啦,到老時我們要是都沒結婚,要一起住,你和我和你的枸杞,我們好姐妹永遠在一起。」
「枸杞是男生。」湛心倫笑著更正。
「呸,它結紮了,是太監!不算男的!」
「你這樣說,它會傷心的……」
兩個女人說說笑笑,冷冰冰的實驗室裡充滿笑聲。
單身就單身,和好友一起住,相互照顧,這樣的人生也不賴,不是嗎?離開元可昀的實驗室,湛心倫不想回家聽母親嘮叨,帶著筆記計算機到學校的圖書館吹冷氣工作,直到傍晚才返家。
一回家,她就見弟弟癱在沙發上看電視。湛建宇見她,便衝著她嚷嚷。
「你去哪裡啊?我快餓死了,你跟媽都出去了,沒人煮飯給我吃……」
「沒飯吃,不會出去買嗎?」
「當然去買了啊,不然早就餓死了。」湛建宇嘮嘮叨叨。「我去面試回來,家裡一個人都沒有,去哪裡也不講一聲……」
「面試怎麼樣?」她每天幫弟弟查求職訊息,逼他寄履歷、去面試。
「都叫我回家等通知,我看就是不錄用的意思。唉,我在外面跑一天,熱死了,要是在家裡玩遊戲,說不定打到可以賣幾千塊的寶物……」
「說不定的事情就不要幻想了,有工作才踏實。」湛心倫走進廚房,水槽裡堆著用過的碗筷茶杯,碗裡還有幾口飯,她蹙眉。「你吃完飯怎麼不洗碗?」
「唉喲,我在看電視,忘了啦。對了,有人一直打電話找你。」
「誰?」該不會是編輯?「是男的,他沒講名字,我說你不在,他說晚點會再打來。」
「嗯。你不幫忙做家事的話,至少不要讓我更忙,洗碗這種自己能做的小事,下次就順手洗了,可以嗎?」
回答她的是客廳的電視聲。
湛心倫連氣都懶得氣了,開了水龍頭洗碗。為什麼有人能這麼理所當然地當少爺?當然是因為有人寵。從小,母親就只會使喚她做家事,養成弟弟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習慣,她若不做,弟弟也不會動手,最後依然是母親要收拾。
她打開冰箱取出食材,打算做炒飯,突然頭頂上喵嗚一聲,她抬頭,愛貓從冰箱上探出頭來。
「枸杞,餓了嗎?等等喔,我先做個炒飯。」貓跳下來,在她腿邊磨蹭,她悄聲道:「要是我加點瀉藥,讓他癱瘓的地方從沙發改成馬桶,你說怎樣?」
枸杞喵嗚一聲,像是附和。
她笑了,開爐火熱鍋子,剛打了蛋下去,電話便響了,她一面炒蛋,一手撈來無線電話。
「請問湛心倫小姐在嗎?」悅耳的男聲,有點耳熟。
「我就是,你哪位?」
喵嗚!枸杞突然喵喵叫,聲音憤怒,她不解,伸腳輕輕碰一下貓兒。
「喔,終於找到你了,湛小姐,是我,管牧東,我打了一整天的電話找你。我以為你都在家寫稿,沒想到你這麼難找。」
「有事嗎?」她直覺認為對方是為了貓打來。「枸杞下次看診是兩個月後吧?是不是要改時間一一」
「我不是為了枸杞打來,我是要找你。原本想找你吃午餐,現在只能吃晚餐了,你能出來嗎?」
她莫名其妙。「為什麼找我吃飯?」
電話那端靜了兩秒,因為管牧東很無言。相親後兩人見面吃飯聊天,這不是很常見的程序嗎?這還需要問原因嗎?一旁的弟弟猛對他比手勢,要他說話,他只好開口。「因為……我覺得你不錯,想跟你進一步認識。」
湛心倫呆住,才遲鈍地想到,他們相親過,現在他說覺得她不錯,想要進一步認識一一這表示他對她有意思?她忽然心跳加快,掌心發熱。
「湛小姐?」電話那端只剩油鍋的滋滋聲,她怎麼不說話?「對不起,但我不懂,你為什麼要約我?你……喜歡我嗎?」
「呃,算是吧,應該說是感覺不錯。我們原本就認識,可是不熟,不會經過一個相親,就突然愛上對方,但我覺得你不錯,很誠心想找你出來聊聊天,多瞭解彼此,你願意嗎?」她不是小說作者嗎?在這方面心思應該很細膩,怎麼還需要他說得這麼白?「喔。」她的心跳慢慢平復,原來,他只是覺得不錯,覺得有可能,就試著來約她,並不是她有何特別之處吸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