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燈如豆,越夜越冷疾的風由窗縫鑽入,讓那一簇不甚明亮的光源,隨風晃逸著不安。
凝著那晃晃火光,虛弱到極點的莫煦宗躺在榻上,思緒昏昏沉沉。
突然,一陣劇痛由肩上傳來,他蹙眉低嘶了聲。
「怎麼?我弄痛你了嗎?」拿著藥粉的丁笑蝶聞聲,猛地僵頓住,不敢再動。
好不容易攙著相公進房後,她一刻不得閒,趕忙弄來淨水幫他處理傷口。
在相公的指示下,她由屋裡某個隱密角落取來一隻木盒,盒中有著各色丹瓶,也不知功效為何,讓她瞧得眼花繚亂。
「沒事,你繼續。」瞥了她一眼,他低聲道。
「噢。」丁笑蝶輕應了一聲,動作卻不自覺又放輕了許多,看著相公依舊死白的臉色,她憂聲問:「相公,真的不請大夫來瞧瞧嗎?」
莫煦宗肩上的毒雖已吸出,但留著兩個血洞的肩頭,紅腫得可比供桌上的紅燭。
她很擔心,光敷藥粉,不請大夫真的好嗎?
迎向她憂心忡忡的眼神,莫煦宗沉默了許久才說:「我……有話得告訴你。」
黑溜溜的眸子轉了轉,丁笑蝶直覺認為,相公是準備告訴她,他是如何受傷的事。
其實她心裡一直存在著疑惑,十分好奇,足不出戶的相公究竟是如何受傷的事。
「相公你等等哦!先讓我幫你包紮好,這樣我才能專心聽你說話。」她加快手中的速度,動作卻更加小心謹慎。
莫煦宗一愣,頓時有種啼笑皆非的錯愕。
她興致勃勃、像是期待他說出多麼精采的床邊故事的語氣,讓他原本持續下墜的沉重心思陡地頓住,卡在心頭不上不下。
他的密探生活是很精采、刺激,甚至充滿了血腥、暴力,但絕對不會是她所期待、想聽的。
不知相公內心想法,丁笑蝶迅速為他包紮好傷口,收拾整理好四周,才挨回他身邊道:「相公我好了。」
她水亮的杏眸閃著興奮光采,那純真稚嫩的模樣,讓莫煦宗不由得反覆思量,究竟該不該對她坦誠。
他的身份一向是秘密,稍有行差踏錯,牽連的不止是聖上……
他以為自己會一直保守這個秘密,直到皇上不需要他,宣命卸下「繭惡密探」的身份為止。
但今晚,在生死交關之時深切感受到丁笑蝶重情重義的一面,他無法再騙她,想對她……坦誠。
「相公你在想什麼?」久久等不到他回應,丁笑蝶問。
他回過神,沉吟了好一會兒問:「你確定你真的想聽?」
陷在坦白與否的自我拉拒中,莫煦宗赫然驚覺,他對丁笑蝶的憐惜,已超過他冷情性子該有的反應。
是因為她這幾個月來的付出,又或者是她為他吸取肩上毒液的毅然決然?
或許滴水真能穿石,她對他的珍視,穿透他心底深處那最冷硬的一部分,在不自覺中,心頭冷硬的一處早已柔軟,他根本不忍見她傷心難過。
不明白他的顧忌,丁笑蝶央求著:「相公你快說、快說,別再吊我胃口了!」
莫煦宗深深凝著她急切的模樣,無法想像,她是否可以接受自己的相公,是個為了任務而殺人的人。「受傷背後的原由,或許不如你想像那般……單純。」他酌量開口,心裡猶顧忌著她的感受。
「什麼意思?」看著他沉肅得緊的神色,丁笑蝶跟著緊張了起來。
「知道了所有事後,你……願意替我保密嗎?」他開口,語氣低沉而慎重。
癡癡看著相公認真的神情,丁笑蝶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保證。「相公放心,我不會告訴公公婆婆,免得他們擔心。」
他緊繃的神情並沒有因為她的允諾而稍有鬆懈。
「不止這點。」
全然不理會他淡蹙俊眉的黯淡,丁笑蝶好訝異卻也好興奮,無法隱藏他願意與她分享秘密的興奮。
「還有第二個秘密哦?」
她閃亮的眸中藏著期望,逼得他不得不緩聲板起臉低聲斥。「我的秘密不是你以為的美好,你若真想聽,就得做好心理準備。」
「噢。」明確感受到相公語氣裡的責備,她安分地斂起笑,等他繼續開口。
盯著她,莫煦宗一口氣說出哽在喉頭的猶豫。「我今晚會受傷是為了幫皇上辦事所造成。」
「皇、皇上?」心莫名一顫,丁笑蝶以為自己聽錯了。
「其實我根本沒病,裝病只是為了幫皇上辦事。」
他低沉而威嚴的聲嗓清楚落入耳底,就算丁笑蝶的性子再怎麼純真,也不會聽不懂他話裡的意思。
「你裝病,是為了皇上?」她難言錯愕地問。
「是。」他神色嚴肅地頷首。
驀地,一記重錘擊在丁笑蝶的心頭,剎那間,她的思緒有些恍惚。
打從嫁進莫家前,她便知道,她將嫁的是個病入膏肓的病癆子,嫁入莫家後,她一心一意伺候病重的相公。
打開始,她也曾懷疑過他的身體不似外頭傳聞那般糟糕,卻萬萬沒想到,他是裝病!
「沒人知道?」
他晃首。
「公公婆婆也不知道?」
他再次晃首。
她瞪大圓眸,心裡無比震撼。「沒人知道……」
城裡每一個人口耳相傳的是病入膏肓的莫大當家,可以想見,他的身份因為皇上,隱瞞得多麼透徹。
不止他的父母、他的親人……甚至他身邊的每一個人全被蒙在鼓裡。
大家全為他的病終日憂心,深怕他的身體一個不濟,就這麼去了……包括她,這些日子以來,她對他所做的一切算什麼呢?
無法掩飾受傷的感覺,丁笑蝶臉色頓時褪成雪白。
「你這麼瞞著大家,看著大家為你的病著急,你難道不會良心不安嗎?」
在他身邊這段時間,她時時刻刻提心吊膽,就怕一個閃失,她會失去他……
「我既選擇為皇上效命,自然就得拋開感情、親情的羈絆。」他的語氣冷靜自持,卻絲毫掩飾不了對眼前女子的在乎。
多年來的任務行動讓他以為,自己的意識力堅不可摧。
事實證明,他錯得離譜。
打開始,他便不該接受爹娘為他娶妻的打算。
兩老誤打誤撞為他覓了個好姑娘,而他的心跟著淪陷,被她給羈絆住。
「感情、親情的羈絆……既然是這樣……那相公為什麼告訴我?」她問得小心翼翼,單純的心思頭一回面對如此複雜的問題,思緒紛亂得打結。
她一直以為,她嫁的是個病入膏肓的男子,卻沒想到,他非但沒病,體力還好到可以去替皇上辦事。
這般衝擊,讓她有些難以接受。
莫煦宗深深地看著她,不疾不徐的語氣冷肅堅定。「因為你想知道,因為我相信,你會為我守住秘密。」
訝異於相公對她的信任,丁笑蝶感到受傷、生氣的情緒在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感動在胸中滾沸。
相公相信她……
然而,隨著喜悅在心頭震開那同時,另一種憂心搶先攫住她的思緒。
「你的任務是不是很危險?是不是都會像今夜一樣?」她問出內心隱憂。
「我不知道。」定定看著她驚憂的神情,莫煦宗坦然道。
朝裡奸臣高官不少,他無法預知可能會發生什麼狀況,也無法給她不發生危險的保證。
望著相公那雙深不見底的墨眸,丁笑蝶感到莫名不安。
思及他可能會死、會一輩子離開她,丁笑蝶整顆心揪疼了起來,連心裡因他的信賴所產生的喜悅,也被惡狠狠地蓋過。
「我不要你死。」
心一抽,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傻瓜……我這會兒不是好好在你面前嗎?」
「你受傷了。」她嘟起唇不滿的咕噥了句。
「我真的沒事。」妻子可愛的模樣讓他抑不住笑出聲。
「相公真的不喚大夫來瞧瞧嗎?」
「你只要幫我到屋後竹林找暮,他自然會找人來瞧我。」
原來「暮」不是他中毒時的囈語,而是真有其人。
「好。」他頷首應允,眼眉間情難自禁蕩著一心待他的專注神態。
再次由她臉上尋回那種他說什麼她都會點頭應允,一心為他的神情,莫煦宗的心不由自主脹熱著。
他相信他的決定沒錯。
「那你再陪我一會兒。」他沒有半點猶疑地緊緊抓住她的手,實在撐不住,便沉沉合上眼,安心睡了過去。
任他略涼的大掌緊握著,丁笑蝶凝著他俊朗眉宇間的疲憊,頓時驚覺,她早已無法自拔地深深愛上他。
不管他是誰,他的身份是什麼,只要他能好好活著,那她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她只是來自村野的鄉下姑娘,她的心思單純得只容得下她的相公,她的相公就是她的天,其餘的,對她來說並不是那麼重要。
長這麼大,這是她頭一回思索這麼多問題。
不過或許是因為如此,她的頭因為過度思考而有些昏脹。
她兀自歎了口氣,深覺自己不適合當個心思縝密的女子。
看著初破曉的稀薄晨光透過,落在他蒼白的立體俊顏上,勾勒出晦暗不明的陰暗面,她的心頓時柔軟起來。
她雖不懂他究竟有幾面,卻確切明白自己的心,那就夠了!
小心翼翼抽出被他緊握的手,丁笑蝶瞧著漸亮的天色,以及將燃盡的燭,趕緊起身。
她得趁大夥兒還沒起身,趕緊到竹林去將相公口中那個「暮」給找出來。
冬陽剛露臉,尚來不及溫暖天地,便被厚厚雲層給掩去,恢復濃暮般的陰霾天色,讓人瞧不出時辰。
疾步穿過結了霜的石板小徑,莫老夫人偕著小婢往兒子與媳婦的院落而去。
「夫人,您走慢些,天冷路滑,真要摔倒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慢?這事能慢得了嗎?大少爺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唯你是問。」莫老夫人邊走邊啐著,語氣十分嚴厲。
莫名被波及,小婢聞聲,嚇得不敢多說一句話。
由於少夫人不習慣人伺候又起得早,她總是會在卯時送一盆熱水進房裡,讓少夫人盥洗。
稍早前,她一如既往送了熱水進房,意外的發現擱在廳前的木盆子。
木盆無異,倒是盆中一團團帶血的帕子,嚇得她趕緊向莫老夫人稟報少爺又吐血的消息。
莫老夫人愛子心切,一聽到兒子又嘔血,連奔帶跑準備一探究竟。
別瞧莫老夫人平時和藹溫柔的模樣,只要一涉及兒子安危之事,她變臉比翻書還快。
小婢尾隨在她身後,心裡忐忑不安,深怕少爺一個不妥,她這當下人的,免不了被責罰。
另一方面,丁笑蝶好不容易找著「暮」,向他轉達相公的話,殊不知婆婆正趕來。
她的腳步才穿過通往寢房的月洞,兜頭便遇上怒氣沖沖的婆婆。
一瞧見婆婆,丁笑蝶驚懼又心虛地倒抽了口氣。
「婆婆,您怎麼來了?」
「你到底是怎麼看顧你相公的!」
見著媳婦,莫老夫人忿急的情緒在瞬間爆發,一個步上前,揚手甩了媳婦一巴掌。
突然挨了巴掌,丁笑蝶一個踉蹌地猛退了兩步,險些站不住腳。
「婆婆……」捂著熱辣辣的臉,她一臉茫然地瞅著在瞬間變臉,猶如母夜叉的婆婆。
無視媳婦一臉無辜的模樣,莫老婦人激動地氣憤道:「我叮嚀萬囑咐,氣候入了冬,你得更小心看顧著宗兒,你居然還讓他嘔了血?你是怎麼跟我保證的?你對得起莫家的列祖列宗嗎?」
媳婦嫁進家裡幾個月來兒子沒發過病,她鬆了口氣,欣慰萬分感謝上蒼賜了個福氣女子給他們莫家。
沒想到那美好光景居然只是假相。
氣候才入冬,兒子居然嘔了血?那一條條染血的帕子怵目驚心,讓她這個當娘的心疼得無以復加。
「我……」終於弄懂婆婆為何變臉,丁笑蝶喉嚨緊縮,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帕子上頭的血,不是相公嘔出的血,是中毒的傷口流出的血……她想解釋,但卻不能解釋。
相公要她替他保守秘密,她什麼都不能說。
看著她杵在一旁不發一語,莫老夫人咽聲歎道:「娘真的對你太失望了、太失望了。」
莫老夫人凌厲目光落在媳婦平坦的肚腹上,心裡對未來種種美好的憧憬在瞬間毀滅,伴隨著對媳婦的不滿齊湧而上。
新婚頭一日知曉兒子和媳婦依俗圓了房,她欣喜的以為能討個「入門喜」的好兆頭。
沒想到日盼、夜盼,沒盼著金孫,盼來的居然是兒子舊病復發的惡耗?
「婆婆……對不起……」面對婆婆愛子心切的憂心神情,丁笑蝶嚥下心裡的委屈,勉強擠出一句。
以往面對相公的疾言厲色、冷眼相待,她全都不以為忤,但不知怎麼的,一向待她極好的婆婆因為誤以為相公舊病復發,而對她厲言相向,讓她十分難受。
「你不只對不起我,更對不起莫家的列祖列宗,你現在就到祠堂跪著,好好給祖宗懺悔。」
「懺悔……」從小到大沒被罰過的丁笑蝶,驚愕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莫老夫人不假辭色地道:「這次姑且小懲大誡,你進祠堂好好反省反省!」
丁笑蝶很是無奈,除了深刻明白大家族的重重規範、枷鎖外,更加體會到婆婆愛子心切的心情。
她不敢反抗,也不忍反抗,只有無言承受。
「蝶兒知道了。」
唉!被誤會就被誤會吧!既決定要力挺相公到底,她就得守口如瓶,不能透露半點蛛絲馬跡。
聞言,氣得臉色鐵青的莫老夫人既而轉向小婢問:「夏大夫什麼時候到?」
「桂叔已經趕去藥館,夏大夫應該馬上就到。」小婢囁囁嚅嚅答道。
「你先帶少夫人進祠堂反省。」莫老夫人頭痛得揉了揉雙鬢,一轉身便急著想瞧瞧兒子的狀況。
丁笑蝶見狀驚聲喊道:「婆婆!」
以為媳婦想辯說些什麼,莫老夫人頓住腳,側眸冷冷瞥了她一眼。
「相公吃了藥還睡著,如果可以,請婆婆別吵著他。」
雖然毒是吸了出來,但可以看出相公的身子仍虛弱。
若讓婆婆進屋發現不該發現的事,那相公的苦心可就白費了。
瞧媳婦一臉自責、不放心的模樣,莫老夫人就算心裡有氣,也忍不住心軟。
或許她是反應過度,這幾個月來媳婦盡心盡力看顧著兒子,她也不是沒瞧見,只是一聽到兒子身子骨又出了狀況,她這個當娘的,實在無法不著急啦!
再說知子莫若母,她哪裡不明白兒子那就算咳嘔到出血,也不讓人瞧、不讓人碰的怪脾氣呢?
「這我自然明白,還用你來說嗎?」兀自思索了一會兒,莫老夫人的語氣猶冰寒,卻少了幾分嚴厲。
「噢,那蝶兒去祠堂了。」丁笑蝶有些尷尬地認分開口,目光癡癡戀戀的落在屋裡那個男人身上。
這時,一直隱立在暗處,暗暗打量這一幕的暮定秋,一聽到「夏大夫」將到,唇角揚起淡弧。
另一方面卻對丁笑蝶產生了諸多好奇。
他知道,丁笑蝶和莫爺兩人都不是心甘情願跟對方成親,莫爺甚至為此大發雷霆,直嚷著娶妻是天底下最莫名其妙的傳承規則。
而今日,莫爺居然對妻子坦誠自己的身份?丁笑蝶更是寧願被婆婆誤會,也堅持為她的相公保守秘密?
難道這就是所謂日久生情?再加上患難見真情的催化下,原本生疏的兩人在短短時間裡,達到心意相通的境界?
想來,世間男女之情……還挺有趣的!
寒風颼颼,大屋外枯枝隨風晃動,雕花窗格上映出張牙舞爪的影影綽綽,伴隨著不知由何而來的喀答聲響,加深莫家祠堂陰暗寂靜的氛圍。
許是天色漸暗的關係,祠堂裡昏昏暗暗,大門一關上,只亮著幾柄燭的祠堂,更是讓人不知此時是什麼時辰。
丁笑蝶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只是感覺腿麻了,眼皮越來越沉。
被相公折磨了一夜未睡的她,毫無體力可言,一進祠堂便處在昏昏欲睡的朦朧狀況中。
在她不小心打了個盹,鼻尖差一點撞上安置著祖宗牌位的烏木長桌時,她猛地醒了過來。
「不能睡著、不能睡著!你是來懺悔,不是來打盹,若讓婆婆瞧見,又要生氣了!」
丁笑蝶拍了拍雙頰,逼自己強振起精神。
努力瞪大著眼盯著祖宗牌位,她心裡悶得很。
坦白說她不知道要懺悔什麼,若不是相公為了出任務而中毒受傷,她也不必幫他包紮處理傷口;若不需包紮處理傷口,就不會出現那些帶血的帕子,若沒那些帶血的帕子,婆婆就不會誤會……
所以說到底,全是相公的錯,她心裡覺得,該來跪祠堂的是相公不是她!
「莫家列祖列宗在上,其實蝶兒真的很用心顧著相公,只是……誰知道他居然做那種事,弄傷了自己,唉!我也很無奈。」
乖乖跪在排列的祖宗牌位面前,丁笑蝶心裡沒半點懼意,越想越覺得不甘,忍不住對這祖宗們訴說起丈夫的不是。
說完,她忍不住大歎了一口氣。
「說是這麼說,還是請祖宗們要好好保佑相公,雖然他這麼做是有點可惡,但情有可原,祖宗們可得跟緊些,別讓相公再出岔子……」
莫煦宗杵在祠堂角落,聽著小娘子振振有詞地向祖宗們訴說他的不是,偏又忍不住關切他的矛盾,讓他難以隱忍地低笑出聲。
稍早前打發走娘親,他便由暮定秋口中得知,她被請到祠堂罰跪的事。
乍聽到這事,他不假思索下榻朝祠堂而去。
原以為自己會瞧見她哀怨的指控,沒想到他這小娘子實在可愛得緊,沒哭也沒生氣,只是以聽來疲憊的語調,向祖宗們數落他的不是。
「誰?」突然聽到靜謐沉寂的空間傳來低笑,丁笑蝶心一緊,猛地抬頭瞥向聲音來源。
莫煦宗緩緩由暗處走出,冷峻的臉部線條在燭火下顯得柔和、蒼白。
「相、相公你怎麼來了?」
是她太專心同祖宗們告狀嗎?她居然不知他是何時進入祠堂的。
柔柔看著跪在祠堂中那顯得單薄纖弱的可憐身形,莫煦宗心疼、心憐也心動,一整顆心為她沸沸揚揚地翻騰了起來。
她沒說!
雖然昨晚她沒正面回答他的話,但今日面對娘親的責罰與誤會,她以默然承受讓他明白,她一心為他的決心。
這樣的她,讓他如何不愛?讓他如何不憐?
「我來瞧瞧你。」居高臨下俯看著她,他不疾不徐開口,那語氣沉徐,卻聽得出藏著壓抑的情緒。
他抱恙出現在她面前,不經意勾出丁笑蝶心頭一絲酸楚,揉在酸楚中那一絲溫暖,讓她不由自主紅了眼眶。
「你來瞧我做什麼?快回去躺著休息!」她趕著,掛心的仍是他的身體。
瞧她那句句為他的模樣,莫煦宗一顆心感動得無以復加。
半蹲下身,他溫柔撫摸她的臉兒,苦笑道:「你知道相公我沒那麼脆弱,不是嗎?」
在支開娘親後,他被夏大夫和暮取笑了許久。
原來他所中的毒並非「絕命閻羅」,而是一般的蛇毒。
推敲來,極有可能是神通廣大的趙封只取得孫踏香的暗器,卻未取得足以致命的「絕命閻羅」劇毒,他的手下僅在暗器上塗一般蛇毒魚目混珠。
也就是因此,才讓丁笑蝶就這麼誤打誤撞救了他。
謎團就此解惑,他被趙封擺弄了一道,也被兄弟取笑了一番,卻也連累小娘子受罰,他心裡可是有說不出的愧疚。
她頷了頷首,此時的他眸光清明澄澈,沒半點中毒之人該有的氣虛及痛苦。
「我知道,但你昨晚才受了傷,不該來這裡的!」被他反覆撫摸的動作給撓癢了,她只有握住他的手不讓他繼續騷擾她,原本迷濛的圓眸因為他,亮了幾分。
深深凝著她眸間的變化,他心裡大受撼動,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如此輕易遇上像她這樣的女子,一心一意,只為他!
「你……為什麼沒告訴娘實話?」
「是你要我幫你守住秘密的,不是嗎?」
聽到她的回答,莫煦宗激動的將她整個人帶進懷中,緊緊抱住。「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雙臂將她緊緊圈住,他激切的嗓音微啞,恨不得將她揉進懷裡永遠不放開。
軟綿綿地偎在他懷裡,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氣味,丁笑蝶心頭滿是悸動與溫暖。
「蝶兒不委屈。」
她愛他,心甘情願為他承受一切。
莫煦宗定定望著她掩不住蒼白的憔悴臉兒,心中陡地漫過一股熱流,讓他有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迎向他嚴肅的眉眼,丁笑蝶瞧不清他此時的情緒,急忙開口道:「相公你別惱,蝶兒是真的……」
她的話未盡,微啟的唇冷不防地被狠狠攫吻住。
那突如其來的吻帶著點寵溺與疼惜,是無盡的溫柔與愛戀……
當他那像似要深入她靈魂深處的熱吻一發不可收拾,越來越不受控制,丁笑蝶驚覺一股涼意由背心穿入的那一瞬間,她猛地驚醒,一把推開眨眼間便把她壓貼在地上的頎長身軀。
「你、你……我們……不、不可以在這裡……」她被他吻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連話也說不清。
太危險了!他們差點就在祖宗牌位面前上演活春宮。
突然被推開,莫煦宗乍見小娘子被他吻得微腫的嫩唇,及衣衫不整的模樣,忍不住失笑出聲。
他似乎太過輕忽兩人之間的吸引力。
僅僅是一個吻,居然輕易讓他的自制力失控到如斯地步,實在太可怕!
「都是你,你還笑!」雙頰染紅,她邊狼狽整理著衣衫,邊揉著因為麻掉的小腿引來的刺疼。
「怎麼了?」
「腳麻了。」如果不是被他吻得昏頭轉向,她怎麼會忘了先揉揉跪得發麻的雙腿呢!
聞言,他一把拉高她的腿擱在膝頭上。
一抹窘紅染上雙頰。「你、你做什麼?」
「我幫你揉揉。」
在祖先牌位面前?她羞得渾身燥熱,掙扎地踢著腿,「不、不用了……」
拿她沒辦法,他二話不說攔腰抱起她。「好吧!那回房再說。」
突然被抱起,丁笑蝶急急圈住他的頸驚呼出聲:「我不能回房!」
他挑眉,一臉疑惑地垂眸看她。「為什麼?」
「我……婆婆還沒說我可以……」
「你跪夠久了,況且沒有你在我睡不著。」
「可、可是……」
「乖,聽話。」他低聲哄著,眼眸深處藏不住渴望。
聽他難得溫沉的柔和語調,丁笑蝶心一蕩,完全忘了若聽相公的話,有可能換來婆婆的怒意。
此時她不忍拒絕心愛的男人,只是任由他彎身抱起她,直接就被他給蠱惑、收買……